第一部分 男孩失去女孩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四日

Woooonk-woooonk-woooonk!
『妳這個X你娘的賤貨。』
「來,這箱捐給慈善機構,」她說,正好逮到我坐在地上、背靠著牆、盯著一隻鞋子。「拜託把鞋子放進箱子裡,好嗎?」我覺得不好意思,衝了她一句,她也回罵,然後……又是老樣子。
「我必須馬上通知警方。」
「就是你提過的那些事情,」吉爾賓說。「愛咪想要買一把槍、她很害怕。」
「明天輪到你做菜。」
我站起來,把錢放在桌上,準備離開。我不應該被當成被告。「沒有進展,時機還不太對——發生了這種事情,讓人很難專心思考。」
她對著電話吸氣、吐氣,重複了三次。「你是不是因為高中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所以打電話過來?」背後更遠之處傳來另一個小孩的聲音,孩子撒嬌地大喊:「媽—媽,我—要—妳—過—來。」
「他們會要我過去指認,不是嗎?」
邦妮聳聳肩:嗯,那就對囉。
這則線索比其他幾則更加含意模糊,但我確定自己猜對了。愛咪終於原諒我搬回家鄉,勉強接受卡賽基。你把我帶到這裡,或許因而心存愧疚……(但是)我們把這裡變成我們的家。所謂「褐色的小屋」是我老爸的房子,房子其實漆成藍色,但是愛咪又提到一個只有我們兩人了解的笑話。我始終喜歡這些只有我倆能夠領會的笑話——它們讓我覺得自己和愛咪心意相通,程度遠超過坦承交心、熱情歡愛、或是徹夜長談。「褐色的小屋」攸關我老爸,除了愛咪之外,我從來沒和任何人提過此事:老爸老媽離婚之後,我很少見到老爸,以至於我決定把他想像成一個故事書裡的人物。那人並非真的是我老爸——那個應該愛我、寵我、花時間陪我的父親——而是一位慈善、不曉得為什麼很重要的大人物「布朗先生」,「布朗先生」非常忙碌,協助美國政府做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非常)偶爾拿我作為掩護,方便他在鎮上活動。我把這事告訴愛咪,愛咪聽了熱淚盈眶,這倒不是我的本意,我原本只想表示孩童的想法很有趣。她和我說,現在她是我的親人、她對我的愛足以彌補十個不稱職的父親、我們是一家人、我們兩人都是鄧恩,然後她悄悄在我耳邊說:「我倒想派給你一樁你很在行的差事……」
「我沒事。」我覺得糟透了,肚子作怪,神經緊繃。說不定是那則我無法破解的線索,但是忽然間,我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我犯下某些嚴重的錯誤,我的大錯也將引發大災難。說不定是我的良知正從祕密的坑窖奮力爬到地面。
「我想如果妳有老二,肯定招惹各種各樣的壞事。」
我們看完球賽,紅雀隊輸了。球賽結束之後,小戈把電視調到靜音。「你想談一談、或是做些其他事情分心嗎?什麼都行。」
把門打開,迎接你的大驚喜
邦妮做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坐上她的車子。
我忽然感到盛怒。他媽的一天!邦妮跟我過不去,諾耶兒瘋瘋癲癲,香娜火冒三丈,我老婆最後又重重踩我一腳。這個該死的一天至此告一段落,我受夠了,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女人不會讓我光火。
「妳為什麼不跟瑪莉貝絲報到呢?」我唐突地說,而且指指我那位站在影印機旁邊、忙著影印無數張愛咪照片的岳母。
你把我帶到這裡,或許因而心存愧疚
「既然我可以直接請問你,我何必採信她的說詞?」她倒了一些奶精到咖啡裡。
