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問題。真是一場大亂!我覺得當時我們大可以趁機把《蒙娜麗莎》偷出來,只不過那幅畫是在羅浮宮。但我得告訴你一個大消息——貓回來了!」
「不是。」
我喝下那咖啡,打了個顫,然後開始打電話。
「等我解釋之後你就會懂了。」
「我的耶穌,我差點都忘了。我甚至不確定我是不是應該跟你講話。那件事你牽涉在內嗎?」
「當然沒有。但那些抗議的小孩當中帶頭的是我一個朋友的兒子,而且——」
「沃利,你想不想當『青年豹』的律師,出出風頭?我想不會有人控告他們,但會有記者想採訪他們,說不定還會有人想為這事出本書或拍部電影,傑瑞德會需要有人照顧他的利益。而且傑瑞德的爸爸說要跟他媽媽打官司爭取監護權,所以他媽媽也需要有人照顧她的利益,還有——」
我安靜得像隻老鼠一樣。屋裡有人在睡覺,我不想吵醒他們。而且我有一大堆事情得做。
「折得非常小,塞進我的帽子裡了。」
「妳說伊思佩絲.彼得斯。」
「不尋常也只是尋常,佩卓西安小姐,前面多加了一個不罷了。對了,這句話不是我發明的。我上小學的時候有個老師常這麼說。她叫伊莎貝.約瑟夫森,就我所知這不是假名。」
「哪裡哪裡。你是瘋了還是怎麼的?不要告訴我不是你幹的,因為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你那頂帽子真是我這輩子看過最蠢的了。我想我認出那頂帽子的程度還比認出你的程度要多。」
「他那個蠢蛋老爸打過電話來。我怎麼可以容許這種事情發生,他正在嚴肅考慮要告我、爭取監護權,當然除非我同意減低贍養費和教育費,等等等等。傑瑞德說如果要他跟他老頭,那他寧可去住修列。如果他要告我,你看他這官司打得起來嗎?」
「真的?」
你知道,我想這是最痛苦的部分了。爬樓梯不是件輕鬆事,爬十層樓梯(謝天謝地,還是沒有十三樓)則是件非常不輕鬆的事。紐約路跑俱樂部每年都在帝國大廈舉辦爬八十六層樓到頂樓的比賽,每次都有某個細手細腿的愛現傢伙跑贏。他愛怎麼贏就怎麼贏吧,爬十層樓已經夠痛苦了。
「那不是差事,那是偷雞摸狗的執照。《北非諜影》裡那句台詞是怎麼說的。」
當她的呼吸節奏改變時,我動也不動地等了一兩分鐘,然後滑下床墊、挪下那個睡覺平台,移到地板上。地毯很厚,我無聲地從上面走過,撿起我的衣服到客廳裡穿上。我快走到門口的時
https://m.hetubook.com•com候想起了我那根五呎高的圓筒,於是又回去拿。「我敢說你一定是建築師,」先前夏娃曾說,「這裡面裝的一定是藍圖。」我問她怎麼猜到的。「你這副眼鏡,」她說,「還有這頂帽子。還有這雙很明智的鞋子。哎呀,唐納,你一看就是一副建築師的樣子。」
「請問是哪位?」
「妳把妳的姓名和電話留給我了。妳不記得了嗎?」
「哎,我就說吧。」
「真神奇。那個納粹還真說話算話。」
「哦?」
「『再彈它一遍,山姆。』」
之後,最困難的部分是要一直保持清醒、等她睡著。當我的思緒開始漂浮、順著某條彎彎曲曲的奧妙思路朝著夢鄉而去的時候,我總是及時逮住自己。每一次我都猛地把自己拉回來,而每一次都覺得逃過得很僥倖。
「我不懂。」
還好我停了下來,因為那公寓裡有人。我一定是聽到了什麼,才會把耳朵貼在門上,然後聽到了應該是電視上情境喜劇的罐頭笑聲。我抽出撬鎖工具,把眼睛湊進鎖孔,果不其然看見了燈光。
看見空無一人的走廊,因為等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已經出了逃生門,又開始爬樓梯了。我爬了三層,回到我剛才離開夏娃.狄格拉司的十五樓,站在逃生門前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再爬一層,用我的工具打開了門。
「什麼蒙德里安?」
