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在討論新的加熱抽屜箱的說明書手冊。我要求寬庭翻譯西班牙文的部分。」
然後我轉身，面對著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他們全都在門邊走道排排站，人生不在辦公室裡。
我立刻看著他，他百分之百得到我和其他人的注意。
全場鴉雀無聲，若說大家被嚇得啞口無言也不為過。
「我沒有在搞鬼。妳在說什麼？」
「是的，所以呢？」露意絲問道。
他停下打字的動作，緩緩抬起頭，瞪了她一眼，但是她沒察覺他的暗示。
「我想，」愛德娜提高音量，「妳剛剛說的我都記住了，再加上前一陣子發生的事，妳是不是應該要……」
剎那間，我覺得為他感到難過，甚至是愧疚。我是他擁有的全部，而我卻沒給他太多。他突然間抬頭往上看，而我立即轉移視線，又回到我的文書工作上。
「超大。」我說。「看起來很痛。這個腫塊是因為他沒打電話來導致的？」
寬庭滿頭大汗。「但是露西，非常謝謝妳挺我。」他的眼睛從沒眨得這麼快過。
「我從沒看過牠。」
我看著人生，他還在查看他的手機，尋找一通簡訊。「或許是收不到訊號。」他自言自語，並將手機高舉在半空中，這邊搖搖，那邊晃晃。「我要去走廊上試試。」他打開門，走出辦公室。
「沒有。」
「我不介意。」我說，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玩。
「如果我們結婚，我生了小孩並辭去工作的話，他就會付。」我說，當然是開玩笑的。我想是。
「不好意思，妳說什麼？」愛德娜問道。
「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牠就在我身後。」
「什麼？」八卦婆問道，但是我無法回答，我已經朝愛德娜的辦公室衝過去，我心意已決，話已經到了嘴邊。
她點點頭。「妳覺得這樣是不是明智的決定？」
「不要在這邊談。」我壓低聲音。
他的下巴有一個很大的腫塊。
「呃……不客氣。」我不確定該怎麼辦，所以我開始往後退。「我可不可以就……」我用大拇指朝後方敞開的門比劃。
「是的。」他回答，並在他的筆電上敲著鍵盤，沒抬頭看她。
「露西，妳有一份好工作，可是妳把它丟了，恭喜喔。我真是受夠妳了，妳什麼時候才會長大？」他用非常失望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轉身離去。
他嘆口氣。「你是說女朋友還是……」
「寬庭就要被開除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叫了起來。
「我是說，你能夠交女朋友嗎？就像，好比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你的，你知道……」
「她把他叫進去了。」我瞪大眼睛看著她，為了不知名的原因不斷指著那扇門。
「嘿，你要去哪裡？」我跟著他後面走，但是他越走越快，我追上前去，並跟他一起搭電梯。裡面已經有個人，所以我們沒有交談，他直視前方，但我凝望著他，希望他看我一眼。電梯門打開了，他全速往外頭衝刺，後來我們都在大樓外吹著寒風。
「奈哲爾？奈哲爾是誰？我該跟他講話嗎？」
「會嗎？」她又問了一次。「而且我的意思不是你們兩個在一場車禍中同時喪生。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死了，你在另一個地方也會斷氣嗎？」
「我的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我對其他人說道。
「所以你一個人住嗎？」
「知道。」我堅定地說，為我自己抗辯。「這表示我從此以後就會過得不快樂，然而我現在正在收回我對人生的控制權。」
