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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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問,就從我先開始,我堅持。我有問餐廳得經營,可不是閒閒沒事的人,而且星期六更是忙得焦頭爛額。你們打電話來時,我就已經跟你們說得很清楚了。」
「為免吵架,是的,我是那麼告訴了她。」
「之後,我希望大家告訴我,你們在隔天早上六點到九點之間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
「從沒見過比那更浪費光陰的方式了。」
「坐,魏可思博士,在跟你談到主題前,我有幾項要點想釐清一下。」
「很感謝各位這麼配合。我們今天會聚在這裡,是因為瑪莎.勞倫斯的最後一晚是跟各位在一起。在她失蹤前的幾個小時,各位都在勞倫斯家參加那場晚宴。而據我們現在所知,兇手當晚也在那裡。
「透納先生,從你先來好嗎?」然後,湯米轉向皮特,「都準備好了?」
「妳以前從來沒告訴過我有這件事,魏可思太太。」
不過,只要有人,只要有一個人記得那天晚上是誰繫了一條綴著碎珠穗邊的絲巾,或帶了那樣的一條絲巾,那麼,他們就又往兇手接近了一步了。
「然後,一直到隔天下午你們兩個才發現絲巾不見了,於是你打電話到勞倫斯家問?」
「還有一個。妳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有誰繫了一條銀色綴碎珠穗邊的雪紡絲巾?」
湯米頓了一頓。
「最後一個問題,就個人而言,你認識莉蓮.馬登醫師嗎?」
「是這樣啊。」好,打住,問下一個問題,湯米制止自己。「魏可思太太,妳認不認識一個叫莉蓮.馬登的醫師?」
「要是人跟人之間,在社交場合說的每句話都要當成金科玉律般記下來,這世界會被拉拉雜雜的垃圾淹沒。」麗秋.魏可思回答。hetubook.com•com「還有什麼要問的?」
湯米可以想像那幾個男人會對他們的老婆說:「老婆,我一大早出門散步,出去個十分鐘,一路上都沒碰到人,可是就因為這樣被人列為有殺人嫌疑,讓全鎮的人拿懷疑的眼光看我,這太扯了吧?這樣吧,妳就跟人說我整個早上都在家裡,沒離開過妳的視線就好了,省得無端端惹上麻煩。」
「這名字聽起來挺耳熟的。」
「是有人提到有這麼一條絲巾不見了。」湯米規避地說,「妳跟妳先生有回去找?」
那個魏可思博士就諱莫如深了。這四年多來每次的詢問,他都擺出學者的樣子,他的說法都很一致。他說那天早上他去散步,不過不是到海邊,是往市區走。也許吧。
魏可思太太。悍婦一個。她是那種他絕對會敬而遠之的人物,她此刻的表情冷得可以讓時間凍結。她令湯米想起歐巴克老師。歐巴克老師是他小學五年級的老師。很兇很悍的一個老太婆。
「魏可思博士,尊夫人那天晚上丟了一條絲巾?」
「她是住在碧麻的一個心理學家。」
「你到過她的診所看診,或是有以任何方式向她諮詢過嗎?」
湯米站在壁爐前,那是個可以縱觀整個客廳的位置。他的眼睛看著眾人,可是浮在眼前的卻是莉蓮.馬登醫師的死狀。很有可能殺害莉蓮.馬登的人此刻就在屋內——這個可能性固然令人振奮,但同時也令他覺得噁心。
尤吉斯夫婦專注地聽著,專注地想著,專注到眉頭都皺了起來。丹尼跟伊莎貝兒是勞倫斯家的鄰居,他們一向都很熱心。尤吉斯太太是個挺愛講話、挺繞舌的人。說不定看到那晚參加的人都在和圖書,能激發出她的記憶,搞不好她真能提供什麼線索。
「我相信你有。」湯米說。他很想口出三字經,很想破口大罵:「費茲先生,這是殺人刑事案的偵訊。一屋子這麼多人,就只有你最不配合警方辦案,怎麼,你想隱瞞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嗎?」
「那天晚上氣溫回升,所以我把絲巾解了下來,交給外子,請他放在他的口袋,一直到隔天下午我才想起那條絲巾。我問外子,他說不在他那裡。怎麼,找到了嗎?」
「不,我不認識。」
「是的,就是她。」
克雷頓了頓,才慢慢開口。「內子的認知是,她要我放在口袋裡。而我的認知是,她要我把她的絲巾拿去跟她的皮包放在一起,她的皮包是放在門廳的玄關桌上。所以我就把那條絲巾拿去玄關桌那裡,跟她的皮包放在一起。就這樣。」
「過去的四年半裡,我跟各位個別談過許多次。今天我之所以把大家找了來,是希望能激起你們對那晚的記憶,記起你們忘記,或是沒注意,或是不認為重要、所以沒提的事情。也許那天晚上瑪莎有隨口提到,她稍後或是隔天要跟誰見面什麼的。
「趁他們還沒有交談前,快去把克雷.魏可思叫進來。」湯米對皮特說。
下午三點,總共有二十五人聚集在威爾家。這麼多人來,當然需要搬挪餐廳的桌椅給大家坐。有些人不自在,樂得有事情做,都主動自己去搬。曾負責那場晚宴餐點的五名外燴人員更是積極加入,並特意將他們自己區隔在一個角落。
「是的,你的確有說過。你也說過隔天你去散步,散了很久,只是不是走步道,而且也沒有碰到瑪莎.勞倫斯,是不是這樣?」
他問他那天晚上https://m.hetubook.com.com都跟瑪莎聊了些什麼。
結果,話到了舌尖,他改口:「費茲先生,我很樂意把你排第一個。」他頓了一下,才又繼續道,「我不能要求大家都留下來等到整個偵訊結束才可以離去,但是人數齊不齊對我們的偵訊非常重要,因為我們在問完第一輪後,很可能會回頭再請一些人回去問話。」
威爾.史塔福。英俊瀟灑,黃金單身漢,女人很迷他。娜妲麗.費茲進門時,給威爾.史塔福的那個吻熱到不行。就當著她老公的面。不知道瑪莎.勞倫斯生前有沒有很迷他?
