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斯等著她回答，但沒等到答案，一會兒後，他以肯定的口吻說：「他留了遺書，對不對？」
我們四個根本無法彼此信任了，她心想。我們每個人都有理由殺害貝琪，但我的理由比她們都強。
「當我發現我家的財產幾乎全賠在那個投資上，說不怨恨是騙人的。
離開飯廳後，雷吉娜走過院子，來到充當梳化間的拖車。戶外溫度跟屋內的涼爽成截然對比，不過，外頭還是讓她舒服一些。聽過羅伯特．鮑威爾對接下來的詳細安排後，她只確定一件事：他手上有她父親的遺書。現在，還需要更多證據來證明她是殺害貝琪的兇手嗎？
「我當然有自己的懷疑，」雷吉娜老實回答：「不過，說實在的，我不知道。」
雷吉娜聽見自己試圖說話，以微弱的聲音喃喃地說：「不對……不對……不對。」艾力克斯直視著她，眼神充滿同情，但逼著她誠實回答。
但現在，她們都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妳們覺得自在就好。」蘿莉這樣建議她們。
蘿莉仔細打量雷吉娜，聽她描述著其他女孩已經描述過的內容。她們不停往杯裡倒酒，閒聊派對上的人事物，大聲取笑某些老女人的穿著。接著，就跟其他三人一樣，她也開始描述發現貝琪屍體的情景。
「她和妳父親的關係如何？」
而我，穿得比誰都優雅。我們破產後，媽媽去波道夫．古德曼百貨公司出賣勞力，這套衣服，雖然已經打了很多折扣，我們還是負擔不起，但她仍堅持要買給我。「妳父親如果還在，一定會買來送妳。」她這麼告訴我。
她盡量不去看左邊的牆，因為那裡有幾張她和其他女大畢業生在畢業歡慶會的放大照片。
「我們也聊起未來打算。妮娜要去好萊塢。高中和大學時，她總是話劇的女主角，而且，當然啦和*圖*書，也因為她母親就是演員。她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她媽到現在還臭罵她，說那天在餐廳，她不該把克萊兒和她媽叫過去給羅伯特．鮑威爾認識，促成他們的姻緣。」
她看著梅格熟練地在她的臉上打粉底、塗腮紅、畫眼影、睫毛膏，最後是唇膏。
「應該好了。」
「那他為什麼要舉辦畢業歡慶會，把妳們四個都找來？」
「對。」
蘿莉．莫朗和艾力克斯．巴克禮已經在書房等她。蘿莉的助理格麗絲站在一旁，一個工作人員正在調燈光，而攝影師已經就定位。
這時，她的腦海清楚浮現她開心地踩著單車，騎在自家的長長車道上，眼耳口鼻感受著空氣中的海水鹹味。她按下開關，打開車庫門，赫然發現她四十五歲的英俊爸爸懸在一根繩子上。他一手抓住繩子，彷彿最後一刻改變了心意，但為時已晚。腦海浮現的這個畫面，讓勉強保持鎮定的雷吉娜開始煩亂。
「即使這樣，妳和克萊兒仍是好朋友？」
寇特妮過來接手，用梳子快速梳幾下，抓出稀疏瀏海，接著把她的頭髮塞到耳後。
「那時，我們都那麼年輕。你要知道，我們四個人都跟鮑威爾夫妻有嫌隙。」雷吉娜說：「不過，不知不覺中，我發現和她們三個廝混起來很愉快，輕鬆又自在。我們不斷把酒杯斟滿，還頻頻出去抽菸。就連克萊兒，都會拿她繼父開玩笑，說他根本是戒菸基金會派來的，還對我們說：『拜託妳們，沒走到露臺尾端，不准點菸。他的鼻子靈得跟鬛狗一樣』。」
就在梅格解開雷吉娜脖子上的塑膠圍布時，傑瑞打開拖車門，探頭問：「都準備好了嗎，雷吉娜？」
想到這裡，雷吉娜驀然回神，驚覺自己開門進來後，卻沒和梅格或寇特妮講任何話，於是趕緊說：「嗨，m.hetubook.com.com妳們兩位，我沒瘋喔，我只是在模擬待會兒的訪問。」
