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灰姑娘這個月一定要去參加舞會,而且會打扮得妖嬌美麗,而且要和往年一樣high到最高點……不過,今年不准再穿白衣服……
兩人咯咯笑了。
「對了,最近有蘿拉的消息嗎?」荷莉問。雖然她跟蘿拉素昧平生,卻喜歡和丹尼爾一起矸醮她。她喜歡聽丹尼爾講她的鮮事,然後整晚嫌她有多令人討厭,藉此消磨時間,荷莉也抓住這個大好機會,避免跟海倫應酬。
「他是病了嗎?」她探問。
「我很好,謝謝妳。妳呢?」
「我曉得。」她語帶自我辯護的意味,同時迴避丹尼爾的目光。
「唉,可是,我很過意不去。」海倫口齒不清。
荷莉笑了。「海倫,我住在同一個地方,妳從妳家轉個彎就能到,而且我家的電話號碼沒改,手機也一樣。假如妳有那麼關心我,找我並不難吧?」
多謝妳,荷莉心想。
荷莉走回自己那一桌,跟大家道別,丹尼爾站起來跟她走。「休想丟下我一個人。」他笑說。「我們可以共乘一輛計程車。」
「大概吧。」她被問得不太自在。
「唉,別講那種話。」珊倫生氣地說。「我腫得像飛船,我都不吭聲了。接受妳是靚妹的事實吧!」她對著鏡中的荷莉微笑。「妳放心啦。」
「沒關係啦,海倫,我已經接受事實了。」
「唉,別罵她了。」第一個女人輕鬆地說。「人家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喔,不用了,謝謝。」她微笑說。
快遲到了,荷莉在臥房裡東奔西跑,忙著準備參加舞會。她花了兩小時化妝,現在把臉哭花了,只好重新上妝。睫毛膏已經塗了第四遍,只好祈禱淚腺已經枯竭,今晚再也哭不出眼淚。這種願望不可能實現,但是想一想總行吧?
隔壁的門打開,兩個女人噤口。「妳們兩個長舌老賤貨沒事做是吧?」珊倫大罵。「我最要好的朋友做或不做什麼事情,干妳們家屁事!珍妮佛,妳自己的人生那麼美滿,幹嘛跟寶琳的老公偷偷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荷莉.甘乃迪剛才跟那個男人跳舞,妳看見了沒?」這女人的聲音嘆里嗲氣,鐵定是珍妮佛。
「當然是。」荷莉蹙眉。
「我好得不得了。」荷莉點頭。「妳也來聽一聽她講的故事,很好笑喔。」她微笑說,然後繼續聽珊倫講趣事。
荷莉瞪大了眼睛;她想保護那信封,不高興丹尼爾亂碰,以免抹掉了傑瑞的痕跡。
「十二月。」他讀出信封外的字,撫摸著每個字母。荷莉想叫他放下,卻又不想表現得太像瘋女。最後他放回桌上,荷莉呼了一口氣,繼續為熱水壺加水。
「什麼意思?」她糊塗了。
荷莉觀察著他,見到他再度迷失在另一段往事。她猜這世上再差勁的人也不愁沒人愛。愛情偉大的奧妙就在這裡:有千百種不同的形狀、尺寸、性情。
「天啊,這種事怎麼樂觀得起來?這消息太可怕了。」她的目光持續直鑽荷莉的臉,現在好像對荷莉改變了觀感。荷莉點著頭聽她講話,卻暗暗希望這女人別淨講她已經知道的事。
「沒有,他二月的時候去世了。」荷莉再次輕聲說。
「哇,實在太可怕了。他還那麼年輕。」珍妮佛喜歡強調形容詞,頻率挑高成了尖叫。
「朋友之間沒有打擾不打擾的,海倫。」荷莉講得禮貌,卻希望對方聽得進去。
「喔,哈囉,珍妮佛。」她又碰到一個只在舞會見過面的人。珍妮佛穿著華麗過頭的禮服,名貴珠寶垂掛了一身,還戴著手套,正以拇指和食指掐著一杯香檳酒。她的金髮近乎白色,皮膚因為曬太多太陽而變得黑如牛皮。
