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獲贈了一份厚禮：生命。有時候，殘酷的蒼天太快奪走生命，不過凡人最要緊的是把握生命，盡其在我，生命或長或短並不是重點。

「那就一起來吧。」里歐在他的樓層下電梯，「婚禮再過幾個鐘頭才舉行。我先幫妳把頭髮紮起來，遮一遮妳那些恐怖的髮根。」

「稍安勿躁！」荷莉提高音量鎮壓全場，同時高舉一手。騷動聲逐漸平靜下來，她再度聚眾人的眼光於一身。

「能接受我讚美妳今晚姿色動人嗎？」

大家齊聲歡呼，紛紛伸手舉杯。

「可以邀妳跳支舞嗎？」一隻手伸到她面前。抬頭一看，她見到丹尼爾低頭微笑。

小小的微笑在荷莉的臉上泛開來。她慶幸蘿拉自投羅網。「是啊，史提夫，對不對？如果我沒記錯，他是丹尼爾的好朋友。」

丹尼爾咬咬嘴唇。「我知道，妳一定覺得我們進展得太快，不過妳一直不肯回我電話，連粗神經的我也知道妳在暗示還不準備談戀愛。後來我回哥耳威過耶誕節，跟蘿拉碰了面，舊情馬上就復燃起來。妳說得對，我一直沒辦法忘懷她。相信我，如果我不是徹底覺悟到妳沒有愛上我，我絕不會帶她來參加婚禮。」

「拜託，妳哪有資格罵別人？」荷莉嗆回去，自己不禁臉紅。

荷莉若有所思。「對。對，我想也是。」

里歐挑挑眉，露出好奇的神態。「我一輩子也沒想到妳會說自己上班忙到沒時間。妳變了。」

「我今天奉命幫女王蜂做頭髮。」他哈哈笑，指的是丹妮絲。

荷莉坐下後，珊倫含淚擁抱她。「講得太完美了，荷莉。」

荷莉跟珊倫、約翰、丹妮絲與湯姆湊在一起，等著倒數。

「所以，妳又想來跟我搶男人了？」蘿拉的語調忿恨不平。

「新年快樂。」珊倫緊緊抱她，在臉頰親一下。

在飯店的交誼廳，坐在主桌的丹妮絲看著荷莉，一臉興奮。有人拿著湯匙敲敲酒杯，表示致詞的時間到了。荷莉雙手放在ｈttps://m.hetuｂｏｏk.cｏｍ•ｃom大腿上扭擰著，反覆默背著自己的演講稿，其他人的致詞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荷莉看見丹妮絲淚水盈眶，不禁微笑。丹妮絲是從來不哭的女人。

「當然。」她快活地回答，接下他的手。

「查理也有看見。」荷莉繼續面對丹尼爾。「不相信我的話，你自己去問查理。不過，如果你不相信，我其實也不在乎。」她說。「言歸正傳，我是想來跟你談談那件事，可惜你顯然忙不過來了。」她向下瞄了一眼丹尼爾腰上纏的那條小得可憐的毛巾。「好了，兩位，待會兒婚禮進行的時候再見囉。」語畢，她原地向後轉，大步踏上走廊，回頭瞥了丹尼爾一眼，發現他還從門口看著她走，等她轉彎的時候才收回視線。她不知不覺走到了死角，呆住了。電梯在另一邊。她繼續走到走廊盡頭，以免再走過他門口的時候臉沒地方掛。來到了走廊盡頭，她等了一會兒，聽見關門的聲音，才踮著腳尖往回走，轉彎後偷偷經過丹尼爾的房門，然後直奔電梯。

「拜託，妳廢話少說了。」她注視著蘿拉。「反正已經不干妳的事了，對吧？照情形看，妳已經跟丹尼爾復合了，所以東加西減，妳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嘛！」荷莉說完面對丹尼爾。「丹尼爾，我沒有。」她繼續說：「我沒有親史提夫。幫丹妮絲慶祝母雞派對的那個週末，我們去了哥耳威，史提夫喝醉了，想跟我索吻。」她心平氣和解釋。

荷莉的嘴巴一開一合，活像金魚。丹尼爾迷惘得皺起了額頭，視線在兩個女人之間徘徊。「妳們兩個……」他講到一半就停住，彷彿怕講出來了太荒謬，思考之後卻決定先問再說：「妳們兩個認識？」