「你是說，我們得去跟我家人吃晚餐。」
「沒有！我根本不知道妳在說什麼。這到底是……」但是我沒有機會把話說完，因為她家大門砰的一聲當著我的面關上。「真是他媽……」當我轉身要審問潘先生牠究竟對可憐的克萊兒做了什麼事時，我終於瞭解了。潘先生不見了，牠跑到走廊上，害她以為我是請她照顧一隻看不見的貓。雖然這不是我的本意，但我還是覺得很殘忍，我追著牠，並抓住牠，旁邊正好站著一個性情乖戾的鄰居，她從未跟我講過話。
「我想這樣比較好。」她溫和地說。顯然為我感到難為情，但或許很高興我解決了她的問題。
「不對，我是聽起來負責任。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他們全都從椅子上跳起來，想要知道更多內情，除了我的人生之外，他對於我誇張的行為只是轉轉眼珠，然後又繼續注意他的手機上有沒有唐打來的電話。
「他是我先生。」她生氣地說道。
我停下工作，並看著他。
「妳是不是跟奈哲爾談過了？」
「什麼？」我很快地抬頭看她，然後看著她的辦公桌，桌上散置一些紙張，是圖表和說明書。
「噁。」
「開除我吧。」我站在她辦公室中央，堅決地說道。我雙腳打開站立，準備要扛起全世界。
他正在檢查他的手機。「妳記不記得我有給他我的電話號碼？也許他會打給我，或者甚至傳個簡訊給我。在昨晚的事件後，傳簡訊是不錯的方式。」
我跟每個人握手。兩星期內第三次，他們不確定要愛我還是恨我。ｈｔtｐs://wwｗ.heｔｕbｏｏk•ｃom•cｏm我開始打包我的東西；我的物品不多，我從未把我的辦公桌裝飾得有個人特色；我難堪地倒退走出辦公室，揮揮手，同時間向他們致謝和致歉。然後關上門，深呼吸一口氣。
「沒問題。」他站起來，像平常一樣把他的棕色長褲往上拉，高過他的肚子，再將眼鏡推到鼻樑上，撫平領帶，然後走進愛德娜的辦公室。他並沒有看我們任何一個人，這點讓大家更難受。當門一關上，我跳了起來，並倒抽一口氣。
露意絲終於從他的辦公桌下來，轉移陣地去吵其他人，但是當她一離開，我又聽到他敲鍵盤的聲音停了下來。我用眼角餘光看著他，他正盯著他的螢幕看，嘴巴唸唸有詞，看得出神。我沒抓好時間，他和我四目交接。
「妳可不可以稍微忽略一下其他的人，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他大喊。「就這麼一次！」
「我知道我必須做什麼事。」我堅定地說道。
愛德娜清清喉嚨。「露西，我並沒有要開除寬庭。」
「沒有。」
她很生氣地看著我。
「是因為妳的母親嗎？」
「而且我沒睡好。不說這個了。」她粗略地抹抹臉。「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你要去哪裡？」我大喊。「我們得去一趟威士福郡！喔〜呵！」我歡呼。「要去追尋夢想囉。看見了嗎？人生？我有夢想。」我像一隻小狗追在他的後方。
「喔，我的天啊！」我吃驚地說道。「這是流浪貓嗎？牠到底是怎麼跑上來的？不知是公的還是母的？誰知道？我幫妳趕跑牠。」我一把抱起潘先生，迅速跑回到我的公寓中，嘴巴還唸唸有詞：「骯髒、噁心、討厭的流浪貓。」這話是說給別人聽的。
我推開門，衝進辦公室。愛德娜和寬庭看著我。
「什麼？你們沒有一個人認為這是大事？」我吃驚地問道。平常不會擔心的都是我。
「妳還好嗎？」
「你也是其他人的人生嗎？」
「不會啦，我需要其他事讓我分散注意力，什麼事？」
我轉轉眼珠，說：「沒有。」
他搖搖頭。「我的工作結束了。」
「不想。」
我張開嘴巴，然後又閉上。
「在上週之前，我甚至不喜歡這份工作。」因為看到人生，更加激勵我繼續說下去。「我希望被開除，但是由於我身邊被開除的這些好人，我現在才發覺這有多麼不公平，被開除的應該是我。對不起，愛德娜。我對所有被開除的人感到抱歉，我也對露意絲、葛萊漢、瑪麗和寬庭深感歉意。請不要開除寬庭，他沒有做錯任何事，直到那wwｗ.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ｏm天早上，他才知道我不會講西班牙語，他真的完全不知情。請不要因為我的過錯懲罰他。開除我吧。」我說完，並一鞠躬。