「珊倫,我今天晚上只想待在家裡。我必須拆開傑瑞的最後一封信。」荷莉難以相信只剩最後這封了。明天過後,再也沒有傑瑞的信來安慰她,而她依然覺得自己需要更多信來安慰。從四月接到信開始,她就興奮得恨不得日子快快過去,只等著每個月的第一天來臨,讓她能拆開下一封信,閱讀他的留言。然而,她的心願實現了,這幾個月過得太快,如今快走到了終點。她希望今晚別出門,好好品嘗兩人最後這段特別的時光。
「我想回家了。」荷莉說著看看手錶,惦記著傑瑞的最後一封信。她的心往下沉。
「對,長了腦瘤。」
酒足飯飽之後,海倫和-圖-書踩著不穩的步伐走向荷莉。荷莉不想坐在海倫的旁邊,早已逃向珊倫和丹妮絲的那一邊。海倫給她一個滿懷抱,淚眼婆娑地為沒有保持聯絡而道歉。
「妳好可憐喔。」珍妮佛的語氣哀傷,以憐惜的眼神看她。「妳受到的打擊一定很大吧。」
海倫露出被荷莉反問得皺眉的表情。「呃,對,可是我不想說……」
「我很好,謝謝妳。」荷莉再說一遍,以微笑來淡化沉重的氣氛。
「不必了。」荷莉和死黨聊得正開心,急著甩開她。
「我還好,謝謝你。」她喝一小口酒。
丹尼爾耐心聽她講,等她終於講完才點點頭。「我能體會妳的感覺。蘿拉跟我吹了以後,那種感覺維持了幾個月。我每去一個地方,總是不得不跟人講分手的消息。幸好後來消息傳開了,我也不必再逢人就講,不至於再把氣氛弄得很僵。」
他對她微笑,眼神仍然洋溢著喜悅的光彩,樂的是前女友和他從前的死黨分手了。「什麼事,荷莉?」
「當然當然,可是,妳一定很難過吧。唉,太可怕了。」她把戴著手套的雙手舉向臉,面露驚駭狀。荷莉保持笑臉,咬著牙講話。「是啊,是很難過,不過正如我剛剛說的,人總要樂觀一點,要繼續走下去。對了,講到走,我最好該去跟朋友會合了。」她客氣地說,然後快閃。
「謝謝妳。」荷莉面帶微笑,然後又被丹妮絲拉走,最後來到了吧台。
走過交誼廳的時候,一個女人走來。荷莉已經有幾個月沒跟她聯絡了。「荷莉,我聽說傑瑞的事了,很遺憾。他是個好人。」
「哇,妳心情真好嘛。」詹米高聲對荷莉說,口氣非常不以為然。
在荷莉跟著珊倫下樓前,她打開梳妝檯的抽屜,取出傑瑞十一月的信。她在幾個星期前就拆開了這封。她現在需要傑瑞的鼓勵來度過難關。她以指尖拂過墨水,想像他寫字的模樣。傑瑞寫字時習慣做出全神貫注的表情,動筆時還會一面舔舔嘴唇,經常被荷莉揶揄。她喜歡那副神情。她想念那張臉。她抽出裡面的卡片,需要從信中汲取力量。她知道看了信一定能增強勇氣。她每一天都讀到:
「灰姑娘,妳的王子駕到!」珊倫對著樓梯上面高喊。
「呃……丹尼爾……我,認為……現在討論這件事……呃……不太合適……」
荷莉面帶微笑嘟囔。「大家都對我好好,都對我表示同情,我卻覺得又回到了傑瑞的告別式,不得不偽裝得堅強又像女超人,可惜的是,有些人只希望我承受不住打擊,因為這件事太可怕了。」她模仿珍妮佛,同時翻翻白眼。「另外有些人不曉得傑瑞去世,要我在這種場合跟他們報告實在太不合適了。」
「蘿拉的爸爸開了一間旅館,我有個名叫查理的朋友在旅館的吧台上班,他跟我說蘿拉的未婚夫想勾搭一個女房客,被蘿拉逮個正著,所以解除了婚約。」他笑得邪惡,眼珠閃現了光點。他很高興得知蘿拉心碎的消息。
「喔,哈囉,派崔克。」她轉身面對一個體型龐大的生意人。派崔克是這場慈善舞會的贊助廠商,又高又胖,臉色不太健康,也許因為公司名列愛爾蘭大企業之林,工作壓力太大吧。另一個因素是他太貪杯了。他看起來像被領結勒得喘不過氣,所以伸手鬆一鬆開,表情不是很舒服。他的燕尾服上的鈕釦好像隨時會爆開似的。荷莉跟他不太熟。她每年都參加這場舞會,所以認識了一些人,而派崔克只是其中之一。
「情緒誇張。」荷莉總算明瞭了,幫他接龍。他點點頭。荷莉憤怒地想,只不過蘿拉確實劈腿過。但是荷莉決定還是不講為妙。
