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福瑞
TIFERET
六十四

我知道她在哪裡——或者該說,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兒,可是我知道它是什麼樣子。我清晰地記得一道樓梯,一個廳廊,和樓梯口。我不在城裡到處亂轉尋找這個地方;相反的,我在痛苦中僵硬不動,不停地搔抓腦袋,扣問我自己讓這關係冷卻的原因,和我所以來赴我們最後一次約會的原因。我確定,她等著我打電話給她。若是我知道她的名字就好了。我很清楚她是誰,就是無法將她的五官拼湊起來。
有時候,在夢後半醒的瞌睡狀態中,我會與那夢爭論。我說,你什麼都記得,一切都可以扯平,沒有什麼未盡之事。你記得每一個地方的所在。那場夢是不足取的。
我醒來時有種失敗的感覺,好像錯失了一次接觸,我無法認命於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你要將它擺在哪裡?想像力,卡素朋,運用你的想像力!在那些核分裂裝置裡,那些百萬噸陽電極或不管它們叫什麼來著的機器裡,究竟是什麼情況呢?事物遭到分解,你放進瑞士乳酪出來的是素粒子、黑洞、凝乳的鈾!那和*圖*書是活生生的魔法,神秘、奧妙。左邊,是巴拉塞瑟斯的版畫,老術士和他的蒸餾器,金色背景;右邊,類星球體,重水,重力的反物質,等等。你不明白嗎?真正的魔術士並不是那個兩眼茫茫,一無所知的老頭子,而是抓住了宇宙隱藏奧秘的科學家們。去發掘我們周遭的種種奇蹟吧!暗示在巴洛馬山他們所知的多於他們以為的……」
或者,他之所以玩這個遊戲,是希望找到至少一個未知的地址,沒有腳燈的舞台,這是他在一個叫「夢」的檔案中提到的。一種為一個永不會出現之天使的替代神學。

有時我在一幢農莊裡。那是間大房子,我知道還有另一翼,但我忘了怎麼走過去,好似通道被封上了。在那另一翼裡,有許多個房間。我曾看過那些房間一次,且是透徹而詳盡的——我不可能是在另一場夢中夢到那些房間的——有舊家具和褪色的版畫,支架上放了以打洞硬紙板製成的玩具戲院,沙發上鋪了繡花椅套,書架上裝了滿滿的書,一套完整的《旅行日誌》和《海陸探險》。這些書因常被翻閱而脫落,因此媽媽將它們送給了收垃圾的——這不是真的。我思忖是誰把走廊和樓梯搞混了,因為那是我想造空中樓閣之處,在那寶貴垃圾的氣味中。m.hetubook.com•com
至少對我來說那真是快樂的一年。莉雅的妊娠平順地發展,而在葛拉蒙和我的公司之間,我開始過著較豐裕的生活。我保留在那棟舊工廠樓房裡的辦公室,但我們將莉雅的公寓重新裝修。
我不確知在那歡樂之處上演著什麼,無疑是具有娛樂性且有些低俗的,如脫衣舞。為此原因我不敢開口相詢,可是我所知道的卻足以使我想要再回來,滿懷興奮。沒有用,到了查山路時,街道便混亂不清了。
「但是主題大不相同呀。」我說:「我要將粒子迴旋加速器的照片擺在哪裡呢?」
吉烏拉是塞弗拉的敬畏與邪惡,泰福瑞卻是塞弗拉的美與和諧。如狄歐塔列弗所言:那是諒解之光,生命之樹,是歡樂,強健的外表,也是法規與自由的調和一致。
我在尋找一個女人,一個我認識的女人,我與她有過很親密的關係,可是我想不出為何讓這關係冷卻,沒有與她保持聯繫,是我的錯。令人難信的是,我竟會讓那麼長的時間溜逝。我在尋找她——或是她們;不只一個女人而已,而是有許多女人,我以同樣的方式失去她們——因為疏忽。我感到焦慮不安,因為即使只是一個,對我而言也夠了,因為我知道這個:失去她們,使我失去許多。在我的夢中,我照例找不到、不再擁有,也鼓不起勇氣去翻開寫有電話號碼的住址簿。就算我翻開了,我也好像太過驚恐而不敢看任何名字。m.hetubook.com.com
奇妙的金屬歷險已交到排字工人和校對的手中。那也是葛拉蒙先生靈機一動時:「一本加插圖的魔法和神秘學史。有魔鬼作家們送來的材料,加上你們三人的專長,加上那不可思議的奕格禮的建議,我們可以編出一大本,四百頁厚,彩色精印,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金屬史的插圖可以再用一次。」
至於那都市,我有更清楚的印象。那是巴黎。我在塞納河左岸。當我過河之後,我發現自己在一個廣場上,可能是佛格廣場……不對,更要寬敞。穿過廣場,走過神殿後側,我來到一條向右彎的街——街角有家書店——還有一系列的巷子,無疑是巴塞隆納的哥提可區。這條街走到盡處是一條非常明亮寬廣的大路。就是在這條大路上——我記得如照片般清楚——在右方一條死巷的盡頭,我看到了「戲院」。www•hetubook•com•com

——傑洛拉莫.卡丹諾,《Somniorum Synesiorum》,貝索,一五六二,第一章,五八頁
在魔鬼作者之中,我翻閱審核自如,猶如一個精神病醫師變得喜歡他的病人,享受自他診室那古舊的公園吹來的馨香微風。過了不久他開始寫關於病人的胡言瘋語,然後他寫的便是胡言瘋語,毫不察覺他已受到了病人的引誘。他以為他變成了一個藝術家。於是「計畫」的構想由是而生。
為了鼓勵我,他給我加了薪,錙銖可較。我專注於特里斯莫辛的《Liber Solis》和陸勒斯的《Mutus Liber》;我集了一個卷宗又一個卷宗的五芒星,塞弗拉之樹和護身符;我在各圖書館最孤寂的房間裡搜尋;我從以前叫賣文化革命的書商那裡買來了一冊又一冊的書。
為什麼我不能像別人一樣夢見大學入學考試呢?https://m.hetubook•com•com
我不記得我是在夢中做了另一個夢,還是在同一晚一個夢接著另一個夢,還是這兩個夢夜復一夜交替出現。
……
夢見住在一個未知的新城市,表示死亡迫近。事實上,死人住在別處,只是沒人知道在何處。
「檔案名稱:夢」
可是懸疑仍在——我忘掉了什麼,在我渴望的縐摺中留下了什麼,就如你把一張支票或一張重要的紙忘在長褲或舊上衣的口袋裡,而直到後來你才意識到這張支票或紙是最重要、獨特、不可或缺的東西。
那一年對我們而言是歡樂的一年,我們在宇宙的大主體中歡慶傳統與電子儀器的結合。我們創造,並為我們的創造而欣喜。我們便是在那一年發明了「計畫」。
狄歐塔列弗玩這個遊戲,因為對他來說,這是禱告的一種形式。至於對傑可波.貝爾勃而言,我以為他和我一樣覺得好玩。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根本毫無樂趣可言。他緊張地參與,焦慮地咬著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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