他快速走向巴士站，有一輛公車飛快地駛來，並停下，他上了車，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留下我一人獨自站在停車場中。
「你怎麼想？」我看著我的人生。
「女朋友。」她打斷他，讓人反感。
「是的。」
她把這句話丟給我接。「走人嗎？」
「沒有，哪有。露西，不管妳在搞什麼鬼，這一點都不好玩。」
「可是你就沒有啊。」
「我不能告訴你們。」我來回踱步，扭絞著雙手。「我們時間緊迫。我得想個法子不要讓他被開除。」我看著所有的人，他們全都用呆滯和困頓的表情看著我，假如他們可以構想出一個方法讓他不被開除，他們要不早就已經用來幫助其他被炒魷魚的同事，或者他們是要留給自己用。我又來回踱了幾步，腦袋裡將所有的事都想過一遍。
「是的。」
「你聽起來好像我父親。」
「我以為你會以我為榮。我捍衛快停，即使結果證明我其實並不需要這麼做，但是我做了。我處處都先為別人著想，而且現在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見布萊克了，這麼一來，我就可以告訴他說我愛他。一切都進展得……嗯……相當順利。」
她嘴裡嚼著口香糖，吹了一個小小的泡泡，然後爆掉，黏在她的嘴唇上。她用她的假指甲把口香糖刮除。「你有家人嗎？」
「我不相信妳。」
「他有打電話來嗎？」
「很大嗎？」
「是的。」他打斷她。「可以。」
「他在外面。」鼠女告訴我。
「我當然不想。」
「你想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她看起來有疑慮的樣子，但無論如何，她也跟我握手。「祝妳好運，露西。」
「他有傳簡訊嗎？」
葛萊漢停下手邊的工作，興味盎然地看著我們倆的對話。愛德娜的門打開了，我們全都抬頭看。她盯著我看，然後看著快停。「寬庭，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他們聳聳肩，並面面相覷。
「你有女朋友嗎？」
我聽到瑪麗在我身後倒抽了一口氣，這時我才意識到我沒把門關上，他們全都在傾聽。我轉過身，人生已經回到辦公室，瞠目結舌，我希望他會感到驕傲，我沒說謊。我正在犧牲我自己，我正在做對的事來保護一個無辜的人。
我的嘴巴圈成一個圓形，只差沒發出「喔」的音。
她點點頭，但淚眼婆娑。
「嗨，露西。」
人生看著我，氣得七竅生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這個腫塊ｈtｔps://m•ｈ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ｃom
是因為妳做了某件事讓他不打電話來造成的。」
「當然，是我的錯。」
「你可以交女朋友嗎？」
「妳並沒有養貓。」她說，眼神很陰沉。
「誰？」
「如果她死掉的話，你也會死嗎？」
「就在這裡談。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妳才保住了妳的工作，我真不敢相信，因為某個原因，妳又把工作丟了。妳做了什麼好事？把一切都拋開，大步走進去，故意把工作丟掉。妳腦袋有問題嗎？為什麼妳要刻意破壞發生在妳人生中的每一件好事？」他大吼大叫，我現在不只是尷尬，還很害怕。「妳想要變成悲慘的人嗎？」
「不，露西，妳得去跟你家人吃晚餐。」
他又開始打字。
「我對布萊克就有。」
我不敢說我不曾有過這個念頭。
