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人的犯罪

「這些是逃漏稅的……」
我點點頭,出了房間。為了不讓老妹看到,我迅速關上門。
我先將房門鎖上,把床上的衣服集中到一邊,再將衣櫥裡的東西依序拿出來放在床上。畢竟平常都是老媽整理衣櫥的,如果沒有弄好,立刻會露出馬腳。
「我是模仿電影的啦。」
隔天傍晚,從學校回來,一看見美沙子外出購物,我很快開始勘察的工作。
連接起來的細繩繩長是依設計圖推算,剛好足以拉到隔壁衣櫥的長度。所以我只要小心前進即可。其實在灰塵密布的昏暗空間內匍匐前進,我的腦海裡只能想到,這真像是電影中的「大逃亡」場景。當繩子鬆到末端時,我跪在地板上稍稍喘息。我拿起胸前的手電筒照向地板,發現一條如線般細長的接縫,我試著用美工刀插入其間。刀子雖然插得進去,卻也很快就拔|出|來了。原來,天花板由下往上推開很容易,但要從上面掀開來卻很費勁。(沒有舅舅說的那麼容易。)
我和舅舅互看了一眼。
「原來如此。自己不在家時,老相好突然來了,即使不記得帶鑰匙也可以進門!」舅舅點點頭看了下手錶,剛好過了三點。
舅舅也注意到了。他小心取下項圈,幫牠脫掉衣服,然後遞給我。
世上不公平的事真是多如山高。
「當然。」
「我保證。」
舅舅要立刻趕回去,他說得趁狗還沒清醒時帶牠到新飼主家。他還交代我要好好保管印鑑和存摺,其餘的他會主動聯絡我,叫我不要擔心。經他這麼一說,我滿懷不安,只好把受託保管的物品以及咪麗的項圈和衣服丟進書桌最下層,也是唯一可以上鎖的抽屜裡。任何一樣都不可以讓爸媽發現。
這下,我們只好向智子從頭說明一遍。本來還擔心不知她會有何反應,才聽完我們的說明,她就眼睛閃閃發亮地說道:
我背對著隔壁的大門站立,聽見低沉的口哨聲。回應這聲音的是咪麗的狂吠。然後,立刻安靜無聲。
「牠死了嗎?」智子很擔心地問。
我嚷著「知道了、知道了」,走進廚房,打開架上的餅乾罐。裡面有老媽為我們兩個小孩單獨在家急需用錢時準備的現金,通常有一萬圓左右。
「那好,小誠,我們就照原定計畫去接咪麗吧!剛才談的,以後再說!」
進入房間,我立刻鎖上門,向舅舅說明先前勘察的情況。
雖然和我先前勘察時一樣要把衣櫥中的東西拿出來,但這次不需要墊腳的東西。舅舅只靠臂力就上了和圖書天花板,我再從下面把手電筒和麻醉用的袋子遞給他。
一爬上昏暗的屋頂内,立刻感覺像是進入木製管子内,教人有點迷失了方向。我閉上眼睛讓心情平靜下來,腦海裡回想一遍之前看到的設計圖後立即行動。細繩的一端我先用膠帶黏在拆下來的天花板邊上,左手鬆鬆地握著纏收起來的繩圈,每往前爬一步便緩緩放鬆一段。如果我用撐在屋頂地板上的右手拿手電筒,那麼前進時一定會發出叩咚的聲響,多虧老媽在手電筒上加了一個繩環以便可以將它掛在倉庫裡,這使我得以將手電筒掛在胸前。但燈光隨著我身體的前進而搖搖晃晃,以致自己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現身屋頂裡矮小、搞怪的幽靈。
「舅舅,」轉開門鎖,我探身進去。「爸媽要到傍晚才回來,你會待到那時候吧?可不可以來幫我看一下功課?今天老師沒來上課,出了很多習題。」
一走出通道我說,「她剛剛出去了喲!」
接著又再一次「大逃亡」。
「天花板的夾層?」
我們兩人上樓的時候,又聽到咪麗破鑼嗓似的叫聲。
舅舅從我零亂的房間中找到擺籐籃的空間。他打開籃子,從裡面取出一個裝有白布的塑膠袋。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種事?」
「這是什麼?」
「你好好看一看嘛!」舅舅似乎變成一個和我同年齡的少年,臉上浮現一抹愛惡作劇的笑容。「是印鑑和存摺喲!」
