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
6

隔年夏天,他們就失去了巴比。在那之後,曼憶想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那種麻木的可怕感覺:那種和世上所有人都隔絕的感覺;那種無法回應亞當的感覺。
「菲莉絲打定主意要研究雙方家庭的族譜。不過我敢打賭,如果她發現她的祖先是偷馬賊,就絕對不會透露的。」
悲慘的意外。她已經聽過這些字眼不知多少次了。這些字眼勾起了可怕的回憶。回憶湧上她的心頭。——
巴比在哭,「媽咪!媽咪!」
他們在巴澤茲灣稍做停留,買了咖啡、麵包和一份《波士頓環球報》,然後開著滿載的旅行車駛過法王橋,曼憶嘆口氣說:「你覺得天堂有咖啡嗎?」
「別生我的氣,親愛的。」亞當輕笑一聲,「我只希望菲莉絲不會把妳母親煩死。」曼憶m.hetubook•com•com的母親目前正和她兒子及媳婦在愛爾蘭旅遊。
她又恢復自己的說話聲調,「拜託!」
開車駛在那條不熟悉的鄉村道路上,巴比坐在後座。那天陽光普照,天氣非常晴朗,感覺真好。她對巴比高聲唱歌,巴比也跟著唱。經過沒有柵欄的平交道,忽然感覺到震動,看向車窗外。駕駛員驚慌的神情,朝他們衝撞上來,試圖煞車的火車發出轟隆聲和刺耳的金屬聲。巴比尖叫著:「媽咪!媽咪!」她踩油門,火車撞上巴比坐的車後門。火車拖著汽車。巴比哭喊著:「媽咪!媽咪!」然後閉上了眼睛。她知道他已經死了。她把他抱在懷裡搖著,尖叫又尖叫:「巴比,我要巴比,巴——比——!」
「叫她不要哭了!」曼hetubook•com•com憶尖叫道,「叫她不要哭了!」
他離開了三個禮拜後,她就發現她懷孕了。在那段期間他一直沒有打電話給她。她考慮了好幾天是否該告訴他,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最後她終於打了電話。他冷漠的寒暄讓她心灰意冷,但當她說:「亞當,或許這不是你想聽到的消息,不過我懷孕了。而且我很高興我懷孕了。」而他欣喜若狂的反應也讓她雀躍不已。
再一次,曼憶感覺汗水浸溼了她的全身。她開始顫抖。她將手貼在腿上,試圖控制四肢的抽搐。
「我現在馬上回家。」他不假思索地說道。
亞當瞥了她一眼。「噢,天哪!」他們正接近一個休息站,他把車駛進去,停下來,然後轉身用雙臂摟住她。「不要緊的,甜心,不要緊的。和_圖_書
去年,亞當自己一個人過來,她要求和他暫時分居,他認命地同意了。「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曼憶。」他也承認,「過著這種不像婚姻的生活。」
「每年夏天,我爸爸開到這裡的時候都會大喊:『我們回到鱈魚角了!』」亞當說,「他總覺得這才是他真正的家。」
他們起了個大早,七點就上路了。現在才十一點半,他們已經穿越鱈魚角運河。除了前十五分鐘大哭之外,異常安靜的漢娜一路上都在睡。
一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然後曼憶試圖眨眼吞回淚水,開始笑了起來。「你記得後來她出生後,菲莉絲一直對我們幫她取名叫曼憶.漢娜有意見嗎?」她模仿著她嫂嫂尖銳刺耳的聲音,「我認為你們維持家族傳統,替第一個女兒取名叫曼憶是很好,但請m.hetubook.com.com不要叫她漢娜。那個名字太老掉牙了。為什麼不叫她曼憶.金柏麗呢?這樣我們可以叫她小金,不是很可愛嗎?」
他們聽到後座傳來騷動聲,曼憶回過頭去,「看來公主殿下很快就要醒來了,而我敢打賭她一定會肚子餓。」她傾過身,把奶嘴塞進漢娜嘴裡,「但願在我們抵達房子前,奶嘴可以暫時滿足她。」
現在她握著亞當的手。「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在想著同樣的事?」他說道,「我是在這裡聽說妳懷了漢娜的。」
近正午的陽光照射在大橋的金屬結構上,散發出閃亮的銀光。在下方的運河中,一艘貨船正緩緩地駛在微微波動的水面上,之後他們就開上了六號公路。
漢娜在哭……
「不。爸爸死後,鱈魚角對她而言就不一樣了。她住在北卡比較快樂,離她姊妹比和圖書較近。但我和爸爸一樣,這個地方和我們密不可分。我們家族夏天在這裡度假的歷史已經有三百年了。」
「最好有,否則叫人怎麼撐到最後,享受永恆的獎賞呢?」亞當看了看她,眼中露出笑意。
曼憶稍微移動身子看向她的丈夫。她很高興終於可以和他來到這裡。他們在巴比出生的那年夏天原本打算要來,但因為她快生了,醫生不讓她離開太遠。第二年,他們又在拉伊鎮買了房子,一切都還沒安頓好,所以到鱈魚角度假似乎也不太合適。
後座的漢娜開始大哭起來。
「你覺得你母親後悔賣了它嗎?」
她把空咖啡杯放進袋子裡,然後拿出報紙。「亞當,你看。這是你告訴我的那對夫妻的照片,她就是那個在潛水時淹死的女人。葬禮就在今天。那個可憐的男人,那真是場悲慘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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