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我錯失了大好機會。只不過我覺得即使接下這個工作,我也無法勝任。妳不要罵我還沒有開始做就退縮。
跑過來的那些大人似乎是笹高的老師,擋在我面前,把我和那個女人隔開了,然後示意我進去書店。這時,我發現有人塞了什麼東西在我手上。
——請不要採訪學生。
聽他這麼一說,覺得也有道理。我這次夾起雞肝吃了起來。雖然我並沒有貧血問題,但吃動物內臟,就覺得可以吃什麼、補什麼,最近才開始有這種感覺。信吾也點了幾種串烤,我也很想吃雞心,所以就在他旁邊用手指比了勝利的手勢。
「除了入選偶像團體這件事以外,沙良還說過其他謊嗎?」
我向來不喜歡說這種話的女人,更討厭當幾個女生在漂亮的餐廳用餐時,會說這種話的女生,那種神經大條的女人只是想藉此表現自己個性很乾脆,很豪爽。明明是女人,卻否定女人,這種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妳好,我叫長谷部香。很抱歉,很冒昧寫這封電子郵件給妳。我從迷人戲劇製作公司的佐佐木信吾先生那裡。問到了妳的電子郵件信箱。
該激流勇退了嗎?不,大畠老師曾經教我,這四個字原本並不是這個意思,並不是用來形容下臺一鞠躬的意思。未來的日子裡,我就要在鄉下的城鎮,看電視和電影的時候,像校對人員一樣,在內心吐嘈這些文字上的錯誤用法過一輩子嗎?
「我們在閒聊時,他告訴我說,有一部作品在那裡拍攝外景。最後一幕在半山腰的鐵塔看夕陽在大海沉落的那一幕,是不是在笹塚町的神池山?」
大畠老師曾經稱讚我對話的節奏掌握得很好。我自己也很滿意。我的腦海中總是響起姊姊演奏的音樂。
她緩緩說著姓氏,但我總覺得她語帶責備。雖然的確就是我想的那起事件,但我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導演漸漸失望的表情。
她在維基百科上的經歷中並沒有提到那個地名,也許對她來說,那只是人生過程中一個無足輕重的階段而已。更何況維基百科並不是當事人所寫,這意味著她認為這件事是不需要公諸於世的資訊。
就這樣過了十年,我的船一直無法駛出港灣,在岸邊就可以清楚看到的可悲位置即將觸礁……
「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對沙良和那起事件沒有興趣,而是並不認為瞭解這些是一件重要的事。」
但是,我已經對戀愛沒有絲毫的嚮往。每個星期造訪我狹小套房一次的佐佐木信吾曾經一臉落寞地問我,是因為他的關係,所以我有好幾個月都失去了笑容嗎?沒這回事。我一直覺得我在他面前時會露出笑容。
「她很好。」
我壓低聲音說,阿姨用力拍著手。
「壓力?」
我在她對面坐下後,她攤開飲料單遞到我面前。
「請問,我幫不上忙嗎?」
「妳身為劇作家,竟然這麼說?想瞭解一件事的心情,不會成為創作的原動力嗎?」
對了,兇手已經執行死刑了嗎?
大部分觀眾看到這一幕或許都會感動,我的內心卻有一種鬱悶的感覺。
我想了幾秒鐘後,才想到原來是那起事件。
我去了神池的阿姨家,看到阿姨穿著準備出門的衣服。她告訴我說,要去參加學校臨時召開的家長會。
「請妳不要激動,即使她們曾經讀同一所小學,姊姊也不會知道同學什麼時候搬家。」
「對不起,我主動把資料交給妳,卻說這種話可能有點奇怪。這些只是蒐集了當時報章雜誌的報導而已,我相信妳應該也看過這些內容,但可不可以先請妳以笹塚町人的身分,說一說妳對那起事件的認識?」
「因為我是分兩個階段得知這件事,所以明知道是事件,並沒有承受很大的衝擊,也許表現出的反應比一開始就知道是家庭內殺人命案的人更加遲鈍。」
「我為什麼要為你做這種事?」
「小學和中學不是讀同一所學校嗎?我……曾經和沙良住在同一棟公寓。」
我很受不了地嘆著氣,沒想到信吾比我更加大聲嘆息。
即時。沒錯,這就是關鍵。
「不,我沒見過她,只是我同學的姊姊和沙良讀同一所高中,所以聽說了一些事,但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沙良已經通過了名叫天使女孩的偶像團體甄選,高中一畢業就打算去東京,所以我的同學說太可惜了。」
「沙良讀的是托兒所,我和千穗讀同一所幼兒園,這代表在同一個學區,她們應該讀同一所小學吧?」
✉姊姊,我接到了很厲害的人的聯絡,萬一我在國際影展上得了編劇獎怎麼辦?開玩笑啦。
導演並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在我即將走到她面前時,她看了我一眼,但完全沒有反應,就把視線移開了。我走到她面前向她打招呼說「妳好」,她露出驚訝的表情轉過頭。
「……我忘了。」
在電影簡介上,和導演對談的女星飾演一位對長期照顧母親感到疲憊的單身女子,她在電影中哼著歌烤鬆餅。第二則故事是在小學當老師的年輕男子,他在一片鬱鬱蒼蒼的山中,坐在美得幾乎會把人吸進去的藍色湖邊,彈著吉他唱兒歌。
導演雙眼發亮,似乎完全不在意我自虐的回答。
很希望有機會見面。當我回了電子郵件之後,她立刻回信道謝。我不由得緊張起來,這下子真的要見面了。我的心情竟然比學生時代第一次交到男朋友,約好一起出去玩時更激動。
「可惜?自己周遭的人被人殺害,就只有這種程度的感想而已?」
「沒必要告訴妳。」
在這段奇怪的內容下方,是正在播放我喜愛電視劇的那家電視臺的名字,和傍晚某個談話性節目的名字,我曾經看過幾次。所以感覺那張紙上寫的內容不像在整人。
「乳酪蛋糕好吃嗎?」
