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巡官,明天早上我會給你電話——聽著,不准你自做主張,任何行動都不可以。」
「親愛的,那是一非常有趣的經驗。」凡斯打斷她後面的話,下了結論。
她用緩和而平板的聲調說。在讓人聽來很不對勁的語氣中,似乎有意要讓我們感受到她的不滿。
凡斯專注觀察著她的反應。我很希望凡斯能問問她有關艾倫的死,因為我知道,那本來就是他來這裡的目的之一;但完全相反的,他只是隨意與她聊些瑣碎的、完全和艾倫之死不相干的事。
「你的意識還沒被打醒嗎?」凡斯說:「多姆尼克——丹尼爾,就是多姆丹尼爾!」
「嗯,我確定。」
「凡斯先生,我沒什麼話好說。我快瘋了!」
「巡官也說,這個犯罪中心也有個領頭的人物,歐文。」凡斯說:「坦白說,這個說法相當吸引我。你知道嗎?我有點想找到這隻貓頭鷹,看看我能不能惹得牠羽毛豎立——馬克漢,我想還是先問你一聲,免得我的衝動壓倒了判斷力。他到底叫什麼名字?我相信,沒有人能在黑暗中找得到一隻夜行性食肉鳥類。」
「我們這位米契先生,顯然是個聰明人,」他低聲說:「我不懂為什麼他明明很擔心,卻似乎不怎麼在乎那個密門。嗯,真的是,非常詭異……無論如何,看起來我們沒有懷疑『羅蕾萊』的必要。在那一瞬間,她竟可以用悅耳的聲音說話、而同時卻那樣注視米契,這讓我改變了想法。那是一種怨恨,老范——熱情的,極端的怨懟——而且他們都用『快吻我』。這種香水的氣味,我最近在哪裡聞到過嗎?我都有點糊塗了……」
「凡斯先生,你忽然來看我,是不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他圓滑的問。
「怎麼了嗎?那天在夜總會的餐廳裡,他就坐在離喬治不遠的角落。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碰巧往喬治坐的那個方向看過去——因為,那晚陪著我的是普托先生。」
「好吧——對伯恩斯這種不顧大局的後患,他要付多少?」
「天啊——」馬克漢開始說。
米契沉思的摸著下巴。
凡斯立刻舉起手來,笑著抗議:
「艾倫小姐,妳的意思是不是說,當妳星期六跨進那房間時,黛兒瑪小姐的身邊還有別人?」
五月二十日,星期一,早上十一點
在一問一答之間,辦公室的「正門」忽然開了,而出現在門邊的不是別人,正是黛兒馬小姐;米契邀她入內,並立即向她介紹我們。
「我真的不知道,當然,任何人都有可能發現這個小門;可能有某些雇工在這附近窺探過我——但也有可能意外發現這個秘密。」
凡斯深吸了一口菸。
「他們?妳剛所指的是誰?」
「嗯,我可以確定不是他。這傢伙身材矮小,www.hetubook.com.com有著黑色敏銳的眼睛、蒼白的臉孔和烏黑的頭髮。」
「我拒絕了,問題是他很堅持。」
「多姆尼克……多姆尼克……」突然間凡斯站了起來,眼光向前凝視,口中喃喃自語,「多姆尼克.歐文!和丹尼爾.米契!」他握著雪茄的手懸在半空中,「現在,整件事已變得很奇妙了。馬克漢,你是對的——我也覺得,我被咒語纏身了。」
「哦,凡斯先生,告訴我你所有的想法,」她懇求道:「也許它們會有用。你永遠不知道,天曉得,一段簡單的思考可以發展出什麼來。就在上星期,我想會有暴風雨來襲——它就真的來了!」
「凡斯先生,我簡直不相信你竟然還有這種興致,」米契從容而討好說:「不管怎麼說,這個人不過只是個洗碗工。晚餐前我就解雇他了,薪水的問題——他覺得不夠多。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還會再來,很可能他對這工作有了比較健康的想法,希望能復職;但不幸的是,他竟然會死在辦公室。雖然他看起來不是個多麼強壯的傢伙,而且我想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臟什麼時候會不再跳動——對了,凡斯先生,他們查出死亡的原因了嗎?」
上午十一點,凡斯來到多姆丹尼爾。我們毫無困難就見到了米契,等了大約五分鐘,米契來到接待廳;他殷勤的與凡斯打招呼,但我的感覺是,米契只是在表演他早已綵排過的角色。
