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瞄了眼腕錶:沒時間了,得趕回辦公室了。
「你覺得我這幅畫,畫得怎麼樣?」她勾著他的手肘,將他帶到畫布前。
他在湖邊坐了許久,雙手抱膝,眼中泛著淚光。
「太好了。我六點半過去接妳,可以嗎?」
稍後,他已開車在往熊山的路上。他將收音機轉到「蘇珊醫生問診」的電臺。那是一個他不想錯過收聽的節目。
「卡片是密封的,我當然不曉得是誰送的啦。」珍蕾曖昧地說。「十成十是妳的追求者送的。」
「你還調整了你的行事曆,今天直到四點才有約。」
一直以來,每次遇上狀況,他媽媽就會含著眼淚,要他別學爸爸,得多學學他的那些堂兄弟。學他堂兄弟!他的堂兄弟除了擁有雷頓這個姓外,還擁有金山銀山,他們不用擔心沒有獎助學金就沒辦法進好的學校。
吉姆.居禮在星期三中午到賴特基金會去接他的老闆,當老闆要他把車繞到海薇思花坊的時候,他就嗅到不尋常的氣息。一到那裡,他的老闆一反常態,沒有要他進去取花,而是自行下車進花店。吉姆留意到老闆下車時,臂下夾了一個紙箱。
稍後,送了花回到車上,吉姆再次忍不住,「先生,那個花瓶不是老夫人從愛爾蘭帶回來放在玄關的那一只嗎?」
「你確定?」
「蘇珊醫生,」蒂芬妮飛快打斷蘇珊,「我幾乎沒有勇氣打這通電話,事情是這樣的,蘇珊醫生,妳一定會失望的……」
湯姆靜靜地望著她,「妳有沒有收到一封可能是她寄的牛皮紙信件?」
「自己人客氣什麼。晚上過來喝一杯吧。」
母親還沒有轉過臉來,他已可以感覺到她在笑。「唐納,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她站起身,伸長了雙臂,但不是擁抱他,而是用指尖輕抵著他的肩膀,然後用唇輕觸他的面頻。「我不想讓你沾上一身的油彩。」退了一步,她仔細打量她的兒子。「我還以為你又爽約了。」
「蘇珊,總有一天妳會讓節目開天窗……」
「傑,記不記得昨天打電話來的蒂芬妮?我覺得她今天不會再打來,但萬一她打來了,拜託幫我記下她的電話號碼。」她飛快地說。
電話鈴響起。
接待小姐對著話筒重複,然後補上來訪原因。過了片刻,她將話筒扔回話座。「坐。他馬上來。」
「我有事得到廣播電臺去。」
到了星期三中午,阿布度.巴基那間藝品店仍掛著休息牌子,沒有開門做生意,耐特.史毛開始擔心起來。史毛開的店「暗夜快|感」就在阿布度的藝品店的對面。兩人是多年的朋友。
她決定今天去嘉士.衛爾斯的辦公室找他,詢問錄音帶的事,並確認他太太是否就是那位call in到電臺的凱倫。如果他不在,她會當場播放星期一的節目片段給他的祕書或櫃臺小姐聽:如果衛爾斯真的有索取錄音帶,祕書很可能認得那位凱倫。衛爾斯太太若真的是在call in 後車禍撞傷,會是巧合嗎?
已經五十來歲的奧立佛是一家超市的經理。看見自己上電視是他這一生中最興奮的事。被警察請到警局來詢問車禍的細節,更添加了這件事的戲劇性。
而後他轉身大步向車子走去。
「昨天沒有。今天早上我從辦公室去電臺之前也還沒收到郵件。怎麼了?」
為了爭取時間,蘇珊今天不像平常一樣走路到辦公室。她搭計程車,七點十五分抵達。一進入辦公大樓的大廳,她很訝異警衛的櫃臺空空如也,半個人影都沒有。她知道這幢大樓最近易主,該不會是新任的樓主想藉一些手法,要舊租戶遷離,好提高租金吧?看來得找出租約好好研究一下了。
她搖頭。「我也希望我能去。」
傑不情願地牽動唇角,「妳昨天跟前天的來賓李察醫生來過。他來拿節目的錄音帶。顯然他等不及想要再多聽幾次他表現得有多棒。」
奧立佛.貝克心裡既緊張又興奮。星期一的整個夜晚,他都在告訴老婆和他們十多歲的女兒,他只要再多那麼一兩步,燈號改變時,率先步下人行道、被車撞的便是他。
蘇珊心慌意亂了起來。蒂芬妮聽起來像是看稿讀誦,又像是排練了無數次,一再闡明她怎麼也無法割捨前任男友送給她的定情之物。
「妳的祕書沒說錯,我的確很失望,不過我必須說從沒人說我『可愛』。」亞歷的聲音裡有著笑意。「我該不該說不敢當呢?」
不知道她是上哪所禮儀學校,唐納一面暗忖一面走到一旁的會談椅坐下。
「妳說了『溫』,那是個名字嗎?如果是,握握我的手。」
他知道她指的是蘇珊.錢德勒。她告訴了那女人多少?有沒有提到他?肯定有。
「才沒有。事實上,就因為知道他不喜歡,所以沒會議需要出席的時候,我通常在床上堆枕頭,再不就是看看書報什麼的。」
「我同意,吉姆。」亞歷.賴特說。
「你又去湖邊了,對不對?」
「哎呀,糟糕,我忘了。其實,我很替我父親難過。他錯失了生命中太多的東西了。就某些方面來說,他是個很傑出的人,但要是他能稍稍停一下,吹吹風,聞聞花香……總之,我不是打電話來聊他老人家,或是我的睡眠習慣。我只是想告訴妳星期一的那頓晚餐我吃得很愉快,另外,不知道妳這個星期六夜晚有沒有空,可不可以把它也撥給我?我們基金會捐了一筆款子給紐約市立圖書館購買稀有書籍。為了這次的捐贈,他們要在第五大道的總館舉行一個正式的宴會。宴請的人不多,只有四十個左右。我本來不想去,可是不去說不過去,所以要是妳能陪我一起去,我會很高興。」
唐納猶豫了一下,「不怎麼餓。」
「勞勃.雷頓是個好人。不過他那個太太,就挺勢利的了。」
嘉士撲到床邊。「卡洛琳,我不會把妳讓給別人。我毪補償妳。求求妳,我會去尋求幫助,我保證。這一次是真的,上一次我發誓我會,但我沒有做到,這一次我絕對會。真的,我發誓。妳別離開我,只要妳回到我身邊,我什麼都依妳。」
耐特有項行事的座右銘:能免則免,絕不跟警察打交道。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會一直到星期三近中午的時候,才勉為其難地找警察。