我都忘了多久之前,在同好會的老友面前說這句話時,別人還會對我另眼相看。其他人都很踏實地找了工作。我記得最後一次在獨自不時造訪的大型影城牆上貼的特大海報上看到大畠澟子的名字,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雖然知道妳很忙,但很希望妳可以在百忙中撥冗和我見面。
聽說兇手是她哥哥,有人得意地說。
「至少提示一下。」
「我打算下一部作品拍這起事件。」
差不多該請老闆烤幾串來吃了。我翻開了菜單。
雖然我想像了很多事,但我猜想芳江阿姨這次應該不會再提劇本的事了。因為在《茜色的旋律》之後,我的名字從來沒有再以編劇的身分出現在電視上。
我覺得自己失言了,立刻閉了嘴。導演只是笑了笑說;「真不錯。」剛好咖啡送上來,也就沒有繼續聊這個話題,但這是我們見面之後,她第一次露出笑容。我正準備問她喜歡聽什麼音樂,她搶先開了口。
我並不是回去調查那起事件。我想到也要傳訊息給姊姊,但腦袋一片空白,決定再喝一杯,點了大杯啤酒。
「怎麼會這樣?太可借了,在我感到遺憾之餘順便請教一下,她下次打算拍什麼題材?」
導演瞪大了原本就已經很大的眼睛問:
我帶著這樣的心情看著片尾名單,看到在最後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有人撕下了筆記本上的一頁。電影中並沒有提出這一幕代表什麼意義,但我不認為是救贖。
比起義大利麵和葡萄酒好喝的義大利餐廳,我更喜歡在串烤店大口喝啤酒,也覺得這種吃法更適合自己。
她很乾脆地叫了一聲,我的手好像被打了一下,猛然停了下來。
真的是我想到的那起事件嗎?笹塚町雖然只是一個依山傍海,地形像豌豆形狀,人口只有一萬五千人的小地方,但未必只發生過那起可以稱為事件的事。
「很抱歉,我不是我姊姊,沒想到妳竟然還記得幼兒園時的同學。我在高中畢業之前都一直在那裡生活,完全不記得幼兒園時有哪些同學。」
啊呀啊呀啊呀!我整個人後退,後背碰到了椅背。向進入視野的男店員舉起手,點了兩杯冰咖啡。
最好拋棄這種無聊的自尊心,否則大畠老師也很傷腦筋。
和_圖_書「難道妳不想知道嗎?」
「姊姊雖然進了笹高,但她在一年級的夏天之前就出國讀書了。」
我沒有回覆爸爸,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姊姊。
除非是節目重新編排期的大型特別節目,否則我才不想寫那種兩小時的電視劇。之前曾經把這種掛在嘴上的大畠老師,最近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但不時暗示性地問我,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推理小說。老師比任何人都清楚,一直緊緊抱著戀愛劇女王的招牌,真的會遭到淘汰。
同學給我看沙良的照片後,我覺得她雖然很漂亮,但還不至於漂亮到可以加入只要打開電視,幾乎沒有一天不出現的人氣偶像團體天使女孩的程度。但又聽到有人說,也許那些偶像本身差不多就只是這種程度的女生,去了東京,上了電視之後,也許就會變漂亮,我用力點頭表示同意,之後就沒再關心這件事了。
「也沒點培根捲蘆筍?」
我猜想臨時家長會的目的不是為了沙良的事,而是以對媒體的應對、之後的課程安排、大學聯考和畢業典禮為主。
「為什麼?」
聽說笹高那天的第一節課臨時改成全校集合。那時候已經是三年級學生不需要到校上課的時期,在全校集合時公布,沙良並不是死於火災,而是遭到殺害。
完全有可能。但我沒有點頭,夾起雞肫吃了起來,信吾沒有徵求我的同意,就開始吃我點的雞皮。
我在回答時仍然盯著菜單。
書店變成了笹高學生的避難所,他們都在店內竊竊私語地討論著八卦,我甚至覺得那些媒體記者只要悄悄混進書店就可以搞定了。
「甲斐千尋小姐嗎?」
「我和長谷部導演沒有約下一次見面就道別了。」
導演滿臉歉意地鞠了一躬。包括這種態度在內,她所有的動作都很誇張,讓人覺得很煩。我當然不會把這種話說出口。
沒想到三月初的某一天,我騎著腳踏車去車站前的書店,在書店門口被一個陌生的女人叫住了。
信吾說完這句話,就吹著很爛的口哨轉身背對著我。「謝謝招待。」他反手對著吧檯內揮了揮,走了出去。
「妳的意思是說我說話太沒禮貌嗎?難道妳沒有想過這代表我和這家店的老闆很熟嗎?啊,我也要生啤酒,大杯的。」
即使見了面,我也無法向她傳達對這部作品的感想,這部作品也許很出色,一百二十分鐘的作品由三個部分構成,這三個部分的主角都是即將自殺的人。電影用紀實的形式描寫了自殺者在結束人生前的最後一小時。
「我以前曾經在笹塚町住了三年,我和千穗是幼兒園的同學。」
手機在身後皮包內震動,手機仍然開著震動模式。剛好可以低頭看手機。手機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
沙良並不是在學校遭到殺害。
頭頂上響起一個聲音,即使不需要回頭,我也知道是誰。
話說回來,她為什麼想到要拍攝十五年前的事件?如果是尚未破案的事件或許還可以理解,但那起事件在案發之後立刻逮捕了兇手,審判也已經做出了判決。
我比約定的兩點提早五分鐘走進咖啡店,在最深處的雙人座位上看到了長谷部導演的身影。她穿著顏色有微妙差異的牛仔襯衫和長褲,遠遠看去,就像是穿衣品味很差的高中男生,但搭上導演那張臉,如果有人說這是紐約時下最流行的時尚,也會情不自禁不相信。
但這也讓我覺得她果然是天才。姊姊不彈鋼琴時看起來也少根筋,像他們這種人,即使不需要刻意抬頭挺胸,也能夠昂首面對這個世界。
——可不可以向妳打聽一下關於立石沙良的事?
大畠老師這麼鼓勵我,我竟然還覺得她是一艘將沉的船,我為自己對她的不敬感到羞愧,甚至覺得根本沒有資格為她寫大綱。我還是來回電子郵件給爸爸吧。
有人冒用長谷部香的名字,想和我見面嗎?