「也好。」珊倫同意。「沒醉的時候覺得這舞會無聊透頂,以前怎麼不知道?」
海倫微微臉紅,荷莉轉頭和珊倫聊天。
「我看起來糟透了。」荷莉嘟囔。
「妳還好吧?」丹尼爾對出現在身旁的荷莉說。
「嗨,海倫。」她的語氣快樂。
「沒關係。我才不鳥她們怎麼想。」荷莉勇敢地說。「可是,我不敢相信珍妮佛竟然跟寶琳的老公有染!」
「那是最後一封了。」荷莉的嗓音沙啞,於是清清喉嚨。
丹尼爾猛然回過神來,注視荷莉的眼睛,深情款款。一陣冷颼颼的感覺往荷莉的脊椎向下竄,她頓時覺得手臂上的寒毛直豎。
「我順便幫妳那個爛老公也叫一杯吧。」和_圖_書他笑說。「他想喝什麼?」他以目光搜尋傑瑞。
「是啊,雖然很難過,我還是能應付,盡量樂觀吧。」她開朗起來。
荷莉喝了幾口冷水,把注意力轉向服務生正要放在她面前的餐盤上。
「對,的確,可是,沒有多走一段路,多可惜啊。妳一定受到很大的打擊吧。實在太可怕了,而且太不公平了。妳的心情一定很糟吧。對了,妳怎麼有心情來參加舞會?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人。」她環視交誼廳內的對對佳偶,好像空氣中突然飄來一股臭味。
「喔,天啊,太遺憾了。」她把香檳放到身邊的桌上,兩手捂臉,額頭皺出了憂慮的線條。「我怎麼沒聽說?妳好可憐喲,有沒有節哀順變?」她伸出手,放在荷莉的手臂上。
「我是在想,嗯,聽你那樣講,蘿拉好像有點……呃……有點壞,老實說。」她咬咬嘴唇,細看對方的表情,希望他不要有受辱的感覺。他凝視著桌子中央的燭臺,面無表情地聆聽。「我是說,」她覺得自己必須字斟句酌,因為她知道蘿拉多傷丹尼爾的心,「我其實想問的是,你看上她的哪點?你們兩個當初怎麼迸得出愛的火花?你們兩人的個性差了十萬八千里——至少聽你那樣講,你們兩個很不一樣。」她急忙改口,因為她不想讓丹尼爾知道她見識過蘿拉。
「喔,他沒來,派崔克。」荷莉覺得不太自在。
荷莉聽見有人倒抽一口氣,也許是寶琳。荷莉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笑出聲音。
荷莉對她皺眉。「丹妮絲,幹嘛為這種事傷腦筋呢?」
荷莉只好順從。「既然你堅持,麻煩給我一杯白酒好了。」她微笑說。
「唉,荷莉,被妳聽見了真遺憾。」她說著給好友一抱。
「海倫,請別再講了。」荷莉打斷她的話。「我不曉得妳為什麼非得挑現在跟我講這個,但我今晚只想開開心。妳顯然為了沒跟我保持聯絡而覺得愧疚。講老實話,如果我沒來參加這場舞會,再過十個月或更久,妳還是不會跟我聯絡。我的世界不需要妳這種朋友,所以請別在我肩膀上哭泣,讓我好好開心一下。」
珊倫正在講趣事,荷莉聽了笑出來,這時覺得被人輕拍了一下肩膀。笑到一半的她轉頭,看見滿臉愁容的海倫。
「我看見了!」另一個女人語帶嫌惡。「她老公還屍骨未寒耶!」
「嗨,荷莉。」

「喔,對,可是我不想去打擾……」她講不下去。
丹尼爾一手輕輕放在她的腰上,溫柔地牽著她的手,兩人開始旋轉。荷莉跳得很僵。跟別的男人跳舞感覺不太對勁。一陣刺麻感順著脊椎往下鑽,她不禁打了個哆嗦。丹尼爾一定是認為她覺得冷,因為他把荷莉拉得更近,以免她著涼。在恍神之中,她被丹尼爾牽著跳舞,直到音樂結束她才假藉想上廁所而離開。她把自己鎖進廁所的隔間,靠在門上深呼吸。在這之前,她表現得可圈可點。即使被大家問到傑瑞的事,她仍能力保鎮定。然而,這支舞卻撼動了她的心。也許是該回家的時候了,見好就收吧。她正要開門出去,這時聽見外面有人提到她的名字。她呆住了,開始偷聽兩個女人的對話。