「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說,這個事業有它的季節性,而且和即將來臨的旺季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鐸森顯然已經傾力投資在這個每年只有一次的機會上,因此迫切需要更多不同的香味;而在這個大賭局裡,恐怕他只有伯恩斯這一張王牌。」
「我不知道這傢伙在紐約的藏身處——假如你是指這種忙的話。但是我認識一個聯邦調查局的男孩子,他可能找得到資料,你稍等一下……」
「什麼!」
「哦,應該的。」如果米契有點意外,他也成功的掩蓋了他的驚訝。「當然,如果他的家人有什麼要求,我很樂意聽聽看我們該怎麼做……是的,我很希望免掉任何醜聞——社會大眾對這種事情太敏感了。我想這是一件最不幸的意外——還是到我的辦公室去吧!」
「有沒有可能,這傢伙是從其他的途徑進辦公室的?」凡斯暫停了一會兒,看了一眼米契的反應,「他有可能——你該不會不知道吧——從後面牆上的一道小門進來嗎?」
在故事剛開頭時,希茲就已經進來,和這女孩一樣完全被吸引住了。當凡斯的歷史課結束時,葛蕾西.艾倫的情緒看來也平靜下來。
「也許他沒特別注意。」米契淡漠的說。
他走上陽台台階,打開辦公室的門後便站在門邊,示意我們先進入hetubook.com•com辦公室。凡斯坐進一張大皮椅裡,米契則半面對他坐下。
米契仰頭伸直他的雙手。
幾乎只在一瞬間,他的神色就完全改變,同時爆出洪亮的笑聲。
「我還以為這個小秘密掩護得很好呢!……那個密門是我設計的——純粹是為了個人的方便,我想你應該能理解。」他說,然後起身走到辦公室的後方;「我告訴你它是怎麼運作的。」他按了一下牆板上一個圓形雕飾,近兩呎寬的牆板立刻無聲無息的翻轉過來。另一邊的窄廊,正是葛蕾西.艾倫迷路的地方。
檢察官的辦公室裡,馬克漢告訴我們那天早上鐸森來訪的目的。
弄清楚了這個有趣的插曲之後,凡斯約略說了一下我們早上的活動,包括米契辦公室的密門,和固執的巡官老是懷疑多姆丹尼爾是各路犯罪集團的中心這些事。
「非常方便的設計,」米契說,關上密門,「凡斯先生,這是從夜總會直通我辦公室的秘密入口。」
「我正在告訴這兩位先生,通到我這房間的秘密入口。」他帶著尷尬的笑容,搶在凡斯面前開口:「凡斯先生似乎以為,這個密門和……或許有某些詭秘的關連——」
「還有誰?就是同桌的另外兩個人嘛。」
但希茲只是懶散靠坐在椅子裡,顯然被這件事給搞糊塗了。
巡官一走,凡斯立刻撥電話給馬克漢。
「是的,」她淡漠的回答,「而且它還有個荒謬的名字——我覺得,名字和香味根本配不在一起。你知道嗎?米契先生也用同樣的香水——我確信是受我的影響。」她給了那人一個淺淺的微笑;再一次,我察覺到潛藏在她神色中的苛刻和怨恨。
「米契先生,恐怕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接著,他對著黛兒瑪微笑:「妳一定比我們都知道那道門有多方便。」
「還沒有,我想不會那麼快,」凡斯不露半點口風的回答,「而且,那也不是目前我感興趣的重點。米契先生,事實上,星期六晚上在你的辦公室外的街道上,正好一直有一位警員,他很堅決的告訴我,一直到六點鐘都沒有看到你的洗碗工進入辦公室。」
「你告訴我今天下午過來這裡,對不對?我知道你說的是『今天下午晚一點』,可是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幾點,所以我認為應該早點來。我收集到很多線索——我是說,我『掌握』了三四個線索,但是坦白說,連我都不覺得這些線索有啥用處。凡斯先生,你有任何線索了嗎?」
米契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銳利的瞪著凡斯,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繃緊著。如果說我見識過人的反應能有多快速靈敏,冠軍一定非米契莫屬。