也許是因為兇手是她哥哥,也已經遭到逮捕,而且聽說他原本就是危險人物,即使今天才知道這些情況,但事件本身已經是過去式了。
——我姊姊和沙良同一個學年,聽說她之前就說,很想和她哥哥斷絕關係。她哥哥比她大三歲,所以已經超過二十歲了,但上了中學之後,就一直繭居在家裡,即使去打工,也很快就被開除了。
「那並不是意外啊。」
導演抬頭看著我,雖然她並沒有瞪我,但被她的那雙大眼睛直視,總覺得好像遭到了責備。
我興奮地回答,導演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兩者形成了反比。她可能期待見到姊姊,而不是我。
但是,在一年級夏天,製作組的人都必須參加一個由劇本教室主辦的一日學習營,那次之後,我改變了志向。
「我問了佐佐木先生,妳可能會喜歡哪一種咖啡店,但我還不太習慣這麼時尚的地方。我點了本店推薦組合,看妳喜歡什麼,請隨便點。」
看吧。我就知道。她覺得我的反應和她想像的相差太遠,所以有點不高興。
「對不起,只是我誤會了,卻讓妳感到不舒服。我接下來可以和劇作家甲斐千尋小姐談一談嗎?」
我用力抓著脖頸,皮笑肉不笑地向她更正。
也許芳江阿姨會向我提相親的事。我覺得完全有這種可能。而且姊姊搞不好偷偷把我上個月被交往了兩年的男人甩了的事偷偷告訴了爸爸,爸爸才會傳電子郵件給我。
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平靜安詳,難以相信他們準備走向死亡。我以前向來單純地想像選擇自殺的人都一臉被逼入絕境的樣子,帶著悲傷的表情迎接生命最後時光,就連我這種人也瞭解到,原來一旦下定決心,心情上或許就獲得了解脫。
「我果然猜對了!所以妳果然是那裡的人!」
「正因為拍成了劇情片,所以可以來個番外篇,也得了獎,又引起了討論。」
「我知道,是長谷部香想要拍的事件。妳才搞不清楚狀況,目前這個業界有太多人想和長谷部香合作,我也是其中之一,妳知道為什麼嗎?」
——沒想到竟然被她哥哥用菜刀殺害……
一行有二十字,總共十行的稿紙稱為兩百字稿紙,兩張兩百字稿紙大約相當於螢幕上一分鐘的內容。可以在稿紙上創作劇中人物的人生,可以在稿紙上描寫不存在的世界、也許存在的世界,也可以在稿紙上重現已經離開自己身邊,卻對自己很重要的人的情感。
「我不清楚,春假結束之後,就沒有再聽到任何傳聞。」
我也沒有和同學一起出去玩。雖然在學校時,有一起聊天,一起吃便當的同學,但並沒有假日也會一起約出去玩的朋友。
「有什麼根據嗎?」
我憑著這部作品,成為所有參加者唯一得到A的人。擔任講師的大畠凜子老師邀我去她的事務所打工,我高興得忘乎所以。
她跳過了縣名和市名,直接說出了我熟悉的地名,我目瞪口呆地點了點頭。
「千穗是我的姊姊,我的本名叫真尋,既然可以用筆名,所以就向姊姊借了一個字,取名為千尋,希望可以沾一點她的才華。」
在全校集合時,並沒有公布兇手是她哥哥這件事,只說是被人殺害。之後校方禁止學生接受採訪,而且還叮嚀千萬不可以輕易相信媒體記者的話。
——謝謝芳江阿姨看了《茜色的旋律》。香西杏奈的演技真的很出色,聽說已經決定由她擔綱明年晨間劇的女主角。啊,目前還沒有正式對外公布這件事。
「……不會。」
話說回來,姑且不談那種鄉下地方舉辦的相親聯誼活動,到底有沒有人在愛管閒事的阿姨當紅娘相親後真的結婚?即使真的遇到了理想的對象,如果被認為是不靠人牽線介紹,就連婚也結不了的人,那還能在那種地方生活嗎?
「我恭候大駕到約定的時間過後,才開始點餐。」
「不是。」
「因為千穗的鋼琴彈得特別好,而且她的記性超強,對樂譜過目不忘,看一遍就可以完全記住,所以我才想,也許她成為了劇作家。」
「無可奉告。」
「那就太好了。」
「妳指的是立石家,不,還是立道家?妳說的是他們家的妹妹和父母被哥哥殺死的那起事件嗎?」
我喝完了已經變溫的咖啡。
但是,並不是只有我坐在這種搖搖欲翻的船上,其實我根本還沒有自己的船,而是坐在m•hetubook.com.com別人的大船上。問題是那艘大船也已經岌岌可危。
✉姊姊,妳覺得呢?
雖然是夏天,那天大畠老師說想吃松茸土瓶蒸,帶我去一家小餐館時,結果剛好在那裡撞見了信吾。在吧檯席坐在他旁邊的女人說:「我這輩子第一次吃這麼好吃的東西。」用小杯子喝著土瓶蒸的高湯後,露出了簡直讓人融化的笑容。照理說目擊這種劈腿現場會讓氣氛僵到冰點,但那個女人妖媚的笑容讓我的體溫也上升了將近一度。
那是笹高。剛才叫住我的女人拿著麥克風,一臉凝重的表情說:「目前正在緊急召開家長會。」
「只有媒體大肆報導,左鄰右舍之間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但學校好像有討論沙良的事。」
「我們正在探訪立石沙良一家人的事件,請至東西飯店三O三室,歡迎找其他同學一起參加。屆時臉部將打上馬賽克,也會進行變聲處理,將支付三萬圓做為酬謝。」
「有人另結新歡,喜歡那種露出那種諂媚膚淺笑容的女人,卻說要挑戰許多人不願面對的世界。你說這種話,那種女人就會說你很帥,很有深度吧?」
「妳打算以這起事件為基礎拍成電影,對嗎?」
導演想要拒絕,但我伸出手制止了她,對男店員說:「麻煩了。」
我不喜歡推理小說,這個世界上已經有太多悲傷的離別和令人髮指的事,為什麼還要在故事的世界讓人死亡?即使逮到了兇手,又有什麼好高興的?
