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包括衣服、家具在內的可用物品,都將捐贈給慈善機構,對窮困的人來說,至少還有點幫助。
「我想,她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得知,況且,她的精神後來都放在她的孩子身上了。賽門斯小姐,我們一直苦苦哀求安娜瑪莉把孩子留在身邊,讓我們幫著她扶養,可是,她卻放棄了那孩子,因為她覺得自己不配當個母親。她對我說:『我要怎麼告訴這個孩子,說我和他父親通姦嗎?說他父親是因為這樣才被謀殺的嗎?當他想知道他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時,我難道要告訴他,他父親不只危害病人,還背叛了信賴他的人嗎?』」
露西笑了笑,說:「聽起來很像是安娜瑪莉會說的話。」
「曾經吧。到後來,不僅萊許醫生躲著她,她也開始怕他:當她告訴萊許醫生她懷孕時,他居然要她去墮胎。要不是有DNA的化驗結果為證,只怕萊許醫生還會賴說孩子不是他的。
「安娜瑪莉也沒有打算要呈報這件事嗎?」
「那件事發生在萊許醫生遇害前不久,」她終於還是開口。「約莫是在週末的時候。有一名女病人出了狀況,事情涉及萊許醫生和他的搭檔布萊克醫生。安娜瑪莉認為布萊克醫生犯了一個很大的錯,但是,萊許醫生卻要她保持沉默、不准她提起這件事,說是一旦被人知道了,萊許醫院就會跟著毀了。」
「安娜瑪莉有義務要呈報此事,可是在萊許醫生的要求下,她卻沒有這麼做。可是幾天後,她聽到布萊克醫生對萊許醫生說:『我這次選對人了,它馬上就見效了。』」
露西又倒了一杯咖啡。「安娜瑪莉原本相信第一次的意外只是個單純的失誤。那時她和萊許醫生已經開始交往,而且也已經懷孕了,只不過她沒有告訴萊許醫生懷孕的事而已。所以,她不願意相信萊許醫生會是那種蓄意傷人的人,也m.hetubook.com.com不想給醫院惹麻煩。然而,就在她為自己這種隱瞞的行為煩惱時,傑克.莫洛醫生竟然遭到謀殺,安娜瑪莉也開始感到害怕。她認為,莫洛醫生一定已經開始懷疑醫院裡有什麼不對勁,只是,一切都止於懷疑而已,因為,他本來要安娜瑪莉幫他保管某個文件或資料什麼的,可惜,在沒來得及把東西給安娜瑪莉之前,他就出事了。先是莫洛醫生被殺,兩個星期後,萊許醫生也遇害,安娜瑪莉簡直被這些事嚇壞了。」
「傑克.莫洛的死對安娜瑪莉是個很大的震撼。即使她和萊許醫生發生了婚外情,我覺得她始終還是愛著傑克的。在那之後,安娜瑪莉把萊許醫生的相片拿給我看,她說:『我就是被他迷住的,他對女人就是有這種魔力。他還會利用人。』」
「如果當初審判沒有中途叫停的話,他早就打算傳喚安娜瑪莉出庭,指控她是兇手了。他現在還是茉莉.萊許的律師嗎?」
「嗯,他是個很優秀的律師。波納維奇太太,茉莉沒有殺害萊許醫生,也沒有殺害安娜瑪莉,更沒有殺害她根本不認識的傑克.莫洛醫生。雖然一連死了三個人,不過,我相信兇手卻是同一個人。無論兇手是誰,都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兇手絕對不是茉莉,茉莉只是代罪羔羊罷了。妳希望茉莉.萊許為了她沒有做的事而入獄嗎?難道妳不想找出謀害妳妹妹的真兇嗎?」
露西.波納維奇同樣也花了一點點時間,注視著眼前纖細的女記者。三十出頭的年紀,一頭及肩的短髮和一雙淡藍色的眼睛,法蘭.賽門斯的都會感在她自信的神情上表露無遺。如同露西事後的形容,「她沒有盛裝而來,只穿了件深咖啡色的長褲套裝,披了一條棕色、黃色和白色相間的圍巾,再加上一副金色耳環,看起來活脫就像個m•hetubook.com•com紐約客。不過,她給人的感覺很舒服,當她對我說她很遺憾時,我可以感覺得到她絕對不是說說而已。我煮了咖啡,她也說她想來一杯,所以,我們就坐在安娜瑪莉的小廚房裡聊了起來。」