「我知道——這種事最令人苦惱了。」凡斯說:「但是整個來看,還有一兩件事讓我很想一探究竟。」
「我的天啊!希茲先生,https://m.hetubook.com.com我又說錯了什麼話嗎?」
「他的確有可能已接近瘋狂,但是馬克漢,別讓他那樣做。」
「但是,」凡斯問:「為什麼今早妳沒告訴我這個男人的事?」
巡官的驚呼聲,顯然嚇到了這女孩。
「相當俐落。」他拉長了聲調說。
「黛兒瑪小姐知道它的存在——當然了?」
「為什麼?你沒問我呀!假如你問我,我一定告訴你。而且,不管再怎麼說,我都不覺得那有什麼差別——我是說,有個男人在那兒的這檔事,和我跌到房間裡一點關係也沒有。」
「哦!也許就是我在黛兒瑪小姐房間看到的那個男人。」
希茲噘起嘴唇。
「凡斯,這個人因為一個最不可思議的原因而非常非常關心。看起來,他對這個年輕的伯因斯的評價極高,我想要是沒有這傢伙的幫忙,他的香水事業甚至無法運轉。他的緊張,證明了伯恩斯是這家工廠繼續發展的關鍵人物,此外,他也說了很多類似的、讓人訝異的蠢話。」
「五千美元!」
「凡斯先生,真是太好了,我希望能幫你找到這個叫做多姆尼克的人。我們工廠裡頭的發貨處,有一位又壯又胖的工作人員就叫做多姆尼克。但是,他不可能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嗯,讓我想想看。我猜他是黛兒瑪小姐的私人朋友,要不然他不會知道簿本該放哪兒,對不對?然後黛兒瑪小姐走到我身邊,挽著我的手臂,很快就帶我出門。我猜她有急事,可是她並沒有趕我——」
最後,馬克漢若有所思的緩緩點頭。
「那還用說嗎?在艾倫事件的嫌疑全部釐清之前,伯恩斯不會回去茵森香水工作。他很緊張——對他這種人來說,這種事可不只是個小小的驚嚇。他不能工作,無法思考,分辯不出香味,完完全全亂了手腳。鐸森已經抓狂了,今天早上他跟這傢伙小談了一下,卻只得到他堅決不回去工作的理由。伯恩斯雖然告訴他,這件事暫時還不會聲張開來,但是也解釋說,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讓他很苦惱。由於對這張王牌的依賴,鐸森才帶著瀕臨絕望的心情急忙趕過來。我想,他大概認為我的辦事效率很有問題。」
「我同意你的看法。要不是此刻保險箱裡已經有了他親筆的要點說明和簽了名的保付支票,我恐怕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過,附帶的還有一個四十八小時內得破案的條件。」
向馬克漢表示了對這紛繁人生的同情之後,凡斯決定讓他自己去找結論。
快三點時,我們回到了凡斯的住處;等候我們的不是希茲,而是無所不在的葛蕾西.艾倫、與往常一般熱情洋溢的葛蕾西.艾倫。
「我倒還記得,他的名字是多姆尼克。」
「不——哦,不會的,這位警員他——也許你不知道,他認識年輕的艾倫——非常確定,m•hetubook.com•com那一整個晚上,這位年輕人沒有從陽台走進你的辦公室。」
離開了多姆丹尼爾之後,我們往第七大道走去;凡斯一開口,口氣就透著不尋常的嚴肅意味。
「明天你和我有個早餐約會,」他告訴檢察官:「今晚我會盡力嘗試拜訪飽學的歐文先生。我有很多事要告訴你——明天早上還可能會更多。記得,馬克漢:明天一起吃早餐——這是一個命令,可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邀約……」
如果黛兒瑪因為凡斯猜對了而吃了一驚,她也很成功的沒顯露痕跡。
「哦!真的——真的是。當你渴求一點私密時,這個設計就非常有用了。我知道某些華爾街經紀人都有這類的新奇裝置,我們不能說他們有什麼不對——,但是,你的洗碗工怎會知道這個設置?」
「妳確定,」凡斯沒理會她的推論,繼續問道:「他長得就像我描述給妳聽的那樣?」
「我自己也有點頭昏腦脹,」凡斯說:「反正,『找歐文談談』這檔事如今更是勢在必行了。坦白說,本來我對和他會面的興趣並不太大,只是模糊揣想著『歐文和米契』的字謎遊戲,直到現在,葛蕾西.艾倫才終於讓我確定他們的確有關係。沒錯,現在最緊急的事就是趕貓頭鷹上樹——巡官,你能幫我忙嗎?」