那其他人呢？沿著走廊朝書房移動時，雷吉娜納悶。她們都怕處在同一個空間嗎？
這個問題，讓她的最後一絲冷靜徹底崩解。「我確實責怪他們夫妻。貝琪欺騙我爸的程度，跟鮑威爾不相上下。」
艾力克斯．巴克禮說歡迎她，但她很確定骨子裡他對她懷著敵意。他何時會拿出她父親的遺書？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妳父親是做那一行的？」
「像妳這麼好心的仲介，大概一百萬個才有一個。」傑瑞說，口氣敷衍，然後打開露臺通往廚房的門。
「妳怎麼知道，雷吉娜？妳爸是不是有留下遺書，在遺書裡提到這一點？」
「有遺書，又有什麼用？」她說，聲音已哽咽。「我爸還是死了。」
雷吉娜逕自坐在艾力克斯的對面，雙手不斷交握又解開，解開又交握。夠了，她在內心警告自己。這時聽見蘿莉跟她打招呼，她出聲回應。
「現在，我要訪問的是畢業歡慶會的第三位主角，雷吉娜．卡拉利。」
「沒多久，妳就搬到了佛羅里達州，妳母親也跟著搬去那裡，是嗎？」
「看起來真美。」美髮師說。
「如果當初他留下遺書，對妳來說，心裡上會不會比較好過？比方說，他在遺書裡，為他投資失誤，以及選擇自殺一事跟你們道歉。或者，在遺書裡最後一次告訴妳，他愛妳。妳認為，這樣可以幫助到妳和妳母親嗎？」
「這部分，我們稍後再回來詳談，現在，我想聊聊畢業歡慶會那一晚，就從妳們四個在書房的情景開始說起吧。」
「是啊。」梅格附和。
「我媽很難過，但她不是一個惡毒的人。她告訴我，我爸本來就有一夕致富的心態，曾經好幾次把過多個雞蛋放在同一個籃hetubook.com.com子裡。不過，事實上，他通常不會魯莽行事。」
今天早上，寇特妮告訴雷吉娜，女人只把頭髮弄得蓬鬆捲曲，就可以迷死一堆男人。「不過，我敢打賭，妳一定會說，這種髮型麻煩死了，因為沒多久就會過長，得上美髮院修剪。」
化妝師梅格正等著，瓶瓶罐罐的化妝品整齊地排列在她前方的架子上。
今天早上，在書房拍攝她們四人的照片時——以模擬當年屍體被發現後，警方抵達時，她們四人的模樣——梅格幫她們上了非常淡的妝，而寇特妮也把她們的頭髮弄得有點凌亂，以符合那天早上她們發現貝琪死亡時的模樣。
她走過泳池。澄澈的池水反射著火紅太陽，四周散置著圖案鮮豔的休閒椅，美得宛如拍戲場景。在信中，製作公司說歡迎她們攜帶游泳裝備。
而池畔小屋，彷彿迷你版的豪宅，兀自荒廢在一旁，只有對場地綠化吹毛求疵的園丁，不停進出。
「對，是很漂亮。」雷吉娜說：「更重要的，那是一個溫暖舒適的家。」
「雷吉娜，發現妳爸上吊時，妳才十五歲。」艾力克斯繼續問。
「對，在我們全離開塞勒姆稜脊區之前。我猜，我們雖然沒明說，但都認為，貝琪死後，我們不該繼續聯絡。」
「她說，『妳很幸運，妮娜』。」雷吉娜回答。
「那晚去參加畢業歡慶會時，妳的心情如何？」
「不過，就我所知，貝琪．邦納．鮑威爾過世，也就是畢業歡慶會之後沒多久，妳就離開這裡，而且沒回來過？」
「其實，我很少來這裡。我覺得羅伯特．鮑威爾不喜歡克萊兒經常找朋友來。我們多半在其他人的家裡碰面。」
「克萊兒和艾莉森也很緊張。」梅格以輕快的口吻說：「可以想見妳也會緊張，是吧？畢竟這個節目全世界都在看。」
「ｍ•hｅｔuｂooｋ•ｃom•cｏm那克萊兒怎麼說？」艾力克斯立刻追問。
雷吉娜知道他想把話題引導到什麼地方，所以，她提醒自己，小心回答。他要鋪陳出妳有動機殺害貝琪。
「他們感情很好，心靈契合。」
