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盧克突然跑出廚房,順著前廳奔到起居室,她聽到他砰砰的敲門聲。「伊凡,你在裡面做什麼?」他拉扯門把。
「另外的誰?」她牽起盧克的手,試著拉他離開車子。他的藍眼懇求似地望著她,她的心一沉。他知道最好不要引起騷動。
「伊凡呢?」他又問了一遍。
「不准拖著腳走路!」她大叫。
「伊迪絲說世界上有些人不會老是抱抱你或陪你玩遊戲,但他們依然愛你,他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他悄聲回應。
伊莉莎白將手指豎在嘴唇上要他安靜,在怒瞪他一眼的同時,邊聽能多潔的女性接洽人員說了什麼。他知道不能打擾她講電話。「嗯,我這週末才注意到,事實上是從星期五中午開始,所以我想——」
農舍外的柵門咿呀敞開。
盧克清脆的笑聲將她扯離恍惚沉思,她的視線越過前廳,看到他坐在餐桌旁,愉快地搖晃雙腿,對著空氣扮鬼臉。他在對面的座位擺了另一套餐具,倒了整碗的可可力。
「天啊,她真是嚴格。」我隔著餐桌對盧克低語,試著趁她不注意的時候鏟起一湯匙的可可力。我很少在父母面前降低音量,不過既然過去兩三天她已經聽到我的聲音好幾次,我還是別冒險的好。
他抬起腳掌,鞋底的小燈泡隨著他的腳步閃爍不定。他站在她面前,壓低高昂的嗓音,提出最天真無邪的控訴:「妳昨晚為什麼要把伊凡鎖在起居室裡?」
一看見外公,盧克馬上停止哼歌,手縮回車裡。伊莉莎白停好車,熄火,跳出車外。她已經想好對策了,盧克爬出車外的那一刻,她馬上關起車門鎖好,不給他移動前座好讓伊凡下車的機會。盧克的小臉再次皺起,他看了看伊莉莎白,又看了看車子。
什麼都沒有。
盧克今天受邀到外公的農場玩耍,這點伊莉莎白倒是樂見其成,她擔心的是他期盼有個名叫伊凡的六歲小孩來陪伴他。今天早上她得跟盧克討論這件事,因為她怕要是盧克向父親提起什麼幻想的朋友,後果將不堪設想。
伊莉莎白記得她剛滿十八歲時,心裡只想著要擺脫這幅景象。這輩子第一次離開這間農舍時,她背著行李,懷抱著除了聖誕節絕不回家的念頭。那是她要去科克大學唸書的時候,她贏了與父親的大戰,卻也失去了他微乎其微的尊敬。父親沒有分享她的興奮之情,拒絕在她離家上學那天送她出門。在那個燦爛的八月早晨,她搭車遠行,唯一一個站在農舍外的是六歲大的希兒莎,她的紅髮胡亂綁成馬尾,咧開缺了好幾顆牙的嘴,瘋狂地揮手向她道別,神色中充滿了對姊姊的驕傲。
伊莉莎白的BMW在通往父親農場的顛簸小路上格格作響。路面的塵土飛揚,黏上她剛洗好的車殼,她惱怒地握緊方向盤,已經記不起自己是怎麼在這座農場住了整整十八年。這裡沒有東西可以保持乾淨,野生的吊鐘花在微風中舞動,從路邊揮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迎接他們。這一哩路長滿這種小花,猶如一排指示燈,花瓣貼擠在車窗上,裡頭似乎是一張張想看清楚車裡的人是誰的小臉。盧克搖下車窗,伸手接受它們的輕吻。
伊莉莎白緊張兮兮地瞄了他一眼。
「她去渡假的時候誰來照顧你?」
她像個孩子似地格格輕笑。
盧克下唇顫抖,小臉跟雙手貼在後座的玻璃窗上。伊莉莎白希望他現在不會突然發飆。
盧克格格輕笑,點點頭。
最後她會聽到熟悉的聲音,柵門咿呀打開,生鏽的鉸鏈是迎接這個自由靈魂的樂團。伊莉莎白對那扇柵門又愛又恨,正如那條漫漫長路,它撩撥她的心緒,有時聽到柵門的聲響,她會跑上前看看是誰,但往往發現那只是郵差,害她的心沉下。
「我的保母。」
他緩緩點頭,淚水沿著臉頰滑下。
「……半隻老鼠,可是我真的覺得牠們就在屋裡。」伊莉莎白說完這句話後,試著對上盧克的雙眼,好再瞪他一次。
「早。」低沉的嗓音隆隆傳來。這不是招呼,只是在陳述事實。
伊莉莎白在早上六點零八分被穿透臥室窗戶、灑落在她臉上的陽光喚醒。她總是開著窗簾睡覺,這是她在農莊長大的過程中養成的習慣。那時她躺在床上便看得到農舍外的庭院小徑,再往外是柵門和農舍前延伸一哩遠的鄉間道路。伊莉莎白看得到母親冒險歸來,在她抵達家門前二十分鐘就能看見她沿著那條路走近,在好幾哩外就認出她蹦蹦跳跳的步伐。在伊莉莎白心中,這二十分鐘跟永恆一樣長。漫長的路途讓伊莉莎白的興奮感不斷累積,幾乎就像在逗弄她。