他下車,邁開大步,快快朝著旅館前進,我並未試圖趕上。我比他晚幾分鐘走進中心,在中心後方找著一張隱蔽的桌子,在桌邊坐下。我必須趁著線索消失之前完成尋寶遊戲,研究出愛咪打算把我帶到何處。在這裡待幾個鐘頭、盡了該盡的義務之後,我會處理第三則線索。在此同時,我拿起電話撥號。
兩位警探皆不自覺地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多麼高檔喔。』
很多人缺乏這種天賦,不曉得什麼時候應該滾開。人們喜歡說話,而我的話始終不多。我暗暗與自己對話,但是這些話語很少延伸到唇邊。她今天看起好漂亮,我經常這麼想,但是不知怎麼地,我沒想過大聲說出來。我老媽健談,我老妹健談,我被教養成一個習慣聆聽的男子。因此,當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沒人講話之時,我感覺有點沒勁。我翻閱小戈的一本雜誌,胡亂轉台,最後剛好看到一個黑白的舊電視節目:兩個戴著軟呢帽的男人低頭草草記筆記,在此同時,一位漂亮的家庭主婦解釋她先生遠赴佛雷斯諾,兩個警察聽了更加慎重地互看一眼、點點頭。我想到吉爾賓和邦妮,胃部不禁絞痛。
「我撐得住。」
「喂,我是尼克.鄧恩,這裡是我爸爸的房子,這個帳號是我開的,」我怒氣沖沖地說。「所以,我太太第一隻寵物叫做什麼,他媽的一點都沒關係。」
她掛電話。我又打過去。
我的胃部一陣緊縮。我不知道這則線索是什麼意思。我再讀一次,連猜都猜不透。愛咪不再對我手下留情。我畢竟無法完成尋寶遊戲。
「喂,我只是到我爸爸家裡拿一樣東西,我馬上離開,好嗎?」和_圖_書
她走開,我心中浮現那種揮之不去、超乎控制的惡毒念頭:『X你娘的!女人都是瘋子。』沒有任何限定是誰,比方說有些女人,或是很多女人。女人都是瘋子。
「不了。」

「那只是——關於晚餐,」我說謊。「結婚紀念日的晚餐有何打算。你知道的,愛咪對於這些事情相當傳統——」
「沒錯,除了你之外。請你再想想,從那時開始,直到隔天中午,你人在哪裡?如果你在鎮上走動,比方說開車到沙灘,或是在碼頭附近閒晃,一定有人看到你,即使那人只是……你知道的……出來遛狗。如果你能夠協助我們,那將會……」
我非常喜歡省略某些細節的謊言。
「好。你們還打算做什麼?」
香娜.凱莉。她把頭髮紮高,梳成像是泡泡糖女郎的馬尾辮,她對著我噘起塗了亮光唇膏的嘴唇,以示憐憫。「你準備嘗嘗我的墨西哥玉米片派嗎?」她端著一個熱騰騰的派餅,烤盤剛好在乳|房之下,保鮮膜布滿一道道水蒸氣。她講話的模樣,好像自己是個八〇年代音樂錄影帶之中、頂著一頭蓬鬆亂髮的女歌手:You want summa my pie?
「那將會很有幫助,諾耶兒,我一定會請他們找你談談。」
「諾耶兒,妳有任何關於愛咪的消息嗎?」
「當然沒問題,」我說。
「當然知道,妳是諾耶兒.霍桑。」
她不但沒有走開,反而坐了下來。她穿著青綠色的網球裙,腳上一雙毫無污點的網球鞋,雙腿的乳液抹得非常均勻,幾乎可以反射光線。她用鞋尖踢我一下。「甜心,你睡得還好嗎?」
「他來過我們家幾次。」瑞德皺起眉頭,想了起來。「他長相不錯,非常渴望得到愛咪的注意,把她當成公主似地。但我始終不喜歡他。當初兩人甜甜蜜蜜——他是愛咪的初戀,年輕的戀人,兩小無猜——即使是那個時候,我也不喜歡他。他對我非常無禮,實在講不過去。他占有慾非常強,時時刻刻摟著愛咪。他不肯試著對我們好一點,這一點我覺得非常奇怪,大部分的年輕男孩都會想要取悅父母親。」
我深呼吸,吸氣、吐氣——此乃新的處事態度——打開信封,抽出上面畫了一顆心的信紙。
「妳願意跟我分享嗎?」
想像我的模樣:我是一個壞透了的女孩
「小戈,妳這樣非常呵護我,也非常奇怪。」
「她怎麼了?」
「外套上頭還有一支別針——金黃、草寫的字母A ?」
「希拉蕊,我不是推銷任何東西,我打電話想和妳談談愛咪.鄧恩——愛咪.艾略特。」
嗨,親愛的:
「嗨,請問妳是——希拉蕊.韓迪嗎?」