「我還不知道在哪裡。」我說道。「我得到處看看。我確信一定有很適合我的工作，而且是我熱愛的工作。」
「可以。」
「我還幫每個人取了綽號，我不想告訴妳是什麼綽號，但是如果妳希望我說，我會告訴妳。」我緊閉雙眼。「妳的綽號跟魚有關。」我又睜開眼睛，覺得很慚愧。「我浪費了很多時間。我在室內抽菸，我讓大家置身在火災的危險中，我可能會害死我們所有的人。」
「在哪裡？」
「開除我。」我再說一次。「我不配得到這份工作。」我看著寬庭，希望他會理解這一點，「我是一盒雙豆沙拉。我並沒有兌現我的承諾，我不配在這裡工作，我只有在過去的兩個星期很感激能在這裡上班，在那之前，我將每天來這棟大樓上班視為理所當然。」我端詳著愛德娜的臉，她看起來很震驚。我就是希望她生氣，我就是希望她把我開除，這樣寬庭就能留下來。我深吸一口氣。
「好的。」我輕聲說道。「嗯……再見，寬庭，跟你一起工作很愉快。」我拖著腳步走過去，伸出手。他也伸出手，看起來相當困惑，先看看愛德娜，再看著我。「啊，謝謝妳，愛德娜。我很喜歡與妳共事。」我說謊，臉上流露的表情是我覺得她看似一條魚。「或許日後我可以打電話給妳，請妳寫推薦函之類的。」
「不是。」一顆淚珠滾落她的臉頰，但她懶得拭去。我不確定她是否有注意到她的淚水滑落。「其實他漸漸康復了，是柯納，妳知道的，他身體不好。」
「妳愛他。妳剛發現的單戀對象會幫妳付www.hetubook.com.com帳單嗎？」
「喔，妳知道，妳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沒關係啦。」我退卻了。
當我回到公寓打包準備去威士福郡的行李時，我努力不去理會凌亂的床鋪。如果我已經不用上班了，沒有理由要等到明天才去找布萊克。正式說來，這裡已經沒有什麼事可以留住我，除了今晚要到我父母親家吃飯……還有一隻貓。我敲敲克萊兒的門，並等候回應，我隱約聽見《花園寶寶》節目裡的音樂。最後克萊兒終於來應門，她看起來很疲憊。
「混蛋。」他說，看起來很受辱。
「是的。」
他壓低聲音，雖然他使勁地要克制他的話語，但還是壓抑不住怒氣。「露西，問題從來就不是妳能不能以別人為優先考量，而是妳完全無法先考慮自己。但是無論妳將這個事件包裝得多麼像是無私的仁慈之舉，也不至於要斷了生路。妳走進愛德娜的辦公室並不是要捍衛寬庭，妳進去是想再一次放棄，而且我相信妳可能是密謀了整件事，只為了要在明天之前早點去找布萊克。」
「但是我愛他。」我虛弱無力地說。
他不滿我的用詞。「露西，妳對任何事都沒有熱情。」
「你的生活就是以露西為中心？」
「布萊克不會幫妳付帳單。」
「收回？是誰擁有？」
「那是你的工作嗎？」她問道。
「喔！我忘了妳不知道。」我把聲音壓低。「我已經養了牠好幾年了，但是如果有人發現的話，我就會被趕出去，這樣代價太大了。」我開玩笑說道，並變得嚴肅起來。「妳不在乎我養貓，對吧？」
「露西。」他將椅子側轉過來面對著我。「相信我，如果我在意，那麼妳也會在意。看！」他指著他的下巴。
「沒有。」
「你一個人住嗎？」
「妳覺得是誰？就是地毯魔術靈先生啊。」
「什麼？」瑪莉看起來很擔心。
「我有事要離開幾天，我在想妳是不是可以幫我照顧我的貓？牠不必待在妳家，妳只要偶爾查看牠一下就好，或者妳有去公園的話，帶牠去溜溜，還有餵牠吃飯。」
「不是。」
「所以你一次只當一個人的人生。」
「是的。」
「所以你是露西的人生。」八卦婆坐在人生的新辦公桌邊，他指定自己要坐得離我遠一點。露意絲已經坐在那裡好幾分鐘了，而且緊迫盯人。
「沒有。」
「不是。」
我想了一下，頓時覺得很難為情，真是難以置信。我點點頭，細聲說道：「是的，嗯，或許是吧。我會收拾我的東西。」我突然打住。「妳是說現在嗎？」
「是啊。」
「是的。」
「拜託別再責備我，讓我感到歉疚。我會找到新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