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知道她要求多少嗎?
一想到這裡,他哈哈大笑,然而,那悲傷的笑聲卻更像狗吠,而笑聲之後,還跟著一陣劇咳。
他已經準備好要放在她屍體上的牌子。
布雷特.楊可不容許她失敗。
專注地練習高爾夫,讓他得以暫時不去想醫生怎麼還沒回覆消息。三年前的化療成功地控制住他肺裡的腫瘤,不過他知道,它們還是可能又跑出來,所以這星期稍早前,他去做了每半年的定期檢查。
她深吸一口氣。現在,真的來到這裡,想到此行背後所代表的風險,她就很難保持平靜。那四個女人,畢業歡慶會的女主角,要上節目的話,將會花掉這老人兩百萬美元,而不是原本的一百萬。
屋外,藍眼睛看見鮑威爾正看著他。他把露臺附近最後一區的草坪修剪完,沒多看一眼,迅速拿著園藝工具回拖車。這是他第一天受雇於「完美莊園」園藝公司。如果鮑威爾跟公司申訴他把工作拖到太晚,他就說,他想多做一點,讓新老闆留下好印象。
「是妮娜吧,我猜對了嗎?」鮑威爾問,然後跨起腳來,開始啜飲他的茶。
持續發呆空想的他,察覺到珍妮進書房了,而且後面就跟著蘿莉.莫朗。
「我知道。」蘿莉說:「關於這個案子的所有書面資料,我都讀過了。」
羅伯特.鮑威爾發現自己最近常常陷入這種枝微末節的思緒中。「發呆」,他們是這麼說的,他心想。他甚至還去查了字典,字典上如此定義:「沉浸於無關緊要的幻想中,白日夢,恍神。」
「我已經請珍妮準備茶點。」他說:「珍妮,可以上茶點了,謝謝。」
羅伯特告訴自己,夠了!然後起身。他要珍妮把蘿莉.莫朗帶進書房,不去他的辦公室。貝琪很喜歡下午四點喝午茶這種英國傳統,但她死了和*圖*書,他就沒這種習慣,不過今天忽然覺得挺合適喝個下午茶。
「她比我印象中的她更貪心。」鮑威爾嘟噥:「真像她親愛的母親。」接著,揶揄的口吻不再,他改以嚴肅的語氣說:「告訴她,我付。」
這七十八歲的老人,再次讚嘆這名訪客的姣好外貌。
蘿莉鼓起勇氣,準備把目前的狀況告訴他,但是,她想先等到珍妮那不知為何就是讓她覺得礙眼的身影離開房間。
「莫朗小姐,」他開始解釋:「有些事情妳得明白:我和那四個女孩一樣,長久以來,活在被懷疑的陰影下。這個時代有很多百歲人瑞,但有更多人沒能活過八十歲或八十五歲。在我死之前,我希望有機會讓社會大眾再次看到那四個女孩和我,或許也藉此讓他們明瞭我的房子有多大,那晚進出的人有多少,讓他們知道確實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侵我家,殺死貝琪。妳應該知道,那晚的派對留下很多影片。」
「我不介意妳問,不過,事實上我也不知道。」雖然嘴巴上說不介意,但羅伯特知道自己介意,因為,從她的語氣,他聽得出她不贊成這個節目。
四點整。不曉得她是分秒不差地準時抵達,或者提早到,但在車裡等到四點整才按門鈴。
羅伯特.鮑威爾揚起眉,以調皮的眼神瞥了蘿莉一眼。珍妮接著問要奶精或檸檬,要糖或甜味劑,然後才離開書房。她離開後,鮑威爾說:「妳應該發現了,珍妮就是這樣,老問一些她早就下定論的問題。」
他以為蘿莉會不答應。「當然,我不會讓她待在我家,我會幫她在聖瑞吉斯酒店訂個房間。」
就算莫朗小姐要跟他報告的,是他會想聽到的消息,羅伯特也擔心時光匆逝,耽擱不得。必須盡快把這事情做個了結m.hetubook.com.com。所以,蘿莉.莫朗三月來找他,提議重現畢業歡慶會的情景時,他很高興他的祈禱終於得到回應。只不過,真正熱切祈禱的人應該不是我,羅伯特心想祈禱有了回應,該歸功於貝琪。
