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當年我……我喜歡班恩。真的真的很喜歡。我知道班恩也喜歡我。我們那時候算在約會吧!我是說真的,雖然我知道這樣不對。我是說……我知道他當年也還只是個孩子,但他畢竟大我好幾歲……大到他不該挑逗我。有一天,我們親了嘴,後來一切就變了……」
父路尼.天筆
PS我不知道這裡的郵遞區號,妳去問問別人。
我收到三封信,一封問我要不要辦信用卡,一封帳單,但收件人是住在離我十萬八千里遠的麥特,最後一封的信封像是髒兮兮的衣服,柔軟且有皺折,二手的。信封上某人的姓名和地址被麥克筆塗掉,我的地址則擠在下面的小角落。麗比.天小姐收。
「除此之外,其他事都是真的。」她說。「我小時候長得很漂亮,家裡也很有錢,在學校是個好學生,而且還很會跳芭蕾舞……我常常在想,如果……如果我當年沒有撒那個愚蠢的謊……那該死的謊話,要不是我當年大嘴巴,我現在的生活也不會是這樣。我會是個主婦,擁有自己的芭蕾舞教室之類的。」她用一根手指在肚子上比劃,我知道那是剖腹生產的疤。
「不過妳有小孩了吧?」我說。
是我爸寄來的。
「呃,我說我們有接吻,原本我只打算告訴她那麼多,想說實話實說就好。她聽完之後似乎曾往後一靠,一副還好,沒什麼嘛的表情。我記得她說:『就這樣?什麼事也沒發生?』好樣很失望的樣子,然後我記得很清楚,她突然站起來,我趕緊脫口而出說:『他還摸我。要我幫他做。』然後她又坐下來了。」
「我是說真的。因為我記得我本來打算對他坦白,要他把真相告訴我爸媽,但是……但是他開口就問我班恩叫我做什麼,我們有沒有發|生|關|系,我跟他說沒有,然後他好像……對這另作解釋。妳看來很聰明也很勇敢,我得靠妳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喔,沒事?天啊,我以為妳是那麼的勇敢,我真的希望妳能鼓起勇氣來幫我呢!那妳至少可以告訴我,班恩有沒有這樣碰妳?他有沒有對妳說什麼?妳記不記得你們有這樣玩?至少可以回答我妳有沒有印象吧?嗯,很好,我就知道妳行的。好勇敢喔。好棒。後來我就不記得了,妳也曾經歷那種年紀,只要有一群大人要妳怎麼說或是鼓動妳怎麼說,就會覺得那樣……那樣才是真相。所以班恩曾對我性騷擾,否則那些大人為什麼要逼我那麼說?加上我爸媽是那麼堅決地認為:說實話沒關係、說實話沒關係。所以我只好撒謊,好讓他們以為我說的是實話。」
「我想也是。」我試著客氣地說。
柏特.諾蘭收容所
「但妳說出真相之後,妳爸媽仍然堅持原先的謊話啊。」
我搖搖頭,問她喝不喝咖啡,但其實我根本沒剩幾粒咖啡豆。
「哇,我也是個乳液迷,我最近好喜歡梨子香味的,不過妳有沒有試過乳霜?擦在乳牛乳|房上的那種?跟妳說那很滑喔,藥房都有在賣。」
我想起案發後警方派給我的心理醫生:布魯樂醫生,他每次看診都穿著我最喜歡的顏和-圖-書色藍色,而且只要我順著他的話講,他就會在看診後請我吃糖。(告訴我,妳看到班恩拿槍射殺妳媽媽。我知道這對妳來說很困難,但是如果妳說出來、大聲地說出來,就可以幫助媽媽、幫助姊姊,還可以幫助自己趕快好起來。不要憋在心裡,麗比,不要把真相憋在心裡。幫幫我們,讓班恩因為傷害家人而遭受應受的懲罰。)為了當一個勇敢的小女孩,我告訴他我看到班恩砍死了姊姊,殺死了媽媽。然後我就可以吃到我最喜歡的杏桃花生醬果凍;布魯樂醫生每次都請我吃這個。我想他真的覺得自己幫了我大忙。
她莊重地走了進來,雙手緊握,就像那種家教良好的女孩子,努力想從我這破屋裡找出值得稱讚的地方。終於,她的目光落在電視機旁邊裝滿乳液的盒子上。
但我也沒有冰塊,因為我連往冰塊盤裡倒水都有困難,所以我倒了兩杯常溫琴酒,回到客廳,發現她還在我的乳液盒附近晃來晃去。我敢打賭,她一定摸走幾小瓶塞在她的口袋裡。她身著黑色褲裝,內搭粉紅色高領毛衣,對一個脫衣舞孃來說,這一定是她一心嚮往的日常打扮。想要乳液就拿吧。
