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應該是更早的時候發生的事，」我說。「她並非幾分鐘就把這些燉肉弄好了。她一定是在我們吃早餐時，就已經開始準備。這已經煮了一個早上了。奧瑞斯發生意外，而珥琳的尖叫聲大到幾乎可以喚醒他時，廚師應該是離開廚房，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她還跟西西與柯貝特家女孩發現她時的模樣一樣，坐在六個爐嘴的瓦斯爐左邊的巨大橡木扶手椅裡。後面一個爐嘴開著小火，上面一大鍋濃湯正閃閃發亮。大型的老式水槽裡，漏水的水龍頭有水滴落到咖啡杯裡，有幾隻湯匙，還有一根烤肉叉。有架音量調小的收音機，混合播放著鄉村音樂和靜電干擾。

「但是稍早她和我們大家一起在吧檯，記得嗎？當我們在爭辯某些事情時，她離開到了廚房。有人注意到她什麼時候離開的嗎？」沒有人注意到。「嗯，她站在後面，她可以非常謹慎地溜出去。」

「廚師甚至沒有說任何話，」西西回憶道，「或是看起來很困擾。第一起命案後，她準備早餐，第二起命案後，她來到這裡開始準備午餐。」

「如果廚師是被下了毒，」奎普說，「毒性似乎是以光速發作。但是我確定妳是對的。燉肉含有較慢發作的毒藥，而我注定會死。在五十年內，我一定會完全斷氣。」他轉動眼珠。「在這種時限裡，小蜜莉森或許不想要吃。其他人人可以嘗試一下。」

接下來有個關於莎基的簡短故事，以那句話開始。她曾經是個好廚師，像廚師這樣，像廚師那樣，最後她走了。這個統轄加特福廚房的壯碩女人，確實曾經是個好廚師，甚至算是傑出的廚師，而她也像那虛構的人物一樣走了。她已經離開了人世，雖然她並未離開廚房。

「休克，人不是會死於休克嗎？」

有一陣表示https://www.hetubook.com.com同意的喃喃聲，但是卡洛琳把臉湊過去廚師那裡，然後退後一步搖搖頭時，聲音就停下來了。「沒有用，」她說。「我試著聞她的呼吸，但是她沒有呼吸。」

「我是指那種會讓你心臟病發的休克。她的心臟可能不好，而且我也不認為她吃低脂飲食。由於前面兩起命案造成的驚駭——」

「那不是蕈類。」哥登．沃波特說。

「我想可能會有苦杏仁味，柏尼。」

「為什麼別提茄子？」

「我們沒辦法確定是否安全，」哈帝斯逖小姐說。「有那種較慢發作的毒藥，不是嗎？」

「不是嗎？」

「我確定我一點也不曉得，年輕的女士。我現在只是胃裡空空非常飢餓，而我想要的就是一碗燉肉。」

「這裡有番茄，」路福斯．奎普宣布。「當然也有馬鈴薯。還有蘑菇和大麥。」如果還有某種由空氣傳播的毒的話，依照他那種聞嗅的方式，我猜他的時日也不多了。

「如果被閃電擊中的話，或是觸電。」

「也許是自然的原因。」我聽到有人說。

「而且她拿了根湯匙，」她的丈夫觀察到。「一隻調理湯匙。我想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他比出姿勢，模仿動作。「她在火爐前，攪拌著燉肉。她嚐了一口。然後毒發——」

但是比起先前兩位死者，她的情況難以理解得多。我們看到前兩位死者，就會知道你在處理的是什麼。另一方面，廚師看起來卻像是睡著了，而她的體溫雖然顯然比一般的華氏九八點六度要低，但是還沒有掉到像午餐的鮮肉那樣低溫。我猜她的體溫不久就會降到那個地步，即使廚房很溫暖，這需要一段時間。