「我很棒,謝謝。傑瑞今晚怎麼沒陪妳來?」她東看西看。
PS.我愛妳……
「喔。」荷莉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眼睛瞪得老大。
「你想念她。」荷莉輕聲說,一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丹妮絲皺眉,轉向湯姆:「我沒講錯吧,對不對,湯姆?」
丹尼爾沉默了片刻,荷莉擔心自己涉足了不該進入的領域。他轉移了固定在閃爍燭光上的視線,面對荷莉,嘴唇裂成傷感的微笑。「蘿拉的本性並不壞,荷莉。呃,以她愛上我最要好的朋友來說是很壞……不過就她個人而言,在我們交往的過程中,她一點也不壞。情緒化,沒錯;壞女人,不至於。」他面露微笑,轉頭好好面對荷莉。「她的情緒大起大落,其實讓我更愛她,我覺得很刺|激,她讓我傾心。」說明過去這段情的時候,他講得眉飛色舞;回憶起逝去的愛時,語氣也急促起來。「我喜歡每天早上醒來猜她今天的心情會怎樣,喜歡兩人吵架的時候,喜歡吵翻天的激|情,喜歡吵完後做|愛的感覺。」他的眼睛亮起來。「大部分的事物,她都有辦法拿來大做文章,我大概就是和_圖_書這樣才覺得她既特別又有魅力。我以前常告訴自己,只要她繼續小題大做,就表示她在意我們這段感情。假如她不再如此,就表示她覺得這段感情可有可無。我喜歡她誇張的情緒。」他再說一遍,這次更加相信自己的說法。「我們的性情對比很強烈,不過她跟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家不是說:異極相吸嗎?……」他注視著新朋友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憂慮。「荷莉,她其實對我不壞。她雖然難搞定,卻不是那種人。」他自顧自的微笑。「她只是……」
「不然,我應該一臉苦瓜嗎?」荷莉回應得尖酸。
詹米油嘴滑舌地嗆回去,逗得幾個人笑了,因為他「好風趣」,荷莉置若罔聞。她已經不覺得詹米幽默了。有些朋友總覺得他講的每句話都好笑,荷莉與傑瑞以前也這麼認為,現在荷莉卻覺得他沒大腦。
「最後一封了。」荷莉難過地說。
「我明白啦。」珊倫體諒她。「可是,難道妳不能多等幾個小時嗎?」
「妳沒事吧?」鄰座的丹尼爾悄悄問。
「我看起來糟糕。」荷莉又要發牢騷了,珊倫匆匆白她一眼。「還是謝謝你。」她趕緊補上一句。那天姜普幫她挑了一件式樣簡單的黑色繞頸小可愛,開叉至大腿的一半。今年不准穿白衣服了。
兩個女人嘖嘖表示不滿,這時荷莉旁邊的隔間傳來馬桶沖水聲。荷莉站在原地,被剛才的閒話愣得不知所措,也因為閒話又被隔壁的人聽見更覺得尷尬。
「日子照過嘛。」她轉身背對丹尼爾,打開熱水壺的開關。
「就我所知嘛,這份清單就像妳的聖經,等於是妳的十誡。上面寫什麼,妳的人生就照著走。如果一封也不剩了,妳打算怎麼走?」
「對了,荷莉,妳今晚好神勇,既來之則安之,安完了走人。趕快回家去拆傑瑞的信,記得打電話跟我報告裡面寫什麼。」她再擁抱好友一下。
「怎麼沒來?無聊鬼一個,連續兩年都不來捧場。他在忙什麼?」派崔克提高嗓門問,同時以嘴形向酒保點酒。
沒想到,第一個女人又補上一句,「可惜呀,八成不是。」兩個女人嘻嘻笑了起來。
「我知道,所以好好珍惜吧。」珊倫微笑說。「回憶能延續一輩子,記得喲。」
去的理由:她滿腔洋溢著非去不可的感覺,而且最重要的是,避免她臨陣畏縮的關鍵因素是……。她放慢呼吸的動作,盡量避免淚水再奪眶而出。