「妳認為，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艾力克斯趕緊追問。
回主屋途中，傑瑞安撫她。「雷吉娜，我知道妳很緊張，不過，別擔心。妳知道嗎？就連有美國戲劇界第一夫人之稱的海倫．海斯（Helen Hayes）每晚上臺前，也是緊張得要命呢。」
「真有趣。」雷吉娜說：「你知道吧，我開了一間房屋仲介公司。今天早上，我想起幾個月前，收到節目邀請函那天，我剛好帶客戶看房子，結果，我介紹房子時，表現得很糟。屋主是個七十六歲的老太太，她想搬去有專人協助的養老院。兩個月後，我終於幫她賣掉房子，可是比她想賣的價格少了三萬美元。我在想，等我拿到節目酬勞後，我要把我賣那間房子的佣金還給她。」
「感謝妳提醒我這一點啊。」她說。梅格把一塊塑膠薄布圍在她的脖子上。
「才剛五十歲。」
「我相信其他人已經告訴過你，我們四個被當成殺人嫌疑犯，如果是你，你還會留在這裡嗎？」
美髮師寇特妮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在放有梳子、髮膠和一支吹風機的架子前看書。
雷吉娜提醒自己，冷靜回答。
「對。」雷吉娜靜靜地說。
「她經常行善，但不喜歡成為注目焦點。」
從她十五歲到現在，這二十七年來，就連要舉手發誓，她都敢堅稱沒在父親的口袋或遺體四周發現遺書。
「不過，妳父親把所有資產投資在羅伯特．鮑威爾的避險基金後，一切就變了。」
「我很想念我爸。我想著，如果他也在這裡，這美好的夜晚會更加完美。當天我媽也在，我從她的眼睛，看出她wｗw•ｈｅｔuｂｏoｋ•ｃom•ｃｏm跟我有一樣的思緒。」
「露臺上沒半個人，也不見珍妮的蹤影。」傑瑞說：「她終於肯去休息了吧。」
「好，那我們回到妳身上吧。」艾力克斯說：「我見過妳家的照片，非常漂亮。」
我的確這麼說，雷吉娜心想。
「我猜，這是貝琪的主意。她有些朋友幫女兒辦了盛大的畢業派對，她不想被比下去。」
雷吉娜穿的是深藍色的亞麻外套，白色運動背心，以及休閒長褲。身上僅有的首飾是一串珍珠項鍊，這是父親送給她的十五歲禮物。
可是沒人帶。
雷吉娜往梅格的工作臺坐了下來。
她記得那晚她們的模樣。克萊兒，素著一張臉，頭髮紮成馬尾，穿著袖長到肘部的高領禮服。艾莉森，平常她的衣服都是她那有縫紉天份的母親親手做的，那天的禮服也不例外，至於她父親，是超市農產部的主管。妮娜那天穿著大膽，一襲低胸禮服，一頭紅豔秀髮，妝也上得極有技巧。當時，她就已經是個充滿自信的女人，雷吉娜心想。
「他專門收購快倒閉的公司，加以整頓後，以高價賣出。他做得很成功，賺了很多錢。」
「妳會不會怪羅伯特．鮑威爾，他的避險基金害妳父親失去一切。」
「妳父親死後，妳又來到這間豪宅時，心情如何？」
誰比她更有動機殺死貝琪？她問自己。看來羅伯特．鮑威爾是鐵了心要讓貝琪的命案真相大白，所以願意出錢資助這個節目。
「雷吉娜，非常感謝妳答應來參加這個節目。妳在這裡土生土長，是嗎？」
到了劇組的工作拖車，雷吉娜遲疑了一下，才打開車門。
雷吉娜記得，一大早時，露臺的門是鎖上的。
「她過世的時候，還很年輕？」
「是的。」
「第一次拍攝，」導演開始倒數：「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場記板一拍，艾力克斯開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