我想讀法律。當初我這麼告訴父母,然後去讀了東京的私立大學。學校內完全沒有一個同鄉的朋友,我很想結交新朋友,於是就和新生訓練時剛好坐在我旁邊的同學變成了朋友,又在她的邀請之下參加了電影製作同好社。她很漂亮,和姊姊有幾分神似,以後想當女明星,但我舉手加入了製作組。
導演拿起剛才移到桌角的L形文件夾,然後看著我說:
芳江阿姨看著我身旁的座位,但並不是她看到了我媽的幽靈,即使是五個人中有四個人可以看到的那種功力很強的幽靈,她絕對是最後一個什麼都沒看到的人。就和我一樣。
「妳怎麼會認識我姊姊?」
姊姊告訴我,那就是自信。
——唉,我原本還想向別人炫耀,我認識的人進了天使女孩。
劇本上只要寫這句話就完成了,但以製作人和導演為中心的劇組人員,必須尋找能夠呈現這種狀況的外景地。信吾當時為此傷透腦筋,我告訴他,在我親戚家的後山,只要稍微爬一小段路,就可以拍到這個景。神池山並不是阿姨家的土地,神池是那一帶的地名,周圍有很多人都姓神池。
不就是因為她在知名的電影節上得了獎嗎?我覺得似乎不該說這句話,所以就微微偏著頭。
「對。」
媽媽的姊姊芳江阿姨在妹妹的葬禮剛結束的圓滿桌上,也面帶笑容地和大家有說有笑,然後用相同的語氣對我說話。
看到導演端正了姿勢,我也跟著坐直了身體。她從放在旁邊的皮包裡拿出無色透明的L形文件夾,轉過來放在我的面前。即使不需要拿出來,也可以看到封面上的標題。
她會覺得我終究混不出什麼名堂,心灰意冷地回老家了嗎?還是根本忘記我以前曾經寫過劇本這件事?或是和入贅的姨丈兩個人竊竊私語,說我都快三十歲了,還在東京做什麼自由業。
她問我,我點了點頭,她慌忙站起來鞠了一躬說:「我是長谷部香。」她渾身散發的感覺和態度之間的落差令我有點不知所措。我們交換了名片,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比我年長四歲,而且已經是享譽國際的新銳電影導演。
差不多在相同的時期,即使我根本沒有提起,老師開始強調「我是電視人」這件事,但這一年期間,大畠凜子的名字都不曾出現在電視螢幕上,目前手上也沒有連續劇的企劃正在進行。
「沒錯,我想知道的就是沙良的事,妳認識立石沙良嗎?」
「我認識沙良,我們之間曾經共度了寶貴的時光。那是在讀小學之前,逐漸形成人格的階段。即使之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大家在這起事件中提到的沙良,也並不是我所認識的她。」
那天的報紙上只寫了發生火災這件事,所以我猜想應該是聖誕節蛋糕上的蠟燭不慎引發了火災。明明是放寒假的第一天,我卻和平時相同的時間起床,我為這件事感到後悔,打算走回房間去睡回籠覺時,聽到媽媽語帶同情,但完全是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這個季節很容易發生火災。我覺得這種話不需要附和,所以沒有停下腳步,就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間。
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交集……
——我家就住在沙良家附近,之前就聽說她哥哥是個危險人物。
「推理?我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我上次向佐佐木先生借了《茜色的旋律》來看。」
「還沒收到要不要回來參加法事的回覆。」
「怎麼可能只是這樣而已?」
「導演想拍的事件和妳有什麼關係?」
芳江阿姨今天為什麼被叫去學校?
——她之前在看電視劇時就說,這個演員一定會走紅,應該會去演晨間劇。妳看,她一臉得意的表情在那裡笑,說她早就說中了。
什麼事件?
在長谷部香導演和主演女星的對談頁,有兩個人的全身照。在這部電影得獎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女星,但她臉上毅然的表情散發出很強的氣場,讓人納悶為什麼她之前竟然沒沒無聞。我的視線很自然地移向旁邊那個人。
我是電影導演,冒昧寫這封電子郵件,是想向妳請教新作品劇本的事。
雖然我還想再點一杯咖啡,但導演還有其他想問的問題,或是其他要和我討論的事嗎?但令我驚訝的是,她記錄了我說的話。她用黑色原子筆在新的大學筆記上寫滿了字,感覺不是摘錄重點,而是把聽到的內容全都寫了下來。她低頭看著變成一片黑色的筆記。
中學生對死亡這件事並非一無所知。有些同學和祖父母同住,也許和生活在都市的小孩相比,更近距離接觸到死亡的問題。但之所以能夠覺得這種事無可奈何,是因為死的都是比自己年紀大很多歲的人。
啊?我正感到納悶,立刻聽到有人大聲叫著:「不要這樣!」五、六個大人跑了過來。我靜下心仔細環顧四周,發現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被攔下來。附近身穿笹高制服的女生正面對很大的攝影機。
——不要強人所難啦。
那張折得很小的紙上用電腦打字,寫了以下的內容。
佐佐木信吾說話的同時,在我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
如果我和她之間不是四方形的大桌子,而是剛才那家咖啡店的那種小圓桌,我也許會探出身體,緊緊握住她的手。很多人都知道姊姊很會彈鋼琴,但沒想到竟然有人記得姊姊的另一項特技——對樂譜過目不忘這件事。
是爸爸寄來的,我馬上回覆。
「啊喲,說話竟然這麼彬彬有禮,妳今天一整天都用這種語氣說話嗎?今天是我約妳,所以由我請客,妳可以指定更好一點的餐廳。」
「……妳認為有人想瞭解嗎?」
遇到家人或朋友自殺時,自己可能會後悔不已,覺得如果早知道,或許可以做點什麼,挽回一條生命。這種人看了這部作品之後,可以得到救贖嗎?
「妳沒有和千穗,和妳姊姊聊過這件事嗎?」
導演注視著桌上,看著剛才店員加水時不慎滴到的水滴開了口。
當我感受到這種氣氛抬不起頭時,爸爸就會對我說,回來吧。
「所以妳的本名是甲斐千穗?」
不,爸爸並沒有一直叫我回去。
走出電影院,立刻走進附近的咖啡店。因為擔心喝咖啡可能會吐出來,所以我點了柳橙汁,然後翻開剛看完那部電影的簡介。
然後藉此作為我曾經一腳踏進過這個夢幻行業的證明嗎?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後,再度看向手機螢幕,上面完全沒有「麻煩轉告大畠老師」的文字。沒錯,就是寫給我的。
正隆是笹塚高中三年級的學生。
「妳姊姊還好嗎?」
只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說「當作沒有這件事」。
甲斐千尋小姐hetubook.com.com
我覺得笹高的學生比阿姨鎮定多了。正隆去了鄰町的補習班上課。阿姨深深地嘆著氣說:「出了這麼大的事……」但我猜想正隆根本不當一回事。
導演再度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難道她原本不是想見到身為劇作家的姊姊,只是想見姊姊這個人?也許有什麼事想要拜託才華洋溢的舊識?