「嗨,荷莉。」她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妳有看到他們摟來摟去的嗎?我可不會跟普通朋友貼得那麼親密。」珍妮佛說。
「妳好嗎?」海倫輕聲說,一手輕輕落在荷莉的手臂上。
荷莉愣住了,因為這件事聽起來似曾相識。「呃……丹尼爾,她爸爸開的那間旅館在哪裡?」
「啊,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信封。」丹尼爾說著從桌上拿起信來。
荷莉覺得自己的措辭已經很有理性了,海倫卻像被刮了一耳光。荷莉過去這一年吃的苦頭,海倫淺嘗到了一CC。丹尼爾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牽起荷莉的手,帶著她走向舞池跟其他朋友會合。兩人步入舞池時,一首歌剛好結束,接著響起的是艾瑞克.克萊普頓的〈妳今晚好美〉。舞池裡的人逐漸散場,只剩下幾對,落得荷莉非得和丹尼爾面對面。她吞了一下口水。她沒打算要跳舞。她這輩子只跟傑瑞跳過這支曲子。
「喔……」紅臉的派崔克臉色變得更紅了,緊張地清清喉嚨。他低頭瞪著吧台。「我真的很遺憾。」他支支吾吾,不敢正眼看荷莉,然後又拉扯領結。
十二點整。
「是嗎?」
「對,老婆。」他對丹妮絲溫柔一笑。
「喂,妳不必拿狗屁答案來應付我,荷莉。問話的人是我咧。」他笑了。
「我請定了。」他邊說邊從口袋掏出肥腫的皮夾。「妳想喝什麼?」
「我們去吧台。」丹妮絲挽起荷莉的手臂,把她拖走。
「對,呃,肚子裡有個七個月大的胎兒嘛,壓著膀胱,所以才會頻尿。」她說明,然後挺著大肚子前去洗手間。
丹尼爾的眼睛一亮。「對,其實有,我聽說了她的一個八卦。」
荷莉微笑。
荷莉疲憊地揉揉臉。「丹尼爾,你問這幹什麼?」
「呃,派崔克,他今年年初的時候過世了。」荷莉輕聲說,希望別讓對方尷尬。
「棒耶,我喜歡八卦。」荷莉說著面露欣喜,搓揉雙手。
「謝了m.hetubook.com.com,珊倫。」
無奈海倫堅持要聊傑瑞在世時的美好時光,講得事事瑰麗絢爛。海倫提到自己和傑瑞相處的往事,荷莉卻對這方面的話題不太感興趣。最後荷莉受不了海倫的泣訴,卻發現朋友全都離桌去舞池奔放了。
海倫揮揮手表示不要緊。「珊倫不會介意的啦。」說完一屁股坐下,壓扁了荷莉的手提包。珊倫走過來這桌,噘起下唇表示失望。荷莉向她道歉,同時瞄海倫一眼說明原因。珊倫翻翻白眼,伸出手指對著嘴巴戳一戳,假裝想吐,逗得荷莉嘻嘻笑。
為了參加舞會一事跟丹妮絲吵架後,荷莉當天就拆開了十一月的這封信。儘管克理斯與丹尼爾鼓勵她去,她仍然猶豫不決,自我折磨。其實她是過慮了,因為傑瑞已經幫她做了決定,加強了她應該參加的信念。這是她的新任務。她深呼吸,跟著珊倫下樓。
「妳的意思是,傑瑞死了以後?」荷莉明白,有些人在這種狀況下忸忸怩怩的,荷莉常常也一樣,但是她認為,如果對方主動提起這話題,至少也要像個成年人,有話好好講完再走。
「妳好嗎?妳看起來好棒,這套衣服好棒!」她喝了一口香檳,上下打量著荷莉。
他用力哼了一聲,扭身向後坐,「又猜錯了,荷莉.甘乃迪。」他皺起眉頭,彷彿荷莉說了有史以來最怪的一句話。「錯得徹底又離譜。」他拿起刀叉,開始享用鮭魚開胃菜。