如果是後者,那麼喜達與卡洛琳.衛爾斯就只能歸諸不走運下的犧牲者了。
「我認為她很緊張,擔心她先生若知道她告訴我的事,會有什麼反應。」
「我還是覺得受寵若驚。」接著,他的語氣轉為正經。「半小時前我打過妳家的電話。我本來以為妳九點到辦公室,那個時間打到妳家應該適宜。」
衝著自己在賴特家的年資,吉姆忍不住開口:「先生,恕我多嘴,我挺喜歡錢德勒醫生。她人好,氣質佳,又漂亮。她有種令人如沐春風的自然特質。」
「薇拉,我必須見她,一下下就好。」道格的聲音柔和而堅定。「我知道她現在正在用早餐。她昨天在會議中一度發病,我想請醫生來,我勸她讓醫生看。妳也是知道的,她一痛起來是什麼樣子。」看見管家已有鬆動的跡象,他連忙加把勁。「我們都愛她。也都為她好……」他托住她的手肘,迫使她不得不倒退。四個大步,道格已穿過玄關,走近與餐廳相通的落地玻璃門。
「媽。」
兩天的睡眠不足,加上憂心好友的狀況,潘蜜拉無論是在心理上或是生理上,都已達透支的狀態。她覺得很對不住天來上課的學生,她可以感覺到自己今天的課講得有多不知所云。
節目接近尾聲時,蘇珊聽見傑的聲音:「蘇珊醫生,我們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楊克斯區的蒂芬妮。」
蘇珊心知這位金格斯小姐從她的名字認出了身分,她決定試上一試。「衛爾斯先生打電話給我的製作人,索取『蘇珊醫生問診』星期一的節目錄音帶。我只是想親自交給他而已,芭芭拉。」
「唐納,你以前很喜歡出航,」他的母親猶豫了一下,「你跟凱絲以前甚至自稱是『行船人』,每次一有空檔,你們就搭郵輪往海上跑。去吧,唐納。你以前那麼熱愛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自從凱絲去世後,你就再也沒有搭郵輪出海玩過。」
在離開電臺之前,蘇珊打電話回辦公室。她有個預感,下午一點的病人會取消預約。這個病人現年四十歲,從事廣告文案撰寫,因為寵物(一條金色小獵犬)過世而心情沮喪。雖然才見過兩次面,蘇珊確信她的沮喪絕對不是因為失去寵物,而是由於一向與她不親的養母猝死的關係。
蘇珊說:「蒂芬妮明顯地為寂寞所困,一心一意想要跟前任男友重修舊好,她現在的心靈是極為脆弱的。我擔心的是,要是有哪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剛好聽見了今天的節目,並起了一些歹念……」
道格暗笑在心裡。他此行果然順利成功。他不但贏回潔恩.柯勞森的關愛,也穩定了他在董事會裡的地位。當然,從今以後,他絕對不能再有任何的失誤。尤其是在潔恩.柯勞森在世的最後這段期間內。
他瞄了眼手錶。八點二十分。他九點前得到辦公室。這表示他在收聽今天的「蘇珊醫生問診」之前,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做一些事。
「人的一生都是被潮水左右,道格。」有一次,她說,「每當我的心情變得低落,看到滾滾的河水,我就會提醒自己,人生是無法盡如人意的。」
不到兩天的工夫,加護病房外醫護站的護士小組已跟潘蜜拉熟絡得像老朋友一樣,見到她,不待詢問,即主動告知最新狀況:「她的情況穩定了,不過還是沒有脫離危險。今天早上她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墜入昏迷。不過還是好現象。」
上了車,道格的好心情又因一個想法而陰霾了起來。潔恩.柯勞森找蘇珊.錢德勒究竟談了什麼?蘇珊.錢德勒除了是個心理醫生,還曾當過檢察官助理。他得小心她,因為她能輕易揪出不對勁的地方。
耐特立刻被排除在嫌犯之列;警方知道耐特聰明得不會犯下謀殺案,此外,耐特沒有動機。事實上,警方為了尋找動機而傷足了腦筋。收銀機裡有將近一百元的現鈔,但它沒有被破壞,顯示殺害阿布度的人根本沒有嘗試開啟收銀機。
「可以,但只能待一下子。還有,多跟她說話。別去理醫生說什麼,聽我的,昏迷的人未必人事全不知。他們只是沒法傳達訊息給我們而已。」
星期三上午。
「她說她很抱歉,但有個臨時會議她不能缺席,所以只好取消預約。」
「你人真好。」電話收線後,蘇珊一邊啜著咖啡,一邊注視著已經沒了胃口吃的蛋糕。七年前荻打電話給杰克,告訴他她新拍的一組宣傳照有多令她沮喪,她要求他幫她看一看,並給一些意見。於是荻和杰克的開始變成了她和杰克的結束。
下午三點,警方又一次詢問耐特。耐特這時已能回想,他記起昨天一點左右,他拿著剛送來還熱騰騰的最新版限制級影片,放到展示櫥窗的時候,雖然沒有正眼看見,可是他注意到有一個衣著考究的男人就站在他的店外。那人似乎在看展示架上的東西,可是終究沒有進來,反而轉了身,越過馬路,筆直走進阿布度的店。
「我是在星期日那天妳離開冰琪的派對後,認識她的。昨天晚上她打電話到我的住處,我不在,她留了電話,然後我回電。她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說這個週末會來紐約,所以我告訴她我邀了妳參加週末的宴會,並邀她一起來。」
「非常確定。」
「我勸你還是拿起餐具。卡門已經為你準備餐點了。」
他試過了一切他能想到的辦法,卻始終無法跟阿布度取得聯繫。他先是從窗戶往裡面瞧,之後他打電話到阿布度的住處,再之後,他打給阿布度的房東。而和以往一樣,他得到的是千篇一律的電話錄音回答:「請留話,我們會跟你聯絡。」誰都知道那個房東才不在乎他的房客如何,他在乎的是有什麼辦法可以收回阿布度在紐約房地產滑落時所簽下的那紙長期低租金契約。
「等等,她來了。」珍蕾一手遮著話筒,但音量絲毫未降低,「亞歷.賴特。他說是私事。我告訴他妳不在,他好像很失望。我打賭他一定很可愛。」