期待妳的回信。
「他們為了讓你舒坦一點而無所不用其極,以為只要相信你,你心裡就會比較好過。」我說,「他們想幫助你,你也想幫助他們。」就在我提出證詞,法官定案後,布魯樂醫生送了我一枚星星徽章,上面寫著超智能、明日之星。
「但妳從沒把真相告訴大家。」
「所以?」我盡量保持客氣。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來,她的坐姿有如喝下午茶貴婦。我在她身邊坐下,雙腿交疊,接著又逼自己放好。
「就是說啊!」可麗希瞪大了眼睛。「那個心理醫生,他幫我……像是把整件事情具體化,然後我們一起用娃娃演出來。接著他又找了其他女生來問話,她們連班恩的臉都沒親過哩!就這樣,也不過幾天時間,我們編造出一個幻想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班恩崇拜魔鬼、屠殺兔子,一邊騷擾我們一邊要我們吃掉兔子的內臟。我是說,這真的很離譜。可是又……很好玩。我知道這個想法很恐怖,可是……總之我們隔天又開了一場睡衣派對,一群小女生一起在臥室裡圍成一圈坐著,彼此搔弄,你一言我一語,整件事繪聲繪影、愈鬧愈大,到了最後……妳玩過碟仙嗎?」
「對,他知道。」她的雞脖子朝我一歪,起了戒心。美金走過來,在她褲管磨蹭,她一臉平靜,用長長的指甲幫美金梳毛。「那年我們搬家了。我爸說那個地方不乾淨。可是有錢也沒用。我記得他真的買了一隻狗給我,但每次只要我想聊狗狗的事,他就舉起手,一副夠了的樣子。至於我媽,她說什麼也不肯原諒我。每天放學回家,不管我告訴她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她一律回我真的嗎?好像我撒謊一樣。就算我跟她說今天學校午餐吃馬鈴薯泥,她還是那句真的嗎?然後就不說話了。每天我一進門,她先是看著我,然後就走進廚房開一瓶酒,喝完一杯再斜一杯,遊魂似地在家裡晃來晃去,不發一語,只是逕自猛搖頭。記得有和圖書一次我告訴她,我不想看她這麼難過,結果她回我:妳真的讓我很難過。」
我對她皺眉。
「怎麼親?」
班恩說謊。我希望這不是真的,但是真相擺在眼前,不容我否認。不過是高中時的女友,為什麼要說謊?我的思緒好比困在閣樓裡的小鳥,來回追逐。說不定班恩說的是實話,那張紙條不是黛安卓寫給他的,只是一張被我們家其中一人偶然撿回來的紙條。嘿,搞不好是蜜雪,她可能看到哪個高年級男生亂丟,就從垃圾桶裡撿回來,變成她勒索的重要依據。
好久不見,這麼多年後,誰想得到我們今天會變成這樣呢?至少我沒料到。我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老,這麼累,這麼孤單。還得癌症。他們說我只剩幾個月可活。沒差,我在這裡也白吃白喝夠久了,所以我很開心能接到妳的消息。我知道我們不親。生妳的時候我還年輕,我不是一個好爸爸,但我試著把我有的一切都給妳,盡可能地多陪妳。但妳媽卻從中作梗。我知道我不成熟,但她比我還幼稚。當年那樁血案給我很大的衝擊。妳想聽的就是這個吧!我早該告訴妳,拜託不要教訓我,唸我怎麼不早說:我知道我該早點告訴妳啊。但是我又愛喝酒又愛賭博,很難靜下心來面對心中的惡魔。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我確定不是班恩,我希望能在死前把真相說出來。如果妳肯寄錢過來,我可以去找妳,跟妳好談一談。五百塊。五百塊就夠了。
不過說不定班恩真的認識黛安卓,而且深愛著她,但她卻已經死了,所以他的口風才會那麼緊。
