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出去。」布倫登虛弱地說道,彷彿剛才的爆發震壞了他的嗓子。
「你確定這樣行得通嗎?」歐珀靠著醫院病房的牆面,她雙手顫抖,在裝滿焦慮的腹部前握起又鬆開。
吉歐弗瑞想要說話,但他的聲音被氧氣罩悶住。歐珀一手掩住嘴,淚水盈眶,看得出她喉嚨哽住說不出話。只有奧莉維亞聽得懂他的話語,那是垂死之人的語言。
窗外的月亮注意到狀況不對,在黑暗中守護著她。預期感令她的胃部抽痛,伊凡跟盧克今天說的話轉動了她心中的鑰匙,打開裝滿恐怖回憶的匣子,那些回憶恐怖到讓她不敢閉上雙眼。
「她當然不在這裡。」布倫登輕輕搖晃希兒莎,試著安撫她。「我以為妳把她送到哪個可以徹底治好她的神奇國度去了。」他氣沖沖地說道。
「謝謝,伊凡,不過除了幫我照顧這裡的事情之外,老實說你們也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了。我只是好累好累,過去幾天都在醫院過夜,我沒辦法闔眼。他現在只剩下幾天的壽命了,我不想要錯過那一刻…和-圖-書…」她別開臉,望向桌上的照片,等她再次開口,她的嗓音顫抖。「我只希望能找個方法跟他道別,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我一直待在他身邊。」她眼中泛起淚光。
奧莉維亞隨著他的聲音點頭,她眼中也有閃爍的水光,當她開口時,伊凡無法繼續待在此處。
「把她交給我。」凱絲琳說。
透過走廊上的玻璃,他們看到吉歐弗瑞躺在他的單人病房裡,被固定在呼吸器上,嘴巴套著氧氣罩,管線連接周圍各種發出嗶嗶鳴叫的儀器。在這一切繁忙活動之中,他的身軀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胸口規律起伏。週遭充滿專屬於醫院的詭異聲響,眾人在此等待的聲音,還有困在一個又一個時間毫無意義的場所之間的聲音。
「噓。」布倫登說,「別吵醒伊莉莎白。」
「妳全身都濕了。」布倫登離開她身邊,雙臂抱緊懷中小小的襁褓。
「妳母親的壞習慣就是會在半夜溜走。」布倫登氣惱地對希兒莎說道,「好吧,如果她不在妳送她去的地方,那也不用往太遠的地方找。她沒去弗雷南根那邊嗎?」
「妳想要奶瓶嗎?」她父親輕柔的嗓音穿過希和_圖_書兒莎的哭號。「不是嗎?啊,親愛的,妳要什麼?」他的聲音帶著痛楚。「我也想念她,親愛的,我也想念她。」然後他哭了起來。在他們遭受狂風吹拂的農舍裡,希兒莎、布倫登和伊莉莎白一同為了葛倫妮哭泣,卻又覺得無比孤單。
「歐珀。」我在她辦公室門外輕聲呼喚。她看起來是如此脆弱,我怕最微小的聲音就能把她擊碎。
在她閃亮的眼中,我看到我的身影。「我們都很擔心妳——有我們或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還有一絲希望。她父親提到弗雷南根酒吧。伊莉莎白知道那是哪裡——她每天上學都會經過。她要打包行李,找到她母親,跟她一起遠離尖叫的小妹和父親,她們要每天一起冒險。
「老天爺啊,布倫登,你不能叫她安靜一點嗎?」凱絲琳抱怨道,「你知道可以把孩子們交給我,她們可以跟我還有艾倫一起住——」
我走到她身邊安慰她,覺得自己好沒用,也知道這回我完全沒有辦法幫助朋友。真的沒有嗎?