他母親的臉柔和了下來。她按住他的手。「兒子,我沒有忘記今天是凱絲的忌日,但已經四年了。下個月你就滿四十歲了。你得向前看,該好好疼惜自己,過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你有個當你一天工作結束走進家門,她的眼睛會因你而亮起的女人。」
他知道潔恩.柯勞森很早就吃早餐。如果沒有會議或是沒跟醫生有約,她就會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一面喝著她的第二杯咖啡,一面凝視滾滾的東河。
望進母親那雙充滿關切的藍眸,唐納只能在心裡回應:有的,媽,我有。
「我明白。」蘇珊收起隨身聽。她的懷疑已獲得證實。「再請教妳一件事,芭芭拉,衛爾斯夫婦是不是有位名字叫潘蜜拉的朋友?」
下一個要查的是「唐納.李察」。他最愛的郵輪是加百列號,他寫的書是有關失蹤的婦女,這都是巧合嗎?蘇珊很疑惑,這位看來和氣的男人,是否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蘇珊醫生,我不能再跟妳多說了。那兩人是我們公司的另兩位老闆,要是他們向衛爾斯先生提起,而他跑了出來看到我們在講話,肯定會炒我魷魚的。」
不久,老闆出來,後面跟了一個手捧著一大瓶嬌豔花朵的花匠。瓶子的外圍套著紙板,以保持穩固。老闆要花匠將花放在後座。放好後,花匠等他老闆坐進後座、才關上車門。
「嘉士,去把護士叫來。我覺得她想說話。」
「謝謝。」蘇珊含笑地說。一出了接待區,來到走廊上,她取出手機撥到查號臺。「麻煩您幫我查哥倫比亞大學的電話。」
回到辦公室,她發現珍蕾已經來了,而且正在接聽電話。
仍是手挽著手,他們走下大大的樓梯,經過玄關,來到可以將陽臺及花園一覽無遺的餐廳。
蘇珊連忙望向控制室。傑向她點點頭——暗示他會錄下蒂芬妮的電話號碼。
「嘉士呢?」
「沒有。不過她很可能決定把本來要拿給我看的戒指,用寄的給我。你先聽聽她的這通電話內容。」
「可以。」
蘇珊想起稍早妮妲所說的話。「你有同感?」
山上的空氣很冷、很冽。湖水在秋陽下熠熠生輝,湖四周的樹已披上或黃或橘或紅的色彩,但湖面的大大小小深色陰影暗示著它有多深。
「是胡勃告訴你的?」潔恩輕輕開口。「胡勃就像瑞吉娜的叔叔。她的確有可能跟他談起這樣的事。」
奧立佛又開始滔滔不絕,「我昨晚呀,作了一晚上的惡夢。我老是夢見那個不幸的女人。我跟我老婆說那個可憐的女人一定只是出門辦點事,說不定只是上郵局寄個東西。她絕對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他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值班警員,說有位蘇珊.錢德勒醫生要跟他談卡洛琳.衛爾斯的車禍事件。
潘蜜拉.韓斯丁有可能利用這個空檔去醫院探望,蘇珊心想。看了看時間,九點十五。若是去醫院,她就會趕不及上節目。於是她留言請韓斯丁教授在下午兩點以後回電,並強調事情很緊急,需要跟她本人談。
潘蜜拉躡足走過三張重病患的病床,來到卡洛琳的身邊。卡洛琳的頭包著繃帶,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導管,鼻上戴著氧氣罩,臉上、手上、身上傷痕處處。潘蜜拉看得一陣心酸。即使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相信幾天前大家還嘻嘻哈哈笑鬧在一起,只不過幾夜之隔,竟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夫人,您昨天真的大大誤會我了。昨天我說瑞吉娜極重視瓜地馬拉那間孤兒院的捐助案,是我記錯了。我後來又說是您告訴我的,我還是沒記對。我終於記起來是馬許先生告訴我的。那是在他打算引薦我入董事會,在向我解說幾個大的捐助案時,談到那間孤兒院。他說起瑞吉娜有一次去參觀,對那邊孤兒的情況很關https://m.hetubook.com.com注。」
唐納沒料到最後這一項,「心事重重?不能算是吧。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憂慮』。我當然也會掛心一些事,畢竟我是醫生,而且手上又有幾個較棘手的病人。」
「有,柯勞森太太要妳三點過後打電話給她。啊,還有,有人送了妳一大束花,我把它放在妳的桌上。」
「事情發生之前,你就已經注意到她?」
警察進到阿布度位於珍街的那間小公寓,除了那束放在阿布度去世妻子的相片前如今已垂頭喪氣的花外,那裡並沒有人,也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於是他們去到阿布度的店鋪,才在那裡發現了氣絕多時的阿布度。
她簡短地自我介紹。湯姆聽見她是個心裡醫生,表情一開始有點不以為然,但聽見她曾幹過兩年的檢察官助理,臉上又露出「咱門是同一國人」的表情。
她不由想起在聖心私校念三年級的時候,畢翠絲修女對她母親說:「蘇珊有點倔。這份倔強在她身上,是個美德。她那個下巴只要稍稍一抬,我就知道她覺得又有什麼事有必要撥亂反正了。」
「謝謝,但今晚不行。有人請吃晚飯。明天再告訴妳他的事。」
也是在星期三早上。
五十歲的耐特有著狹長的臉,一雙泡泡眼,和一段輝煌的歷史,那段歷史鍛鍊了他,使他只要鼻子略略一動,就能分辨出是否有麻煩近身。
他責怪自己星期一那天為什麼沒有值班?因為那一天他休假,跟太太一起到康乃迪克去看他們剛上大學的女兒。他是在當晚十一點的新聞才看到車禍與喜達的那段報導。