這時響起敲門聲。
「喂,找你。」收款員找給我一大把錢,七張千圓紙鈔和兩個百圓硬幣。你不就有零錢嗎?我心裡嘀咕著把錢收下,放進餅乾罐裡後直衝上二樓。
「老師感冒沒上課啦!」我走進廚房,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光。「你還沒退燒吧?快去好好睡個覺。」
舅舅到智子的房間,很舒服地坐了下來,我只好不停在自己和老妹的房間之間往往返返,從窗戶偷窺隔壁的動靜。兩點十五分,美沙子外出,我看著她鎖上大門。咪麗一見她出去,開始狂吠。
「晚安。」老妹很天真地回道,隨即把頭端正地靠在枕頭上,閉上眼睛。
「脫掉牠的項圈和衣服會比較好吧!」我說。
「如果隔壁鄰居因為逃漏稅被抓,連咪麗都會消失的。再忍耐一下吧!」
一旦決定選後者,我回到門口,一步兩階蹦下樓,往外飛奔。我踩著運動鞋繞著庭院轉,窺看隔壁的客廳。蕾絲窗帘的後面,不見舅舅,也不見咪麗。我伸長背脊往上跳,努力一陣子無www.hetubook.com.com效後,又跑回家裡的二樓。
一直跑到離家不遠的地方我才放慢脚步,調整呼吸,慢慢繞往庭院。從磚牆低矮、籬笆間隔等距的庭院外,可以瞧見在一樓客廳活動的美沙子。隔著蕾絲窗帘,她的身影朦朧。她一下子走進裡面,一下子走到窗邊,一下子又把手伸進放在沙發上的提包内掏東西。咪麗也發出叫聲。
新來的收款員是個年輕的打工族,年齡和我只相差五、六歲。難怪智子會覺得尷尬。我遞出萬圓紙鈔,他動作不熟練的翻掏著黑色收款包,還一副很麻煩的樣子說道:「你沒零鈔嗎?」
「沒去上學、一個人待在家裡挺無聊的,所以我經常從窗戶往外看。最近,我看到隔壁阿姨不在時,常來的那個男人會從大門口旁的植物盆栽下拿鑰匙開門進去。」
「我發現了很不得了的東西。」
「是很氣啊,可是……」
美沙子終於來到我們家。門鈴響了好幾聲。打開門一看,她臉色慘白地站著。
舅舅不必回答。因為還能聽到咪麗在隔壁精神十足的叫聲。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舅舅坐到我的床上。此時臉色已不再發青,臉頰的肌肉也放鬆下來。
將智子趕進房間之後,我脫下學生服換上T恤和輕鬆的棉褲時,門鈴響了。恰好兩點整。
「不過,原本的目的在咪麗,接下來要怎麼辦?繼續忍耐嗎?」
當天。
我們悄悄出了大門。一如平日有點悶熱的午後,整個太陽神公寓似乎進入恍恍忽忽的睡眠狀態。我們第三棟樓位於其他棟樓的窗戶都瞧不見的位置,前面就只是公園的柵欄。我把風,確定沒人之後,舅舅才拿備份鑰匙開鄰居家的門。
「裝不知道就可以了。如果對方很驚慌失措,不妨去安慰他們一下,或者和他們一起去附近找找也可以。」
智子以女人特有的敏感,發現了印鑑和存摺。
「什麼樣的想法?」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愣在一旁,舅舅從他屁股後的口袋中,取出一大包鼓鼓的、用橡皮筋綑著的塑膠袋遞給我看。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我和智子當然裝不知道。智子比我會演戲多了,還跟著她一起喊咪麗的名字,幫忙到附近去找。我滿臉無趣地退回自己的房間,望著藏有項圈的抽屜,心想萬一無意中被打開了,要說些什麼好呢?老實說,我害怕極了。
「怎麼了,失敗了嗎?」真想跟他www.hetubook.com.com一起窩在那兒。
先是聞到防蟲劑的味道,跟著就瞥見銀色衣架。賓果!真的是衣櫥的正上方。
「我看看沒掀開的天花板裡有什麼,結果裡面藏了這些。」