「不行。」盧克在餐桌旁傷心地回應。「他沒辦法自己開門。」
盧克想了一會兒,聳聳肩。「很少。」
「物品掉落?沒有,沒有這種狀況。」伊莉莎白越來越洩氣。
「伊凡,你在哪裡?」盧克高聲呼喚。
他再次點頭。
他吃得很慢,也很傷心。除了他的咀嚼聲之外,餐桌上沒有其他聲響。過了好一會兒,他開口發問:「起居室的鑰匙在哪兒?」他拒絕對上她的雙眼。
「伊凡。」盧克傷心地回應,淚水在眼底積蓄。
她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依然無法睜眼承受強光,她往床邊櫃上摸索鬧鐘。雖說她每天早上都能在同樣的時間起床,但她從不會忘記設鬧鐘。她的手臂敲到某個冰冷堅硬的東西,那樣東西砰的一聲落在地上,讓她愛睏的心驚跳了一下。
感覺就像是年幼時,明明已經看到母親從一哩外走來,卻被迫等待二十分鐘,等她一路跳著舞回家,直到伊莉莎白聽到柵門咿呀打開的聲響為止。
「伊凡呢?」他含糊地問道,在廚房裡東張西望,彷彿這輩子從未看過這個和-圖-書空間似的。他每天早上都是如此,即使已經起床、換好衣服,他至少要花一個小時才能完全清醒,在黑暗的冬天早晨,他的暖機時間就更長了。伊莉莎白心想大概要到上午的某一堂課他才會意識過來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你的問題還真多耶。」盧克低語。
「她從不跟你玩遊戲?也不會抱抱你?」我看著伊莉莎白仔細清理早已閃亮潔淨的流理台,把某樣東西往右或是往左移動半吋。
「她總是這樣嗎?」
最後伊莉莎白結束通話,甩上話筒。盧克正扯開嗓子對著起居室的門板大吼,她的血液沸騰了。
沉默。
「她在哪兒?」
「你啊。」盧克微微一笑。
「嗨,外公。」盧克抖著嗓子開口,他的臉依然貼住車窗。
「太糟了吧!你不介意嗎?」
盧克搖搖頭,好像他剛才說出的是世界上最普通正常的事情,但這是伊莉莎白聽過最荒謬的話。沒辦法穿牆破門?這是哪門子的幻想朋友啊?很好,她不會開這扇門,鎖已經開了,這事已經夠蠢了。她回到廚房收拾上班要用的資料,盧克吃完穀片,把碗放進洗碗機,洗完手擦乾,走向了起居室。他轉動門把,推開門,退開一步,對著空蕩蕩的地方笑得燦爛,手指按在唇上,另一手指指伊莉莎白,自顧自地輕聲笑,伊莉莎白驚恐地看著他。她走過前廳,站在盧克身旁,往起居室裡一看。
「伊迪絲是誰?」
「盧克!現在就給我過來!」
伊莉莎白插嘴道:「伊凡今天沒辦法來,對吧,盧克?或許改天吧。」她迅速說完,在三人繼續討論這件事之前換了話題。「好,我該去工作了,要不然會遲到。盧克,今天乖乖待在外公這裡,可以嗎?」
碰撞聲驟然停止,他拖著雙腳緩緩走進廚房。
「盧克,你不跟外公說早安嗎?」伊莉莎白嚴厲地道,察覺她也還沒跟父親打招呼。
「去渡假了。」
伊莉莎白心想是否該打開車門來避開僵局,不過她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作法。得要讓他熬過這個階段。
盧克臉色發白。
「好啦,伊凡。」她看著鏡中空蕩蕩的無人後座。「我想你要跟我去上班啦。」接著她做了件好笑的事情。
「你的答案也很多啊。」我回敬道,我們再次笑出聲。
伊莉莎白爆發了。「不准再講伊凡的事情,你聽到了嗎?」
靜默。
伊莉莎白的胃裡一陣翻騰。
「盧克,嘴裡塞滿食物時不要說話。」她柔聲提醒,從口袋裡掏出鑰匙,走到起居室門口,而後轉開門鎖。「好啦,現在伊凡可以自由離開這幢屋子了。」她輕快地說笑,不過馬上又後悔自己說了這句話。
「了解嗎?」她重複問題。
現在得要中止這一切了。她要選擇這一刻坐下來跟盧克討論這件事,到最後他會尊重她的期望。她要幫他找到理性,不准再談什麼隱形的好朋友了。