我點點頭。「她有一條祖母綠的絲巾,經常搭配牛仔褲。」
她想了想,一臉苦惱。「言之成理,」她說。她依然一臉苦惱,直到看見我瞪著她,她才露出微笑。「我錄了球賽,你要看嗎?你還好吧?」
「嗨,我想我們剛才被切斷了。」
我們想用目光壓倒對方,互瞪了幾秒鐘。

「你要一顆安眠藥嗎?」我這個雙胞胎妹妹堅信採行最簡易的方式。她才不聽放鬆心情的音樂或是鯨魚的聲音;丟顆安眠藥到嘴裡,陷入無意識之境。
她兩頰豔紅,有如表現派畫家揮灑而出的顏彩。
清晨五點,瑞德和我坐在空空蕩蕩的「愛咪.鄧恩搜救活動」的志工中心啜飮咖啡,等著警察調查朗尼。愛咪從高掛在牆上的海報瞪視我們,照片看來哀傷。
駛向旅館途中,我們大多沉默不語,瑞德瞪著窗外一排排一閃而過的速食餐廳,我想著我的謊言——我的種種謊言。我們必須轉繞幾圈尋找停車位;「薪資外包廠商年會」顯然相當搶手。
我忽然對她升起一股強烈的感激。我那種「媽媽的乖兒子」心態徐徐浮現,『危險啊,快快將之壓垮,尼克。』
「嗯,太好了,你們多多少少試圖善盡職責,謝啦,」我說。「諾耶兒.霍桑呢?如果你們懷疑家裡附近的某個人涉案,諾耶兒就住在我們社區,而且她似乎非常迷戀愛咪。」
「龍蝦!」瑞插嘴。他轉向兩位警探。「愛咪每年都幫尼克烹煮龍蝦。」
「很有幫助,」吉爾賓把話說完。他叉起一顆草莓。
「你不認為或許他對她印象深刻到了……綁架她的地步?」我問。
「他有一個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邦妮邊說邊瞪著我,眼光鋭利。「老實說,我們已經開始追查……不同性質的動機。」
「妳得休息了,小戈。我大概隨便轉台,說不定睡一覺,我需要睡眠。」
十點鐘剛過,我慢慢把車停在老爸家的前面,房子小小的,適合首次購屋的年輕人(或是再也不需要購屋的老年人),兩間臥室、兩間浴室、飯廳,廚房有點過時,但是狀況不錯。前院那個「吉屋出售」的招牌已經生鏽,房子上市已經一年,依然沒有買主。
「我只是不明白,如果她害怕的話,她為什麼不跟你講?」瑞德說。「她為什麼不告訴你?」
「哈囉?」
「比較針對個人,」我說。「這是不是表示你們終於決定和戴西.柯林斯或是希拉蕊.韓迪談一談?或者我必須出面?」事實上,我已經答應瑪莉貝絲今天過去找他們。
小戈正要開始講到她的冰箱電燈,而且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我心中www.hetubook.com.com忽然充滿強烈的感激,於是我湊過去,親親她的臉頰。
「你知道嗎?說來有趣,我在紐約住了一輩子,居然是個城市鄉巴佬,」瑞德說,手指握住車門把手。「當愛咪提到搬到這裡,和你一起搬回密西西比河域時,我腦海中出現……草地、農舍、蘋果樹、以及那些莊嚴古老的紅色穀倉。但是我得跟你說,這裡真的非常醜陋。」他笑笑。「整個市鎮裡,除了我女兒之外,我想不出來有哪樣東西稱得上美麗。」
「目前沒有。」
所以喔,請你滿懷欣喜,馬上輕輕嘆氣跑過去
「妳知道怎樣嗎?X你娘的!算了。X你娘的!X你娘的!X你娘的!算了。」
「我希望妳喜歡罐頭湯。」
天色完全變黑之後,我開車過去老爸的空屋,愛咪的線索擺在我旁邊的座椅上:
「先生,我已經警告你一次,不要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
我等著她走開,她必須走開——大家已經開始看著我們。
「好吧,」吉爾賓說。「既然我們得知她幾個月前覺得受到威脅,因此,尋寶遊戲不太可能是個偵察角度。但是請你隨時告訴我們狀況,好嗎?」
「當然有,尼克,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Woooonk-woooonk-woooonk!