「但是奎普先生——」

「恐怕她已經死了。」我說。

他中斷了話，他鮮紅的臉上滿布一種和*圖*書警戒神情。沒有拿叉子的那隻手移到胸部中央，就在心臟上方。他的下唇顫抖，然後跌坐在他的椅子裡。

「哈！」他在椅子上坐直，叫出一小聲的笑聲，顯然看到我們的表情而感到愉快。「喔，天啊！」他說。「喔，天啊！喔，天啊！我看起來很恐怖，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克制。你們會原諒我的小玩笑，會吧？」他將叉子投入那碗燉內。「味道太美妙了，我敢保證，」他說，「而且不可能傷害任何人。我可以催促你們每個人都自己添一碗，加入我，好嗎？」

「不是當令的季節。」有人說。

「而且是頓很好的午餐，從味道上來說。」路福斯．奎普已經往前擠到爐前，掀起鍋蓋嗅聞。「燉小羊肉，」他宣布。「加了迷迭香和百里香調味，還有那會是新鮮蒔蘿嗎？她哪裡弄來新鮮的蒔蘿？」

「有毒的蕈類，」狄蒙特小姐大叫。「茛菪！」

對女人來說，她的手大了些，現在放在膝上，其中一隻手的手指還繞在一把木製調理湯匙的柄上。我用手壓一壓她的手背、上臂，以及她寬闊的前額。

「這一定得看毒藥的種類不同而定，」他說。「無論如何，她沒有覺得太難受，然後坐了下來。顯然這是一種溫和的毒藥，而且一定是讓她打瞌睡，然後在睡夢中殺死她。」

柳娜．沙維奇指出了其中的諷刺。幾分鐘前我們還在討論我們被廚師下毒的可能，現在看來廚師自己卻可能被下了毒。

卡洛琳說，「像是什麼，柏尼？莫菲太太的工作褲？」每個人盯著她看，而她說，「像那首歌，『誰把工作褲丟到莫菲太太的雜燴鍋裡？』喔，得了吧。我應該不可能是唯一記得這首歌的人。」

「但是如果下了毒……」

「為什麼有人要殺廚師？」卡洛琳回問他。「或是破壞吊橋和吹hetｕｂｏoｋ.ｃom.com雪機？或是殺死瑞斯本先生？」

每個人立刻說起話來，空氣中充滿了疑問和建議。聽到西西的宣布，我們都一起趕到這裡，雖然我無法發誓沒有人在中途溜走。

奈吉爾確認了這一點。「如果你想要挨罵，只要去掀她的鍋蓋就行了。我無法想像如果有人替她加了鹽，她還會站在那裡不動。」

「我不知道，」我說。「我沒有見到任何暴力的跡象。她沒有被槍擊，或刀刺，或是從高處摔下。」我抬起眼瞼檢視一下。我沒有見到任何點狀出血的跡象，或是其他東西，只有相當無神的眼球。我闔上眼瞼，站直身子。

「我不認為有茄子，這在燉小羊肉裡不常見，雖然如果加一些應該沒關係。我確定這裡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們要找的。為什麼有人要對一鍋美味的燉小羊肉下毒？」

「她是個好廚師。」西西．依蘭亭說。

「然後有其他人跟在她後面溜走？毒死她，然後再溜回來？」

他用叉子戳了一小塊。「你們都看得到——」

「蘑菇，」狄蒙特小姐說。「燉肉裡有蘑菇嗎？」

「那麼我想你們會把我留在我倒下的地方，這好像是這棟房子的慣例。如果你們真的把我放在地上，那麼墓碑上應該可以刻上：他試吃，好讓別人活命。給我那邊的碗好嗎？可以的話，還有那把杓子。」

我想那又讓珥琳哭了起來，但是或許她已經開始從傷痛中恢復。「在那之後，」我說，「她最後來到吧檯。所以她離開廚房有一段時間，她不在的時候，有人可以到廚房，然後放任何東西到那鍋燉肉裡。」