這次我驚訝得說不出話,又默默點了一下頭。
高中舉辦文化祭時,我們班表演舞臺劇,我覺得在幕後製作布景、挑選服裝很好玩,所以我希望在大學生活中重抬這種樂趣。
導演看我的眼神,好像覺得我根本是個冷血動物。我當年即時耳聞目睹了那起事件,為什麼和導演之間會有這種感覺上的落差?
因為沙良入選天使女孩這件事並非事實。
「第三個故事不是實際發生的嗎?」
當初我認為自己找到了天職,不顧一切地決定休學時,老師雇用我在她的事務所任職,支付了讓我能夠在東京養活自己的薪水,但最後我沒有做出任何成果。
「因為她可以把人剝下一層皮,拍出一個人的真實樣子。妳不是也看過《一個小時前》了嗎?第三則故事中那個上吊少年的表情,導演要發出怎樣的指示,演員才能露出那種表情?」
我漸漸覺得自己很擅長愛情故事,但真的是這樣嗎?正因為沒有豐富的戀愛經驗,所以起初能夠帶著憧憬。大畠老師雖然沒有結婚,但身邊隨時都有好幾個可以稱為情人的對象,所以無法理解晚熟|女人的心境,我可以描寫出這個部分,而且也應該曾經自負地認為,自己筆下的世界可以激發很多女人的共鳴。
是同一個人嗎?雖然我沒看過《一小時前》,但我確認了編劇是誰。看到了長谷部導演的名字。她自己寫的作品獲得了高度肯定,會找別人寫下一部作品嗎?而且找上了我這個沒沒無聞的編劇。
也有人抱怨,既然校方虛情假意地說什麼是為了避免造成學生的不安,那就該隱瞞到畢業典禮或是聯考之後再公布。
她在得獎之前答應要將一部戀愛小說改變成電影,如今不知如何是好,在某個場合遇到了信吾,信吾告訴她,剛好有一個適合的編劇。除此之外,實在難以想像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她看起來心神不寧,但我也很久沒有來這種有許多女高中生和女大學生在旁邊嘰嘰喳喳的咖啡店。信吾記億中的我應該已經不是我了,這種店顯然更適合之前在小餐館撞見的那個女人。
「妳傻了嗎?這是妳的大好機會,只能寫出所有主角看起來都像是同一個人的單調作品。這種人要怎麼繼續當劇作家?以前大畠老師手上同時有好幾個案子的時候,或許還可以撿她剩下的工作,現在根本沒有她剩下的工作可撿了吧?不要只寫自己想看的世界,要寫一下很多人都不願面對的世界,然後呈現在世人面前。我想要挑戰這樣的作品,我也認為妳有能力寫出這樣的作品。」
請妳務必考慮,無論用電子郵件或電話聯絡我都可以。
恭喜妳在慕尼黑國際影展得獎。如果我這麼說,也許可以馬上討論劇本的事,但我不想談電影的內容,明明對爵士樂毫無興趣,卻露出一副好像曲名已經到喉嚨口,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來的表情問:「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長谷部香
我在劇本方面的所有知識都來自大畠老師。當初進這家事務所時,老師曾經對我說,除了事務工作和蒐集資料以外,也希望我負責寫故事大綱。從此之後,我就一直看書、一直寫戀愛故事,現在是不是也該開始看推理小說?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但並不會感到不舒服。原來是這樣的誤會。我反而覺得很好笑。
之後就開始出現沙良有習慣性說謊問題的報導,以及即使被殺也活該的中傷誹謗,但很快就發生了另一起震撼全日本的無差別大量殺人案。沙良的事件雖是在本地發生,但也不再有人討論——
長谷部導演試圖透過或許觀眾沒看到,就走出電影院的最後這一幕,傳達怎樣的訊息?我搞不懂她想要窺視的世界。
導演倒吸了一口氣看著我。
「不,不是……是我說話太重了,對不起。」
告訴我這件事的同學只是很失望地這麼說而已。
「怎麼可能嘛?除了向死者家屬以外,還能向誰瞭解深受霸凌之苦的少年在自殺前一個小時的事?少年在自己房間寫在筆記本上,然後又上吊了,家屬會告訴別人自己的兒子埋伏、襲擊班上的女生嗎?即使那個女生報了案,向死者家屬以外的人採訪了相關情況,家屬會同意拍成電影嗎?」
「妳要我不要激動……原來我的語氣這麼激動,不好意思。」
「對,沒錯。」
雖然很榮幸,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發展。果然是信吾大發慈悲嗎?