就在那裡,我們曾經正午縱情歡樂
剛過清晨七點,我們跟邦妮和吉爾賓在公路旁邊一家IHOP碰面,正式和他們攤牌:我們正在進行一些應該由他們處理的事情,著實荒謬。發現線索的居然是我們,實在說不過去。如果當地警局沒有能力處理,我們就該尋求聯邦調查局的協助。
「你可不可以關掉這個該死的東西、讓我好好想一想?」
「沒錯,但是我們在鎮上到處都買不到龍蝦,這裡沒有養在水缸裡的活龍蝦,所以她感到相當挫折。我已經在休士頓餐館訂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愛咪居然選在情人節前往購物中心買槍,我們的朋友朗尼就是這麼說。她有點困窘、有點緊張。『說不定我有點儍……』我只是認為我真的需要一把槍。但最重要的是,她非常驚慌。某人讓她緊張不安,她告訴朗尼。她沒有說出更多細節,但是當他問她需要哪一種槍之時,她說:『那種很快就能夠阻擋某人的槍。』他叫她過幾天再過來,她依言照辦。他沒辦法幫她弄到一把槍(「老兄,那可不是我的專長」),但是這會兒他但願自己當初辦到了。他對她記憶深刻;幾個月來,他不時想起這位甜美、臉懼意、試圖在情人節買槍的金髮女郎,納悶她的近況如何。
瑞德看著我,好像不曉得我在說些什麼似地:『鬥嘴?你說的鬥嘴是什麼意思?』
我人在外面,開門。
我的手機應該會響,好讓我下達解除警報的指令:『沒事,只是我這個大白癡。』但是手機沒響。我等了整整一分鐘,警鈴讓我想起電影之中遭到魚雷破壞的潛水艇。屋裡密不通風,悶在屋裡的暑氣籠罩著我,我的襯衫背面已經濕透,『天殺的,愛咪。』我細看警鈴,搜尋保全公司的電話號碼,但是一無所獲。我拉張椅子過來,動手拆除警鈴;我把警鈴從牆下卸下來,讓它懸掛在電線上,這時,我的手機終於響了。電話另一端傳來惡狠狠的聲音,質問愛咪第一隻寵物的名字。
「沒錯。希拉蕊.韓迪呢?」瑞德邊說邊揉揉眼睛。「我不想要侮蔑女性,但是她比戴西更恐怖。因為購物中心那個叫做朗尼的傢伙,他沒說愛咪怕的是個男人。」
我在單薄廉價的地毯上坐下,強迫自己呼吸,一顆心怦怦跳。過了一分鐘,我的肩膀和下巴放鬆,雙手不再握拳,心跳也恢復正常。我站起來,一時之間考慮該不該掉頭就走,好像給愛咪一些顏色瞧瞧似地。但是站起來之時,我看到一個藍色的信封留置在廚房流理台上,好像一封分手信。
對方的語氣百分之百不當——自以為是、暴躁易怒、毫不關心——那個問題也是百分之百不當,因為我不知道答案,我也因而怒氣沖天。不管解決多少則線索,我依然碰到愛咪一些雞毛蒜皮的問答,讓我感到氣餒。
「你似乎覺得這個消息沒什麼了不起,」我厲聲說道。「你認為他說謊?」
而那個地方,就是你存放結婚五周年的精美禮品之處

「喔,真是遺憾。」
我可以感覺附近有人,而且是個女人,但是我暗自希望她會走開,所以我沒有抬頭一看。
「我是她先生尼克.鄧恩,我只是試著聯絡她的老朋友們。」
我必須承認感覺有點奇怪
「只是想說謝謝。」我覺得眼中盈滿淚水。我轉頭看看其他地方,看了一秒鐘,眨乾淚水。小戈說:「所以囉,我需要一個AAA電池,那種電池居然跟電晶體電池不一樣,結果我得找到收據,退回電晶體電池……」
小戈播放球賽,接下來的十分鐘,她什麼都不m.hetubook.com.com說,只是一邊評論球賽一邊啜飲啤酒。小戈不喜歡烤起司三明治:她直接從罐子裡抹一團花生醬塗在沙丁魚上。廣告的時候,她按下暫停,開口說道:「如果我有老二,我肯定大幹這一罐花生醬,」邊說邊故意把餅乾屑灑到我身上。
「你曉得我是誰嗎?」她問。
「好。」她還是不走,所以我乾脆不理她。「那麼我就讓你自己處理囉,希望你喜歡那個派。」
「是嗎?」
「我就想要取悅你們。」