交誼廳門口附近擺了一張報到桌,大家朝桌子走過去。荷莉低頭看著地上,覺得彷彿全廳的女人都往這裡望過來,看看新來的女人有沒有比自己穿得漂亮。發現自己仍然艷冠全場,她們才轉過頭去,繼續聊天。報到桌的女人對荷莉一行人微笑,「哈囉,珊倫;哈囉,約翰;哈囉,丹妮絲……哇,天啊!」她的臉上塗了加深膚色的化妝品,塗得並不均勻,驚呼一聲之後臉色居然好像變白了,但荷莉無法確定。「喔,哈囉,荷莉。妳能參加真好,難為妳了……」她越講越小聲,急忙翻閱來賓名單,一一在各人姓名上面打勾。
她轉頭看看誰在叫她。
「沒關係啦,海倫。珊倫、丹妮絲和約翰都是很知心的朋友,所以我並不孤單。」
下計程車的時候,丹尼爾也跟著跳出來,而且尾隨她進屋子,荷莉微微惱火。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五分,所以她還有十五分鐘的空檔。運氣好的話,到時候丹尼爾喝完茶,已經回家去了。她甚至叫了另一輛計程車在半小時之後來接丹尼爾,順便讓他知道不宜久留。
「這個嘛,人總要學習釋懷嘛。」荷莉微笑。
「還剩下幾個信封?」丹尼爾邊說邊脫掉大衣,走向廚房流理台旁的荷莉。
他用力地吞口水,在荷莉面前調整站姿,盡量站得舒服一些。「我問是因為,我現在想跟妳講一件事,而妳必須自己做決定。」他直視荷莉的眼睛,看得荷莉的心臟撲撲亂跳。「以後沒有清單,也沒有方針;妳只能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
「可恥啊。」另一個女人說。「想想看,以前每年跟老公一起來,現在卻帶了另一個男人,還敢在他所有朋友面前招搖,太噁心了。」
鈴聲響起,請在場的人各就各位準備進餐,而與會人士也陸續湧入。荷莉坐下,把手提包放在鄰座幫珊倫佔位子。海倫走過來,拉開這張椅子想坐下。
「再合適不過了。」他認真說。「妳已經知道我想講什麼,荷莉,我也知道妳瞭解我對妳的心意。」荷莉瞄了一下時鐘,下巴合不攏了。
荷莉聽見她們離去之後才開門走出來。原本低著頭洗手的珊倫抬頭看,滿臉錯愕。
荷莉抬頭望著他的臉,看看他是否在耍嘴皮子,卻只見他的藍眼珠對她閃現親切的光輝。
「哇!」丹尼爾的嘴巴合不攏了。「妳好漂亮,荷莉。」
「妳辦得到嗎?」他再靠近一步,荷莉嗅得到刮鬍爽膚水的氣味。是不折不扣的丹尼爾氣味。
「又想去了?」丹妮絲脫口而出。「妳五分鐘前才去過!」
大家陸續上了計程車。車子每到路口的號誌燈前,荷莉就祈禱遇到紅燈,以便拖延抵達舞會場地的時間。可惜她的運氣不好,這次都柏林市街的車流偏偏順暢無比,計程車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旅館。荷莉祈樓再祈禱,無奈都柏林山區的土石流沒有淹沒街頭,火山也沒有爆發,冰河期也不來。
詹米的妻子海倫在這圈人的另一邊寒暄,只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荷莉怯生生一笑,並沒有走過來。荷莉並不訝異。他們家離荷莉家只有十分鐘車程,傑瑞去世之後他們卻不聞不問,所以現在荷莉也不指望海倫多走十步路來打聲招呼。荷莉不理她,轉頭跟真正的朋友聊天。這些朋友幾個月來陪她度過了難關。
海倫從荷莉的手臂抽手,幾秒之後又拍拍她。「我的意思是,傑瑞那個之後,妳還好嗎……」
「對不起,海倫,這位子是珊倫叫我幫她佔的。」荷莉客氣地解釋。
「還沒七個月大吧?」丹妮絲說著縮起臉皮。「嚴格來說,應該要減掉兩個月,因為不然的話,小貝比在肚子裡待九個月,出生以後再過三個月就足歲了。而通常嬰兒要到一歲大才會走路。」
「再管別人的閒事看看!還不快給我滾!」珊倫大罵。
荷莉無法再聽珊倫講故事了。
「怕老婆。」荷莉恥笑湯姆。

