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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拿這件事開玩笑,克林心想。我說他八成是喝醉了,才會以為這個鴿子籠大小的地方有兩個小孩。我說自己是不介意安姬幫人家帶小孩賺錢,但是如果她帶兩個小孩出現的話,我會叫她收拾包袱上路。我想他是信了,但是我可不曉得。他是個大嘴巴。假如他跟別人提起他聽到安姬帶的兩個小孩在哭呢。除此之外,他說他在藥房看到安姬買了增溼器和阿斯匹靈。就我所知,他很可能去告訴別人。
一點鐘,莉拉拿了兩件四號的馬球衫到收銀台去。「凱特,把這兩件衣服裝到袋子裡,」她說。「等我回來再報帳。我在趕時間。」她意識到,不知何故她感到一股急迫。
安姬會對帶小孩感到厭倦。然後她會把那個小鬼丟在某個地方。我知道她會這樣的。我只希望她不要……克林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安姬傾身到車裡面槍殺盧卡斯的畫面一直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安姬把他給嚇壞了,如今一想到她可能還會做出什麼事來就讓他心驚膽跳。
莉拉意識到瓊安.郝威爾的眼睛盯著她,於是轉向站在貨架旁邊的女人,這時候女人手上掛了好幾套褲裝。「我幫妳把這些衣服放到一邊保留起來好嗎?」她問。客人感激地點點頭,於是她拿走這些衣服,等著,心裡想著,她一直相信向警方提起這檔事,並不會有什麼害處。警方一直呼籲大家提供線報,協助他們找到綁匪。
「她並未留下電話號碼。依我說,就算了。」瓊安.郝威爾瞄了瞄她的手錶,明顯地暗示莉拉,已經十點五分了,她可是拿人家的薪水,應該在十點開始就幫艾比精品折扣店賣衣服的。
「對啊。其實根據安姬告訴我的,兩個孩子差不到一歲。但是,他們長得差不多大。孩子母親把他們打扮得一個模樣,稱他們雙胞胎,其實不是。妳何不把衣服留著?我要給安姬寄個包裹,就把這衣服裝進去。」
「那就這麼告訴她吧。不論她人在何處,安排跟她見個面。記得——和*圖*書她是怎麼對付盧卡斯的,她也可能會那樣對付你。」
我必須租輛車,把那張幼兒床丟掉,他一邊煮咖啡一邊想。起碼要把它給拆了,弄出這裡,丟到林子裡去。安姬為什麼要留下一個孩子?她為什麼要槍殺盧卡斯?如果把兩個孩子都還回去,和盧卡斯平分那筆錢,神不知鬼不覺。如今他們以為死了一個小孩,全國民眾怒不可遏。
「不在。她出門去幫人家帶小孩。我是克林。妳有什麼事要找她?」
莉拉慢吞吞地打開門,希望能夠聽到克林的談話內容。可是她實在不能再待下去了,何況,她顯然匆匆忙忙白跑一趟。吉姆.吉勃特告訴過她,安姬在幫人家帶小孩,小孩子的母親請她買幾件衣服,這是很合理的事。這下子我不只是淋成落湯雞,還為了那兩件衣服自掏腰包,她一邊加緊腳步跑回車上一邊想。
對克林而言,和他打照面的不是警察並未讓他因此得救,取而代之的是害怕這會不會是什麼陷阱。說不定她是四處打聽消息的臥底警探,他暗忖。不要一副緊張的樣子,他告訴自己。如果我這個人沒什麼好隱瞞的,應該要表現得很有禮貌,問她有何需要效勞。
莉拉越說越小聲。瓊安.郝威爾這個人一向堅持照規矩辦事,莉拉覺得瓊安如果聽到她強迫會計小姐致電信用卡發卡銀行,取得那個幫雙胞胎買衣服卻不曉得尺寸的女人的電話,會喜歡她這個主意。「如果跟我談一談,對佛羅利太太有幫助的話,我是真的很樂意跟她談談,」她把話說完。
那位客人又找到兩套衣服要試穿,準備要進更衣室。「這邊有一間空的,」莉拉告訴客人。我可以現在去報警,她暗忖,但是說不定他們會像吉姆一樣斥之為無稽之談。我有個好主意。鄉村倶樂部距離此地才十分鐘的車程。我可以利用午休時間驅車過去,按管理員小屋的門鈴,就說我發現自己賣給她的馬球衫有瑕疵,想要幫她換貨。然後,如果我還是覺得有什麼hetubook.com.com古怪的地方,就打電話報警。