「等一等,傑克,」她對著背後大喊,然後繼續和我說話,語氣非常激動:「對不對?這就是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因為那已經二十年前的事情,他媽的,二十幾年囉。」
「聽起來像是希拉蕊,」我說。「長大成人的希拉蕊。」
「這不是Kool-Aid,」小戈說。「是啤酒。Kool-Aid感覺有點開倒車。」
「你介不介意告訴我們那是怎回事?」邦妮問。「我是說那次爭執?」
她坐到我旁邊,從我盤中偷拿一片洋芋片,隨口問道:「你認為警方為什麼問我愛咪的身材是否還是二號?」她的口氣幾乎過度隨意。
「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安眠藥放在醫藥櫃裡。若有哪個時候需要藥物幫助睡眠……」她在我身邊再逗留幾秒鐘,然後邁起一貫的步伐,快步沿著走廊往前走,即使顯然沒有睡意,她依然關上房門,因為她知道此時最體恤的舉動,莫過於讓我一個人靜靜。
她掛了電話,我的可拋式手機幾乎馬上發出震動,我置之不理,我得找個地方,把這個該死的東西收好。
我們還沒講完,邦妮就插嘴。「兩位,我了解你們當然想要參與,但是你們的行為相當危險,你們一定得讓我們處理這類事情。」
我火辣辣的親愛伴侶,請對我表達些許善意!
我對她猛點頭,不確定該說什麼。
我又打了一次電話,這次是個不同的接線生,這人比較講理,她關掉警鈴,謝天謝地,而且取消知會警方。我真的沒有心情解釋自己的行為。
「嗯、噢、對不起,我搞混了,我只是想到這個點子,但我真的應該做些安排,乾脆空運幾隻龍蝦過來。」
「我的意思是說,目前這種狀況,可不可能因為——艾略特先生,我知道這話相當不中聽——愛咪受到某些藥物的影響?」邦妮問,眼神一派天真。「我的意思是說,說不定她曾經接觸鎮上某些不太正派的傢伙,除了購物中心那些人之外,市內不乏其他販毒人士,說不定她應付不來,所以需要一把槍。她想要買槍保護自己,而且不想告訴她先生,其中必有緣故。尼克,我們希望你再仔細想想,晚上十一點左右,你和愛咪起了爭執,在那之後,再也沒有別人聽到愛咪的聲音——」
「我認為你應該這麼做,我是說真的。」
我必須受罰,這麼一說,表示我已受到懲處
「我知道,她打了電話給我們,她已經在我們的名單上。」吉爾賓點點頭。「我們今天會處理。」
我可以看得出來她受到拒絕,心裡老大不高興,因為她走開的時候看也不看我,只是掉頭慢慢離去。我感到抱歉,考慮該不該道歉,對她和氣一點。『別追著那個女人跑,』我命令自己。
然後出去喝杯雞尾酒,一切都是如此歡暢
「我們當然會的,」邦妮說。她帶著懷柔的口氣,好像一個女孩安撫她那挑剔的媽媽,答應自己會注重飮食。「我們懷疑這會是一個線索——但是我們會跟他們談談。」
「我不知道妳是否在電視上看到這則新聞,她失蹤了。她從七月五日就失去蹤影,而且可能在涉及暴力的情況下失蹤。」
「警鈴還沒關。」
對方默不作聲,小寶寶又開始哇哇叫,聽起來像是笑聲,也像是大發脾氣,頗具威脅性。
讓我們好好愛護這棟褐色的小屋
「戴西的住處距離這裡開車不到一小時。」
「尼克,說真的,我們希望你能夠為我們抽出一點時間,讓我們多聽聽你的見解,」邦妮說。「配偶們通常沒有意識到自己知道那麼多事情。我們希望你多想一想那次爭執——你們的鄰居泰弗爾太太,她……嗯,愛咪失蹤之前的晚上,她不經意聽到你和愛咪大吵一架。」
我口袋裡的可拋式手機發出吃角子老虎玩具的聲響,表示我收到一則簡訊:
「你需要睡眠,尼克,如果筋疲力盡,你誰都幫不了。」
我走進悶熱的屋裡,熱氣朝著我席捲而來。房子第三度遭竊之後,我們裝了一套平價的防盜系統,這時,警鈴開始嗶嗶響,好像炸彈倒數計時。我輸入密碼,這組密碼曾讓愛咪抓狂,因為它違反每一條設定密碼的守則。我用了我的生日:81577。
