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彼得在牢中可以看到哪一家的報紙,而我也沒有問他。但我下一次去看他的時候,倒是問了關於他在睡眠失調研究中心時,因為想再去艾索普家而試圖打開門的那個夢。「你認為蘇珊失蹤的那個晚上,你會不會真的在艾索普家門前看到蓋瑞?」我問他。
他當然會這麼說。因為他相信,那只是他自己把夢境和現實搞混了,但我可不那麼確定。
我們每次見面都痛苦萬分:我們透過樹脂玻璃望著彼此,用電話和對方溝通。在他的律師陪同下,他可以坐在一張會議桌對面,但他不能碰我。我多麼渴望能夠用雙臂摟住他,感覺他強而有力的臂膀抱著我,但那是不可能發生的。
「如果有瓦斯漏氣的現象,我們就會立刻趕往現場,不會通知住戶。」他說道。「艾索普小姐屍體被找到的那天,有人通報那裡有聞到瓦斯的味道,而我們的維修人員也立刻趕到,那天我們也比平常挖掘得更靠近貴莊園的土地一些。」他這樣告訴我。
在三樓的一個房間中,我在一個巨大的櫃子裡找到一套震的銀器。珍妮和蓋瑞將那些銀器擦亮之後,我們才發現那上面都刻有名字縮寫。「ASC三個字母是誰的名字縮寫呢?」有一次我去看彼得時問他。
康納說,彼得是因為知道多年前我在禮拜堂中偷聽到的對話才娶我,這件事一直留在我腦海中。但後來,我見到彼得看我的眼神,當他第一眼看到我hetubook.com.com時整張臉亮起來的模樣,我又再次確定他是真心愛我,而且是打從一開始就深愛我的。
我漸漸發覺,這樣的對話是唯一能夠讓彼得露出笑容的方法,他也很高興,他的家漸漸開始有我的味道。「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凱依。我覺得裡面有些房間布置得太死板正式了。不過不要動我的圖書室,更別想重新整修我的椅子。」
在伊蓮拒絕把襯衫交給我之後,我幾乎三個星期沒有看到她,雖然我偶爾會看見她的車駛過車道進出。我也把屋中的每一道鎖都換過,這樣一來,除非她按門鈴,否則是無法進來的。但有一天晚上,當巴爾夫婦離開之後,我獨自坐在彼得的椅子上看書,而門鈴也開始如奪命般的響了起來。
「捜妳的家?」我想我語氣中的驚訝和我臉上的表情告訴了她,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那場聽證會後的幾個星期中,有好幾次我都從桌子裡拿起尼可拉斯.格雷戈的名片,考慮是否要打電話給他。我有一種疯狂的直覺,他或許可以幫助彼得。但每次我也都會提醒自己;倘若不是尼可拉斯找到瑪麗亞.佛黛茲的話,彼得今天或許也不會被起訴。然後,我就會把那張名片放回抽屜,用力將它關上。
我不需要開口問就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彼得的那件白襯衫,那件沾有蘇珊的血跡、會讓他被冠上殺人兇手的白襯衫,居然失蹤了和圖書。
幾個小時之後,我一個人在家獨處,又開始覺得那天下午在禮拜堂中為錢爭執的,也並非不可能是他和蘇珊。當時彼得正在念大學,他父親是出了名的吝嗇鬼,所以當時的彼得能夠領到多少零用錢呢?如果蘇珊抓到他的把柄,他是否會被逼上絕路——或許是因為怕他父親——而不得不下毒手要她閉嘴?