「她的貓真的回去了?」
「那修列呢?他們那幅蒙德里安會回去嗎?」
「他的伙伴們呢?」
「這樣的偽裝才好啊,不是嗎?」
「這是他們給自己取的名字?」
「我倒覺得妳的長相明顯有著亞美尼亞特徵。不過也許我只是突然出現了那種人們偶爾會有的靈光一閃。這實在不太重要。妳要那幅畫,不是嗎?」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我打電話給我的律師不是要問時間的。我打電話給我的律師,是因為我有事要他幫我做。」
電話打完之後,我又沖了一杯咖啡,在冰箱裡找到一條巧克力,在櫥櫃裡找到一包洋芋片。這些東西加在一起是很奇怪的一餐。
「我想這是媒體發明的,不過我想他們可能會就這麼用下去。傑瑞德的朋友夏辛.伏拉德羅茲本來建議用『幼豹』,但另外一個朋友亞當告訴他們說豹的小孩不叫幼豹,叫小貓,而『小豹貓』因為聽起來不夠凶悍而被否決了。無論如何,我們的秘密不會傳出去的。我想傑和圖書
瑞德已經開始認為這整件事都是他的主意,你只是在最後一刻沾點好處而已。」
「丹佛司先生嗎?我是羅登拔,柏納德.葛林姆斯.羅登拔。很抱歉這麼晚打電話給你,但我想你聽完我要說的話之後就會原諒我的打擾了。我有幾件事情要告訴你,先生,還有一兩個問題要問你,還有一份邀請……」
「阿齊。我們去喝了杯酒,之後我們又喝了一杯,然後我們回到家,尤比馬上衝過來要我摸,這不像牠平常的作風,我就摸著牠,一抬頭看見尤比在屋裡的另一個角落,於是我低頭看看我在摸的那隻貓,結果正是阿齊.古德溫的本尊。闖進我家把牠帶走的那個人又把牠送回來了,門還是跟我出門的時候一樣鎖得好好的,就像上一次。」
「其實是阿姆斯特丹大道上一家韓國人開的水果店。我感到失望,佩卓西安小姐,但並不意外。」
我還是吃了,然後回到客廳去打發掉一點時間。時間已經很晚,但還不夠晚。最後終於到了夠晚的時候,我出了翁德東克的公寓,沒有鎖門。我一路走到五樓,經過十五樓沉睡中的夏娃.狄格拉司時帶著微笑,經過十一樓的亞伯林夫婦時嘆了口氣,經過九樓的里歐娜.崔曼時搖搖頭。我在五樓要打開逃生門的時候很費了一番手腳。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這個鎖和其他逃生門上那些構造簡單的鎖是一樣的,不過也許我電話撥太多手指變僵硬了。我打開門鎖,走過走廊到另一扇門前,小心地看聽一番之後把門打開。
「哎,我希望你說得對,柏尼。可是,我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出門去,想跑十五哩,結果才跑了十哩,我右邊膝蓋裡面就開始有種怪怪的感覺。不是真正的痛而是一種感覺,覺得有點敏感,你知道我意思嗎?現在人家都說跑步是要跑到痛,而不是痛了還要跑,但你要拿敏感的感覺怎麼辦?我想只要它一變成痛我就會停下來,但它就一直只是敏感,然後又變得更敏感一點,於是我跑完了那十五哩,然後又再跑了三哩,加起來總共十八哩,然後我回家來洗了個澡躺下來,現在我的膝蓋抽動得跟什麼似的。」
電話一通接一通的打。等到都打完之後,我的耳朵已經因為輪流緊貼著話筒而痛了起來。要是戈登.翁德東克知道我用他的電話在做什麼的話,他躺在冰櫃裡都會爬起來的。
「正是在下。我手上有妳那幅畫,佩卓西安小姐,妳只要來拿就行了。」
「運用一點演繹法。外行人編假名字的時候,幾乎都會用和原和圖書來姓名相同的縮寫。而且他們經常選擇某種人名的變體來當姓,比如傑克森、理查斯、約翰森。或者彼得斯。我猜妳的真名第一個字母是P,而且很可能和彼得斯有著同樣的字根。另外,妳的外表特徵顯示妳可能有亞美尼亞血統。我拿出電話簿,翻到P什麼e什麼t什麼的部分,然後找一個名字縮寫是E的、聽起來像亞美尼亞人的姓。」
「我已經有差事了,記得嗎?我是個警官。」