「比較……針對個人,」吉爾賓加了一句。他一臉懷疑地看著他的鬆餅,鬆餅上面堆著草莓和一層層蓬鬆的鮮奶油,他動手把草莓和鮮奶油刮到盤子的一側。
「我不會耽誤妳很多時間,希拉蕊——」
「我早餐吃得很飽,但是,謝謝,妳人真好。」
邦妮只說:「嗯。」
「我說不定再過一會就離開,試試補充幾小時睡眠。」
「這不會讓你驚慌嗎?說不和_圖_書定他們找到她的衣服或是其他什麼的?」
「警鈴關掉了。」
「泰弗爾太太怎麼和你們說的?」

但是我們沒有太多地方可去
「你幹嘛親我?」
嗯,我們兩個都有需要努力之處。就我而言,我過分追求完美,偶爾自以為是(說是「偶爾」,是否有點一廂情願?),就你而言?我知道你擔心自己有時太疏離、太冷漠、沒辦法表現出溫柔或是呵護的一面。嗯,我想告訴你——而且在你爸爸的房子裡和你說——你錯了。你不是你爸爸,你必須知道你是個好人,甜蜜溫柔,親切和善。我懲罰你,因為有些時候,你無法看透我的心思,也無法在我希望的那一刻、表現得跟我預期中一模一樣。你是一個實事求是、有血有肉的男子漢,我卻因而和你過不去。與其信任你、讓你找到自己的方向,我反而命令你做東做西。我對你存有疑慮:我不相信不管我們犯了多少錯誤,你始終愛我、希望我快快樂樂。對於任何一個女孩子而言,這樣應該足夠了,不是嗎?我擔心我對你做出一些不實的指控,你卻漸漸信以為真。因此,我在此告訴你:你真是溫暖。你是我的太陽。
「現在還不到中午,你看起來卻像是累了一整天,可憐的小寶貝。」
「除了我之外。」
「不曉得妳最近有沒有和她聯絡。」
「而你也辦到了!」他露出微笑。「你的緊張恰到好處,感覺相當貼心。戴西則是非常惡毒。」
Woooonk-woooonk-woooonk!
「拜託你把這個電話列入『拒絕接受電話推銷名單』——」
「誰會讓她害怕?」瑞德問。
「我們不認為他說謊,」邦妮說。「那個傢伙沒有理由招惹警察注意。你太太似乎令他印象相當深刻,他非常……我不知道怎麼說,他似乎因為你太太發生這種事情而忐忑不安。他記得特定細節。尼克,他說她那天圍了一條綠色絲巾,你知道的,不是冬天的圍巾,而是那種象徵時尚的絲巾。」她揮舞手指,藉此表示她認為時尚相當幼稚、不值得注意。「祖母綠,想起來了嗎?」
「有任何消息嗎?」問話的人是諾耶兒.霍桑,她走過來,站到香娜剛剛退開之處。她比香娜年輕,但看起來比較蒼老——身材富態,乳|房鬆垮、間距甚大。她皺著眉頭。
小戈和我之間有個遊戲,遊戲的靈感來自我們那個嘮叨的老媽,老媽習慣講一些極為平凡無奇的故事,而且講個不停,小戈甚至確信她一定是偷偷惡搞我們。至今十年以來,小戈和我每次講話碰到瓶頸,其中一人就會打破僵局,講些關於修理家電用品或是折價券集點須知之類的事情。但是小戈比我更有能耐,她可以滔滔不絕,一個接著一個,不停說下去——那些故事又臭長,真的令人厭煩,但聽久了反而覺得荒誕滑稽。
珍.泰弗爾,那位送上煲鍋、信奉基督教、再也不敢迎上我目光的女士。
「其實不會很貴。反正啊,我們為了這件蠢事爭吵,那種爭執愈吵愈僵,搞得比原本嚴重。」我咬了一口鬆餅,我可以感覺一股熱氣從衣領底下急速攀升。「但是不到一個鐘頭,我們就拿這事開玩笑。」
「但是你們並未處理,而這正是問題所在,」我說。「如果我們昨天晚上沒有過去購物中心,你們永遠無法得知這個關於買槍的消息。你們跟他談話的時候,朗尼說了什麼?」