「沒錯,茉莉.萊許的律師的確想把案子弄得好像安娜瑪莉才是兇手。」露西憤憤地說。
在衣櫃的最下層抽屜裡,她找到一疊照片,全部都是安娜瑪莉和兒子的合照,一看就知道是孩子出生後不久拍的。相片中的安娜瑪莉是那麼地年輕,臉上的神情寫滿了母性的光輝。從出生第一天、出生第二天到第五天,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清清楚楚地註明了日期。相片中的孩子有著一雙發亮的藍眼睛,一頭深棕色的頭髮,以及一副溫暖燦爛的笑容;當初,安娜瑪莉把孩子送人時,不知道有多心痛,想必連心都碎了吧。露西猶豫著該不該把照片給法蘭.賽門斯看,為了讓法蘭了解安娜瑪莉、以及安娜瑪莉為自己一時糊塗所付出的慘痛代價,她決定還是要把照片拿給法蘭看。
為了知道安娜瑪莉為什麼辭職,法蘭換了一個方法再問:「波納維奇太太,妳曾經說,醫院裡發生了一些事,一些讓安娜瑪莉大為沮喪的事。妳知道那是什麼事嗎?或者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任何一名好律師都會那麼做的。根據他的說法,安娜瑪莉說案發當晚,她獨自待在位於考斯考伯的公寓裡,可是,卻沒有人可以證明她真的在家。」
露西.波納維奇搭了早班飛機,從水牛城飛抵紐約拉瓜地亞機場,不到十點,她便已經踏進了安娜瑪莉坐落在揚克斯的小公寓裡了。安娜瑪莉住在這兒的六年當中,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只因為安娜瑪莉總是說這地方太小,與其讓露西來看她,還不如她開車回水牛城方便些。
距離法蘭要來的十一點半還早,在等www.hetubook.com.com
待的同時,露西開始整理起安娜瑪莉的衣服,一件件地疊放整齊,再放到一旁的紙箱裡。
「波納維奇太太,我不知道要如何感謝妳,」法蘭感激地表示。「因為我知道,要妳把這些事情說出來有多麼困難。」
「在蓋瑞.萊許被殺以後,安娜瑪莉覺得醫院裡還是一樣不對勁嗎?」
「有。安娜瑪莉訴我說,在那個女孩被用錯藥之後的隔天晚上,一個因為心臟病數度發作而住院已久的老太太死了。安娜瑪莉說她不太確定,但是她懷疑那個老婦人就是布萊克醫生所說的那個『選對了』的人,因為她是那個星期裡,唯一一個去世的病人,也因為布萊克醫生曾經好幾次進出那間病房,卻完全沒有填寫視察記錄。」
十一點三十分整,門鈴響了,法蘭果然準時抵達。門一開,映入法蘭眼簾的是一名身材豐|滿、五官平庸、雙眼紅腫、雙頰因哭泣而泛紅的中年女子,剎那之間,兩人只是沉默地打量著彼此,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我只是把安娜瑪莉告訴我的事情,經過整理再轉述給妳聽。她不願多說,只有在喝多了以後,才會在發洩的情況下提起這些事。」露西再度注視著手中的咖啡杯。
露西沉默了一會兒,掙扎著究竟要以保護安娜瑪莉為前提,還是揪出殺害安娜瑪莉的兇手比較重要。
露西拿起咖啡壺,示意法蘭是否再來一杯,法蘭搖了搖頭,露西便自顧自地幫自己再倒了一杯,然後怔怔地凝視著咖啡杯,良久都不再說話。法蘭知道她必定在思考著如何用詞遣字,才不會說錯話。
「茉莉.萊許為什麼要調查安娜瑪莉的事,還約她見面?」
「天哪!」
法蘭很明白,最好的溝通方式就是不要拐彎抹角。「波納維奇太太,我是茉莉.萊許的同學,因為她希望我能以蓋瑞.萊許醫生的案子為題材,做成一集犯案現場的特別報導,m.hetubook.com.com所以,我才開始調查這件謀殺案。她和妳一樣,都希望這幾件案子能夠早日真相大白。她花了五年半的時間坐牢,為的是一件她沒有印象的謀殺案,而我也相信,她絕不是殺人兇手。萊許醫生的死隱藏著太多未解的問題,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去調查過,現在,我就打算把事情查個清楚。」
