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
「真的啊。我想你會把這筆收入拿去報稅吧,像你這種奉公守法洗心革面的好公民。」
「腐敗的警察到處都是,」卡洛琳說,「除了陷害無辜,他們還會幹嘛?」
「怎麼,你把他弄成那樣之後他還有呼吸嗎?王八蛋就這麼死了真是不夠意思,但他就這麼做啦。他是死了沒錯,我呢要以謀殺他的罪名逮捕你。」他拿出一副手銬給我看。「我得用到這玩意兒,」他說。「現在他們又這麼規定了。不過慢慢來,先打烊吧?把東西收好。這地方搞不好會關上一陣子呢。」
我說:「講重點,雷。你已經把我的權利讀給我聽,它說我不需要回答問題,所以你可以不用再問下去了。我有個問題問你。這堆亂七八糟的是怎麼回事?」
「我說柏尼啊,」他說著把一隻沉重的手臂壓到我的玻璃櫃檯上。「你總是埋在書堆裡,一天到晚讀這讀那的。我來是想讀點東西給你聽。你有空嗎?」
「呃——」
「過得去。」
「你聽起來好像很驚訝,雷。」我說。「這是我的店,我在這裡工作。我總是在這裡。」
「先生,」雷宣布道,「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即將有幸從一個曾經惡名昭彰的罪犯手中買書。這位柏尼以前是那種會把你房子都偷不見的人,現在呢,卻成了改過自新的活見證。沒錯,先生,我跟你說,我們紐約警局的人都愛死了這位柏尼。嘿,先生,很歡迎你留在這裡翻書啊,我www•hetubook.com•com一點要趕你走的意思也沒有。」
「哎喲喲,」雷.柯希曼說。「這不是羅登拔女士的兒子柏納德嗎?」
「你真是好人。」
「求個心安,這就是你的收穫。的確很有價值,心安的感覺。」
他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小卡片。「你有權保持沉默,」他朗誦道。「你有權請教律師。如果你沒有人能提供法律諮詢,你有權要求當局提供諮詢人。」下面還有,而且字句和我記得的也不完全一樣,但我可不打算把這段話查出來整個抄在這裡。如果你有興趣,去朝哪個警察局窗戶丟塊石頭好了。會有人出來逐字逐句唸給你聽的。
「對。」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我沒偷翁德東克任何東西,他也不太可能報警說我摸走了安德瑞雅的信。除非雷是在拐彎抹角,最後才要使出絕招,也就是說這一大堆關於翁德東克的話只是序曲,等下才會問出關於亞伯林的郵票的問題。但至少在午夜時分亞伯林夫婦根本就還沒回城,那他們怎麼可能發現東西失竊並報警,而雷又怎麼可能已經把矛頭指向我了?
「我也是啊,甜姐兒。我正要他發表一點文學意見呢。管他的,我想我要唸給他聽的東西給妳聽到也沒什麼妨礙。」
「謝了。」我說。
我看向他身後那個穿寬外套的人。他已經放下查爾斯.李德改看另外一本了,但我看不見是什麼書。
「但是過得去。」
「從來就沒人做壞事。監獄裡關的全是被腐敗警察陷害的無辜好人。」
「怎麼回事?你他媽的以為這是怎麼回事?你被捕了,柏尼。否則我幹嘛唸那一套給你聽啊?」
「他死了?」
我什麼也沒說。何必鼓勵他?
