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莎白將她的馬克杯遞給老喬。「老喬，兩杯中杯芒果星冰樂，謝謝。」

伊莉莎白的嘴張得更大了。他是在指控她為了拿到這個案子跟伊凡上床？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伊莉莎白想再找機會反唇相譏，但這個人是來幫她的。她清清喉嚨，其實她的喉嚨好得很，拉起外套前襟，覺得渾身不自在。恢復冷靜之後，她開口道：「好吧，很高興我們有同感，可是……」她向老喬示意再來一杯咖啡，思索要如何融合她的自然色系跟帕比的鮮豔風格。

伊莉莎白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她張嘴想反駁。

「噢，為什麼？他們才沒有——哦，他們看著這邊耶！拜！謝——啦！」她瘋狂揮手。

等她說完，班傑明笑了笑。「我去解決文森。剛才我提到妳在會議上出奇制勝，我的意思不是說妳沒有相應的才能，我指的是那段瘋狂的表演。」他髒兮兮的手指在太陽穴旁邊轉圈。

「就是這個名字！」班傑明彈響手指，靠上椅背，哈哈大笑。「就是他，伊凡，那個超級沉默的夥伴。」

伊莉莎白的好心情煙消雲散。「什麼？」

「到時候就知道了。」伊莉莎白氣沖沖地說道：「昨天晚上我跟他在一起，他半個字都沒跟我提起。」

「抱歉打擾了，艾根小姐。」帶著美國腔的男性嗓音讓她微微一驚。

班傑明笑得更厲害了。「對，就是他，不過別告訴他我這麼說喔，如果被他發現的話，我就尷尬了。」

「帕比，別轉身！」伊莉莎白的語氣像是在斥責孩子。

伊莉莎白稍微放鬆了些。

「妳是怎麼了，在生什麼氣？妳竟然預設我們沒辦法拿到這個案子。」帕比控訴道，窩在副駕駛座，陷入她自己的世界。

她緊繃地微笑，選了緊貼大街的靠窗位置，背對著窗戶，她不喜歡東張西望，現在她需要思考。

伊莉莎白想了想。老實說，拿到這個案子的人不是她和*圖*書，是帕比，這份勝利一點都不像是勝利。伊凡為什麼會在那裡？他說他的工作對象是小孩子，這間飯店跟小孩有什麼關係？他甚至沒有待在辦公室太久，沒給她問個究竟的機會，趁著咖啡進門的時候立刻離開，除了伊莉莎白之外，他沒跟任何一個人道別。她思考了會兒，或許他的業務跟文森有關，她剛好打擾了他們的重要會議，難怪文森會如此無禮、如此心不在焉。好吧，無論如何，她需要一份解釋，她很生氣伊凡昨晚沒有提到這件事。凡事得要預先做好計劃，她最討厭被人阻撓。丟下過度興奮的帕比，她前往老喬那裡來杯咖啡，想好好思考。

伊莉莎白茫然地望著他。

「妳知道的，」班傑明笑得燦爛。「就是那個陰陽眼的表演啊。」

「就是坐在桌邊的那個傢伙，妳不是跟他說了話？想起來了嗎？」

「什麼？」伊莉莎白冷冷地反問。

班傑明雙眼一亮。「妳在開玩笑吧，我以為這裡沒有——」老喬打斷他，往桌上放了兩杯加入太多牛奶的咖啡，滿到從杯緣流下來。「哦。」他閉上嘴，一臉失望。

兩人沉默半晌。

「咖啡就好。」

伊莉莎白依舊很生氣，覺得自己受到侮辱，但她還是伸手從提包裡取出皮面名片夾，遞給班傑明一張邊緣燙金的名片。這次就先讓他逃過一劫，她需要這個案子。為了盧克，也為了她的事業，她得要謹言慎行。