只要我給他一個印象,讓他以為人家知道我在哪裡,應該不會有事的,她暗忖。她意識到除非肯定安姬沒有躲在屋裡頭,否則她不會走的。
莉拉還記得那位不曉得三歲雙胞胎該穿幾號衣服的客人,她的大名叫什麼。她叫道尼斯,她一邊想著一邊朝賣場走去。她簽在信用卡收據上的名字是克林.道尼斯太太,不過當我對吉姆.吉勃特提起她,吉姆告訴我她的名字叫安姬,她並未嫁給道尼斯,那個丹百瑞鄉村倶樂部的管理員,而他們就住在倶樂部的小屋裡。
克林一直等到眼見莉拉穿過窗前,才說:「安姬帶著那個小孩跑了。她覺得留在此地不安全。她把你交給盧卡斯要轉交給我的那支手機帶走了。她用我的信用卡幫那兩個孩子買衣服。店裡的女人剛剛拿衣服過來這裡換那兩件瑕疵品。我不曉得她是說真的還是假的。」他曉得自己越說嗓門拉得越高,「我得想個辦法。我連安姬人在哪裡都不曉得。」
這個說法聽起來可能會很蠢,莉拉心想,不過無論如何就這麼說了。「我是莉拉.傑克森,」她解釋來意。「我在七號公路上的艾比精品折扣店上班。我的上司派我帶東西來給安姬。我一會兒就得回去。我能不能進去?」
「她會驚慌失措。」
「誰在你身邊?」斑衣吹笛人問。
「當然,請進。」克林站到一邊去,莉拉從他旁邊擦身而過。她很快地瞄了一眼,看到客廳裡、用餐的地方和廚房裡都沒有別人,且臥室的門又開開的。克林.道尼斯顯然是一個人在家,如果屋裡有小孩在的話,此刻也不見任何蹤跡。她解開外套的釦子,掏出裝著馬球衫的袋子,遞給克林。
電話響了。「那就這樣,再見了,」克林說著,急忙趕過去接起電話。「喂,」他說,眼睛盯著莉拉,莉拉的手此刻正握著門把。
「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我打十幾次了,」對方怒氣沖沖說。
由於莉拉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緣故,克林設法讓自己聽起來漫不經心的。「今晚不行,葛斯,」他說。「我真的想要輕鬆一下。」
吉姆.吉勃特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大白痴,她暗忖。他提到警方收到多少不實的線索。由於他是警探退休,我聽了他的話。
不過她一走近小屋,就看到前面那個房間的燈亮著。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心裡面想著,便踏上通往那座小小門廊的兩級台階,按下門鈴。
我懷疑他是不是生病了,這是莉拉的第一個想法。他大汗淋漓的。「請問,道尼斯太太,我是說安姬在嗎?」她問。
「她怎麼了?」莉拉正打算從辦公室踏進賣場。她正要開門時縮回了手。「為什麼?」
「我想會。她相信我。我想她心知肚明,她需要我。」
「我不曉得。她要妳的手機號碼,我不肯給她,她說什麼她的小女兒還活著,她非找到她不可。我想那個可憐的女人精神崩潰了。失去了一個女兒,想當然,不能怪她。事實上她抓住我,有那麼一會兒,我以為我碰上一個瘋子。然後我認出她來,試著和她交談,但是她哭了起來,跑了出去。今天早上我聽新聞報導說她失蹤了,警方發出協尋警報,昨天晚上十一點鐘警方找到她,她的車就在丹百瑞機場附近。聽說她似乎茫然失神,不知所措。」
他赤著腳,蹣跚地走過客廳,厚厚的腳丫子踩在破舊的地毯上,無聲無息。他的手握住門把,一轉,猛地拉開門。
「但是你不需要她。如果你告訴她,警察去找過她的話,你說會怎麼樣?」
莉拉把那齣戲忘到九霄雲外。「我曉得她為什麼要找我談話,」她不動聲色地說。「上星期佛羅利太太來這裡買派對禮服,同一天晚上,還有一個女人也來買東西。那個女人挑的是給三歲大的雙胞胎穿的衣服,而她似乎對於要替他們買多大的尺碼一點概念也沒有。我覺得事情很不尋常,就把這件事說給佛羅利太太聽。我甚至……」