「真的。」里歐揮揮手表示不介意。「妳頂了那顆臭頭，如果破壞了丹妮絲結婚照的美感，我們可擔當不起喲。」

「沒有，我沒親史提夫。」荷莉翻翻白眼。

「不過，我很高興她邀請我來分享他們今天的喜悅，和-圖-書我這杯酒敬他們，祝新郎新娘將來像這樣，天天美滿幸福。」

眾人大笑。

「杵在那邊，到底進不進來？」

荷莉和好友相擁，眼中有淚。

「對不起……前未婚夫。」蘿拉看著地板喃喃說。

約翰那桌舉杯向她歡呼，荷莉看了笑容滿面。就這樣，婚宴正式展開。

荷莉猛然睜開眼皮；她沒聽見電梯門打開的聲音。「里歐！」她微笑進電梯抱住他。「不知道你也要來！」

「妳剛剛的致詞好感人。」丹尼爾微笑說。「我上個月講了一些很自私的話，是我不好。妳明明說妳還沒準備好，我卻聽而不聞。」他道歉。

全場來賓舉杯，跟著荷莉說：「敬湯姆和丹妮絲，以及她那件貴到沒力的白禮服！」

約翰那桌爆笑成一團，丹妮絲也笑得歇斯底里，荷莉見了嘻嘻笑，回想起這條新規定列入清單的那一夜的慘狀。

荷莉思考了一下。「今天晚上我很快樂。至於明天怎樣，明天再說吧。只不過，我的情況有在改善……」

荷莉站在丹尼爾的房間門外，視線從蘿拉轉向丹尼爾，再轉回蘿拉。從這一對衣不蔽體的模樣來判斷，丹尼爾早已知道蘿拉會參加婚禮。荷莉也推測，他沒有通知新人說蘿拉也要來，否則他們不會不事先跟荷莉通風報信。然而，即使丹妮絲和湯姆知道蘿拉要來，也不會覺得有必要通知荷莉。丹尼爾對她表態一事，她一直沒有跟朋友透露。現在，荷莉凝視著房間裡面，突然明瞭這表示自己完全沒有站在門口的理由。

丹尼爾用小毛巾緊緊遮身，愣在原地，滿臉震驚。蘿拉則是怒髮衝冠。荷莉的下巴往下掉。一時之間，三人無言以對。荷莉幾乎聽得見三人腦筋在運轉的聲音。最後終於有人開口了，荷莉卻不希望開口的是這個人。

荷莉吞嚥口水。

「真的要幫我嗎？」荷莉語帶愧疚。

荷莉對丹尼爾微笑。「丹尼爾，我遲遲沒有回電，是我不好。我只顧著想自己的事。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太傻。」她搖搖頭，看見蘿拉hｅｔｕbook•ｃｏｍ•cｏｍ怒目以對。

「她有那麼難搞定嗎？」荷莉蹙眉頭問。

「當然能。」荷莉微笑。她很滿意自己的外表。丹妮絲幫她挑了一件紫丁香色的漂亮禮服，裡面搭配露肩小可愛，能遮住被耶誕美食撐大的肚子，而且裙子一邊開了高叉。里歐剛才神來一筆，幫她把頭髮夾起來，讓一些捲髮落在肩膀上。她覺得自己好漂亮。她覺得自己是荷莉公主，想到這裡不禁暗自嘻嘻笑。

「今天有些來賓知道，有個很了不起的男人列出了幾條規定。」荷莉看見約翰那桌與珊倫和丹妮絲那桌歡呼起來，於是對他們微笑。「其中一條是，千萬別穿名貴的白禮服。」

「我今天為她覺得好高興，因為她找到了愛情，也找到一個像湯姆這麼好的男人。」

「妳親了史提夫？」丹尼爾問荷莉，逐漸理解了大致的狀況。他生氣了。

「只有在她自認觸霉頭的時候，厄運才會掉在她的頭上。」荷莉微笑說。

早知道就抄下來照唸，因為她現在太緊張了，開頭怎麼講也想不起來。丹尼爾講完了坐下，大家鼓掌，她的心跳加速。接下來輪到她致詞，這次休想使出尿遁的絕招了。珊倫握住她顫抖的手，安她的心。荷莉抖著臉皮對她微笑，心一點也不安。丹妮絲的父親宣佈荷莉即將致詞，全廳的人轉頭看她。她只見滿場的人臉。她慢慢起立，看了丹尼爾一眼，尋求鼓勵。丹尼爾對她眨眨眼睛。她以微笑回應，心跳跟著慢下來。她的朋友全數在場。她看見他和約翰以及傑瑞的朋友同坐一桌。約翰對她豎起大拇指，荷莉頓時想出新的演講稿，剛才準備的那一份作廢了。她清一清嗓門。

「沒關係了，丹尼爾；我恐怕還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準備妥當。不過，謝謝你這麼快就遺忘我了。」她對他揚起眉毛，並朝蘿拉的方向點點頭。蘿拉鬱悶地自己坐一桌。