現在才中午十二點四十五分,但湯姆卻覺得自己已累入骨髓。他二十一歲入行,已經幹了二十七年的警察,這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無能。因為喜達的命案原可以避免的。
「錢德勒醫生,妳告訴我們的事情都太重要了,我實在感激不盡。這捲錄音帶必須留下來。」
芭芭拉蹙著眉想了一會兒,「啊,妳是說潘蜜拉.韓斯丁博士。她在哥倫比亞大學任教,她跟衛爾斯太太是手帕至交。我知道她常到醫院去探視衛爾斯太太。」
節目結束後,蘇珊走進控制室。
聽見片頭宣告和音樂後,蘇珊深吸了口氣,「歡迎大家收聽,我是蘇珊.錢德勒醫生。今天是聽眾時間,有什麼疑難困擾,請儘管打電話來。把問題攤出來,集思廣益,說不定我們就可以看清真相了。」
「我對卡洛琳.衛爾斯感興趣,是因為我確定她就是在星期一打電話到我節目中,提供了一個對瑞吉娜.柯勞森失蹤案可能有用的線索的人。在那通電話裡,衛爾斯太太答應到我的辦公室跟我見面。可是她一直沒有出現。之後,我知道的就是她出了車禍,而有一位目擊者說是有人將衛爾斯太太推到馬路上去撞車。不論這是不是場意外,我今天來是想確認她的事情是否跟她打給我的那通電話有所關聯。」
他和家人一起觀看五點、六點以及十一點的新聞報導,每一次都有他接受記者訪問的鏡頭:「我可以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她就仰躺在馬路上,有那麼零點一秒的時間,她知道她就要被車子輾過。」
這根本是盲人說象,湯姆.席想。奧立佛.貝克已是約談的第十個目擊者,每一個都講得不太一樣。
不能發作,忍著點,蘇珊告訴自己。「告訴他我回我的辦公室接。」進入裡間辦公室,她砰的一聲關上門,放下咖啡跟蛋糕,拿起電話,「哈囉,亞歷。」
「妳打算跟她聯絡,問她戒指的事?蘇珊,那種紀念品遍地都是,連路邊攤都有得買。只不過開店的人都會說他們賣的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精品。獨一無二?賣一個五百塊嗎?太扯了吧!」
「我天七點半到。我喜歡早起,早起的鳥有蟲吃。」
蒂芬妮一整個晚上沒睡好,因為她太興奮了。她無法停止一再想像要是她的前男友聽到她在電臺上的宣言,會如何感動,會如何飛也似地回到她的身邊。所以星期三的早上,到了八點她才終於起身。
「溫!」
蘇珊想,今天節目上一定要談一下蒂芬妮,這樣或許她會再打電話來。當然最好是能見到她,如果她的戒指和另外兩人的一樣,更是非見不可。希望她可以記起戒指是在哪裡買的,或者她能從前男友口中問出來。
我沒說嗎?唐納想著。「唐納.李察。」
湯姆拿起話筒,聽了聽,點點頭。掛斷電話,他望向蘇珊。
下了樓,他稍稍花了點時間跟管理員閒聊了一兩句,接著,打賞給替他攔計程車的門僮一大筆小費。像這種表面工夫及小惠絕對不能省,因為有時候你做對很多事,卻不及他們隨口的一兩句美言。
服飾是他昨天犯下的另一個疏失:昨天的稽核會,他穿的是休閒褲搭配一件夾克。潔恩.柯勞森向來注重場合的穿著,而董事會的會議,她並不認為屬於非正式場合。
這個說法很安全。胡勃.馬許不會記得他有沒有說過這種話,但他同時也不會承認自己記不得,因為怕被人家知道他的記憶力大不如前。
戒指是我和邁特快樂的回憶,蒂芬妮心想。所以為了未來的幸福,只有對蘇珊醫生食言了。
「吉姆,你的眼力不錯呢。上次我送錢德勒醫生回家,看到她家有個類似的花瓶,只是尺寸小了一號。這樣就可以配對了。好了,開車吧,吉姆。我的午餐約會已經遲到了。」
另一些的問題較複雜,譬如:「我不得不把我九十歲的媽媽送到療養院去。」那是一個婦人,她的聲音很疲憊,「我這麼做實在很不得已,也很不願意,可是我媽患了老年癡呆症,生理方面完全無法控制。她現在不肯跟我說話,看見我像看見仇人一樣。我覺得我這個女兒當得好失敗,我好不孝。」
於是唐納知道母親不但透過他的管家掌握他的狀況,也透過他的祕書掌握他的行蹤。
潔恩.柯勞森在世上已沒有其他更親近的親人,她既老又病,而且寂寞孤獨,要搞定她不會有多難。道格一面仔細地挑了一套式樣保守的深色西裝,一面自我提醒。
聽到一聲「進來」,奧立佛慢慢地推開門,就好像門板後面有人,而他唯恐撞疼人家似的。不過,稍後,當他坐在隊長的對面,他一反先前的忐忑,將他現在已經十分熟稔的故事說得益發驚心動魄。
「我很喜歡妳的節目,蘇珊醫生。」
聽見蘇珊的腳步聲,正在切杏仁咖啡蛋糕的妮妲半轉過頭來,笑道:「我看見妳辦公室的燈,就知道妳一定會過來。我發現妳的鼻子特靈,每次我一烤什麼東西,妳都會在這時候走過來。」
蘇珊心裡嘆息,也許真正的問題在於,有些人活得太長,而有些人,例如瑞吉娜,甚至卡洛琳.衛爾斯,卻因故早逝。
彷彿那還不夠她煩,那個電臺節目主持人也來湊熱鬧,留話要她回電。是為了什麼事?她知道於情於理,起碼得回電,但那個錢德勒醫生總不至於認為她會對個陌生人,掏心掏肺地談嘉士吧?
「沒有吧,我想。事情發生太突然,有好多人只能別過臉避開那一幕,有一個女人差點昏倒。有一兩個男人衝到衛爾斯太太身邊,並大叫要大家別圍過去。」
「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輕輕包住卡洛琳的手,她低喚,「嗨,卡洛琳。」是她想像,還是卡洛琳的手真的動了一下?「妳恢復的情形很好呢,卡洛琳。剛才他們還告訴我妳就快醒了。真是太好了。」潘蜜拉停了下來。她本想說嘉士擔心得已快不成人形,而且話已到舌尖,卻硬生生吞了回去。她發現她不敢提嘉士的名字。萬一是他推卡洛琳的呢?萬一卡洛琳知道推她的人是嘉士呢?