美沙子足足喊了三十分鐘咪麗的名字,在家裡來回尋找。她的喊叫聲越來越高亢,不久便聽到她外出的腳步聲。回來時是和管理員一起,(沒有,到處都找不到。)(會不會窩在壁櫥裡睡覺?)兩人的說話聲聽來很困擾。
「我們可以向稅務署告發他,同時還撈點好處。與其說是好處,不如說是到目前為止,忍受咪麗精神虐待的賠償金吧。」
我啐了一聲。舅舅從黑暗中小聲說:「快去吧!……我用手電筒找到你做的記號就可以了,簡單得很。」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到智子的房間。
我擦擦汗想了一下,應該利用特強膠帶。於是我沿著繩子的來時路線爬回去。一回到房間,我拉開書桌抽屜東翻西找,好不容易在插了剛用的原子筆、螢光筆的筆筒下找到要找的東西。
「可是,拿這些做什麼?還是放回原處,打匿名電話給稅務署比較好吧?」
「嗯……幹得好。」
「這些和剛才的東西,暫時交給小誠保管,一時還用不到呢。」
看樣子美沙子或許會報警……想到此就覺得胃痛。
我拿了兩個放進口袋,心想光用貼的或許很快就脫落了,便將強力膠也裝進口袋。
咪麗一直在吠叫。
我小心謹慎地將天花板恢復原狀,並再次拉拉看掛鉤,確定它沒問題。
「嗯。不過,從我或智子房間的窗戶看過去,可以馬上知道她何時要出去。」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索。智子完全處於興奮狀態,不要說乖乖躺在床上,連發燒的事似乎也忘得一乾二淨。
舅舅開始說明。「做記號的掛鉤,手電筒一照就找到了。用力拉起掛鉤掀開天花板,再把它卸下來,就可以看見剩下的天花板的夾層。」
「想抓咪麗有更簡單的方法,根本都不必爬過屋頂内的通道。我知道隔壁阿姨藏備份鑰匙的地方!」
「真像《化身博士》。」
「你真的這樣想嗎?」舅舅問。「儘管給別人造成嚴重困擾了還裝傻,然而卻開了見不得光的帳戶逃漏稅,對這樣的鄰居你不氣憤嗎?」
「用來裝咪麗、拎到車上的,我拿不到那種時髦、外出攜帶用的寵物提包。」舅舅反手關上門。「智子呢?」
「哥,送報的人來收錢。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屋頂裡到處是灰和-圖-書塵。髒的地方膠帶是黏不住的。想著老媽一直以來的辛勞,我拉出襯衫下襬,把地板擦乾淨後黏上掛鉤。
「到手了嗎?」我喘著氣問。
「有那麼好辦嗎?」
不過,到了晚上,美沙子自己也停止尋找。巡視太陽神公寓社區道路的巡邏警察也沒有來。她好像不打算撥一一〇。
「好,那我們開始吧!」
上面不知哪裡叩咚一聲。我嚇了一跳。
「在她房裡。」
我坐在地板上。這種事別這麼簡單就決定啦!……雖然我們大家都很懊惱咪麗……可是……
回到自己的房間,舅舅鐵青著臉跌坐在衣櫥裡。
舅舅一點也不像我那麼緊張。只不過是從一個沒常識的飼主手裡解放一隻不走運的狗,或許沒什麼大不了的。
「哥,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耶!」
舅舅在籐籃裡放了一條浴巾,讓咪麗睡在裡面。咪麗還戴著繡有牠名字的紅色項圈,並穿著一套同色的薄衣服。
我拿掉橡皮筋,打開袋子標了裡面一眼。的確,有五顆廉價的圖章和五本彩色的存摺。
為了趕在兩點到家,我找了個理由順利從學校早退。為免老師突然望向窗外瞧見聲稱自己頭疼得要命的學生拚命在跑步而起疑,我皺著眉頭、蹣跚而行,直到過了一個轉角,完全看不見學校了,才開始快跑。
「這是什麼?」
這可是和臨時帶走附近的狗不一樣。
「沒有。」
「麻醉劑,用來麻醉咪麗的。我私底下好不容易才從藥局弄到手。」
舅舅打扮和平常不一樣,圓領T恤和舊的破牛仔褲。為了要爬上屋頂裡吧!看他這副裝扮,我的心裡七上八下。畢竟我們是在擅闖民宅!