「現在已經是早上了,拜託。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柏尼,這裡簡直是個瘋人院。現在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一點。我那個小孩怎麼樣,嗯?」
「柏尼,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收集哞特里嗯嗎?因為據我了解,古根漢博物館也有兩幅,我在想不知道你下一個目標會不會就是那裡。」
「我要等到星期一才能去銀行,而且——」
「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對。艾麗森看到牠好驚訝。我想她就跟我一樣驚訝。」
「傑瑞德。」
「那就把這抄下來……」
「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的真名的?」
「小孩的名字是傑森?」
「別擔心。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羅登拔先生?」
「唔,會沒事的。沃利,今天下午在一個美術館發生了一些事——」
「一個腦筋動得快、很會利用機會的賊。」
「有筆嗎?丹妮絲.雷芙遜,電話7415374。」
我再度進入翁德東克的公寓,關上門,上了鎖,然後花一點點時間喘口氣。
「唔,妳慢慢決定吧。妳今天晚上不需要做什麼。」
「好吧。羅登拔先生?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不在牢裡就是了。我沒事。你和艾麗森安全離開了嗎?」
「『我只是借取/從某個明日/那裡沉睡著/足夠的愁鬱/讓我吟唱悲泣。』這是瑪麗.凱洛琳.戴維斯啊,佩卓西安小姐,妳向來喜歡的詩人。」
「但是——」
「我把那幅畫給了她,她就把貓還回去了。」
有一戶門內傳出爭吵聲,但不是翁德東克家。他的公寓門上貼著一張紙,宣示該戶係由紐約市警局下令封鎖。這個封鎖的象徵意義大於實質意義;翁德東克的門鎖是這公寓的唯一屏障。那是西格爾牌的栓鎖,相當不錯,但我以前就撬開過一次,它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秘密了。
我開門讓自己進去。
「嗯,只要適合就好。對了,你把那個籃子留在這裡了。提貓還是什麼東西用的籃子。」
「我們只是好朋友。事實上,沃利,我想你說不定會喜歡那個媽媽。丹妮絲,她叫這個hetubook.com.com名字。」
「事實上他從來沒真這麼說過。他說的是『彈吧,山姆』,或者『彈那首曲子吧,山姆』,或者其他類似的變化,但他從來不說:『再彈它一遍,山姆』。」
「我相信。」
「少了一邊。牠有點不太能保持平衡的樣子,好像牠要跳要撲的時候都很沒有把握似的。我無法決定是要把另一邊的鬍鬚也修一修,還是等這一邊的長出來就好了。」
「我只有四分之一的亞美尼亞血統。而且別人都說我長得像媽媽這邊的親戚。」
我走逃生梯到了十一樓。有一會兒我想不起亞伯林家的門是哪一扇,然後我瞥見了那個洩漏天機的沒有連接任何警報系統的保全裝置鑰匙孔。我拿出我那串工具,正把一條鋼絲穿進普拉德門鎖準備撥弄的時候,突然有什麼讓我停了下來。
我瞇著眼睛從防盜孔往外看了看,打開門鎖,把門拉開一條小縫,檢查了一下走廊。出得門來,我想到要用我的工具把門重新鎖上,後來決定不這麼做。既然夏娃的生活方式是這個樣子,那麼她忘記鎖門應該也是家常便飯。說到這點,離開她家的客人說不定也會順便翻翻她的錢包,或者她說不定認為這種行為並非偷竊而是報酬。人家說,公平的交換就不是搶劫。
但我沒有立刻把門打開。首先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然後我眼睛湊在鎖孔邊,又臥下來看門縫裡有沒有透出光線。什麼也沒有,沒有光線,沒有聲音,什麼也沒有。