「我就知道。千穗目前在哪裡?」
「啊?你知道什麼?你根本連什麼事件都搞不清楚。」
我絕對不是逃避。
那個姊姊在笹高讀書的同學說有重大消息,然後告訴我這件事。
——真尋,我看了《茜色羅曼史》,安西杏奈演得真好,我看得提心吊膽,很擔心她最後死了,沒想到她手術成功,和青梅竹馬的感情也修成正果,對方在夕陽下向她求婚,簡直是完美結局,而且就在我們家後山出外景拍攝,真是太棒了。
「那個導演想拍攝的事件絕對不可能『只是這樣而已』,絕對有更探入的東西。既然導演要我為妳們牽線認識,就代表我也有機會參與這部作品,拜託了。」
兇手也不是學校的人。
「我懂了,笹塚町,不,至少笹塚高中的人最先接收到的資訊並不是如此。」
我才不想在這個城鎮交朋友,我打算考學區外的私立高中。反正我早晚會離開那裡,根本不需要結交什麼好朋友。我希望生活在一個周圍的人都不認識姊姊的環境。
「妳終於恢復了正常的說話方式。原來是推理,看來要以真實的事件為基礎,她果然考慮走這個路線。她以前在助理導演時代就一直拍非劇情片,聽說她原本也想把《一小時前》拍成非劇情片,但預算不足,而且因為題材的關係,到時候會承受壓力也很麻煩,所以最後以劇情片的方式呈現。」
「導演,不好意思,在回答妳的問題之前,我想先請教妳一個問題。如果沙良是意外身亡,妳會用同樣的方式發問嗎?」
我也不在意後績的報導。每天早上都會看報的爸爸並沒有提供後續的消息,經常從四處帶回來很多八卦消息的媽媽也沒有再提火災的事。那一陣子,媽媽整天都在說芳江阿姨的兒子正隆要報考國立大學醫學系的事。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會感到好奇。
「啊……」
啪!如果只是為了站起來而在吧檯上撐一下,也未免拍得太用力了。
「我當時讀國二,雖然住在那裡,但其實不是很瞭解狀況。只是從電視新聞中得知,整天繭居在家的哥哥,在平安夜用刀子殺了就讀高三的妹妹之後,放火燒了房子,他們的父母也死了。」
阿姨,我並不是什麼厲害的編劇,是我的老師大畠凜子老師很厲害。每次都由我寫劇本的草稿,再由大畠老師完成,然後掛老師的名字,《茜色的旋律》那一次,老師剛好感冒,所以由我負責完稿,而且是在收視率超高的連續劇最後一集之後上演的那種並不受期待的兩小時電視劇時段,老師也認為這種時段沒什麼壓力,很適合新人編劇推出第一部作品,所以讓我掛上自己的名字。
「立石家發生事件時並不是在我們這個學區,可能後來搬去了那裡。聽說他們住在獨棟的房子。」
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他並不是想瞭解我會和導演合作的內容,而是想知道導演下一部作品的構想,最好自己的公司能夠摻一腳。導演雖然和信吾聊了笹塚町的事,但似乎並沒有深談。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怎麼知道那起事件?也不知道左鄰右舍的情況?我向來沒有看報紙的習慣,是從爸爸口中得知平安夜的夜晚,城鎮內發生了一起火災。雖然我們居住的城鎮並不大,但發生火災的那戶人家和我家還是有一段距離,無法聽到消防車的聲音。
「竟然不等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就一個人先開吃了。」
「甲斐千尋這個名字,該不會是改了本名中的一個漢字,作為筆名?」
長谷部香。即使不需要查維基百科,我也知道她是電影導演。她以前當助理導演時,就在業界深受好評。我在幾個星期前的新聞中看到,她第一次執導的電影《一小時前》,參加了被譽為僅次於世界四大影展的慕尼黑國際影展,在最佳國際電影獎中獲得了相當於第二名的特別獎。
如果要我在劇本中用文字描述那種表情,恐怕很難用文字表達。懺悔、解脫、後悔、虛無……所有以上的要素都摻雜了一點,形成了那個表情。
螢幕上的畫面切換到室內。從壁紙等布置判斷,應該是飯店內的某個房間,然後出現了兩個人影。雖然打了馬賽克,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身穿笹高制服的女生的背影。
我還是找不到和她之間的交集。
「綾羽和翔一牽著手,低頭望著太陽在海上漸漸沉落。」
雖然導演在電子郵件上這樣寫,該不會是信吾對自己拋棄的女人發揮最後的仁慈,低頭去拜託她,希望給接不到工作的編劇一點機會,不管什麼工作都無妨。這是最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我在六張兩百字稿紙、總共三分鐘的單一情境劇中描寫了姊姊從海外演奏會歸來的一幕。
導演的身體前傾,一口氣喝完了浮著冰塊的冰水,完全沒有看一口都沒喝的咖啡一眼。
我在第三學期開學典禮的隔天。得知沙良死了。
電視中傳來很尖的聲音。
能夠在國道旁的大型超市當收銀員就該偷笑了。
「神池的外公十七週年忌時記得回來。」
「她的錢也由我來付,幫我記在帳上。」
但是,我今天想要對這些自己之前否定的這種女人說聲對不起。比起有好吃乳酪蛋糕的時尚咖啡店,飄散著咖啡香氣的傳統咖啡店更讓我感到自在,在不斷冒著煙霧的串烤店吧檯前,喝著大杯啤酒配味噌雞肫,更能夠徹底解放自我。
「對。」
✉爸爸說要回去參加外公的法事,爸爸可能想要商量媽媽三週年忌的事,或是當作是預演。算了,那我就回去一趟。姊姊,妳不必勉強回去,很快就要去巴黎舉辦演奏會吧?加油。
如果回去,又會聊那件事嗎?
有人願意為了瞭解這種事特地付錢、走進電影院嗎?
這起事件並非沒有引起媒體的討論,但因為很快又發生了另一起更重大的事件,所以漸漸沒有人再討論這件事了。
而且校方在去年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是兇殺案件,只是警方要求校方暫緩公布,沒想到被媒體發現了。
大畠老師今天和別人聚餐,事務所內只有我一個人。我明知道這件事,仍然忍不住環顧四周,再度低頭看向手機。
如果不是爸爸剛好來叫阿姨,真不知道她還會說什麼。不,與其這樣說到一半,還不如讓她把話說完。
——甲斐千尋老師越來越了不起了,竟然連這種內幕消息也都知道,對了,可以幫我向杏奈要簽名嗎?目前離播出只有半年而已,應該沒問題吧?
雖然是盛夏季節,媽媽做了姊姊最愛的關東煮,照理說應該在冷氣開到最大的房間內吃關東煮,但不知道為什麼,冷暖氣機送出來的是熱風。爸爸說既然這樣,乾脆當作是冬天暖氣開得太強,於是把暖爐桌搬了出來。妹妹非但沒有覺得受不了,反而把原本放在架子上的熱帶魚玻璃擺設換成了雪人擺設,連媽媽也拿出了冬天用的掛毯……這時,姊姊回來了,喜極而泣地說,她原本為沒有和家人一起過新年感到很難過,沒想到家人用這種方式迎接她。
一個人在這裡亂猜也找不到答案,只要見面問當事人就好。搞不好去了約定的地點,才發現根本不是長谷部導演,而是信吾,嘿嘿笑著說什麼因為即使他提出想要見面,我也不會理他,所以使出這一招,然後希望和我復合。
「我認為在目前的時代,這算不上是一起稀奇的事件,而且審判已經結束,有什麼值得深入挖掘的點嗎?」
眼前的氣氛讓我不得不低頭道歉。我再度深刻體會到,許多高高在上的人身上都會很自然地散發出讓人低頭的氣場。
當我再度拿出手機時,收到了一封陌生的電子郵件。
「電視?在那起事件發生前後,沒有在那裡造成很大的轟動嗎?」
我伸出手,想要確認文件夾裡的內容。
「等一下!」
冰咖啡送了上來。杯子放在印了店名的軟木墊上,店員收走了空杯子,小茶匙掉在桌子上,但導演完全沒有看一眼。
「那個死前烤鬆餅的女人申請生活保護津貼沒有獲得批准。學校的老師明顯是過勞死,一旦上映,到時候輿論的矛頭就會指向政府,指責這個國家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就會有人施壓,是不是不要上映這種電影。」
留下我一個人要用怎樣的表情面對老闆?