紅雀隊落後五分,接下來的一局平平淡淡,她快轉過去。等到下一節廣告時,她按下暫停,開口說道:「我今天打電話變更手機的月費計畫,等候時間播放的歌曲是萊諾.李奇——你到底有沒有聽過萊諾.李奇的歌?我喜歡〈penny Lover 〉,但是那首歌曲不是〈penny Lover〉,反正啊,終於有個女人接起電話,她說客服中心的代表們全都以路易斯安那州的巴頓魯克為基地,這可奇怪,因為她講話沒有口音。但她說她在紐奧良長大,而且很少人知道——你怎麼稱呼來自紐奧良的人?紐奧良人?反正啊,很少人知道紐奧良人沒什麼口音。然後她提到我的月費計畫,也就是計畫A……」
他們都一臉專注、和善地看著我。「那將會很有幫助,尼克,」吉爾賓更加懇切地重複一次。我之前從來沒有聽過他們提起那場爭執,我也不曉得他們獲知此事,這會兒他們刻意在瑞德面前告訴我,而且裝出一副他們並非有意逮到我說謊的模樣。
「我是愛咪在這裡最要好的朋友。」
「老天爺啊,他們真是窮追不捨。他媽的!」
我們全都匆匆走向炎熱的室外。瑞德和我坐上我們的車子時,邦妮大喊:「嗨,尼克,愛咪還是二號吧?」
『密碼遭到拒絕。』我再試一次。『密碼遭到拒絕。』一串汗珠滾下我的背部。愛咪始終威脅改變密碼。她說如果那麼容易被猜中,設定密碼有什麼用?但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她厭惡我用了我的生日,而不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再一次把我擺在我們前面。我心中那股稍微懷念愛咪的情意煙消雲散。我再度用力按按號碼,警鈴繼續嗶嗶響,我也愈來愈恐慌。嗶嗶、嗶嗶、嗶嗶,倒數計時——直到警鈴大作,表示有人入侵。

「你顯然應付得來。」
至於所謂的「表達善意」,則是另一個懷柔之策。我老hetubook•com•com爸完全落入阿茲海默症的魔掌之後,我們決定把他的房子賣掉,於是愛咪和我清掃房子,把東西裝箱,捐給慈善機構。愛咪當然快手快腳,迅速果斷——裝箱,封箱,扔到一旁——我則仔細檢查老爸的私人物品,速度非常緩慢。對我而言,每樣東西都是線索。這個馬克杯的咖啡印漬比其他杯子更深,肯定是他的最愛。馬克杯是個禮物嗎?誰送給他的?或是他自己買的?我始終想像老爸認為上街購物有損男子氣概。但是檢視他的衣櫃之時,我看到五雙鞋子,雙雙閃亮簇新,依然擺在鞋盒裡。他是否想像自己是個比較不一樣、比較善於交際的比爾.鄧恩,而不是自個兒慢慢放鬆心情的獨行俠,所以買了這些鞋子?他有沒有到「歡樂皮鞋城」請老媽幫忙?老媽是否只把他當成眾多顧客之一、隨意展現親和力?我當然沒有和愛咪分享這些冥想,因此,我肯定給人一種混水摸魚的印象,而我確實經常藉故偷懶。
「他們兩個啊,誰曉得?」
「你的尋寶遊戲進行到哪裡?」吉爾賓問。
我得替愛咪說幾句話,她確實問了我兩次要不要談一談、是否確定要把房子賣掉。有時我省略這類細節。這樣對我比較方便。事實上,我希望她看穿我的心思,這樣一來,我就不必放下身段,像個女人一樣把話說得清清楚楚。有時我和愛咪一樣難辭其咎,我們都喜歡玩那套「猜猜我在想什麼」的遊戲。我也省略了這一點,不予提及。
瑞德忽然把頭轉向我。
「我知道、我知道,拜託,我非得問一問不可,如果不問的話,我就是個混蛋。」
「那次爭執真的沒什麼意義,」我說。「所以我才始終沒有提起。我們只是鬥嘴,夫妻有時不免小吵一架。」
一掛電話,我馬上想起愛咪第一隻貓咪的名字:史都華。
我們做出決定;我們把這裡變成我們的家
「如果你要的話,我現在可以開車送你回去,」她說。「你說不定就是需要睡個午覺。」
「我以為你說你沒有訂位,」瑞德皺起眉頭。
「我昨天忙東忙西的時候,她試圖跟我說話,」瑞德說。「她在我面前引述了一些《神奇的愛咪》文句,嗯,其實是出自《神奇愛咪與摯友之爭》:『最要好的朋友,也就是最了解我們的人。』」
「瑞德,再跟我說一次戴西的事情,」我說。「你見過他嗎?」
Woooonk-woooonk-woooonk!