蘇珊站起,「沒問題,電臺有母帶。不過席隊長,我今天來的另一個主要目的,是想麻煩你查一下卡洛琳.衛爾斯在船上認識的那個男人跟瑞吉娜.柯勞森失蹤案是否可能有關。在瑞吉娜.柯勞森的遺物裡,有一枚刻了『You belong to me』的綠松石戒指。」她正想告訴他蒂和_圖_書芬妮的來電,以及蒂芬妮說那樣的戒指格林威治村有賣,卻被他打斷。
星期三早上,九點正,唐納.李察醫生出現在百老匯一四四〇號十五樓的接待櫃臺前。
「她腋下夾了一個貼了郵票的信封呀。」
蘇珊六點醒來,洗澡,洗頭,並很快吹乾了頭髮。注視著鏡子,她熟練地梳理髮型。有片刻,她凝視著自己,客觀地品評。髮色,泥黃。唔,至少它是自然捲,省下不少花費。眉毛,濃了些。濃就濃吧,她可不喜歡成天用鉗子拔,也沒那個時間。
辦公室的門打開,兩個男人走了進來,經過接待區時,他們好奇地多瞄了蘇珊一眼。芭芭拉突然變得緊張不安。
湯姆拿起話筒,「查查看嘉士.衛爾斯有沒有案底。看有沒有人投訴過他。試試家庭告訴方面。時間大約是兩年前。」放回話筒,「錢德勒醫生,非常感謝妳今天來訪。如果我收到報告——」
「妳知道要是趕不過來,我會先打電話來。」他意識到自己語氣有點衝;他不想告訴她之前的那幾小時是去哪裡。不過他母親似乎沒有注意到。
「這太扯了吧。」她一面咕噥,一面摸索開關。結果開了開關,走廊也沒亮多少,因為有兩盞燈管不見了。現在大樓到底是誰在管?莫雷、賴力,還是居禮?蘇珊決定待會兒找他們的主管談一談。可是,她一進入辦公室後,這事就被她的腦子自動規畫到待辦事項的最底層去了。
蘇珊沒有立刻找到潘蜜拉.韓斯丁。她打到對方在哥大的辦公室,但那邊的人告訴她韓斯丁博士十一點才會到辦公室,因為她十一點十五分才有課。
「他穿了一件風衣,Burberry的,再不,就是一件看起來像是Burberry的風衣。」奧立佛很得意自己的觀察入微。
芭芭拉一面聽,一面熱切地點頭。「沒錯,就是老闆娘,就是卡洛琳.衛爾斯的聲音。而且她說的內容也很合,我來這裡上班的時候,正是她跟衛爾斯先生分居的時候。我會記得是因為他那時候就跟粒苦瓜一樣,而當他們復合後,他整個人跟先前就有如白天與黑夜的分別,快樂得跟什麼似的。很明顯,他愛她愛得發狂。現在,自意外發生後,他又變成了苦瓜。」
道格立刻知道他找對了方向。「您是知道的,我下星期要過去視察,好帶回第一手的資料給董事會。我曉得您最近的身體有點違和,不過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考慮一起去,好親眼看一看我們的捐助的那些窮苦的孩子有多少幫助?只要您去了,就可以了解我們對他們持續的捐助,每一文捐助都是無疑義的。」他當然知道她不可能去;她的身體狀況不容許。不過他用一臉的期盼等著她的回答。
「我沒記錯。兩年前卡洛琳.衛爾斯曾提出告訴,沒多久又撤回。她告她的丈夫嘉士.衛爾斯因莫須有的事而吃醋,並大發雷霆,申言要殺了她。嘉士.衛爾斯知不知道她打電話給妳的事呢?」
「這個問題我來答,」他的母親說,「她說你工作得太辛苦了。這很平常,你一向如此。她說你上星期配合書商做了一連串的促銷活動,回到家累得就像快進棺材一樣。她還說你好像在煩惱什麼似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而且,那人看起來就跟他某一特定顧客群一樣。要是一向都向他買片子的華爾街客戶以及醫生、律師,知道他對警察提及他們的某一個同類,那他以後的生意也別做了,乾脆關門大吉好了。
「花?誰送的?」
蘇珊在節目開始前十分鐘才抵達播音室。又一次她遭到製作人的白眼。
他約我今晚吃飯,我可以帶過去給他,他有這麼急著要嗎?下一瞬,蘇珊意識到她沒有時間去想這個疑問。攤開筆記本,戴上耳機,耳邊已響起三十秒的倒數。
唐納在他母親的工作室找到她。他母親是在六十歲之齡學畫,十二年的工夫使她的喜好演變成傲人的天分。此刻她坐在畫架前,背朝他,嬌小身軀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深深投入在繪畫的世界裡。在畫架旁,披掛了一件炫目的晚禮服。
和往常一樣,時間飛逝如梭。
妮妲揚揚眉。「套句我母親會說的話:『好傢伙。』賴特基金會每年捐的錢,怕只能用噸來計算。我見過亞歷.賴特幾次,他給人一種有點不愛說話、冷傲的感覺,而且他顯然不喜歡鎂光燈。據說他能力很強,基金會的每一件申請案,他都親自審查。還聽說他家的財富是從他祖父那一代開始:據說他祖父白手起家,而他父親繼續經營到富可敵國的地步。也有人說亞歷.賴特很務實。他人有趣嗎?」
「妳是心理醫生,妳認為她怕她的先生嗎?」
「進廣告,蘇珊。」傑透過耳機對蘇珊大吼。
「很抱歉星期一那天沒有陪您在錢德勒醫生的辦公室一起等。我確實跟人有約,而我也試圖改期。問題是我聯絡不上那位客戶,而那個時間她也已經離開康乃迪克在來的路上了。」
「說不定人家也是有事業要打拚的職業婦女。這年頭認為『夫為天』的傳統女性,已經被潮流不曉得沖到什麼地方去了。」
榨好了葡萄柚汁,煮了咖啡,她端著咖啡和果汁回臥室更衣:駱駝毛外套,長褲,高領喀什米爾毛衣,是她的選擇。昨晚的氣象播報員說今天又是一個穿薄大衣太暖、穿夾克又略嫌不足的日子。她這樣的選擇可以預防萬一沒時間回來換衣服,就穿這樣跟唐納.李察出去吃晚飯也不致失禮。是的,那個最愛加百列號的唐納.李察醫生。
「我想你應該餓了。」
「下一站,蘇活。」老闆接著給了他一個他從來沒去過的地址。大概是他臉上露出了好奇,老闆於是好心地補充了一句,「我就告訴你好了,免得你好奇死。我們要去蘇珊.錢德勒醫生的辦公室。或者該說,是你去送花,我坐在車內等。」
潔恩正在閱讀《泰晤士報》。聽見他的腳步聲,她抬起頭,臉上先是浮起驚訝的表情,隨即被恐懼取代。看來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不樂觀。不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優勢;從她灰敗的臉色,可看出她已去日無多。
