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蜜莉帶著兩位來客穿過拱門往客廳走。她原本的計畫是，下午要調整客廳的家具，把沙發挪到壁爐前，兩兩面對面。

她知道發現的屍骸會被送到停屍間去檢查，之後，法醫得出具檢驗報告，說明被害人的性別、約略的年齡、身高、體重、牙齒記錄，以及DNA比對，對照與失蹤人是否符合。合與不合，對那些不幸的家庭而言，都仍是一種痛。某方面來說，是可以結束那種不確定的折磨，可是，就另一方面而言，也等於扼殺了他們心中所保有的，親人仍存活的最後一線希望。

「葛拉漢小姐，我們只是想問妳幾個簡單的問題。」艾略特滿是同情地說，「妳來春日湖多久了？」

艾略特站起身。「我想，他們還得忙上一陣子才能撤離。等他們該採集的都採集完畢，妳就可以叫工人繼續挖妳的游泳池了。」

那袋她因趕著打電話而匆匆撇下的食物，仍丟在流理臺上，以一種機械式的準確，她將水壺裝好水，放到火爐上，然後開始燒水，接著將紙袋內的食物一一放進冰箱。之後，她稍事猶豫，然後才一個接一個打開櫃子的抽屜。

「我們不知道這是夏普利宅。」艾略特說。「我們有猜到那副人骨，八成是四年多前回春日湖探望她祖父母的一個少女……」他揮揮手，示意湯米別說破出土的人骨其實有兩副。

「很快會有新聞記者蜂擁而來，不過妳放心，我們會把他們阻擋在外，盡量不讓他們干擾妳。改天我們再來登門拜訪。」

是搬家公司。他們把愛蜜莉要搬來的家具送到了。

門鈴響起。

當第一輛鳴著警笛的警車駛上車道，愛蜜莉走回屋內。警方一定會找她談話，而她必須先好好想一想ｗｗｗ.ｈeｔｕboｏk.ｃoｍ•cｏm。

「請進，我是愛蜜莉．葛拉漢。」

不會有游泳池了，愛蜜莉心想。

當她第一次來看屋，並表示要連同屋內的一些家具一併買下的時候，基爾南太太指著那張雙人椅苦笑地說：「我很喜歡這張椅子，但是相信我，那完全是為了配合氛圍。」

他們就站在門廳裡。門廳裡只擺了一件家具：一張精巧的維多利亞式雙人椅。

湯米瞥了肩後一眼。「開始有群眾聚集了。這件事勞倫斯家的人一定也會有所耳聞。」

「得好好想一想」是她外祖母的辭彙。

愛蜜莉可以看出湯米．陶根警官的眼裡有著忖度。她謹慎地挑選用詞。

愛蜜莉可以感覺到自己臉上血色盡失。「一個失蹤四年多的少女埋在這裡？老天爺，」她低喃，「怎會有這樣的事？」

愛蜜莉簡短地說了一遍。只是這會兒聽來，也覺得自己在三個月前只來了一趟，就馬上付訂htｔｐs://ｗwｗ•hetubｏoｋ.ｃｏm•cｏｍ金買下這間房子，有點不可思議了些。

水壺哨音響起。茶，來壺茶，可以提神醒腦，她想。

但她隨即否決掉這個可能性。曼迪琳．夏普利失蹤的時間是一八九一年，那時候膠帶都還沒發明，所以死者不可能是她曾曾姨婆。

當他們走到門廳時，門鈴響起。

「我忘了雜物放在哪裡了。」她一面開開關關，一面大聲地說。

湯米肅穆著一張臉，他跟艾略特．歐斯朋併立在門廊等著人來應門。他們已經跟鑑識科主任小聲談過，並取得共識：對瑪莎．勞倫斯的搜尋可以結束了。紐頓告訴他們，用膠帶綑著的屍骨，是具年輕的成年人，牙齒長得很好。至於另一具鬆垮的屍骸，紐頓還不想在進一步檢驗前做任何評論。

身為刑事訴訟辯護律師，她看過無數屍體的照片。許多死者臉上的表情是驚駭的，有些死者空洞的眼珠，如果細看則帶著一絲乞求。可是那些和_圖_書全比不上目睹骨骸的這一刻來得震撼。

廚房有一面可以眺望整個屋后|庭院的大窗。端著沖好的茶，她走到窗邊，看著那些很有效率的警察把那個大坑洞圍起來。抵達的警察，有人開始對著下面拍照。她知道那個跳進坑洞的人一定是鑑識人員。

「妳以前從來沒像這樣，在衝動之餘就買下一棟房子吧？」艾略特的語氣裡有一絲懷疑。

屍骨用一層厚厚的透明膠帶綑住，那層膠帶雖然已經腐壞，屍肉雖然也已經腐朽，但有了那層膠帶的綑縛，屍骨保存得很完整。有那麼一瞬，她腦中想的是：發現她曾曾姨婆的屍身了。

「我聽說，這棟房子妳今天早上才簽完約、過完戶，葛拉漢小姐。」進了屋，艾略特開口。

「他們會盡快驗屍。歐布萊恩博士非常清楚大家都已經直接跳到結論，認定死者就是瑪莎．勞倫斯。」艾略特簡潔地說。

門一打開，兩個男人紛紛出示他們的證件。

「我會在衝和_圖_書動之餘跑來春日湖買下這間屋子，是因為我打小就對這裡存著濃濃的好奇心。我的祖先在一八七五年蓋了這間房子，他們一直住在這裡，直到一八九二年才搬離。他們之所以搬走，是因為他們的長女曼迪琳在一八九一年失蹤。當我看到這間房子要資，立刻跑了來，一看之下，愛不釋手，才馬上付了訂金。事情就是這樣。」

對於像艾略特．歐斯朋這樣的公務人員，愛蜜莉相當熟悉。他們的穿著十分中規中矩，講話非常得體，人很聰明幹練，善於經營人際關係，而勞苦的實際執行面則是他們下屬的本份。她知道等他們出了門，他會跟湯米．陶根警官對照彼此所做的筆記。

看見兩人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愛蜜莉很是不解。

到了客廳，湯米悄悄掏出了筆記本。

打給一一九後，愛蜜莉奔出屋子，跑到坑洞邊去看那副似乎像是人類骨骸的東西。

她還知道戴了嚴肅面具的陶根警官，正在暗暗打量她，評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