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姬把車開出汽車旅館的停車場，嘴上說：「假設妳有興趣知道的話，這裡是鱈角，小娃兒。這條路通往碼頭，從那裡搭渡輪到瑪莎葡萄園島和南塔克特島。我去過一次瑪莎葡萄園，跟著帶我來的那個傢伙去的。我還挺喜歡他的，可是我們從此再也沒有碰過頭。天哪，我真想告訴那個人，我載著裡面裝著百萬美元的一卡皮箱趴趴走。豈不是帥呆了嗎？」

我想回家，她心想，熱淚湧上眼眶。

「媽咪，爹地，」她在心裡頭輕聲喊。「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她曉得自己必須想辦法不要再哭了。她不是有意要哭出來的，但是她一睡著，伸出手去拉凱莉的手，卻找不著，然後她就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待在自己的臥室裡，媽咪不會進來檢查她們是不是都蓋好被子，這時候和_圖_書她終於忍不住了。從那時候她才開始哭的。

安姬幫她買的鞋子太小了，穿了腳趾頭會痛，一點也不像她那雙有粉紅色鞋帶的球鞋，或是搭配派對洋裝穿的那雙派對鞋。或許如果她表現得很乖，不哭不鬧，試著不要咳嗽，不要講雙胞胎的密語，媽咪就會來帶她回家。安姬的真名叫摩娜。有時候哈瑞是這麼叫她的。哈瑞的名字也不叫哈瑞，而是叫克林。有時候安姬就是這麼叫他的。

凱西感覺到車子轉了個彎。

「好了，我們彼此了解了。我很快就回來，然後我們就去麥當勞或漢堡王。你和我一道去。媽咪和史蒂芬。」

凱西點點頭。安姬幫她穿上馬球衫和燈芯絨的工作褲，還有連帽的外套。安姬幫她洗過一個澡，她那頭深色的短髮依舊溼溼的，wwｗ•hｅｔuｂoｏｋ•com•ｃoｍ無精打采地貼在前額和兩頰上。一匙滿滿的咳嗽糖漿吃得她已經昏昏欲睡。她好想跟凱莉講話，但是安姬不准她講雙胞胎的密語。昨天安姬之所以那麼用力掐她的原因就在這裡。

凱西滿眼是淚，點了點頭。

星期六早上九點鐘，安姬對凱西說：「現在妳給我搞清楚。妳不是哭鬧就是咳嗽，搞得我大半夜都睡不著，我受夠了。我不能一整天都關在這個房間裡頭，我又不能用膠帶把妳的嘴巴封起來，因為感冒可能會害你無法用鼻子呼吸，所以我要帶著妳。我昨天出去的時候幫妳買了些衣服，不過這雙鞋子不合腳。鞋子買太小了。所以我們要回去希爾斯百貨換大一號的尺寸，你呢，要給我趴在車子的地板上，一聲都不准吭，明白了嗎？m.hetubook.com.com」

「海尼斯的大街，」安姬說。「再過兩個月就會擠得水泄不通。到那時候，我們已經在夏威夷了。我的意思是說，待在那裡可能比待在佛羅里達安全多了。」

凱西感覺到那條毯子蓋過她的頭，但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裹得暖暖的，置身在黑暗之中，感覺很棒，反正她昏昏欲睡的，能夠睡著很棒。但是那張毯子毛茸茸的，刺得她鼻子癢癢的。她感覺得出來自己就要咳嗽了，不過在安姬跨下車，關上車門，鎖上車子之前，她努力叫自己不要咳出來。

他們又開了一會兒。安姬開始唱起一首和鱈角有關的歌。她不曉得歌詞，所以她用哼的，然後唱到了「在老鱈角」這一句多少是用吼的。她把這幾個字翻來覆去地唱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又過了一會兒，車子停下和-圖-書來了，安姬又唱了一遍「在老鱈角這裡」。然後她說，「天哪，我居然可以引吭高歌，」說完從座位上屈身往下探看，露出一臉凶惡的表情。「好了，我們到了，」她說。「給我聽好，不准給我站起來，了解嗎？我會把那條毯子拉上來蓋住妳的頭，萬一有人剛好朝裡一看，才不會看到妳。要是我出來，看到妳給我動那麼一動，妳曉得會有什麼苦頭吃，懂嗎？」

她用力關上後座的門，坐上駕駛座，轉動引擎的鑰匙。「話說回來，我一直想要一個小孩，」她說，與其說是在對凱西講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我以前就是這樣惹上麻煩的。我以為那個小鬼真的喜歡我，想要留下來和我在一起。他媽媽來把他接走的時候，我幾乎要抓狂。他叫比利，長得真可愛，我會逗他笑——才不像妳，和-圖-書一天到晚都在哭。天哪。」

凱西曉得安姬已經不喜歡她了。她縮在地板上，把大拇指塞到嘴巴裡。嬰兒時期她常常這麼做，後來就停了。現在她又忍不住這麼做，這樣比較不容易哭出來。

安姬攜著那只大型手提箱上車，然後逼凱西躺到地板的枕頭上，用一床毯子蓋住她。「還有一件事，我得幫妳買張汽車座椅。」她嘆了口氣。「天哪，妳帶來的麻煩真是不值。」

然後她讓自己哭了出來，對凱莉說：「我不想待在老鱈角。我不想待在老鱈角。我想要回家。」

「不准再哭，」安姬提出警告，說著打開房門，拽著凱西的手，把她拽到外面的停車場上。雨下很大，安姬放下手上那只大型手提箱，拉起凱西外套上的帽兜蓋住她的頭。「妳不需要一場更嚴重的感冒，」她說。「妳已經病得夠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