奧立佛拉整外套的領子,走向警員所指示的地方。
一會兒之後,接待小姐對她說:「對不起,蘇珊醫生,我是說,錢德勒醫生,由於您沒事先跟衛爾斯先生約好,所以他現在沒法見您。」
「她聽起來像個沒大腦的女人,不過倒還聰明得知道替她老闆做免費的宣傳。」傑將一只信封遞給蘇珊,信封的背面寫著蒂芬妮的電話號碼。
湯姆突然問「你怎會認為她是要去郵局?」
「我不是一個人,我知道妳也在,所以沒那個必要。家裡怎樣?」
皮膚,啊,這個倒是可以自豪的地方。即使是額上那道在溜冰歲月裡,有一次因跌倒被荻的冰刀留下的淺疤,也已經淡得幾乎快看不見了。嘴巴,唔,太過飽滿。鼻子,筆直,還好。眼睛,跟母親一樣,是淡褐色。下巴,則有些倔強。
奧立佛.貝克走後,湯姆靠著椅背,雙手抱胸。他的直覺還是告訴他喜達的命案跟卡洛琳.衛爾斯的車禍有關。可是沒有目擊者的看法和喜達一樣,再加上喜達在電視上的露臉,不無可能招來瘋子作案。
母親指指畫架旁的晚禮服,「那是她在就職晚宴的晚禮服。衣服很漂亮,但可就折騰死我這雙眼睛了。那些珠飾真難畫。」
湯姆料想是另一個目擊者,便連忙說:「快請她進來。」未幾,兩人便見面,並開始打量起對方。蘇珊第一眼便喜歡這位坐在辦公桌後有著乾淨臉孔、修長手指和一雙犀利眼睛的男子。「席隊長,我兩點得趕回去辦公室,而紐約的交通你是知道的,從百老匯到這裡已花了我四十分鐘,我看我勢必得長話短說。」她開門見山說。
而後他的語氣又變了,變得有些遲疑。「對了,蘇珊,我跟妳姊姊通過電話。」
「席隊長現在能見你了。」值班的警員指了指一扇緊閉的門。
「對。」
蘇珊大笑。「小心,妳是在跟一個心理醫生說話。」
這一次聲音相當清晰,語氣是哀求的。
蘇珊繼續查對下一件事:「目擊卡洛琳.衛爾www.hetubook.com.com斯車禍的老人」。喜達.強生說有人推倒了卡洛琳,是真的嗎?還有,喜達.強生在幾個小時後就遇害,也是巧合嗎?再來是「蒂芬妮」,她說自己有一只綠松石戒指,裡面的刻字跟瑞吉娜和凱倫的一模一樣。她會寄戒指來嗎?
「很顯然這位小姐缺乏自我認知,不過妳不一定像她那樣。這事很好解決,妳只需不必告訴她衣服在哪裡買的就好了。」蘇珊回答。
最後,他終於打開身邊的盒子,取出沾著露水的嬌弱長莖玫瑰,一朵一朵放進水中,直到兩打的花兒全躺進了湖裡,漾進了湖心。
「錢德勒醫生,那份記錄顯示嘉士.衛爾斯是個沒理性的醋罈子,而這捲錄音帶則說明了她怕他。我的猜測是她沒告訴他她在船上認識了這麼一個男人。而嘉士.衛爾斯發現了這件事,氣瘋了。我要找他談一談,我要知道他星期一下午四點到四點半之間人在哪裡。我要知道是誰告訴他他太太打電話到妳的節目,那人都說了些什麼。」
耐特告訴警察,阿布度一定出事了。「阿布度那個人呀,你簡直可以拿他來當鐘錶的對時器。休息昨天一個下午,有可能是身體不舒服,但他不會連休。他一定是回到家後心臟病突發或是什麼的。」
「我不跟你在字詞上作辯論。你今天早上去哪裡了?」
卡門瘦瘦的臉龐立刻光亮起來。「少爺,我知道莉娜有把你照顧得很好,不過老實說,她的廚藝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她的功夫再好,也沒有我好。」
嘉士來了,他的氣息有些喘,臉有些紅,彷彿他是跑來的。
星期三早上,道格.雷頓已思考好他的策略。他知道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贏回潔恩.柯勞森的信任,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在經過一夜的無眠之後,他已想出一個計策。
一個小時後,她起身,鎖上辦公室的門。算算時間,妮妲應該已經來了,也應該在煮咖啡了。在經過妮妲的辦公室時,蘇珊發現妮妲今天還是又沒鎖門。穿過接待區,沿著走道,她來到芳香四溢的廚房。
「我母親的週年紀念日憂鬱症似乎已經快好了。查爾斯打電話來問我他的宴會辦得炫不炫。事實上,那個宴會替我製造了一個挺有意思的約會。男方是冰琪的朋友亞歷.賴特。他管理家族的基金會。挺不錯的一個人。」
蘇珊知道她別無選擇,只能實情相告。「他知道。而且他星期一下午曾打電話到電臺,索取當天的節目錄音帶。昨天我打電話過去,他否認做過這樣的要求。我今早把錄音帶送到他的辦公室,他不肯見我。」
想到獎助學金,道格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想要保持名列前茅,他可是卯足了勁。他也許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聰明才智。再加上考前偶爾拜訪教師辦公室去瞄一兩眼考題,拿獎學金一點都不是問題。
他的臉亮了起來。「妳終於給我答辯的機會了。下星期,一等我邁阿密的促銷簽名會結束,我就可以去玩個六、七天了。」
那只是初步認定,接著開始詢問附近商家,蒐集資訊。他們得知阿布度在星期二如往常一樣是在九點開店,十一點時也仍活著,因為有人看見他拿著畚箕、掃把在店門口掃一袋小孩弄翻的玉米花。
一小時後,唐納來到塔西多山莊,過去這兒曾是紐約富豪避暑聖地,而今,別墅群跟山莊群依舊,但住戶則多是像他母親這樣的長年住戶。
「喜達.強生跟另一名目擊者都看到衛爾斯太太拿了一個牛皮紙信件,後者說收件人開頭寫的是某某醫生。妳在等她寄東西給妳嗎?」
雖然僅是看見了側面,而且那人還戴了太陽眼鏡,但耐特對他的長相印象深刻。不過那人在一點左右進阿布度的店,並不等於他有殺阿布度的嫌疑。耐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向警方提這麼一個人。要是說了,自己整個下午就得完全泡在分局裡,告訴畫像師那人長什麼樣。太浪費時間了。
「你對那個抓到信封,你說似乎想要協助衛爾斯太太恢復平衡的男人,沒有絲毫印象?」
「麻煩妳替我打開,念給我聽。」蘇珊翻翻眼白。