「對。」蘿莉說。
「沒有啦,不過也還不賴。」羅伯特說,努力克制不悅——每次他打完球,她就會問上這一句。如果有什麼是他希望珍妮改進的,那就是她自以為幽默的冷笑話。她還真以為這種問題可以當玩笑開。
珍妮端了茶盤進來,打斷他的回憶。她把盤子放在沙發和羅伯特那張椅子之間的茶几上。「需要我倒茶嗎?鮑威爾先生。」她問,但沒等回答,就逕自拿起茶壺,往蘿莉的茶杯裡倒。
「標準桿。」他走回屋子時,一邊甩著球桿,一邊大聲說道。
之前他人是滿好的,但不知待會兒聽了我的來意後會如何,蘿莉心想。
有個園丁正在書房外的露臺上,拿著樹剪,修剪四周的草地。
他從鵝卵石步道走上露臺時,管家珍妮.諾瓦克正推開玻璃門,「羅伯特先生,一桿進洞哦?」她興高采烈地問道。
「我不是怕你咬我,鮑威爾先生,」蘿莉說,笑著走進書房,坐在沙發上,正對著偌大皮革扶手椅裡的鮑威爾。
上個月,莫朗小姐初次來訪時,他就覺得她挺迷人,而這會兒,見她站在門口躊躇不前的模樣,他才發現她真的很美。她一頭粉蜜色的頭髮披垂在肩,細條紋的套裝——長袖的印花上衣和繫著黑皮帶的窄裙——凸顯了她的纖纖細腰,腳上那雙黑色的漆皮高跟鞋,並非時下最流行的那種又尖又高,過於誇張的細跟高跟鞋。
這真是取蘿莉.莫朗那條命的絕佳場合啊。
「我們父女的感情其實非常好,只不過克萊兒跟母親太親近。貝琪的和圖書死,讓克萊兒深受打擊。不知怎地,她認為這都是我的錯,喔,提醒妳一下,她的意思不是我殺了她母親。雖然她很生氣,但她知道我絕不可能謀殺貝琪,但我認為在她的心裡,她很忌妒我跟貝琪的獨處時光。」說完後,他的眼神飄向蘿莉的身後,半晌後才回神。
「嗯,那妳應該也清楚,我已經捐了不少錢給慈善機關,還有我和貝琪及克萊兒的母校,除此之外,在我死之前,我還有不少錢可以花,所以,妮娜要求的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十五分鐘後訪客就會抵達。蘿莉.莫朗到底想幹麼?他納悶。電話裡,她的聲音聽來頗憂慮,難道是要告訴我,她們有人不參加?羅伯特皺起眉毛。我要她們四個都參加,他心想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我先起個頭,方便妳往下說吧。」羅伯特.鮑威爾忽然冒出這麼一句。「出問題了,對吧?我不必特別精明,或特別有洞見,也知道跟錢有關。她們四個女孩——現在都是女人了——當中有人認為我們付的金額不足以讓她們拋頭露面,被社會大眾指指點點。」
羅伯特.鮑威爾來到自家後院的高爾夫三洞練習區。溫暖的四月天讓他決定拿出球桿,在參加翼腳高爾夫俱樂部的四人賽之前,先自己揮桿練習一下。還不錯,一記漂亮的推桿讓球精準掉入洞杯底部。
貝琪想找的人就是珍妮.諾瓦克。貝琪在劇院當接待時,珍妮負責後臺的雜務。「她做起事來有條不紊,把更衣間收拾得整整齊齊,而且人家的廚藝好得不得了。」貝琪拚命吹捧她。
「我猜,」他緩緩地往下說:「想打劫咱倆的人是妮娜.克雷格。從這一點來說,她還真像她母親。其實,我跟慕莉爾.克雷格交往過。她很迷人,但做人無情無義。我並不是因為遇見貝琪,和*圖*書才不再跟她交往。跟她分手,是早晚的事,只不過我剛好在同一時間認識貝琪。」
「你人真好。」
醫生怎麼還沒打來說檢查結果?