照顧吉歐弗瑞的護士開門離開後,歐珀跟伊凡趁機鑽進去。
「拜託,希兒莎,請妳別哭了。」她父親連聲哀求,試著唱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伊莉莎白母親每回唱給她們聽的搖籃曲。她的雙手用力睹住耳朵,卻還是聽得見希兒莎的哭聲、父親不成調的歌聲。伊莉莎白坐起來,又一個充滿淚水的無眠之夜令她的雙眼刺痛。
「今天早上她不在她的房間裡,沒有人看到她。」
漫漫長路盡頭亮起車燈,伊莉莎白跳出被窩,坐在床緣,興奮得腹部翻騰。是她母親——一定是的,不然還有誰會在晚上十點經過這條路呢?伊莉莎白開心地在床邊跳上跳下。
伊凡從敞開的房門走出病房,以最快的速度沿著走廊離開醫院。
「布倫登,那是最好的安排——比任何地方都好。」她喃喃吐出最後幾個字:「總之,她失蹤了。」
「她在這裡嗎?」凱絲琳劈頭就問,沒有半句客套話。
漫長的沉默。
「噓,別哭,寶貝,噓……」她聽見他溫柔的語調越來越高,接著又壓低,他在深夜的農舍裡踱步。外頭風兒怒吼,奮力從門窗的鎖孔擠進來,發出口哨般的尖響;冷風衝進屋子,在各個房間裡跳舞、嘲弄、搔抓床上的伊莉莎白,她雙手按住耳朵,淚水沿著臉頰流下。
透過敞開的窗簾,她凝視窗外的月亮,任由
和*圖*書自己漂流……
在兩人尖銳地唇槍舌劍之間,希兒莎不斷哭號。
前門關上,伊莉莎白在窗邊看著凱絲琳甩上柵門,坐回車上,車子加速離開,燈光消失在遠處,帶走伊莉莎白再次見到母親的希望。
她十二歲那年,在母親帶她去田野間野餐、說她即將離去後的兩個禮拜,她不斷等待母親回來。在伊莉莎白的臥室外,一個月大的希兒莎不斷哭叫,父親抱著她、安撫著她,要她別哭。
「她們是我的女兒,妳不能像帶走葛倫妮那樣帶走她們。」他大吼,希兒莎的哭叫聲頓時中止。
伊莉莎白瞪大雙眼,倒抽一口氣。她母親就在拜雷.納.可洛西鎮,根本沒有離開他們。
布倫登抱著尖叫的希兒莎開門,伊莉莎白衝到臥室門邊,透過鎖孔看著前廳的動靜。
伊莉莎白臨時安排盧克去山姆家過夜,她知道今晚她需要獨處。她感覺得到自己的轉變,寒意進入她的身體不願離開,她坐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穿著過大的套頭毛衣,毯子蓋在身上,拚了命地保暖。
「失蹤了?這是什麼意思?失蹤了?」
希兒莎的哭聲越來越大,布倫登的懇求也越來越大聲,伊莉莎白拿枕頭蓋住頭。
「歐珀,等等,說不m.hetubook•com.com定真的有辦法。我有個點子。」說完,我轉身就跑。
「她在你左手邊,親愛的,她正握住你的手。」奧莉維亞柔聲說。
「前提是她沒被孩子的叫聲吵醒。你對這個可憐的孩子做了什麼?」她難以置信地問道。
那輛車停在屋外,車門開啟,葛倫妮的姊姊凱絲琳鑽了出來。她沒有關車門車燈,雨刷劇烈掃過擋風玻璃,她大步走向柵門將它推開,咿呀聲傳來,然後猛搥農舍大門。
「伊凡。」她疲憊地笑了笑,把垂落的黑人髮辮往後撥。
「她來了。」歐珀進門時,奧莉維亞在吉歐弗瑞身旁對他說話。
「她在這裡嗎?」凱絲琳又問了一次,聲音依然帶著怒氣。她還站在門外,沒有要求進屋,布倫登也沒有開口邀請她。
「這孩子想要她母親。」他提高音量,「就跟我們一樣。」他柔聲補充。
伊凡猶疑不定地看著她。「值得一試。」
她要潛入夜色中,就跟她母親一樣。
他的雙眼頓時大睜,瘋狂地望向四面八方,搜尋房中的每一處。
門把轉動,她鑽上床裝睡,用力閉緊眼睛。她決定父親一上床,就要自己去弗雷南根酒吧。
「他要我告訴妳,親愛的歐珀,妳不在他身邊的每一刻,他總是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