「你覺得那是什麼意思?」瑞德問。
「喂,」對方聽起來不耐煩,背後傳來嬰孩的哭聲,我可以聽得出來對方吹開臉際的髮絲。
我必須提醒警方:關於諾耶兒,只有兩種可能性。她要嘛是個汲汲爭取曝光、滿口謊言的賤貨——失蹤女性的摯友,她顯然喜歡被冠上這種名號——要嘛是個瘋子。她狂熱跟蹤愛咪,想要和愛咪交朋友,當愛咪躲開她之時……

「沒錯,她是,我想是吧,」我說。「沒錯,她是。」
她伸手碰碰我的膝蓋,我忽然覺得非常生氣,她怎麼沒有意識到她必須走開?『把玉米片派留下,妳這個死纏不放、緊跟不捨的賤貨,走開吧。』「爸爸的乖兒子」心態也逐漸浮現。同樣危險啊。
愛咪若在我身旁,誠如先前的計畫,她八成和以前一樣鑽到我懷裡,臉頰貼在我的頸際。她會親我一下,笑笑說:『你啊,你知道的,你是我的太陽。』我的喉頭一緊,我最後再度環顧老爸的房子,關上大門,阻隔熱氣,轉身離去。我坐進車裡,手忙腳亂地打開信封,信封上標示著第四則線索,我們肯定已經接近遊戲的終點:
一個富態、琥珀色眼睛的女服務生記下我們點的菜,幫我們倒了咖啡,她顯然認出我是誰,而且一直在聽得到我們講話的地方晃來晃去,直到吉爾賓叫她走開。但是她像是家中揮之不去的蒼蠅,她很快送上我們點的菜,速度快得出奇,而且趁著重新倒滿飮料和分發餐具之時,偷聽我們的談話。她不停來來回回,聽到一些斷斷續續、脫口而出的激烈爭辯:『我們無法接受……謝謝、我們不需要咖啡……我們不敢相信……嗯、啊、當然、好、黑麥麵包……』
「你他媽的老天爺啊,我現在是三個小孩的媽。我從高中之後就沒跟愛咪說過話,我已經學到了教訓,如果我在街上看到她,我會掉頭就跑。」小寶寶嚎啕大哭。「我得掛電話了。」
我朝著她皺皺眉頭。
小戈看了我一眼——我驚慌失措、嘴巴緊閉、被老爸家搞得熱衰竭——讓我在沙發上坐下,大聲宣布她打算做頓晚晚餐。過了五分鐘,她把我的餐點放在一個古舊的電視餐盤上,小心翼翼地一步走向我。鄧恩家最傳統、最可靠的食療餐點:烤起司三明治,烤肉風味洋芋片,塑膠杯裡盛著……
這種安排若是感覺刻意,容我說聲對不起!
「沒錯。」
「先生,請你不要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
「不,他只說她害怕,」我說。「還有那個叫做諾耶兒.霍桑的女子——那個住在我們附近的鄰居。她跟警方說她是愛咪的好友,而我知道她不是。她們甚至稱不上是朋友。她先生說她最近相當歇斯底里、看著愛咪的照片掉眼淚,當時我以為他說的只是網路上的照片,但是……如果她手邊真有愛咪的照片呢?如果她跟蹤愛咪呢?」
「警方知道我在哪裡,如果他們真的想和我談談的話。」
「二號尺寸?」她重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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