「柏尼,謝天謝地。我擔心死了,真怕你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從牢裡打電話來的吧?」
「不是,但是——但是我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
「早上。」
「佩卓西安小姐嗎?『我吟唱愁鬱/我吟唱悲泣/我沒有愁鬱/我只是借取——』」
「你有事要我幫你做嗎?」
「那幅蒙德里安。賣妳一千塊就好。我知道這數目低得太離譜,但我急著要離開這裡,需要盡快弄到錢。」
「都一樣啦。我應該什麼時候打電話給她?」
「真是個老道的演員。」
「嗯,我無意冒犯,佩卓西安小姐,但妳沒有騙過我。妳報出姓名的時候那種遲疑的樣子,然後再加上那支錯誤的號碼,嗯,這太明顯了。」
「我不懂。」
「他的回答變成了政治演說。別擔心,他沒有提起你。」
除了我之外,翁德東克的公寓裡沒有人,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我之所以確定這一點,是因為我檢查了所有的地方,甚至包括廚房裡的餐具櫃。然後我打開水龍頭讓水一直流,直到水熱得可以沖泡即溶咖啡。www.hetubook.com.com如此產生的飲料不會令挑剔的人興奮不已,也不會幫我醒酒,但至少可以讓我當一個毫無睡意的醉鬼,而非搖搖欲墜的醉鬼。
「你還可以走路嗎?」
最後,事情終於都做完了。我非常安靜地溜出五樓那間公寓,把門鎖上,然後再次上到十六樓去。
「有什麼好懂的?在我看來這是一首簡單明瞭的好詩。詩人是在說,她要寫的感情深度是目前尚未經歷過的,因此她汲取未來的不幸以便下筆。」
「嗯,把它送給養貓的人吧,我不需要了。卡洛琳的貓回去了。」
「你對那個媽媽有興趣?」
「阿齊?」
「在野獸的肚子裡。聽著,我有件差事要給你,雷。」
「我當然要。」
「柏尼——」
「但我說的台詞不是這句。『把一干嫌犯都帶過來。』這句才是我的意思。我要你做的就是這件事。」
「你怎麼找到她的?」
「我也是這麼想。你在哪裡?」
「但我沒看到你拿任何東西,柏尼。你把那幅哞特里嗯怎麼了?」
「跟你說話總是這麼令人快慰,雷。」
「把妳手上有的現金都帶來,再加上一張支票補足差額。去拿枝筆來抄下地點和時間。別遲到也別早到,佩卓西安小姐,否則妳就再也別想要得到這幅畫了。」
「不是煮的。」
「你在哪裡?」
「這真引人入勝啊,柏尼。」
「她是這麼告訴我的。」
「說話算話?」
「但是電話簿裡有妳的名字,佩卓西安小姐。曼哈頓電話簿,住宅部分。我不可能是第一個把這件事情告訴妳的人。」
「你是說他那些核心幹部?就算他們想提起你也不可能。只有傑瑞德一個人知道今天下午的事情不只是『青年豹』組織的政治行動。」
「我看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官司打得起來,不過我不是律師。傑瑞德面對別人問問題,挺得住嗎?」
「但是這太不尋常了。」
亞伯林夫婦在家。此刻,當我像準備投海的旅鼠一樣站在他們家門口的時候,亞先生搞不好正閒適地翻閱著他那已遭劫掠的集郵冊。隨便哪一分鐘他可能就會發出一聲咆哮,無疑會嚇到他太太,讓她一下子把重播的瑪麗.泰勒.摩爾忘得一乾二淨。然後他可能會反射性地衝到門邊,猛力把門拉開,然後看見——什麼?
「但那支號碼——」
「是的,但是——」
「你手上有——」
「我大概還可以再跑上十八哩。我的膝蓋是敏感得在抽動,不是痛得在抽動。這真是瘋了。」
「是她找到我的。事情太複雜了,現在不好解釋。重要的是牠回去了。牠的鬍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