伊莉莎www.hetubook.com.com白眼眶含淚,看著照後鏡中的農舍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到了這哩路的盡頭,它終於消失無蹤。她放鬆肩膀,這才發現她一直憋著氣。
「你聽到了嗎?」她大叫,根本沒給他回答的機會。「你跟我一樣很清楚沒有伊凡這個東西。他不會追著你玩,不會吃披薩,不會被關在起居室裡,也不是你的朋友,因為他不存在。」
伊莉莎白的血液冷卻下來,方才的吼叫讓她的喉嚨刺痛。「現在坐下來,我拿穀片給你吃。」她柔聲道。她拿出可可力穀片,平常她不會讓盧克吃這種太過甜膩的早餐,但她沒有依照原訂計劃,跟他好好談論伊凡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有管不住脾氣的問題。她坐在桌邊,看他往碗裡倒出可可力,小手被沉重的牛奶盒壓得微微發顫,牛奶濺在桌上,雖說她昨晚才把餐桌擦到發亮,但她忍住再次大吼的衝動。剛才盧克說的某句話讓她有些在意,只是她記不太清楚究竟是什麼。她一手托著下巴,看著他咀嚼穀片。
伊莉莎白好討厭自己,可是她知道這是正確的作法,她得要控制盧克荒唐的行為。
「那個很了解外國蔬菜的小夥子。」
「伊凡——」
梳洗更衣、叫醒盧克之後,她下樓走進廚房,過了幾分鐘,她端著濃縮咖啡,按下能多潔的電話號碼。盧克半睡半醒地晃進廚房,金色頭髮亂七八糟,身上的橘色T恤衣襬只有一半紮進紅色短褲,再加上不成對的襪子、一雙每走一步就亮起小燈的運動鞋。
能多潔的女孩說很少有老鼠會在六月跑進屋子,伊莉莎白狐疑地打量起居室,納悶究竟是什麼東西發出那些噪音。
前進兩步,後退一步。
「沒有,我家沒有捕鼠器。聽好,我很忙,沒空再回答二十個問題。不能直接派人過來,讓他們自己檢查嗎?」伊莉莎白打斷對方的詢問。
她可以看到父親站在柵門旁等待,熟悉的景象,熟悉的動作。等待是他的堡壘。他身穿同樣的掠色絨褲,伊莉莎白敢發誓打從她小時候開始,他就一直穿著這條褲子,褲腳塞在沾滿泥巴的綠色雨靴裡,這是他的居家打扮。灰色棉質針織衫上頭用藍色綠色的棉線打出菱格紋,中間破了個洞,露出裡頭的綠色有領休閒衫;他頭上牢牢戴著軟呢帽,右手拄著黑刺李木手杖穩住腳步,臉頰和下巴冒出銀灰色的鬍確。他的灰色眉毛濃密,當他皺起眉頭,那兩道眉毛似乎要完全蓋住他的灰色眼眸;他的朝天鼻是五官中最顯眼的要員,鼻孔裡長滿灰色鼻毛;深刻的紋路在他的臉上像是一條條裂縫,雙手大如鏟子,肩膀跟鄧洛伊峽谷一樣寬。他就住在身後那幢農舍裡。和-圖-書
「來握個手吧。」我伸出的手被盧克握住。「要像這樣。」我抖動腦袋跟全身,像是突然抽筋似的,盧克哈哈大笑著模仿我的動作。伊莉莎白停下手邊的工作,瞪大眼睛,直直盯著我們,我們笑得更瘋了。
盧克停止大喊,豎起耳朵。「什麼?我聽不太清楚?」
她祈禱不會碰到車潮,這條路只容得下一輛車通過,沒有雙向行駛的空間。如果有車迎面開過來,她就得倒車半哩路對方才過得去。她不時覺得這是全世界最漫長的道路,看得到自己的終點,卻要不斷倒車才到得了那個地方。
伊莉莎白繼續說道:「今天你要去外公那裡,要是他說你提到伊凡,你的麻煩就大了。了解嗎?」
「去吧。」布倫登對她揮舞黑刺李木手杖,彷彿是在屏退她,然後轉身面向農舍,她關上車門前,最後聽到的是柵門關起的咿呀聲。一路上,她兩度倒車,好讓兩輛牽引車通過。她從照後鏡裡看到盧克跟父親站在前院,她的父親如同高塔般聳立在盧克身邊。她無法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幢屋子,路上的車輛如同潮汐,不斷將她拉扯回去。
計程車終於啟程,切斷了把她綁在此地的臍帶,她心中卻沒有夢想中的安慰和興奮,取而代之的是恐慌與擔憂。不是為了等在眼前的一切,而是為了她拋在腦後的事物。她不能養希兒莎一輩子,她是個需要自由的年輕女子,需要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父親需要回到他原本的位置,擔起為人父的責任,他已經拋棄這個頭銜多年,拒絕承認自己的身分。她現在只希望丟著那兩人獨處,他會察覺到自己的職責,盡量展現出心中殘存的愛。