「他媽的。」我大罵。既是罵我自己,也是罵我爸。都幾歲了,還不知道他這個人?竟然還期待他這次會做對事?我真是蠢!這封信就是像從遠方一路伸過來的大手,要我救濟他,跟我要錢的印記。我會付那五百塊,而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等到哪天我需要他幫忙,或者又有問題要請教他,他一定又會跟我要錢。誰叫我是他女兒。
「算了。」可麗希打岔道,「我只是——這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我都快忘了。忘了我們以前曾經見過。我可以再喝一杯嗎?」她快活地舉起酒杯,好像我們已經聊了很久,聊到酒杯都空了。我幫她把酒杯斜滿,好讓她繼續說下去。
「不用不用,告訴我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就好。」
我跑上樓,坐在床緣讀信。接著,一如我每次緊張的時候一樣,我把自己塞進洞裡,也就是床鋪和床邊桌之間的縫隙,背貼著牆壁而坐。我拆開骯髒的信封,抽出娘娘腔的信紙,周圍鑲著一圈玫瑰,玫瑰中間爬滿了我爸的字跡:那麼小,那麼亂,那麼有稜角,好像上百隻蜘蛛灑落信紙上。
可麗希淚流滿面,一邊有節奏地撫摸著美金。
「我們親嘴。」
我也順著她的話,好像兩小時的車程遠到需要小酌一番。我走進廚房,巴望冰箱裡會自動生出一罐雪碧。
親愛的麗比:
「後來呢?」
「不不不,我不是說現在,我是指以前,凶殺案發生的那天,妳跟妳媽一起到我家來。」
「反正就是這樣。那一年年底,我媽離家出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https://m•hetubook•com•com,她的房間已經空空如也。」她把頭埋在膝蓋中間,披頭散髮的,姿勢誇張得像個小女生似的。我想我應該拍一拍她、安慰她,但我只是杵在一旁。終於,她抬頭看著我。
她就這樣自顧自地說個不停,東一句,西一句,也沒要我讓她進去,這可能就是我開門讓她進來的原因。
「就直說吧!」
「那……妳怎麼回答?」
「我從那個誰那邊拿到妳的地址……就是上次跟妳一起去的那個男生?」她屈膝以跟我四目相接。「我沒有錢還妳啦,不過我想跟妳聊一聊。我真不敢相信那天晚上我竟然沒有認出是妳。看來我真的喝多了。」她說這種話一點也不知道臉紅,就像說自己小麥過敏一樣輕鬆。「妳家還真難找。話說我今天還沒喝酒呢!我方向感向來不大好。那個……每次我遇到岔路,明明有兩條可以選,偏偏每次都選錯。我想我應該聽從直覺,然後選擇跟直覺相反的路。但我就是辦不到。天曉得我是怎麼回事。」
就在殺死我們全家的那一晚,他也殺了黛安卓,一起獻祭給魔鬼,她的屍骨就埋在堪薩斯一望無際的農場裡。我害怕的那個班恩又回來了:我眼前閃過熊熊的營火,酒在瓶裡晃盪,黛安卓跟紀念冊上的照片一模一樣,笑起來時瀑布似的捲髮也跟著顫動,她眼睛閉著,或許是在哼歌,營火把她的臉映成橘色;班恩就站在她後面,輕輕地把鏟子舉起來,眼睛盯著她的後腦勺……
「我有告訴我爸媽。就是那一天,妳來我家的那一天,當天警察也來了,所有女生也被叫來了,警察還請大家吃蛋糕……天啊,這不是很亂來嗎?我爸媽還說要買一隻小狗給我,讓我好過一點。然後警察走了,同學走了,心理醫生走了,我回到房間,開始哭個不停,那時候我才知道……才開始思考。」
「那邊那幾個老太婆真沒禮貌。」說著她愛現地朝她們揮了揮手,揮手的方式就跟我上禮拜一樣,大大的、粗魯的,以示老娘不爽,「有沒有人告訴她們,一直瞪著人看很不禮貌?」
「但妳不是說妳爸衝出去找班恩?」
「算是吧!」她邊翻白眼邊回答。我沒再追問。