「不是,我是站在偏左一點點。」
「對。不過他還是會拿到,因為今天早上蘇珊會把星期一的節目錄音帶送到他的辦公室去。」
「嘉士.衛爾斯?」
他沒有回答,只是坐著,頭垂得低低的。
她嘆息。「好吧,放過你了。我知道我不該逼你,但我就是無法不擔心你。你自己說,你上一次度假是什麼時候?」
「你不是在衛爾斯太太的正後方?」席隊長打斷他的敘述。
芭芭拉立刻眉飛色舞起來。「原來他相信我了。我告訴他卡洛琳,也就是他太太,星期一打電話到妳主持的節目。他很生氣,嚇得我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接著,他太太又發生那樣不幸的事,我就更不好跟他談這件事了。」
卡洛琳的嘴皮幾乎沒有動過一分半毫,而且聲音幾近嘆息,但潘蜜拉確信她沒有聽錯。
蘇珊站在接待區的櫃臺前,而接待小姐芭芭拉.金格斯一臉戰戰兢兢的樣子,用內線在向嘉士.衛爾斯報告有人要見他。
「少耍嘴皮子。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要你快樂。另外,說我自私也罷,我就是想要一個孫子。我那些朋友沒有一個不是有孫有兒的。每次他們一念起兒孫經,一亮出兒孫照,我都只能在心裡大叫:『喔,上帝,我也要。』唐納,即使是心理醫生,當他的心因悲劇而久久未能恢復,也是需要人幫助的。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守衛看見是他,朝他揮揮手,「你好呀,李察先生。」
片刻之後,珍蕾說:「我就說吧。聽著,謝謝那美好的夜晚,並期待這星期六的到來。署名:亞歷。」
湯姆.席一直很內疚。
以前她歡迎他過來跟她喝杯咖啡,或是來個會前會,談某一兩個捐助案。每一個案子他都提供了看法與建議,隨著一次次的接觸,她開始信任他、依賴他。只有一個案子他刻意給她假的資訊,而他一向很小心,她沒有理由起疑。
「太好吃了。莉娜的廚藝很棒,但妳的咖哩可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唐納說。莉娜是他的管家,也是卡門的妹妹。他不是懷疑而是確信莉娜是他母親特意安排在他身邊的。
潘蜜拉非常肯定她得到了回應。
「OK。」
沒錯,她是經常拿那句「You belong to me」撩撥他、鬧他、虧他,但他們在一起也有快樂的時光呀。說不定他聽見她在廣播電臺上說的話,會記起她的好,會想要重拾舊情。
數分鐘後,當他要離去,她堅持送他到門邊。
好了,她想知道的全知道了。「謝謝妳,芭芭拉。」
「沒錯呀。燈號轉變時,信封好像要掉要掉的,她的身子微微轉了過來,接著她的人就失去了平衡。站在她後面的人想扶住卻來不及,只抓到信封。那個老太太完全搞錯了。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替她寄了那封信。若是我,就會幫她寄。」
老實說,這枚戒指並沒有為她帶來任何的好運。買了它沒幾天,她跟邁特就因為它大吵了一架,吵到最高點,兩人便一拍兩散了。
這麼多年來,吉姆替他老闆送過不計其數的花給不計其數的女人,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的花是他老闆親自挑的。
到了潔恩.柯勞森居住的那幢高級公寓住宅,道格對管理員說不用通報,夫人在等他。但管理員顯然還是通報了,因為當他一走出電梯,女管家已等在門邊,而門僅開了一個小縫。她說夫人人不舒服,建議他有什麼事,留言即可。
「再見了,凱絲。」他大聲說,聲音裡充滿了哀悽。
所以耐特對警察說:「我沒看見什麼可疑的人。不過,我說老兄,你們真的得對附近一帶的毒蟲想想辦法。為了弄到毒品,他們連自己的祖母都會殺!你可以把我的話轉述給市長!」
「妳確定這個女人就是卡洛琳.衛爾斯?」
「我是『蘇珊醫生問診』星期一和星期二的來賓,」他對一臉睡眼惺忪的接待小姐說明。「我曾請金尼先生幫我錄製這兩天的節目錄音帶,但我昨和圖書天走得太匆忙,沒有拿。不知道金尼先生到了沒有?」
他一向都走運。就算有那麼一兩次被人當場逮個正著,他也都能憑著口才和機智化險為夷。只不過,這次他的賭注特別大。
她伸展手,滿懷感傷地注視戴在手指上的戒指。
聽眾所提出的問題,有些很單純,譬如,有一位提的是:「蘇珊醫生,有位同事快把我搞瘋了。要是我穿了件新衣服去公司,她一定會問我在哪裡買的,隔沒幾天她就會穿一模一樣的行頭到公司亮相。這種事發生不只一兩次了。」
「蘇珊醫生,我知道我很不對,可是這個戒指終究是邁特送我的。看到它,我就會想起以前他對我的好,想起以前在一起時的甜蜜、快樂。我是真的捨不得把它給妳。」
蘇珊打開櫥櫃,取出一只咖啡杯,拿起咖啡壺,「妳一個人在這裡的時候,怎不把門鎖上?」
到了頂樓,電梯一打開門,蘇珊又是一愣。整個樓層是黑的。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一個當紅的節目主持人可不會天天扮演送貨員,親自送節目錄音帶給聽眾。唐納心想,一邊將錄音帶放進他的公事包內。
「那你就得上場代打,而那樣節目就失去了原味。但,傑,我已經檢討過自己了,只是積習難改,我就是把時間掐得這麼準,又有什麼辦法呢?」
「抓到信封的男人,有沒有試圖……救她?」
「他太客氣了。」雖然心情一陣飛揚,但蘇珊還是雲淡風清地說。「既然一點的約已經取消,我打算利用這個空檔去辦點事。兩點前我會回去。」
亞歷如此勸哄,蘇珊發現自己很難拒絕。「你太客氣了。我有空,而且很樂意去。」
「好像已經來了。」她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傑嗎?蘇珊昨天的來賓現在在這裡,」她抬眼看他,「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難為你了,我臨時才通知你。我想我這個臨時才通知人的習慣只怕不是太好。昨天我也是幾乎要求另一位專業人士馬上就騰出時間見我。」