我盯著手中的印鑑和存摺看。
「這是什麼?」
她用雙手掩著嘴角悄悄對我說。我深深覺得,女人真是恐怖啊!
廉價的圖章上刻有常見的姓氏「佐藤」「田中」「鈴木」等。存摺的存款金額拿計算機加總了一下,差不多有三千五百萬圓。
一切OK了。
一如預測的情況,智子這天也沒去學校。她聽到腳步聲,走出房門,看到我這麼早回來覺得很驚訝。
智子覺得很有趣地笑著。如今,她比我更起勁。
智子的聲音。她滿臉驚訝地站在打開的房門旁。由於太過匆忙,我忘了關上門。
前後不到五分鐘吧。舅舅很小心地抱著咪麗快速跑進我們家大門。我將隔壁的大門像先前一樣關上,把鑰匙放回去後回家。
我摸著咪麗。沒什麼害處的小狗。
「真傷腦筋啊!」
「勘察得那麼清楚,連記號都做了,m.hetubook.com.com這次換我上去就可以了。你待在這裡,等著接咪麗吧!」
「這是什麼?」我伸手接過舅舅手上提的一個小型皮箱大小的籐製提籃。
「好啊。」舅舅答道,跟著他隔著棉被砰砰地拍拍床上的智子。「那智子,你小睡一下吧!」
「你看,上面有咪麗的名字耶。」
舅舅一聲不吭將衣櫥上掀開的天花板恢復原狀。再仔細一看,他連掛鉤都收回來了。
「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睡著了而已。今後牠會得到一個更好的飼主來飼養牠。」
接著,我從抽屜取出昨晚在舅舅回去之後才花時間做好的「量尺」——說穿了也只是一條將包禮物的緞帶、麻繩和塑膠繩連接而綁成的細繩而已——再拿著從樓下的倉庫中找出的手電筒,在左手背上貼滿剪好的一段段膠帶,再將一把美工刀塞進褲子後面口袋。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吧!我很焦急。隔壁清楚傳來咪麗的吠叫聲。舅舅怎麼搞的?還在屋頂裡迷路嗎?……
附有膠帶的壁用掛鉤。
「怪哉。平常不都是星期天來收錢的嗎?」
「怎麼啦?」老妹蒼白的臉色不輸身上的白色睡衣,一副不舒服的模樣。
「我有個想法。」舅舅說。
跑進房間,我抬頭看衣櫥上的黑暗處。舅舅還沒回來。咪麗仍然吠個不停。舅舅拿牠沒轍嗎?我開始不安了。要跟上去呢?還是到外面去從庭院透過窗戶看一下比較快?……
「印鑑?」
智子一臉為難地點點頭。「對啊。聽對講機的聲音,不是之前來收錢的人。我穿著睡衣,不想出去。」
我的房間有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全放在不該放的地方。床上堆滿衣服,桌上疊著應該擺在書架裡的書,書架上則放進應該用繩子綁好、放在地板上等著拿去換衛生紙的雜誌。雖然不知不覺就變成這副德性,老媽卻很看不慣,我因此經常挨罵。
「我從剛才就覺得你們倆怪怪的……你們要把咪麗怎麼樣?」
「咪麗會消失?」
衣櫥騰出空間後,我拖出兩個平常收在床下、裡面裝有防蟲劑的收納箱,把它們疊放在騰出來的地方,剛好可當踩腳凳。
過了五點,美沙子回來了。我提心吊膽地側耳傾聽隔壁的動靜。
「就是印章啊!專門用在見不得光的帳戶的銀行章。」
我向上使力拉起。天花板有點抗拒著,掛鉤的黏膠眼看就要嘎嘎脫開。這時候慢慢地掀開來了。
美沙子以輕快的步伐走向停車場。我不自覺地咬指甲,目送她開著藍色的車子出了社區大門離去。
「隔壁的女人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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