「幫我在妳旁邊佔一個位子,好嗎?我又想上廁所了。」珊倫說著在原地跳了一小支舞。
「妳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漂亮嘛。」派崔克在她的臉頰親一下。「可以請妳喝一杯嗎?」他說著舉手想招來酒保。
「我來也!」有個大嗓門在門口宣佈。荷莉轉頭看見詹米站在門口高舉雙手。他是有舞必到的傳奇舞棍。「我又穿上了企鵝裝,準備飆舞!」他跳了一小段舞,然後才走進人群,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正合他意。他來到荷莉的這一群,和男士打招呼時握手,和女士打招呼時親臉頰,有時候假裝弄錯性別,變換打招呼的動作,以製造「笑料」。輪到荷莉的時候,詹米的視線在她與丹尼爾之間遊走了兩三次,和丹尼爾握手時姿態僵硬,親荷莉的臉頰時匆匆親一下,彷彿她有病似的,然後拔腿就跑。荷莉氣得嚥下喉嚨裡的硬塊。太傷人了吧。
「謝謝你。」荷莉默數著,看他幾秒之後會找藉口結束對話。才過三秒鐘,派崔克就喃喃說他要幫老婆端酒過去,掉頭就走。荷莉一個人被拋在吧台邊罰站,因為丹妮絲也已經把朋友的酒端回他們那一桌了。她拿起自己的酒也跟著走。
「好,我還好,謝謝你。」荷莉這話今晚已經講了十遍。她望向珍妮佛,見到她跟一群女伴低頭交談,不時朝她與丹尼爾的方面望過來。
別去的原因:她根本不想去;她會整晚哭不停;她會跟所謂的朋友坐一桌,而這些人在傑瑞過世之後跟她斷絕了來往;她感覺糟透了;她看起來糟透了,而且傑瑞也不會去。
「這一封之後呢,妳有什麼打算?」
「對不起。」珊倫從門後探出頭來。「哇,荷莉,妳看起來好漂亮!」她興奮地說。
珊倫聳聳肩。「沒有啦,不過她們肯定會為這事吵架幾個月。」
「叫做哥耳威旅館,設施低級到不行,不過地段不錯,馬路對面就是海邊。」
「對,的確是……不過,我們攜手走過了幸福的一段路,珍妮佛。」荷莉盡可能說得快活。
「我只是好久沒見到妳了,所以開始操心……」
荷莉病奄奄地微笑。「會嗎……?」荷莉以好奇的眼光凝視丹尼爾,想知道他究竟看上蘿拉的哪點。假如荷莉不知道他和蘿拉曾經是一對,荷莉一定打死也不認為兩人互相看得上眼。無論丹尼爾喜歡的是哪「型」,蘿拉怎麼看就和丹尼爾不登對。丹尼爾做人隨和又友善,蘿拉呢……蘿拉是個惡女。荷莉想不出更適合形容她的字眼了。
「荷莉,要堅強啊,妳辦得到的。」她對著鏡子低聲說。「妳非去不可,對妳有好處,可以讓妳更堅強。」她反覆說了一遍再一遍,直到門開了一條縫,她才嚇一跳。
「因為妳從此只能單獨做決定了。」他柔聲說。
荷莉正想說不能,這時聽見約翰在樓梯口向樓上大喊:「快一點啦,小姐們!計程車在等人了!我們還要去載湯姆和丹妮絲!」
「呃,丹尼爾?」荷莉緊張地把頭髮撥到耳後,準備問他選擇女友的標準何在。
「很勁爆吧。」丹尼爾笑著說:「對不對?告訴妳,那個害他們解除婚約的女人如果讓我碰到,我一定請她喝一瓶最貴的香檳。」
荷莉心跳加速,時間不夠用了。她需要坐下來,重新考慮是否應該出席舞會,因為她已經忘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如今她只想得到不去的原因。
荷莉稍微向後退。一股恐懼的感覺拉扯著她,她希望丹尼爾別講出她認為他會講的話。
「妳認為自己辦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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