「一種藤蔓，」沃波特告訴她。「是番茄和馬鈴薯的近親。更別提還有茄子了。」

「如果她吃了氰化物的話，」我說。「但是她看起來不是非常安詳嗎？一點也不像氰化物中毒的受害者和-圖-書。」

「拜託，」他說，「我堅持。」

「當然有可能，」我說。「至於凶手在燉肉裡放了什麼東西，我無法隨意猜測。我對毒藥所知不多。」

「我不知道，柏尼。那會讓你痛苦地翻滾嗎？如果她被下毒了，一定是某種不會引起劇痛的東西。」

「其實我相當好，奈吉爾。」她的眼光朝我尋覓。「她死了嗎，羅登拔先生？我不認為她能夠睡得這麼熟，可能嗎？」

「如果茛菪不是一種蕈類，」狄蒙特小姐說，「那麼它到底是什麼？」

「不是。但是有很多有毒草類，或是毒菌，或是隨便妳想怎麼稱呼的東西。捕蠅蕈屬蕈類尤其毒。其中一種叫死亡天使——那可能是妳想到的那種。但在這種天候下，是沒有辦法到外面摘蕈類的。而且現在也不是當令的季節，就算是，妳也永遠沒辦法在雪堆下找到它們。」

柯利伯芮太太說她想等一下，不是五十年，嗯，大概十五分鐘左右，只是要確定安全。其他幾個人也喃喃表示同意，奎普說隨便我們，但是他可能會舀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還有，如果莫莉或珥琳可以為我拿一盤那個沙拉，」他說，「還有那種七種穀物麵包，我相信還有剩。當然還有奶油和啤酒，我想會比配葡萄酒好。我們還有那種很棒的褐色麥酒嗎，奈吉爾？」

我為什麼沒有阻止他？我怎麼能夠讓一個人像這樣殺死自己？喔，在某種意義上，他已經這麼做好幾年了，用刀叉挖掘他的墳墓，但是……

「她在外面，」上校記起來。「我記得我有注意到她，那時我們正在衡量搬回可憐的奧瑞斯屍體的優缺點。」

「我希望有，」路福斯．奎普說。「有哪個頭腦清醒的人，不會在燉小羊肉裡放蘑菇？」

「你吃到毒藥時，就是這種情況嗎？你的腿變得虛弱。」

「如果有益健康，」他hｔtｐs://ｗｗw•ｈeｔｕboｏｋ.coｍ.ｃoｍ說，「那麼我們應該吃。如果有毒，我們應該保持距離。但是我們怎麼知道是哪一種狀況？」沒有人有答案，所以他自己添了一碗。「我們需要的是個試嚐師。有人吃了一碗肉，如果他活著，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加入饗宴。如果他死了，那麼，至少其他人逃過一命。」他張開臂膀。「我就是這個人。」他說。

「在這裡，」另一個人反對，「謀殺就是一種自然原因。」

「她或許不知道，」我說。「因為事情發生時，她不在這裡。」

「她老是坐在那裡，」西西說，「每次也都是坐這個樣子。我以為她只是打瞌睡，你知道，烹飪書攤開在她的膝上。但是我跟她說話時她沒有回應，你曉得的，我就碰了她一下，然後稍微搖搖她，然後——」

「她為什麼——」

「這裡還有一鍋可口的米飯，」他說，「看起來既完美又鬆軟，櫃檯那裡還有裝滿大木碗的沙拉，只等著攪拌。」他將鍋蓋蓋回鍋。「我想我們應該吃，」他說。「我認為我們全都吃飽了，才更有能耐應付。」

「在燉肉裡。也許一開始她只以為需要多加一點鹽，但後來毒性發作了，她的腿變得虛弱，必須坐下來。」

「毒？」

「但她總是在廚房裡。」

在餐廳裡，奎普坐在一張兩人桌邊。他塞好餐巾，拿起一支叉子。「『比起我曾經做過的事，』」他說，「『這是我做過最好、最好的事了。』恐怕我能記得的就只有這句了。我應該做飯前禱告，但是如果燉肉真的添加了砒霜，那麼對天父而言，這可能看似一項挑戰。所以別多惹麻煩了……」

「妳為什麼想要聞她的呼吸？」

「穩著點，西西莉亞。」

「但是如果你死了……」

「廚師不喜歡有人到廚房裡，」莫莉．柯貝特說。「如果有人打算放任何東西到她的燉鍋裡，廚師會非常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