於是我決定在不同的場景選擇不同的樂曲。悲傷的場景時會響起貝多芬的《月光》;心情雀躍時就響起蕭邦的《小狗圓舞曲》。
——雖然不能告訴妳發生了什麼事,但出了大事。
笹塚町滅門血案
比起這種推理故事,我更想寫能夠發自內心感到幸福的故事。即使自己不曾有過充滿戲劇性的戀愛經驗,但戀愛劇女王賞識這樣的我,這個世界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我會回去,如果要買什麼配茶的點心再告訴我。」
如果在案發當時就公布真相,也許在案發之後就會引起轟動,但已經邁入了新的一年,所以在學校開學之後,大家都很平靜看待這件事。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很羨慕立石沙良。雖然有人說,她通過甄選這件事是假的,但我覺得說這種話的人是出於嫉妒。
即使是這樣也無妨,反正到時候只要默默回來就好。
「今天很感謝妳抽空和我見面,請妳當作沒有這件事。」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裝幸福的杯子,杯子的大小各有不同。有人的杯子很小,很容易溢出笑容。杯子很大的人屬於累積幸福的類型。真尋,妳的杯子比別人稍微大一點,有朝一日,當杯子裝滿的時候,妳的笑容絕對不會那麼膚淺,我會等待那個瞬間。
「妳沒點紫蘇梅肉捲雞胸肉?」
——因為要交大綱給大畠老師,所以最近忙著看書。
導演對什麼都沒點就離開面露難色,於是我點了兩個乳酪蛋糕外帶。看到導演一走進「卡儂」,就稍微放鬆了臉上的表情,我也暗自鬆了一口氣,但在本日推薦咖啡送上來之前,彼此都沒有聊探入的話題。
他露出親切的表情對老闆笑著說,但他那張臉應該不會轉頭看我,不,他轉頭看我了。
我知道導演想要表達的意思,但因為她的眼神和語氣太認真,我更感到抱歉。
我第一次正眼看他,他特地打電話到大畠事務所,說有重要的工作要和我談,原來只是想打聽我和長谷部導演聊了什麼嗎?
去書店之前,媽媽叫我順便去領芳江阿姨訂的書,然後送去給芳江阿姨,所以我買了自己定期購買的漫畫雜誌,領取了阿姨訂的書(是一位名廚出的料理書),走出了書店。也許是因為那些老師像警衛一樣站在路上,所以沒有看到媒體記者。
他只是通知我要舉辦法事。只要去參加法事就好,但我不想馬上回覆他,以免他覺得我整天閒閒無事。我也有該做的事。要趕快寫完故事大綱給大畠老師。即使明知道老師不會採纳,還是該做好最後一次工作。我把手機放回了皮包。
「那個女生吃乳酪蛋糕時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中杯的生啤酒放在信吾面前。他似乎真的和老闆很熟,這家店在大畠事務所走路可以到的範圍,我一直以為屬於我的地盤,我和信吾第一次上門的時候,也是我帶他來的。
他可能已經為我安排好工作,不,我只在小有名氣的大學法學系讀了兩年,沒有任何證照,哪可能在那種鄉下地方找到什麼工作,別人只會覺得我是自以為是讀書人的難搞女人。
啊喲,原來是這樣啊。阿姨聽了我的說明之後,會感到失望嗎?還是會用不同的方式為我感到高興,希望這部奇蹟般的作品,可以在自己的妹妹活著的時候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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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導演提議換一個地方聊天。之前討論《茜色的旋律》時,曾經多次造訪的「卡儂咖啡店」就在走路可以到的範圍。那家店充滿昭和味,當時還為有沒有大畠老師在場,對方約定討論地點的層次竟然差那麼多感到有點失落,但現在反而覺得靜靜地播放爵士樂,超過十桌的包廂座位通常只有三成左右客人的那家店,才是真正適合談事情的地方。
聽說他在全國模擬考試中得到第三名,所有科目都是A。姊姊雖然整天在彈琴,但也考上了笹高。我離考高中還有一年,爸媽就整天拿我和姊姊比較,讓我感到煩不勝煩,然後連表哥也來摻一腳,讓我覺得真是夠了,所以那個寒假,我幾乎整天都躲在自己房間。
中學生眼中的高中生,差不多就是這樣。
媽媽是唯一贊成我從大學退學,改行以編劇為目標的人。
「我才不指望在吧檯座位說這種話的人請客。」
——啊?這也太糟了,這不就代表別人發現他人格有問題嗎?沙良好可憐,好不容易可以加入天使女孩,沒多久就可以畢業去東京了。
這根本是對沙良的褻瀆。甚至有男生莫名地感到憤怒。
——真尋,妳不是編劇嗎?杏奈為了能夠演出妳的下一部作品,應該很樂意為妳簽名。
雖然爸爸在電子郵件中用了命令的語氣,但他並不至於真的要我只為了這種事,就去羽田機場搭每天只飛兩班的飛機,然後還要轉電車和公車返鄉。神池家是媽媽的老家,媽媽的姊夫,也就是我的姨丈會張羅法事,即使我從東京帶著伴手禮煞有介事地特地回去,所有親戚都會覺得我是回去辦其他事,只是順便去參加而已。
我用手上的手機搜尋了長谷部香,她的出生地是橫濱市,大學讀的也是橫濱的一所知名貴族學校,雖然我一度想到也許在自己短暫的學生時代,曾經在某個工作坊和她見過,但她比我大四歲,在我進大學的那一年,她已經畢業,在一家貿易公司任職,在那裡工作了兩年之後辭職,進了一所專科學校讀書,之後進入拍攝許多紀實節目的「十哩製作公司」,去年成為自由導演。
其他節目中,也有男學生接受了採訪。接受採訪的人都對沙良表示同情,但隔週出版的週刊雜誌上市之後,情勢完全逆轉。
「喔……」
什麼狗屁推理,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性。難道是欣賞我寫的《茜色的旋律》?不,這也不可能。
「無可奉告。」
「她目前是鋼琴家,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
「成為拍攝地點的那座鐵塔,是我姊姊喜歡的地方。」
她是電影導演,在她針對事件發問時,漸漸變得有點像媒體記者的感覺。
「什麼時候?」
前一天開學典禮時,笹高的校長一臉沉痛的表情告訴全校學生,沙良家在平安夜的晚上失火,沙良和她父母葬身火窟,然後全體師生為他們默哀。雖然之後大家議論紛紛,但並沒有人流淚。因為笹高是升學率很高的學校,那時候大學入學聯合考試在即,所以我猜想很多人應該無暇為別人的事悲傷。
我就像在費力撬開生鏽的門,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向導演說明。
「我並不是對這起事件的真相產生懷疑,只是想瞭解她的生活。只憑著她死了之後,周圍人不負責任的言論,建立起立石沙良這個人的形象,認定她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很奇怪嗎?我想瞭解真正的她是怎樣的人,做出殺害她這種行為的哥哥到底是怎樣的人,為什麼要殺她?在瞭解這些問題的基礎上,向世人傳達這起事件。」
「該不會是那件……」
我又默默點頭。
是我的錯嗎?她的眼神讓人忍不住想要這麼問。
我覺得笹高的學生對沙良遭到殺害這件事的驚訝,遠遠不如對學校方面處理的不滿。
——我媽?