盧克猶疑不定地看著她,而後點點頭。
小希兒莎,總有一天妳也會這麼做的,在車子駛遠前,她以雙眼對著那個小小人影傳遞這個訊息。答應我妳也會這麼做:遠走高飛。
「伊凡?」盧克大喊,在廚房桌下、窗簾後頭、門後尋找,伊莉莎白翻個白眼。又是這招。
她掃了盧克一眼。他被安全帶扣在後座,一手伸出窗外,哼著他已經唱了一整個週末的歌,看起來很開心。她希望盧克不會繼續玩扮家家酒的遊戲,至少別在他外公面前玩。
伊莉莎白堅持打開窗簾的習慣惹惱了她的大學室友跟幾任情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堅持,她絕對不是還在等待。不過現在她已經長大成人,敞開的窗簾是她的鬧鐘,她知道陽光不會准許她再度陷入沉眠。即使是在睡夢中,她依然上緊發條,維持自制。她睡覺是為了休息,不是為了做夢。
謝天謝地,因為他們拖到一點時間,這會兒路上沒有其他車輛。伊莉莎白的告誡顯然成了耳邊風,因為盧克拒絕在伊凡吃完穀片前出門,接著他堅持把副駕駛座往前推,好讓伊凡擠進後座。
和_圖_書「沒有,我沒有真正看到……」
布倫登今年六十五歲,高大壯碩,經常默默思索。歲月沒讓他成熟多少,只帶來尖酸、怨恨,甚至還有更多的困惑,他的心眼也很小,不願敞開心胸或接受改變。要是這樣能讓他開心一點,伊莉莎白至少還可以試著了解他難以恭維的天性,不過就她所見,父親的眼界令自己挫敗,只讓他的人生更加悲慘。他很嚴格,極少跟牛隻或蔬菜之外的對象說話,也從未笑過,只要他認定某人有幸聆聽他的話語,他就會發表長篇大論的說教,不分時間地點。他開口不是為了談話,只是要陳述事實。他很少花時間在盧克身上,沒空跟孩子聊那些怪力亂神的話題、陪他們玩愚蠢的遊戲跟聽他們胡說八道。伊莉莎白看得出父親喜歡盧克的唯一理由在於他是一本空白的書,準備填滿各種資訊,腦中沒有足以質詢或批評的知識。童話跟奇幻故事在她父親眼中不值一文,她認為這是他們父女之間唯一的共通點。
她瞇眼斜睇明亮的臥室,腦袋陣陣抽痛。她需要咖啡,現在就要。窗外有隻鳥兒高聲歌唱,啼叫聲迴盪在寧靜的鄉間,遠處有一頭牛回應牠的叫喚。無論今晨有多麼悠閒寫意,這個星期一沒有任何伊莉莎白期待的事物。她得要重新跟飯店業者約時間開會,難度有點高,在媒體上掀起小型風暴的山間愛巢引來世界各地的設計師,樂意分享他們的創意。伊莉莎白氣惱極了,這裡可是她的勢力範圍,不過這不是她唯一的困擾。
盧克小臉一垮,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可是如果他做不到呢?她繼續透過後車窗遙望妹妹的身影,感覺好像再也看不到她似地對她用力揮手,那被她留下的小生命、那一團能量令她的眼中充滿淚水。那頭紅髮上下跳躍,在一哩外也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們繼續揮手。等到她的小妹妹享受完揮手道別的樂趣,了解她得要獨自一人跟那個從不說話、從不伸出援手、從不愛人的男子生活,到時候她該怎麼辦呢?伊莉莎白差點就開口請司機停車,但她馬上告誡自己要堅強。她需要生活的空間。
她從床緣探頭,看到撥火鉗躺在白色地毯上,她的「武器」提醒了她得要打電話找「能多潔」公司來解決鼠患。整個週末她都能感覺到牠們在屋裡亂跑,她幻想牠們鑽進她的房間,為此她過去幾晚幾乎睡不著,不過這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另外一個人呢?」布倫登沉聲問道。
「他沒辦法開門?」伊莉莎白重複道。
「伊凡想知道妳為什麼要帶撥火鉗上床睡覺。」她沒有繼續大吼,盧克信心大增。
盧克開始輕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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