「噢，天哪！噢，天哪！」帕比開心得尖叫連連，踏著舞步跳向伊莉莎白的車。「我要感謝達米恩．赫斯特給我的啟發。」她假裝拭淚，「艾貢．希勒、班斯基、羅伯特．魯森伯格讓我看到萬分美好的藝術作品，使我的創造力成長茁壯，如同細緻花苞般緩緩綻放，還有——」hｔtps://ｗｗｗ•heｔubooｋ•ｃom.ｃｏｍ

「要來點不同的嗎？」

「我說——」

「咖啡可以幫助我思考。」她喝了一小口。

班傑明離開後，伊莉莎白困惑地環顧四周，心想有沒有其他人目睹這一幕。老喬對上她的視線，眨眨眼，點點他的鼻子，像是跟她共享了什麼祕密似的。下班後，她打算去山姆家接盧克，雖說她知道伊凡跟山姆的母親已經分開，她還是強烈希望可以在那裡見到他。

班傑明臉一紅。「哦，很好。」他收起破破爛爛的餐巾紙、漏水的原子筆，接過她的名片。「我想這樣好多了。」他對她伸出手。

「妳想要丟了這份工作嗎？」伊莉莎白威脅道，她拒絕轉身。她的言詞對帕比很有效，就像她威脅要丟掉盧克的PS遊戲機一樣有效。帕比馬上乖乖地走路，兩人默默地回到車上，伊莉莎白感覺得到幾乎要燙傷她後背的兩雙眼睛。

「今天恭喜了。」班傑明看起來真的很開心。「妳們在會議上的表現很成功，妳真的是出奇制勝。你和-圖-書們在這個時候會說斯浪特，對吧？」

班傑明對想要再給他一杯咖啡的老喬猛搖頭，他面前的咖啡杯原封不動。「妳咖啡喝得很兇。」他發表評論，老喬在她面前放下第三個杯子。

「才怪，妳的被害妄想不要那麼嚴重嘛。」帕比興高采烈的音調轉為挫敗，她望向工地裡的貨櫃屋。

她看了眼那隻沾滿藍色墨水、指縫髒兮兮的手，迅速地跟他握了握。

班傑明曬成棕色的皮膚泛起淡淡的粉紅。「哦，我不是那個意思。請叫我班傑明，衛斯特先生聽起來真是正式。」他在座位上不安地扭了扭。「妳的助理，帕比……」他的視線飄遠，想找到恰當的言詞。「她很有才能，擁有許多『脫離常軌』的想法，文森的思維跟她很接近，不過有時候他會太超過，我們得要說服他冷靜下來。我的工作就是確保這間飯店可以準時完工，花費不會超支，所以我打算做我平常在做的事情，說服文森我們沒有那麼多錢讓帕比的點子成真。」

「斯浪特？乾杯？我沒說錯吧？」他一臉擔憂。

他忽視她的反應，繼續說道：「妳覺得妳可以跟帕比合作嗎？把她的點子稀釋個……好幾百倍？」

「什麼？」伊莉莎白皺眉。

「不過這顯示出妳有多愛這份工作，才做出這種事情。」他敬佩地看著她。「我不認為我做得到這一步。」他的肩膀又抖了起來。

「我來見妳是因為我喜歡妳的想法。」他說得武斷。「很成熟，很舒適，現代化的程度恰到好處，這樣的設計可以吸引廣大的族群。文森跟帕比的點子太具主題性，只會趕跑四分之三的顧客。不過啊，或許妳可以在設計圖上添加一些色彩？在這部分我跟文森有同感，妳的概念不能太像哈比屯，要更像間飯店，我們可不希望人們覺得他們要光腳走到麥吉利庫迪山脈，然後把戒指丟下去。」

班傑明又說：「我在乎負責的建案，和圖書我想這間飯店擁有很大的潛力，不能讓它成為拉斯維加斯風格的紅磨坊。」

伊莉莎白移開他那側桌上的文件。「要喝點什麼嗎？」

她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略顯狼狽的班傑明身上。他濃密的黑色鬈髮像是一道道波浪，漆黑的鬍碴從毛茸茸的胸口上緣一路長到顴骨；破爛的牛仔褲沾滿污泥，丹寧外套同樣骯髒，草渣砂土結塊在CAT工作靴上頭，從門口到桌邊拉出一條鞋印，桌下堆起一小座乾涸的泥巴。他的指甲裡塞滿黑色的污垢，雙手擱在桌上時讓伊莉莎白忍不住撇開臉。