「嗯。」我瞇起眼睛,努力回想。那天本來也不是什麼大日子,但我知道班恩又闖禍了,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闖禍,也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我媽則是驚慌失錯地想支開我們。嗯,那天……我記得我跟我媽、黛安阿姨一起去找班恩。班恩闖禍了,所以我們要去把他找回來,我獨自坐在汽車後座,因為沒有人跟我擠而好高興。我記得我臉上有塊燙傷,蜜雪想煎香腸的時候油噴到我臉上。我記得我們去別人家拜訪時,那裡亂哄哄的,好像在辦生日派對之類的,我媽以為班恩應該會去。總之我吃了一個甜甜圈。最後班恩也沒找到。
「不合時宜的,像大人那樣親。我絕不會允許一個青少年那樣親吻我的五年級女兒。」
我才不相信。
「小時候玩過。」
「騙我什麼?」
奧克拉荷馬州利傑伍德鎮多蘭路12號
我把酒遞給她,發現她的指甲顏色與毛衣相配,還發現她也發現我少了一根手指頭。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謠言是怎麼開始的?」我不知道可麗希的謊言殺傷力有多大,對我們那天又有什麼影響,但總覺得這件事似乎至關緊要,套句賴爾的話——好比漣漪效應。如果那天警方為了可麗希的謊言而到處找班恩問話,這件事就有它的意義。而且是非得有意義不可。
「這是因為……」她先開啟話題。從進門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次語塞。我點頭。
「可是妳爸明知道班恩沒有騷擾妳。」
「不過學校不是給了你們家一大筆和解金?」
「過了一個禮拜,我在聖誕節假期時去參加睡衣派對,當場把我跟高中男生交往的事告訴大家,讓我很得意。我編了一堆謊,例如說我們有發|生|關|系。其中一個女生回家後把這件事告訴媽媽,然後她媽媽就打電話給我媽。我還記得那通電話。那時候我媽在客廳講電話,我待在房間,等她隨時進來開罵。她總是一天到晚發脾氣。沒想到她進來的時候那麼……溫柔,又是寶貝又是親愛的,還牽著我的手說:『相信媽媽,我們可以一起解決這個問題。』然後就問我班恩有沒有對我亂來。」
「然後呢?」我說。
我的門上沒有門孔,無法偷看來者是誰。我閂上門鏈,把門拉開一條縫往外看,只見後腦勺的黃褐色頭髮扁塌凌亂;可麗希.凱茲轉身面對著我。
我一把抓住檯燈的細部,舉起來就往房間另一頭扔;檯燈往上飛了一公尺,因為電線不夠長,所以才摔到地板上。我衝過去把插頭拔起來,抓起檯燈又扔,這次檯燈砸到牆上,燈罩都撞飛了,喝醉似地在地板上翻滾,破碎的燈泡像斷掉的牙齒,從燈罩上方凸出來。
「事情就像雪球般愈滾愈大。我爸一回家,我媽就告訴我爸,我爸就小寶貝喔、我可憐的乖女兒喔地嚷個不停。他們打電話去學校,學校就派了一個像是兒童心理醫師的人過來,我記得是一個大學生,他死也不聽我說實話,只想聽我說我怎麼被性騷擾。」
「我爸是生意人。他以為我們應該可以拿到賠償。」
我自己下奧克拉荷馬州去找他。我用力踹了牆壁兩下,震得窗戶格格作響,正準備踢第三下時,樓下的電鈴響了。我不自覺地往外一看,但在二樓的我只能看到楓樹樹冠和昏暗的天空。我結凍似地站著不動,等待這位不速之客自行離開,但門鈴卻再度響起,而且一連響了五次,這位站在門廊的訪客得感謝我突然大發脾氣,所以才會知道我在家。
「班恩從來沒有對我毛手毛腳過。」
「也沒多少。」她看著玻璃杯底。
她啜了一小口,哆嗦著。「要聊點別的吧?」她說。
「哎呀,那是我瞎掰的。」說著,她的視線再度看向客廳另一邊。「我把真相告訴他,妳猜他怎樣?他大力搖我的肩膀,我的頭差點沒被他搖下來。凶殺案發生後,其他同學都嚇壞了,一個一個都說了實話。我們都覺得是自己把魔鬼召來的。就好像我們說了班恩一堆壞話,結果有些就成真了。」
「我有琴酒,但沒辦法做調酒。」我喊道。