他才換好長袖的運動衫,下樓,門鈴就響起了。
接下來是堤米。
蘿莉遲疑了幾秒鐘後才說:「對。」
「她要我給她們多少錢?」
葛雷格搞定。
她開始感謝鮑威爾,這時,她發現他一直望著她身後,書房玻璃門外的露臺。她循著他的視線望出去,見到了讓他不悅的情景。
珍妮身材結實,頭髮和眼珠子都是鐵灰色,他娶了貝琪沒多久,就進他們家工作,他可以理解為什麼貝琪無法自在地跟前任管家相處,畢竟,那是他的第一個妻子找來的。妻子死了之後,那管家就繼續留下來。「羅伯特,那女人討厭我,我可以感覺得到。」貝琪曾這麼說:「叫她別做了,給她一筆優渥的遣散費。我知道有誰適合這份工作。」
但即使她刻意優雅地慢慢吃,都可以感覺到羅伯特.鮑威爾似乎正興味盎然地看著她,彷彿想逗她玩。他是真的猜到要更多錢的人是妮娜.克雷格?或者妮娜已經私下來找過他?
鮑威爾笑笑。「我來猜是誰。應該不是我的繼女克萊兒。貝琪死後,她就拒絕我的任何幫助。我相信,當她發現我在遺囑裡把大部分財產留給她,她也不會有任何驚喜,說不定,拿到我的遺產時,她還會把它們捐給慈善機關。」
他乍然一變的表情和語氣嚇到了蘿莉。
蘿莉看到茶點,才發現自己沒吃午餐,這會兒正餓著。她強迫自己只拿一小塊沒有餅皮,大小只有四分之一吐司的鮭魚三明治,並克制衝動,才沒整個往嘴裡塞進去,伸手拿第二個。
他們來此拍攝影片時,畢業歡慶會那四個女主角將不會是唯一在場的人,他心想,我也會在場的。
和_圖_書這麼多年來,羅伯特已經學會從珍妮那張看似永遠平靜的臉尋找細微變化,藉此得知她的煩惱。他一進屋,就從她的臉上見到這種情緒。「羅伯特先生,你說莫朗小姐要過來,」珍妮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一下,這是不是代表那個節目確定會播出?」
「快進來,莫朗小姐,請進。」他熱情地說:「放心,我不會咬妳的。」
妳也搞定。
珍妮確實有兩把刷子。她是匈牙利人,拿綠卡進美國後,發現自己有這個大好機會,可以掌管豪宅的大小事務,興奮得不得了。而且,她沒辜負貝琪的期望,把這份工作做得非常好。和貝琪同齡的她,今年都六十二歲了。倘若她真有至親好友,那羅伯特還真沒見過半個。她舒適的家就位於廚房後面,即使連休假日,他都很少見到她外出。除非出遠門,否則他可以預期她每天早上七點半會準時進廚房準備他的早餐。
「每個人實拿二十五萬元。」
鮑威爾的視線從男人移回蘿莉身上。「不好意思。」他說:「他們做到這麼晚,讓我覺得很煩。我之前就清楚告訴過他們,所有的工作都要在中午以前完成。我可不希望有客人來訪時,車道停著他們那些大拖車。」
「不過,可以幫我一個忙嗎?當妳寫信回覆她,說我們接受她們的條件時,請告訴妮娜,我希望她母親能一起出席。我很想再見見她。」他說。
他答應了。鬆了一大口氣的感覺毫無預警地湧向她。忽然間,這個節目似乎水到渠成了。如果鮑威爾斷然拒絕妮娜.克雷格的要求,那節目很有可能夭折。這樣一來,她的工作也會跟著不保,因為前兩個系列已經搞砸,如果這個原本備受注目的節目企畫又喊停,難保公司不會要她捲鋪蓋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