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前來的那個女子的確很漂亮。可芮一邊想一邊特地拿出粉盒,打開來對著鏡子照了照;今天的她,很符合自己三十六歲的真實年齡。她知道有些人覺得她好看,但她對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她在鼻梁上撲了點粉,蓋住那惱人的雀斑,又在鏡子裡端詳了一下眼睛;像今天這樣一累,綠眼珠就會變成土褐色。她把幾綹頭髮撥到耳後,換了口氣,蓋上粉盒,又把早該修剪的瀏海往後理順。
一會兒之後,門開了,可芮抬頭看了看;不是魯冰,是一名二十五歲左右的女子,一頭烏黑的秀髮襯托冷冷的美豔。可芮打量著她的高顴、直鼻、絕妙微翹的雙唇、圓月彎眉。這麗質是天生的嗎?
大約傍晚六點半,鮑伯和*圖*書來電話,說他從車庫裡倒車時出了車禍,碎裂的擋風玻璃刺傷了魯冰的臉。可芮急忙趕到聖路克─羅斯福醫院時,院方已經從外面請來了一位整容專科醫生。魯冰除了臉部以外,其他還好,不過仍做了內傷檢查。
在候診室裡等候的,有一位是四十來歲的女士,鼻梁上裹著繃帶;另外一名女子,則看來有些焦躁,她對鄰座的友人說:「我終於來了,真高興你帶我來,你看起來真漂亮!」
漂亮的魯冰有雙深藍色的大眼睛、瓜子臉、前額很高、輪廓分明,是她爸爸的翻版。可芮其實並不十分確定是否會完全復原,但也只能哄她說一定沒事。
那名女子走了以後,可芮到掛號處去和圖書探聽,說是覺得自己可能認識那位剛從診療室中出來的人,她貴姓大名?芭芭拉.湯普金斯,一個可芮想不起來的名字,她認錯人了。然而,回座時,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心頭,她打了個冷顫,一陣涼意不禁襲來。
一陣趕忙之後,可芮只能坐在候診室裡等著護士點名召喚。她拉了一下墨綠色套裝的裙襬,把頸上的金項鍊扶正,又用手撥了撥金褐色的齊肩短髮;真希望醫生能讓她進去陪著女兒拆線,可是護士說,施密士醫生在手術中不准護士以外的人陪伴病人。
此刻,為了要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她開始細細打量候診室。候診室裡雅致地布置了幾張印花沙發和椅子,燈光很柔和,地毯也豪華舒m.hetubook.com.com
適。
可芮趕到醫院時,魯冰已在手術中,她只得坐在手術房外等。鮑伯就在一旁,可芮卻有咫尺天涯的感覺;他已經再婚,還有兩個小孩。施密士醫生終於從手術房中出來時,可芮好不容易從焦慮中解脫。雖然如今已事隔幾天,她還是忘不了當時的感受;醫生擺出一副客套但又要人領情的臉孔說:「傷口沒穿透表皮下方真皮,這是不幸中的大幸!教你女兒不要怕,一個禮拜以後到我的診所複診。」
想到那天,可芮搖了搖頭。那時她一邊舒緩先前開快車趕到醫院的慌張情緒,一邊忍不住焦急起來,嘴裡暗念:「老天保佑!」腦海裡則是一連串的念頭:「老天保佑,別讓她死,我就只有這麼個女兒;老https://m.hetubook•com.com天保佑,她不過是個孩子,別讓她離開我……」
可芮曾經反彈道:「我女兒才十歲呀!」不過她隨即住了嘴,想到女兒一出事時就是施密士醫生救的,她應該夠滿足了。那天,聖路克─羅斯福醫院裡的護士都向她保證,施密士醫生是位頂尖的整容專家,急診室的值班醫生甚至說施密士能妙手回春。
這場意外的確只是皮肉傷;魯冰只缺了兩天課,沒多久又活蹦亂跳,她甚至還有點為自己的傷沾沾自喜。直到傷後一個禮拜,要去紐約複診了,這小女孩才開始擔心:「媽咪,我會沒事吧?我的臉該不會毀了吧?」
可芮整個下午忙得團團轉。兩點半離開法院,到女兒魯冰的學校接她,然後取道十七號和四號公路,從荷和-圖-書荷谷斯經華盛頓橋到曼哈頓,好不容易終於到了施密士醫生的診所,趕上預約四點整的門診時間。
她不耐煩地注視著那扇通往診療室的門。魯冰拆線哪要那麼久呀?她擔心是不是有其他併發症。
回想一個禮拜前女兒出事的情景,可芮對那通電話仍心有餘悸。那天,趁著魯冰的爸爸,也就是可芮的前夫鮑伯.齊耐倫意外地來看魯冰的機會,可芮在漢肯薩克市的州法院辦公室加班,為一樁她即將起訴的謀殺案做準備。他們父女倆先去看紐約市馬戲團的表演,之後還一起吃晚餐。
也許是注意到可芮的眼光,那年輕女子經過時奇怪地看了她幾眼。可芮差一點衝口而出——我認識你!那張臉孔她見過;但是,在哪兒認識的呢?她嚥下了到口的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