我匆忙打開了門,伊蓮衝進了宅邸,眼神慌亂,那雙沒有戴手套的手也宛如魔爪。一時我還以為她會掐住我的脖子。「妳竟敢那麼做?」她怒吼道。「妳竟敢捜我的家?」
我決定要在這裡種玫瑰花,但突然又發覺,我這個新任的卡靈頓夫人,根本不知道這裡的庭園設計師是誰。
今年的二月不冷,而我也又開始養成每天早上在莊園裡慢跑的習慣。我經常停在他們找到我父親屍體的地方,這塊墳地,似乎比他現在和我母親一起埋葬的聖母安息墓園還要來得真實。警方曾在警犬狂吠的周圍至少十英尺進行挖掘,現在那裡已經又被填平,不過和旁邊完整的草地相比還是看得出來。而我知道,當春天雪融之後,泥土也會再次開始鬆動。
我平常讓自己忙碌的方式——而且也是我很喜歡做的——就是在家中做些小改變。根據彼得的說法,葛蕾絲並沒有花太多時間裝潢這裡,反而把第五大道上的公寓做了一番大整修。我只有在識字慈善酒會到我們婚禮的那段期間,曾經去過那
hetubook•com•com間公寓幾次。而現在沒有彼得,我也不想去那裡。這樣做可能很傻,但我會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外人。如果彼得真的被判終身監禁,所有的不動產也都需要處理。
宴會廳中有一個十八世紀的古董櫥櫃。我們將整套里摩瓷器擺在裡面,把伊蓮選擇的那套餐具收起來。眼不見為淨,我暗自在心中想道。
她臉上的忿怒立刻轉為恐慌。「凱依。」她說道。「哦,天哪,凱依。不見了!有人把它偷走了!」
在保釋金聽證會之後,媒體熱鬧了一整天.。其中一家八卦雜誌的封面,是彼得站在法官面前背對著鏡頭的相片,法官正低著頭,而標題則是:「ZZZZZ。法官也睡著了嗎?」另一家報紙的漫畫則畫了額頭上貼著電極、肩膀上垂著呼吸插管、手上拿著短柄小斧頭對準了門的彼得。
我雖然憎惡伊蓮對我的欺騙,但奇怪的是,那件惡名昭彰的白襯衫不在我手裡,似乎也讓我鬆了一口氣。儘管她在勒索我們,但她也讓我有時間思考一個道德上的兩難問題。在法律上,身為彼得的妻子,我有不須出庭作證的豁免權。然而,故意保留或銷毀證物卻是另一回事。但現在,我告訴自己,我不算是保留證物,因為它根本不在我手中。
「絕對不可能,凱依!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是不可能讓他接近妳的!」
這些問題糾纏著我,但每當探視他的日子到來,我又怨自己竟然會對他起疑心hetubook.com.com。
康納給了我一捲「學習頻道」的節目錄影帶,內容是在美國發生過的兩樁「夢遊殺人案」案情重述,目前那兩個人都在服無期徒刑。同一捲帶子中,也播出在同樣情況下發生在加拿大的兩起案件、,其中一名殺了人,另一個則是施暴。那兩個人都被判無罪開釋。看了那捲影帶之後,我感到心痛不已。其中有兩個人被警察喊醒之後都一副恍惚的模樣,而且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另外一個人則是在車中醒來,然後自己開車到警察局去,因為他全身都沾滿了血。
「ASC嗎?那可能是我的曾曾曾祖母吧?她的名字是愛德蕾.史都華,而她在一八二〇年嫁給了我的曾曾曾祖父。我記得我母親曾告訴過我,愛德蕾和查爾斯國王有血緣關係,而且總是不忘提醒我的父系祖先,她的社會地位比他高一層。她也是促成將這座宅邸從威爾斯搬過來的人。」
如果他真的有辦法做到的話,那麼一定有人幫他。我越來越覺得,蓋瑞一定和這一切有關。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最近蓋瑞顯得如此緊張,而且試圖竊聽。他一定很擔心,如果他當初為了對彼得忠心而幫助他,而今卻可能因謀殺幫兇而遭到起訴。
我也告訴他,我打算把樓下牆上的幾幅畫換掉,因為我在三樓找到一些我更喜歡的畫作。
我回想著我對那個晚上的了解。伊蓮說她在凌晨兩點看到彼得回家,可以確定的是,他是在午夜十二點載蘇珊回家的。她
www.hetubook.com.com敢在一到家就立刻偷溜出去嗎?還是等了二十分鐘或半個小時,確定她父母不會過來查勤之後才跑出去呢?我這樣問自己。從凌晨十二點半到兩點之間——不管是不是在夢遊——彼得又把蘇珊的屍體藏在哪裡呢?
這可能也解釋了為什麼,如果彼得真的有罪的話,他那天看到維修隊在籬笆外圍進行挖掘,卻沒有特別緊張不安。
每個星期我都會請瑪姬過來共進一兩次晚餐,不然就是去我們常去的餐廳吃義大利麵。每次進餐廳,裡面的人都會注視我們,但我也知道不能躲一輩子。總有一天,至少在審判開始之前,人們終究會習慣而不再特別對我行注目禮。
有時我會站在籬笆旁,看著莊園外圍蘇珊屍體被挖掘出土之地。我會試著想像當年二十歲的彼得,盤算著將她的屍體埋在那裡會很安全,因為嗅屍犬已經搜尋過那個地方。我甚至打過電話給電力公司,一位職員告訴我,在莊園籬笆的外圍埋有一條瓦斯管線,而該公司擁有維修該條管線無限期的地役權。但他也說,通常他們是不需要挖到距離圍牆五十英尺的地方。
然而,與此同時,我也開始在家裡做一些小小的改變。這是我的家,我這樣提醒自己。我請蓋瑞把我曾經告訴彼得的那箱里摩瓷器從樓上搬下來,珍妮和我一起把那組在十九世紀末豪華晚宴中曾使用過的美麗碗盤杯碟都洗乾淨。「現在已經很少看到這麼精美的東西了,卡靈頓夫人。」珍妮讚不絕口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