「茉莉曾經以為自己的婚姻很幸福,可是,很顯然地,事實並非如此,否則安娜瑪莉也不會捲入其中了。茉莉只是想查出她丈夫為什麼被殺?以及她的婚姻為什麼會失敗?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從她丈夫的情人著手。這就是我需要妳幫忙的地方了。安娜瑪莉好像很怕某個人或某件事,這一點是茉莉和她見面那晚才發現的,不過,妳一定早就知道了。她為什麼要改用妳母親的姓氏來隱姓埋名呢?她又為什麼要放棄醫院的護理工作?據我所知,她不是一直都很喜歡護士的工作,而且也一直都很稱職的嗎?」
「安娜瑪莉一直都愛著蓋瑞.萊許嗎?或者只是曾經愛過?」
「安娜瑪莉跟茉莉說,不管身為醫生或丈夫,蓋瑞.萊許都不值得她為他坐牢。」
露西明白,安娜瑪莉出事以後,警方必然來搜查過這屋子,否則,房子裡怎會如此凌亂。不僅咖啡桌上的小玩偶擺得東倒西歪,書架上的書本也排列地雜亂無章,好像每一本書都被抽出來、再放回去過。至於臥房裡的抽屜,則顯然都被翻箱倒櫃過,抽屜裡面的東西,也一定都被翻閱過了。
「賽門斯小姐,醫院裡真的有誠信的問題,這點我們都知道。根據安娜瑪莉的說法,那個年輕女孩原本在跑步,跑著跑著卻受傷了,她被送到醫院時已經呈脫水狀態,結果布萊克醫生沒有用一般的沙林點滴,反而用一種實驗藥劑來幫她治療,沒想到她卻因此而變成了植物人。」
「還有別的事嗎?」法蘭輕聲地追問,希望能讓露西多m.hetubook•com•com在透漏些什麼,不過卻不想讓她覺得有壓迫感。
「妳是說,他們根本就把病人拿來當實驗品?」法蘭震驚地問。
「一點都沒錯。」露西.波納維奇傷感地回答。「她放棄護士工作,其實是在自我懲罰。」
「她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而且那個女孩的化驗報告上,也沒有什麼可疑的結果。安娜瑪莉確實曾和布萊克醫生談過,問他為什麼沒有在老太太的巡房報告上填寫記錄,結果布萊克醫生竟然說她不知道她自己在說什麼,並且警告她說,如果她膽敢散播什麼謠言,他就會告她毀謗。而當她問及那個陷入昏迷的年輕女孩時,布萊克醫生的回答是,那女孩在救護車上就已經心臟病發了。」
「是很困難。在妳離開之前,我想讓妳看個東西。」露西說著,起身到臥室拿出早先放在衣櫃上的照片。「這是安娜瑪莉和她的孩子。妳看,她那時還好年輕。前五年,領養的家庭每年都寄孩子的生日照來給她。這就是她放棄了的孩子,一時的錯誤讓她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如果茉莉.萊許是清白的話,我希望妳可以幫她證明。麻煩妳轉告茉莉.萊許,安娜瑪莉也一直都被禁鋼著,也許是一種自我囚禁的方式,但是,卻絕對充滿了痛苦和折磨。還有,如果妳想知道她在怕誰,我可以告訴妳,妳是對的。她怕的不是茉莉.萊許,而應該是彼得.布萊克醫生。」
露西已經委託公寓管理員把房子賣掉,不過,在賣房子之前,她得先把這房子的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雖然,她希望可以在一天之內清理好,不過,她也知道,不花個一天一夜來打掃,是不可能把這裡清乾淨的。梳妝台上還放著安娜瑪莉最喜歡的的香水,床頭櫃上也依然擱著安娜瑪莉還未讀完的書:打開衣櫥,家居服、便服和制服整齊依舊,然而,安娜瑪莉卻再也沒有機會穿上它們了。屋裡的一物一瓦,都教露西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