「快趕上妳了。」唐納知道這兩姊妹經常互相聯絡,他可不希望卡門轉述的一兩句讚美,讓莉娜的心靈起了陰影。「還有,莉娜又對妳說了我什麼呀,卡門?」
「我們很合喔,我也是早起族。我父親教的。他認為任何睡超過六點的人,等於是睡掉攢錢的機會。」
蘇珊心知席隊長的推論和偵辦方向都是對的。可是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在告訴她,就算嘉士.衛爾斯有可能因妒火而燒昏頭,真把他太太推到馬路上去撞車,卡洛琳.衛爾斯在船上認識的那個男人還是有可能跟瑞吉娜.柯勞森的失蹤案有關。
此刻,她覺得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整頓,而且她已列好單子,準備一項一項清查。
「人不錯,很不錯。」蘇珊有些訝異自己的聲音裡有著熱切。她看了眼時間。「啊,我得走了。我還有一些電話得打。」她用餐巾紙包了一大塊蛋糕,再端起她的咖啡。「謝謝妳的愛心點心。」
蘇珊不禁要問:「歷史會重演嗎?」
當電話錄音播放結束,蘇珊注意到席隊長的神情有多凝重。
每次只要來母親這裡,母親的管家卡門就會煮上一兩樣他喜歡的菜。今天她準備的是又麻又辣的咖哩。所以當他母親優雅地吃著雞肉沙拉的時候,唐納則吃得滿頭大汗。
從招牌上,任誰都可看出耐特開的是什麼店,但他一次也沒有被便衣警察當場逮個正著,便足以說明他的眼睛、反應力就跟他的嗅覺一樣敏銳。
「在來的途中。」
「給她一點時間調適,」蘇珊建議,「常去看她。記住,就算她不理妳,用冷言冷語對妳,她心底還是希望能看見妳這個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別忘了告訴她妳愛她。我們人都需要知道自己被愛、被捧在手心,越是害怕、越是覺得孤獨的時候越是如此。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別再虐待自己!」
「蒂芬妮,這樣吧,我把我辦公室的電話給妳,希望妳跟我聯絡。」話才說完,蘇珊的心底掠過一陣不舒坦的感覺。四十八小時前她不是才對卡洛琳.衛爾斯說過類似的話嗎?
「沒有。我當時的所有注意力全在衛爾斯太太。」
「你有沒有看到那個抓到信封的男人的長相?」
出了電臺,攔了輛計程車,蘇珊直驅十九分局。她打算去跟承辦卡洛琳.衛爾斯車禍案的警察談一談。既然她已確定卡洛琳就是凱倫,她得去弄清楚警方有沒有把那位老婦的指控列入偵察方向。
「石屋餐廳,楊克斯區最棒的義大利餐廳。」蒂芬妮近乎大叫,蓋過蘇珊的聲音。
「珍蕾就是有這麼一個教人受不了的毛病,她老是不用保留鍵,而用手遮住話筒,然後抬高了音量好教人聽見她的品評。」
出了警察局,蘇珊決定自己去追蹤蒂芬妮這一條線索。反正電話號碼已經有了,而蒂芬妮不就在「石屋」——全楊克斯區最棒的義大利餐廳——工作嗎?再好找不過了。
不片刻,傑出現,手裡拿了一個紙包。「對不起,昨天忘了提醒你。我正想送到收發室寄出。至少你沒像另一位仁兄,說要,卻又反悔了。」
他一眼認出畫中的主題人物。「紐約州的第一夫人!畫得太棒了!這下日後每張簽上伊莉莎白.華勒斯.李察的畫,可就炙手可熱了。」
「也不算是。路口有很多人。我到路口時,燈號轉為紅燈,當它又轉為綠燈時,路口的人已多到就跟擠沙丁魚沒兩樣。」
稍後,卡門為他的水杯添水時,他可以感覺到她期待他的回應。
到了門邊,她狀若無意地說:「你跟你那幾個堂兄弟有見面嗎?」
「蒂芬妮,很高興妳今天又打來……」
「潘,她醒了嗎?」
「請不要報出妳任職的公司名字。」蘇珊想用堅定的語氣打斷她。
「荻?」蘇珊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洩漏了驚訝。
「蘇珊醫生,我不會改變心意將戒指給妳的。要是妳不介意,我可以告訴妳我工作的地方是在——」
「嗯。我只是需要她的那一枚跟瑞吉娜的那一枚比照一下。我知道它們出自同一間店鋪的機率微乎其微。但我總得看一下才能確定。」
那就像看見冰雪在融化:她想要相信他。道格暗地裡恭賀自己已成功了一半,現在只剩下另一半了。
湯姆想,要是當時我在局裡,馬上打電話過去就好了。
「原來如此。芭芭拉,麻煩聽一下這段好嗎?」蘇珊拿出隨身聽,按下播放鍵。裡面的錄音帶,她已事先調好到凱倫打來的那一段。
喜達.強生是唯一確切說卡洛琳.衛爾斯是被人推出去撞車的,其他人則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問他們衛爾斯太太有沒有攜帶什麼東西,有兩人說「好像」有拿了一個信封,有三人說他們沒注意到,其餘的人則斬釘截鐵說她什麼東西都沒有攜帶。也是只有喜達說有人抽走她腋下的信封,同時將她推了出去。
不過警方還是朝搶劫的方向辦案。他們認為有可能是嗑藥族在殺了人之後,由於有客人上門,驚慌之下只想到全身而退,忘了拿取收銀機的錢。他們認為凶手一直等到客人走開,才反鎖上門,並在離開前,狡詐地掛上休息的牌子以拖延屍體被發現的時間。
當他抵達目的地,他留在車內,直到節目結束。然後他又在車內多坐片刻才下車,打開車廂。他從裡面拿出一個狹長的盒子,接著走到水邊。
「現在請收聽來自我們贊助者的訊息。」至少她現在知道去哪找蒂芬妮了,蘇珊一面說,一面自我嘲弄地想。
十五分鐘後,他在自家公寓的轉角下計程車。
如果我能跟喜達聊一聊,就會知道她說的那名推倒卡洛琳.衛爾斯的人長什麼樣子。
珍蕾的話證實了蘇珊的預感。「還有別的事嗎?」
她在測試他,他知道。「這些年沒有。」他敏捷地說。「小時候常去找他們玩;那時候我最崇拜格理與科理,他們是我的偶像。自從我媽跟我爸分手後,就沒再去了。雖然他們的媽媽可能不太欣賞我媽媽,但我還是認為他們是我的大哥哥。伊莉莎白伯母似乎不認為我媽媽可以跟她平起平坐。」
「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