「不用你說,我也在想。和*圖*書
「你們真客氣,」克林慢吞吞地說,挖空心思想要找個理由解釋。安姬一定是用我的信用卡買的,他心想。她居然笨到留下書面的蛛絲馬跡。「我的女友一直在幫人家帶小孩,」他對莉拉解釋道。「她跟著一個家庭開車到威斯康辛去,幫他們照顧小孩。她會在那裡待上一、兩個星期。因為小孩子的媽媽事先打電話來說,漏帶一口行李箱過來,她才跑去買那些東西。」
莉拉正熱中講述劇情的時候,誰也無法叫她停下來。瓊安耐心地等到停頓的時候,便說:「昨天傍晚我們這裡挺熱鬧的。瑪格麗特.佛羅利,被綁架的那對雙胞胎的媽媽,跑來這裡找妳。」
「《小城風光》重新上演,」莉拉告訴瓊安.郝威爾。「光說這部戲很精彩還不夠,我愛死它了!最後那一幕戲,喬治撲倒在艾蜜莉的墳前!我無法形容。看得我淚如泉湧。你知道嗎,我十二歲的時候,在聖方濟中學就演過這齣戲。我飾演第一個出現的亡婦。我的台詞是:『就在我們住的同一條路上。啊!』」
「你在想這檔事的時候,記得如果那個孩子真的還活著,她也可以指證你。」
又開始下雨了,匆匆忙忙之下,她懶得拿傘。唉呀,萬一淋濕了怎麼辦,她一邊想著一邊跑過停車場去取車。十二分鐘過後,她已經來到丹百瑞鄉村倶樂部的大門口。她看到大門深鎖,大失所望。一定有別的入口,她暗忖。慢慢地開著車兜來兜去,被另一道上了鎖的大門給擋住,然後才發現一條輔助道路,用一根橫木為欄,還有一只盒子,敲了密碼,攔木才會升起。遠遠地,就在右手邊,倶樂部的會所後面,可以看到一棟小小的建築,她曉得那很可能就是吉姆提過的管理員小屋。
雨越下越大。我都已經來到這裡了,莉拉拿定主意,我要繼續。起碼我還算聰明,穿了雨衣。她下了車,矮身從橫木裝置下鑽過去,盡量走在常綠樹的遮蔭下,開始朝小屋慢跑過去,抱著那袋馬球衫,遮在外套底下。
和圖書
她經過小屋右手邊那座一個車位的車庫。門沒關,她看到車庫裡面空空的。說不定沒人在,她心想。果真如此,我要怎麼辦?
莉拉不知該如何拒絕是好。這是徒勞無功,白忙一場,她判定。這傢伙看起來很無辜。人們確實會開玩笑,把兩個年齡相近的孩子稱作雙胞胎。我知道確實有這種人。她把袋子遞給克林。「那我走了,」她說。「請代我向安姬或她的雇主道歉。」
他聽到對方猛吸一口氣的聲音,心裡明白斑衣吹笛人也緊張起來了。
「道尼斯太太,我是說安姬,上星期來我們店裡,幫雙胞胎買馬球衫,」她說。「我們接到製造商的通知,包括我賣給她的那兩件衣服在內,那整批貨都有瑕疵,所以我帶了兩件替換品過來。」
莉拉倒抽一口氣。她以為站在那裡的會是來買衣服的那個女人。此刻和她面面相覷的是個粗粗壯壯、邋里邋遢的男子,一臉懷疑地怒視她。
「那對三歲雙胞胎的母親?」
是斑衣吹笛人打來的。
「那當然:樂於效勞。沒問題。」
「別急,克林。你認為安姬會再打來嗎?」
他在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你好?」
他弓身坐在廚房的餐桌前面,身上穿著厚厚的長袖運動衫和牛仔褲,頭也沒梳,已經兩天沒刮的鬍子長得他臉上影影綽綽,第二杯咖啡放在他面前碰都沒碰。這時候門鈴響了。
星期五晚上,克林又和葛斯出去,很晚才到家,一覺睡到中午,如今宿醉未醒,神經緊繃。他們在酒吧用餐的時候,葛斯說前一天晚上他打電話過去,和安姬在電話上聊起來,他發誓聽到背景有兩個小孩的哭聲。
星期六早上,莉拉.傑克森等不及要告訴艾比精品折扣店裡上上下下每一個人,前一天晚上她帶母親去看戲,看得有多高興。
警察!一定是警察,他很肯定。他開始汗如雨下。不對,也許是葛斯,他喑忖,抓住最後的希望。他必須去開門。如果是警察,看到屋裡的燈亮著,不會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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