「感謝老天。」我說。
「我對你也有同樣的建議,」她甜美地說,「不過你用不著吸塵器。你何不去要點賄賂呢,雷?我和柏尼有正事要辦。」
「哦,是嗎?他開了張支票給你囉?」
但我的顧客已經走了,店門在他身後關上。
「而且你能得到介於正邪之間小心行走的滿足感。這一定很值得。」
「雷——」
我拉開鐵門,打開門,一把撿起郵件丟到櫃檯上,慢慢把擺特價書的桌子推到店外,然後把掛在窗內的牌子從「抱歉……我們打烊了」翻到「營業中……請進」這一面。我才剛坐上櫃檯後面的凳子,就有第一個顧客上門了。那是位有點彎腰駝背的紳士,穿著有腰帶的寬外套,他略感興趣地瀏覽著「一般小說」那幾個書架,我則不痛不癢地翻看著郵件。有兩份帳單,好幾份圖書目錄,一張明信片問我有沒有德瑞克.赫德森寫的路易士.卡羅爾傳記——我沒有——還有一封蓋了政府單位免郵資截印的信,是某個滑稽的傢伙寄來表示他希望能繼續在國會裡代表我的權益。我能了解他這種願望。否則他就得自己出錢寄信了。
「所以呢?」
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點頭。「我們見過。」我說。「一次在這裡,在店裡,另一次是前天晚上。」
「你這麼話裡帶刺是在幹嘛?」卡洛琳質問道。「柏尼又沒做什麼壞事。」
「生意不錯吧,柏尼?」
「事實上,我前天晚上就在那裡。」
「當然。在第五大道上,七十幾街附近。幹嘛?」
「在他查理曼大帝的公寓。」
「唔,生意時好時壞。」
我同意替他保留另外那兩本,不過反正也不太可能有人來跟他搶。我把那兩本從架子上拿下來,很快地走進店後的房間把它們放在我的書桌上,讓它們浸浴在書桌上方掛的那幅畫像的光輝裡(聖約翰,書商的守護神),再回來的時候看見一位營養過剩的高個子紳士,他身上那套深色的西裝看起來手工非常細緻,不過是替別人做的。
「我不懂。」我說。「你為什麼要把這唸給我聽?」
「哎呀,柏尼。讓我問你個問題,OK?你知道一棟叫做查理曼大帝的公寓建築?」
「你當然有空。」他說著伸手進外套口袋,就在這時候店門砰地一聲開了,衝進來的是卡洛琳。「可找到你了。」她叫道。「我打電話給你你沒接,後來我再打又電話中,然後我——哦,嗨,雷。」
「我對這句話不予置評。」她說。
「沒有,除非他是站在繁茂的栗樹下。」我說。「不過我會找找看。」
「哦,我懂你意思了,柏尼。」他說。「你擔心那位紳士聽到你過去的犯罪紀錄會和*圖*書嚇到。是這樣嗎?」
「我花時間是有錢賺的。」
「放著不會壞的。」她說。
「哦,反正他是個老古板嘛,柏尼。他不會買那本書的。他那種人只會把書店當成圖書館。你要怎麼從這種無賴身上賺到半毛錢?」
「勉勉『強強』,嗯?不過你從來不幹持槍『搶搶』的,不是嗎?賺的錢夠用嗎?」
我朝著那個客人的方向點點頭,他無疑已經拉長了耳朵在偷聽。雷轉過身看看對方,然後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自己豐厚的下巴。
「我是應他邀請去的。」我說。「他要我替他的私人藏書估個價,儘管他不怎麼打算要賣。我花了些時間看過他的書,給了他一個價碼。」
「反正呢,柏尼——」
「還會在餐廳裡吃飯不付錢。」她繼續說。「還會站在街角說笑話,眼睜睜看著老太太被搶被強|奸。還會——」
「妳打電話,他不在家,」雷說,「然後妳再打,電話中,然後妳就跑到這裡來了。所以妳是有事跟他說。」
「『哦,嗨,雷。』」他學舌道。「說得像妳很高興見到我的樣子嘛,卡洛琳。我又不是妳要洗的狗。」
我想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呆站在那裡。
「卡洛琳,去把門打開,讓我和柏尼把桌子搬進來。可別把它留在外面,否則一個小時不到書就會被偷光了,然後還有人會把桌子都給搬走。哎,狗屎,柏尼,你到底是怎麼啦?你以前一直是個溫和的人啊。偷東西就偷東西吧,你殺他幹嘛?」
「去過那裡嗎?」
那個穿寬外套的人正在翻閱某本查爾斯.李德的作品,一個氣色甚差、長著暴牙的年輕女子來買了兩本特價書。電話響了,有人問我店裡有沒有英國小說家傑弗瑞.法諾的書。我接過成千上萬通電話,這可是頭一次有人問我這問題。我檢查了書架,報告說我店裡有乾淨的《隼之歷程》和《業餘紳士》。打電話來的人想知道有沒有《鎖匠伯爾坦》。https://www•hetubook.com.com
「所以我才來這裡找你啊,柏尼,但你剛剛在後面,害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有人溜進來把你偷走了呢。」
「為什麼被捕?」
「雷——」
「天哪,雷。」
「真的。接下來你就要告訴我你聽過一個叫做戈登.翁德東克的人了。」
「還會忍耐某個需要打狂犬病疫苗、戴上嘴套的女同性戀出言侮辱。」
「沒什麼可抱怨的。」
「哦,天哪,柏尼。」他嘆口氣搖搖頭,彷彿他對人性的悲觀看法再一次得到了證實。「這個叫翁德東克的傢伙,」他說。「他們在他臥室的衣櫃裡發現他,五花大綁、嘴裡塞著布,頭被打扁了。」
「那妳也許該走了,卡洛琳。去拿個吸塵器,吸吸警犬身上的跳蚤吧。」
「所以就說啊。」
「而且呢,他看起來很節儉。要是有機會搞不好會把那本書偷走。像你這種誠實的好人,是不會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心術不正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