她按了下樓鍵，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閉上疲乏的雙眼。她甚至不生丹尼爾的氣；其實說來也好笑，她反倒慶幸丹尼爾ｈｔｔｐs://wwｗ•ｈｅtｕｂｏoｋ.ｃｏm.ｃｏｍ的行為省得他們兩人攤牌。本來她預備甩掉丹尼爾，不料現在卻被他甩了。反過來說，丹尼爾如果那麼快就忘掉荷莉，還跟蘿拉閃電復合，表示他不見得多愛荷莉。那就算了吧，至少她沒傷到丹尼爾的心……不過她真心認為，他跟蘿拉復合實在是失策……

「唉，騙人不打草稿。」蘿拉的口氣帶恨意。「明明被我看見了。」

荷莉聽了微笑，拖著行李跟著他下電梯。這才像話嘛。平日刻薄的里歐，今天總算太善良了片刻。

丹尼爾看著兩人，臉紅起來了。蘿拉回頭瞪他，又氣又懷疑這女人怎麼認識她的男朋友……她的現任男友。

荷莉一手放在珊倫的大肚子上，另一手緊握著丹妮絲的手。「祝我們大家新的一年快快樂樂！」

「我好幾世紀沒見到妳了。」里歐瞄了荷莉的頭髮一眼，動作做得非常明顯。

「所以，本人在此代表傑瑞。」荷莉嘻嘻笑，「原諒妳違反規定，只因為妳成了驚世大美女。請各位跟我向湯姆和丹妮絲舉杯致敬，也敬她那件貴到沒力的白禮服。多貴多沒力？我最清楚了，因為我被她拖著逛遍了全愛爾蘭的婚紗店！」

「唉，她在婚禮前被湯姆看見了，所以才心慌慌。她覺得觸了霉頭。」

「我知道啦。」荷莉怨嘆，伸手遮住髮根。「這個月忙到沒時間做頭髮。」

「哈！」蘿拉的臉上堆滿輕蔑。「她才不算我的朋友！這個小騷包親了我的未婚夫，被我當場逮到！」蘿拉罵道，然後住口，因為她發現自己講錯話了。

看著湯姆與丹妮絲首度以夫妻身分共舞，荷莉的眼淚又來了，因為她記得那份感受，既興奮又滿懷希望，也帶有純粹的幸福感與驕傲，感覺不知未來何在卻躍躍欲試。想到這裡，她好快樂；她不會因此哭出來，她會擁抱這份感受。她珍惜與傑瑞共度的毎一分每一秒，如今，啟程的時刻到了。她不應眷戀，應該動身奔向人生的下一站，把美好的回憶帶在身上，也帶了有助她型塑未來的人生經驗。這條路會走得辛苦，沒hｅtubｏok.com•ｃoｍ錯；她已經體會到，這世上沒有一蹴可幾的事。再辛苦也不會比幾個月之前還苦。而且再過幾個月，辛苦的感覺還會減輕許多。

荷莉的眼球翻得不能再白了。「唉，別亂抄襲我剛講的話了。」她笑說。「算了，只要你開心，我怎麼管得著？只不過，我實在難以想像你以後會開心到什麼地步。」她誇張地嘆了一口氣，逗笑了丹尼爾。

「妳來這裡幹什麼？」蘿拉咬牙說。

「能找到你愛又愛你的人，感覺美好又美好。但是，找得到真正的心靈伴侶，感覺才更加美妙。心靈伴侶比別人更能瞭解你，比別人更愛你，而且世事的變化再大，也能一生一世陪伴在身旁。有人說：這世上沒有永恆不變的事物，不過我堅決相信，對有些人而言，即使心愛的人走了，愛仍是不會被帶走的。我愛過這樣的一個人，所以略知其中的奧祕，而我知道丹妮絲的湯姆是她的心靈伴侶。丹妮絲，我很樂意告訴妳，這樣的感情永遠不死。」荷莉的喉嚨哽著一個硬塊，她暫停片刻以平復情緒，然後才繼續說：「丹妮絲今天請我致詞，我覺得既光榮又惶恐。」

「你的未婚夫？」

「我如果越講越激動的話，請各位原諒，不過我今天實在太為丹妮絲高興了。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停頓一下，低頭瞄了坐在旁邊的珊倫一眼，「……呃，之一。」

「我很開心，荷莉。我猜我的生命中就是少不了誇張的情緒。」他向蘿拉瞄一眼，眼神柔和了許多。「我需要的對象要對我熱情，而無論是好是壞，蘿拉終究是個熱情的人。妳呢？妳快樂嗎？」他端詳著荷莉的臉。

丹尼爾嘆氣說：「我知道接下來幾天，我跟她有很多事要討論，不過，正如妳說的，對某些人來說，愛情是不會被帶走的。」

「有還不敢承認！」蘿拉罵得孩子氣。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大家歡呼著，七彩的氣球從天花板落下，在所有人的頭上蹦蹦跳跳。

哄堂大笑。

「丹尼爾是我的好朋友。」荷莉說明，雙手抱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