話說那些跟他一起搞魔鬼崇拜的人到哪裡去了?當初邀他加入的那群面無血色、眼睛黑亮的青少年,他們人呢?我已經把跟案情相關的資料細節全都讀過。hetubook.com.com警方從沒找到任何一個跟班恩一起搞魔鬼崇拜的青少年。班恩被捕後,金納吉市那些披頭散髮、吸毒的混混全都回歸到鄰家男孩的身分。轉變得還真是輕易啊!兩個二十歲出頭的「毒蟲」出庭作證,說班恩在案發當天出現在他們聚會的廢棄倉庫,當時有人彈起了聖誕歌曲,班恩立刻像魔鬼一樣厲聲尖叫。他們聲稱親耳聽到班恩自己說要獻祭撒旦,還說他和一個叫崔伊.堤百諾的大男生一起離開,聽說崔伊會支解牛隻而且崇拜撒旦。至於崔伊.堤百諾則聲稱自己跟班恩不熟。此外,崔伊有不在場證明,他父親葛雷格.堤百諾替他作證,說他案發當晚都待在家裡,而他家在瓦枚戈市,距離案發現場一百多公里。
「喔,沒關係。」她說,「單喝也很好。」
「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嚥了一大口琴酒。
「我那天是騙妳的。」她脫口而出。
我透過門縫看著她,覺得自己還真像老太婆。
所以說不定班恩是寂寞到發瘋了,但也說不定他是清白的。我的思緒又像小鳥在閣樓裡四處衝撞。砰。鏗。羽毛紛飛。我在沙發上不知坐了幾個小時,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卻又無計可施。就在這時,我聽到郵差沉重的腳步聲,乓乓乓乓地走上門階。往年過聖誕節,我媽總會要我們烤餅乾給郵差先生吃。但現在每個禮拜來送信的郵差先生(或郵差小姐)都不一樣。沒有餅乾可以招待。
「我做了那麼多壞事,沒有人會原諒我。」她啜泣著,下巴顫抖。我本來想告訴我不怪她,但是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再幫她斟了一杯酒。
「嗯,雖然說了有點難為情,不過妳這裡有沒有酒?我開了很久的車。」
「我知道,除了妳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改口了。」
我的穿著打扮跟我媽冬天時一模一樣:寬大變形的毛衣,鬆鬆垮垮的廉價衛生褲,刺刺癢癢的厚毛襪。我轉身看了衣櫃一秒,門鈴又響了,我索性放棄。
「我沒去過妳家啊?」她把我搞糊塗了。「我連妳住在哪裡都不曉得。」
她在沙發上調整姿勢,眼神看向右上方,我猜她一定是想起了以前的生活和漂亮的房子。
「他也沒有對其他女生亂來。」
小學的時候,心理醫生都會把我暴虐的情緒導向正軌,所以我用剪刀剪東西;黛安阿姨買了像門簾那種又重又便宜的布料,我拿著老舊的布剪,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剪:恨死你恨死你恨死你。剪開的瞬間,布料輕聲呻|吟,當你剪到拇指發疼,肩膀因為弓太久而痠痛,然後剪剪剪,布終於在你手上裂成兩半,像幕一樣拉開,多完美的一刻,可是然後呢?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寫照:之前我好像埋頭在鋸東西,等終於鋸開了,卻再次發現只有我孤單一人地待在我小小的房子裡,沒有家人、沒有工作,手上拿著兩塊布,茫然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
「就是……當我發現妳就是……就是那天啊,那天妳也有來我家。」
「妳親他?」
麗比.天。現在
「太好了!這樣說妳就懂了,既然要玩,大家都希望是玩真的。所以有人動了一下碟子,妳明知道是其他人動的手腳,但另一方面又希望是真的,真的是碟仙;大家表面上不說,心裡都知道其他人想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