神池的家裡總是有很多別人送的禮物,所以媽媽叫我來跑腿時,我原本還期待可以吃到好吃的點心,沒想到根本沒進門就回家了。媽媽也出門買菜去了。
菜刀?這是新的線索。記者說是採訪,但根本是向她們提供了線索,他們只是想拍攝學生聽到這些事的反應。
而且她們只是在幼兒園同班而已。正因為她是這樣的人,所以才能夠成為電影導演吧。縱使電影中有數百、數千個人物出現,每個人物都不一樣,能夠為每個角色描寫出不同的個性。
——因為之前一直以為是死於火災,所以真的嚇了一跳。
我和這樣的人能夠合作出怎樣的作品?
我故作鎮定,努力不露出驚訝的表情,伸長耳朵聽他們討論,但笹高的學生看起來情緒並沒有很激動。
「我不太清楚。」導演也偏著頭回答,「如果是古典音樂,我倒是略懂一二。」
「啊?」
「我不用……」
我發出了意興闌珊的聲音,忍不住覺得有點對不起她。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麼要找劇作家甲斐千尋的理由了。她要見的既不是姊姊,也不是我,而是瞭解笹塚町的人。在和影劇界的人聊起笹塚町的話題後,有人提到了曾經在那裡拍攝的作品,那部作品的編劇又剛好和她幼兒園同學的名字很相似。
第三則故事會完全推翻這種想法。深受霸凌之苦而選擇自殺的少年想要強|暴班上唯一願意和他說話的女生,最後沒有成功,逃回家裡,用潦草的字跡在一整本筆記本上寫滿對她的道歉之後,試圖上吊自殺,但少年又坐在筆記本前,補充了一段寫給母親的話,同時流下了大滴的眼淚。
「對,沒錯,就是立石家。」
信吾突然斜斜地將雙手撐在狹小的吧檯上。
我在事務所準備打開桌上型電腦時,放在腳下的皮包中傳來了手機熟悉的鈴聲。那是爸爸傳來的電子郵件。
——是嗎?佳奈子說對了!
我猜想並不是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她已經決定要拍攝,只是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我。
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我獨自躺在客廳看電視,談話性節目開始了。我想起剛才塞在口袋裡的那張紙,覺得應該沒有人會特地跑去飯店接受採訪,正打算翻身時,看到電視螢幕上出現了熟悉的景象。
但現在這種悶悶不樂的心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要見面,就該先觀賞一下對方的作品,所以我找了還在上映《一小時前》的電影院。因為得了大獎的關係,有多家電影院又重新上映了這部電影,所以我才有時間在約定見面的日子之前看完了電影,但看了之後更加搞不懂她聯絡我的理由。
「不是!只是我老家發生過一起命案而已,和我完全沒有關係。」
大畠老師說完,向小餐館的老闆道了歉,帶我去摩天大樓頂樓的會員制餐廳,請我吃了厚切牛排。
——對不起,今天還是想吃肉。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內心湧起一股暖流,覺得自己也可以駕著這艘船駛向大海,駛向姊姊所在的寬廣世界。
導演的嘴唇抿成一直線,視線移到桌子上。
「沒想到妳竟然知道那種鄉下地方,當初只是為了紀念自己的第一部戲,所以請他們去我老家出外景拍攝,那裡只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地方。」
可以描寫全家人共度的幸福時光。
「如果需要磕頭,我也可以陪妳一起去,妳再去找她,拜託她讓妳有機會和她合作。就說妳在老家的父母、朋友對那起事件有深入的瞭解,準備一些可以吸引她的材料。」
大畠老師和別人談事情時,通常都會約在飯店的會議室,光是一杯咖啡就超過一千圓。我原本以為已經舉世聞名的導演也會指定那種地方,但她在電子郵件中和我約在一家乳酪蛋糕很好吃的休閒咖啡店見面。
她一身黑色長褲套裝,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修長的雙腿。雖然臉上只是化了淡妝,但筆挺的鼻梁和一雙大眼睛讓我聯想到曾經跟著大畠老師去看過幾次的寶塚歌舞的首席明星。她美得讓人沉醉,比起導演,我覺得她更應該去當女明星。
導演輕輕嘆了一口氣,把資料夾放回了皮包。我已經猜到她接下來想要對我說的話了。
我無視信吾把杯子舉到我面前想要乾杯的動作,點了鹽味雞肫和雞皮,還有醬烤雞肝。冒著氣泡的中杯啤酒湊過來和我眼前的大杯啤酒碰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