他問了許多有關菲力普.艾倫的問題,然後再轉回星期六晚上的事件。
「我只是想跟你聊一下,星期六晚上,那可憐傢伙的屍體在這兒被發現的事。」凡斯以一種和氣、漫不經心的態度說。
「對,一個就像你描述的那樣的人。」
「哦,是的——尤其是碰上壞天氣時。事實上,這道門的便利一直都讓人很滿意。」
「馬克漢,米契是不會,但歐文會。這個人敏銳而且大膽,而且有令人發毛的幽默感。你看不出來嗎?這真是個極好的點子——提供世人一把進入他的神祕世界的鑰匙,而他則在他身後暗笑,就像那些住在地底罪惡之城的惡靈。」
「你的論點既有趣也很像有點道理,但是,這跟他來拜訪你又有什麼關係?」
「當妳在餐廳看到他時,有其他任何人與他坐在一起嗎?」凡斯繼續追問。
「終於搞到手了,」半小時後,希茲返回房間鄭重宣告,「你相信嗎?聯邦調查局的小鬼們竟然沒半個知道歐文人在紐約!還好,有個小鬼查到檔案,告訴我根據過去的調查報告,歐文曾經住在聖卡爾登飯店。我打電話到這飯店碰碰運氣,沒錯,他就在那裡落脚——星期四那天住進飯店……」
凡斯細看這個密門上隱藏的門扣一會兒後,立刻又回到他的皮椅上,彷彿對他來說,這樣一個密門並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在那天以前,我是沒見過他;假如以前我見過他,我一定記得起來——我總是記得住臉孔,卻老記不住名字。不過,後來我倒www.hetubook.com.com真的又看過他。」
「後來?在哪兒?」
「警察也問了許多關於這事件的問題,」米契起頭說道:「但是我希望,整件事能到此定案。」
「他堅持提供一筆獎金來解決這個案件,極希望能激勵我和警官們的辦案速度,如此一來,他珍視的伯恩斯就會回去工作——我個人的看法是,這個人已經被逼瘋了。」
「凡斯先生,我還是覺得——」
雖然凡斯放棄了正面攻堅,但我覺得,一直到我們決定要離開了,黛兒瑪小姐才敵意盡消——因為凡斯說:「如果我觸犯了妳的隱私,請原諒我,但是我實在沒辦法不稱讚妳擦的香水。容我試著猜一猜——妳的香水是不是由長壽花和玫瑰合成的?」
「有是有,可是我看不清楚,因為他們背對著我。」
「我可不敢說,」他說:「巡官的多疑是捕風捉影。那個地方總是不斷帶給我一些困擾,卻又從來沒有真的出過什麼大紕漏。」
「怎麼說?」
「我相信妳從沒見過這個人。」
「嘿,讓我想想看……」凡斯以詼諧和明顯的慈祥態度,告訴她關於「多姆丹尼爾」這個字義的推測,興致勃勃的詳述阿拉伯神話裡原版多姆丹尼爾的神秘和羅曼史。
「告訴我,艾倫小姐:當妳在黛兒瑪小姐的房間看到這個人時,他正在做什麼?」
凡斯以責備的手勢不讓巡官說話,然後才很沉穩的對女孩說:
「馬克漢,我想鐸森不見得會那麼經不起刺|激,」凡斯說:「他會這麼看重伯恩斯,可能有他特殊的理由。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沒有伯恩斯來替茵森香水調製配方,鐸森可能早就破產了。」
在這令人震驚的敍述之後不久,艾倫小姐帶著一種古怪的神祕氣氛,只說她「有一大堆重要的事要處理」,就春風滿面的離開了我們。這「一大堆重要的事」裡,看起來也包括她會與伯恩斯先生碰面。
「還沒有,」他微笑著說:「也就是說,我沒有『掌握』任何明確的線索。但是,我們的想法倒有很多。」
很明顯,米契的坦白出乎凡斯的意料,因此凡斯很快的就將話題轉移到其他的事。
「哦!是的,」米契很爽快的承認,「她偶爾會在這兒幫我點忙。既然請她幫忙的是我,沒有理由不讓她用這個門。」
「凡斯,這恐怕純粹是巧合;不過,倒真的巧合得有些奇妙。如果我沒記錯,《天方夜譚》裡的『多姆丹尼爾』就在突尼西亞的海底附近,是惡魔靈魂的棲息地。就算米契曾經聽說過那座海底皇宮,我也不相信他會那麼有心——或者說有種——用這個名字來稱呼他和歐文合開的夜總會。」
艾倫離開之後,凡斯靜靜看著巡官,彷彿期待巡官能給他什麼建議。
馬克漢猶疑地揚起眉毛。
「真荒唐。」凡斯笑著說。
他走向大廳的電話,凡斯則全神貫注、靜靜抽他的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