「午安，伊莉莎白。」老喬高喊，店裡其餘三名顧客被他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

「哇，這麼有效。」班傑明微笑。

她張嘴想說話。

「不是。」班傑明嘆息。「叫我班傑明。」他刻意強調自己的名字。「關於這件事，我並不打算說服妳放手。」他的語氣讓她覺得自己好蠢。「聽好，我想幫妳一把，看得出妳很不喜歡這個設計案，說真的，我也不認為本地居民會有多開心。」他對咖啡廳裡的其他人比劃，伊莉莎白試著想像老喬星期日到什麼「天鵝絨子宮」吃午餐。不行，這絕對行不通，特別是在這個小鎮。

「別說了。」伊莉莎白咬牙喝止她。「他們還在看呢。」

伊莉莎白猛然脫離恍惚。「好，我有個主意。」

「伊凡？」伊莉莎白猶疑地發問。

「請叫我班傑明。」他笑著比了比她身旁的座位。「介意我坐妳旁邊嗎？」

「老喬，請給我咖啡。」

「衛斯特先生。」她訝異地抬起頭。

班傑明一臉震驚。「我不認為泰勒建設容得下這種事，在這裡，辦公室戀情會受到嚴格的審視。我是說，妳絕對不會想知道伊凡可能是妳拿到這個案子的理由。」他疲憊地抹抹眼，笑聲漸漸平息。「仔細想想，現代人為了獲得工作還真是不擇手段呢。」

「我也是。」伊莉莎白咕和圖書嚷著，繫上安全帶，發動引擎。

「他也不會說什麼。」班傑明格格輕笑。

「我沒有像你說的『出奇制勝』，衛斯特先生，我絕對不是靠著運氣才獲得這個合約。」

「好。」伊莉莎白打斷他，腦中紛湧的思緒沒給她聽別人說話的機會。「假設泰勒先生的想法沒錯，此地的傳說延續下來，人們把這裡看成充滿愛的小鎮，諸如此類。」她扮了個鬼臉，顯然一點都不在乎這個信仰。「所以說我們要迎合這個市場，帕比的概念在這裡派得上用場，只是我們得要將它壓到最低限度，或許是一間蜜月套房，還有幾間散落各處的隱密房間，其他的部分還是用我的設計。」她說得很開心。「再添加一點色彩。」她興趣缺缺地補充。

伊莉莎白的眉毛差點飄離她的額頭。「夥伴？」

伊莉莎白的心跳加速。「那麼他會再找一個他負擔得起的設計師，衛斯特先生，你是在說服我放棄這個案子嗎？」她冷冷地問道。

「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拿到這個案子了。」一上車，帕比一手按著胸口，以氣音說道。

「總之，很高興認識妳。」班傑明起身。「很高興我們解決了這個紅磨坊。文森那邊交給我處理，有進一步的消息會立刻打電話通知妳。妳有我的手機嗎？」他拍拍每一個口袋，從胸前的口袋掏出漏水的原子筆，口袋周圍已經染上一片墨水。他抓起托盤上的餐巾紙，凌亂地寫下他的名字跟電話號碼。

「這是我的手機還有辦公室電話。」他遞出那張餐巾紙，還有漏水的筆、另一張被灑出的咖啡沾濕的餐巾紙。「可以給我妳的聯絡方式嗎？省下我翻那些資料的時間。」

「沒有。」她洩氣地應道，「我的意思是你說得沒錯，不過我不這麼想。」她搖搖頭。

「別擔心。」伊莉莎白乾乾地回應，被他的話嚇得不輕。「我晚點見到他的時候什麼都不會說。」

當然是要跟他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