「她是不是在孟茅斯社區大學開了一門靈魂輪迴的課?」
「魏可思太太,妳反問我絲巾是不是找到了。妳是什麼時候發覺絲巾不見了?」
而後,輪到了麗秋.魏可思。她那彷彿佈滿尖刃利刺的全身每一吋都在散發她有多氣、多憎惡這整件事。對於他們所問的問題,她的回答都是簡短的、打發的。
湯米的眼睛環視整個客廳,暗暗觀察每個人的反應跟表情。包柏.費茲一臉的怒容,他的面頰潮|紅,嘴唇抿成一條充滿不快的直線。他說他那天早上在整理花園,問題是那段期間他老婆在睡覺,而他家圍牆又挺高的,根本沒人可以為他背書,證明他確實不在場。不知怎地,湯米對包柏.費茲的印象就是不好,每次總會把他跟惡人畫上等號。
「我先生以為我是要他把那條絲巾跟我的皮包放在一起。他有打電話給勞倫斯夫婦,但他們說沒看到。」
這個手法永遠能干擾說假話的受偵訊者。
湯米往客廳外走,包柏.費茲出聲喚回他的腳步。
她離開書房後,湯米跟皮特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有跟瑪莎談到研究和*圖*書所的事情,因為她有跟我提到她想攻讀碩士。她『有』跟我『提』她正在考慮要不要重新規劃想唸的科系。她那時在鱈魚角一家很知名的餐廳擔任領臺的工作,她很喜歡那份工作,她說自己不知道該不該重新檢視一下她的選擇,改攻讀餐飲。」
快八十歲的柏妮絲.喬易斯老太太是老勞倫斯夫婦的老友,從第一次問過話後,他就沒再跟她交談過,她已經不住春日湖,但每個夏天她還是會回春日湖,但都是住布雷克家,大約會住一個月左右,這次她是專程來參加追思彌撒的。
出現相異處了,跟他太太的講法不一樣了。湯米想。「如果絲巾是在勞倫斯家丟的,打電話過去問一聲,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嗎?」
「是的。」
「沒有。」
湯米感到手心濕了起來,是克雷.魏可思,他心想。但克雷.魏可思會笨到用他太太的絲巾當兇器?
那個二廚瑞德.透納一直都是個問題人物。四十出頭,長得人模人樣,自以為是個很受女人歡迎的帥哥。只是此刻他的肢體語言顯示出他在擔心。他在擔心什麼?
「我。絲巾找到了?」
「等一下我會請你們一個一個進威爾的書房,問你們那天晚上在碰到瑪莎時都談了些什麼,以及你們聽到瑪莎在跟人聊天時,都聊了些什麼。」
另外四對夫婦,作太太的人都指天發誓說那天早上她們的老公都在家裡。她們會不會寧可撒謊也不願讓她們的先生有一丁點被懷疑?不無可能。
他們先前已經討論過,並做了沙盤推演。無所謂誰扮黑臉誰扮白臉,但皮特會坐在被訊問者的後面,面前擺著前幾次訊問的記錄,要是被訊問者這次說法不同,皮特就會提出來。
頭一個小時進www.hetubook.com.com行得相當緩漫。每個人都卡在重覆四年半來的說法。他們問的人沒有一個知道有那麼一條絲巾……瑪莎沒提過她隔天要做什麼……沒看過她有手機,或是看見她在使用手機。
克雷.魏可思似乎猶豫了一下。「沒有,我沒去看診過,也不記得跟她有所接觸。」
「但你告訴你太太說你打電話問過了?」
走進來的克雷.魏可思博士一派的沉著與冷靜。可是湯米則起了懷疑,他懷疑了一整天,希望了一整天,他是不是終於聞到了害怕的味道?那種無色無味,只能意會的味道,他覺得克雷.魏可思不僅害怕,更已經達到快全然崩潰的臨界點。
「就是平常社交場合會有的寒暄、聊天。她知道我以前在學術界,她問我跟紐奧良度連恩大學的商學研究所熟不熟。她是那裡的學生……」克雷.魏可思停頓了一下,「陶根警官,這些事我已經說過,你應該都有印象。」
「我想這個問題我回答過很多次了。」
他的聲音裡有著緊繃的味道,他在說謊。湯米判定。
這次的訊問,湯米最主要是要問兩個問題,一是:你記不記得那個晚宴有哪位女士繫了條銀色綴碎珠穗邊的絲巾?另一是:你有到過莉蓮.馬登醫師那裡就診過,或是找她諮詢過嗎?
「陶根警官,等我們發覺絲巾遺失時,也都已經知道瑪莎失蹤的事情了。你真認為我那時候打電話去問一個已經陷入憂懼中的家庭,有沒有看到我們家的一條絲巾,這是合宜的嗎?」
「我這就去。」皮特說。
湯米看著克雷.魏可思額上泌出的顆顆汗珠。「你太太要你幫她拿著?」
這是老招。先是繞著圈子打轉,煎烤他們的不安,讓他們更加焦躁,等他們快要受不了時,才開始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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