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千代田線 A725K
三、「那個時候,高橋先生還活著。」

我因為工作上的關係到過上九一色村幾次。在那裡的一般信徒,全都像失了魂似的恍恍惚惚。既不哭也不笑,也沒有表情,簡直像能劇帶的面具似的。我想那種就是所謂的被心靈控制(mindcontrol)了。但那些幹部則不然。全都有正常的表情,也能思考事情。既會笑也會哭。並沒有被mindcontrol。他們是發出指令的一方。跟麻原站在一起,企圖侵佔竊取天下國家。不管怎麼強辯,那種事情都沒有辯解的餘地。他們全都應該被判死刑。
紅色手帕是在現場一位好像護士的年輕小姐借我們的。她說揮動那手帕可以讓人家知道這是急救的車輛。坐上車的有後來死去的副站長高橋先生,另一位我不知道名字。也是地下鐵車站的職員。年齡我想是三十歲左右吧。這個人症狀比高橋先生輕,自己可以上下車。這兩個人坐在後座。把椅背放倒讓他們躺著。
宮田實 當時五十四歲
高橋先生這邊,因為年輕站員一直出聲招呼著「高橋先生,還好嗎?」所以我才知道「啊,這位是高橋先生。」他幾乎沒有意識了。出聲問他「要緊嗎?」也只是嗯嗯地呻|吟著而已,不像是能講話的狀態。車上載的器材都卸下去。因為萬一有必要用就麻煩了。
以結果來說,或許到虎之門醫院去還能得救也不一定噢。我現在都還覺得好遺憾。如果是虎之門醫院的話又近,就近得看得見哪。H醫院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面簡直沒有一點緊迫感。好像「好吧,那就姑且看一看吧」的感覺。雖然我們已經是在拚命想挽回生命了噢。如果能早個三十分鐘的話,也許還有救,真是遺憾。
到目前為止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到過各種現場。也去了阪神地震的現場。但只有沙林事件特別不同。那簡直就是地獄嘛。確實採訪方式或許也有各種問題。不過我想採訪的人明明知道那是多麼殘酷的事噢。
總而言之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們完全無法掌握。因為沒有任何地方向他們聯絡說有患者要送到那醫院來,所以他們也不知道事情的狀況。不得要領。那時候已經過了九點半,從事情發生之後已經過了一小時以上。雖然如此,醫院還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好像是第一個到那裡去的事件被害者。所以他們莫名其妙一無所知。
年輕站員在掛號處快哭出來似地拜託「人都快要死了,拜託幫幫忙嘛。」我也一起進到裡面去。那時候高橋先生還活著。眼睛還會眨。高橋先生被扶下車之後,就躺在道路上。另外一個人則彎身蹲在路邊。因為大家都急得血往頭上衝,所以不知道在那裡正確是經過了多少時間。不過被丟在那裡置之不理有相當久。
他在三和商事公司上班,從六年前開始為東京電視公司開車。一直常駐在東京電視公司待機,一有事件發生就把器材hetubook•com•com裝上車開著飛奔現場,但他本人並不屬於電視公司。我不知道有這種的系統。不過總之他是專業的司機。有時候是相當緊湊的追蹤,有時候是突然說走就走,曾經就那樣從東京直開到北海道去。是一種相當吃重的職業。
公司派給我的車是豐田的廂型旅行車「HIACE」。橫向大大地寫著電視公司的名稱。這是我的專用車。一起出外的工作人員每次各有不同,但只有車子則總是一樣。平常我都在待機室似的地方,一有什麼事件時就接受「去那裡」的指示。工作大體是由九點到傍晚的六點半,但有時要加班,偶爾也會半夜被叫起來。嗯,一年大概會有幾次。這種情況並不多。
駕駛資歷老到,從昭和四十年(一九六五年)左右就一直握方向盤到現在。他從年輕時候就喜歡汽車,一談到車子臉上就會露出笑意。幾乎從來沒有發生交通事故或違反交通規則。每年可能只有一次會因為不得已的情況而「明知故犯」地違反規則,除此之外則是個可靠的優良駕駛。「只要不只看前面,也時常留意後面的話,是不太容易出事的」他說。但從沙林事件現場,看著路況把被害者送到醫院時,則不得不開得比較兇猛。
對奧姆的憤怒嗎?那已經不是所謂憤怒了噢。那種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真是豈有此理。雖然他們說是被麻原指使才做的什麼的,不過既然自己做下去了,我希望他們能覺悟這是要接受法律制裁的噢。
生在東京長在www.hetubook•com•com東京。家裡有太太和一個孩子。外表看來很年輕,實在看不出有五十五歲。說起話來很乾脆,沒有含糊的地方。一副很果斷的樣子。這種快速的決斷,在事件現場很管用。
正在這樣拍的時候,就有些倒下或受害的人說「你們有空拍照,不如幫忙用車子多送一個人到醫院也好啊。」因為救護車不來,所以直接來向我們求助。說是車子就在那裡呀,幫忙送一下嘛。
事件大概每天都有。啊,今天一整天都空閒,沒有任何事做,這種情況可不會出現。人家不會讓我這麼輕鬆(笑)。
駕駛技術,那是必要的啊。因為如果比其他電視台晚到就很糟糕了。車子就是車子因此不能開太快,如果要早一點到現場,就必須選擇不塞車的路走,一面考慮一面開。有空的時候經常在看地圖,把詳細路線記進腦子裡。關東這一圈,即使第一次去的地方我也大概知道路。
但車上有器材,和這一類的必要東西,所以開走是有麻煩。於是VE牧先生、我和池田三個人商量。「怎麼辦才好?」「不幫忙送的話會很糟糕。」最後我說「沒關係,我去好了。」於是問剛才大聲喊叫的年輕站員說「要送到哪裡好?」他就說「到日比谷的H醫院。」其實最近的醫院是虎之門醫院。我覺得好奇怪,一問之下才說營團地下鐵的指定醫院是H醫院。「知道了,那麼就送到H醫院去吧」,我接下這件事。
後來www•hetubook•com.com我知道那天夜裡高橋先生死了。很遺憾。我開車送去的那個人竟然死掉了啊。
不過雖說是緊急行動,卻沒有紅色急救燈號。於是由坐在助手席的那位年輕站員,從窗戶伸出手,一面揮著紅色手帕一面開到H醫院。
但醫院卻遲遲不讓我們進去。護士雖然出來了,但我們說「在霞關車站被毒氣熏倒了」,護士卻說醫生不在什麼的,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就那樣暫時像被遺棄在人行道上似的噢。這種說法對醫院也許失禮,但就是被遺棄。我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做。
最先到達那裡的採訪報導車,是我們。只有一輛救護車在那裡,並把幾個人送上去。旁邊有警察,用無線電大聲吼著「請趕快把救護車調到這邊來」,但因為那時候築地和很多地方都發生恐慌,因此所有的救護車都不來這邊。有些偵防車也用來搬運被害者。大家都互相大聲吼叫著。我們的攝影師池田小姐拍著那樣的光景。
年輕站員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真可憐。已經不得了了。因為自己公司同一個部門的同事,前輩,就在眼前正面臨生死關頭啊。快點幫忙看診,快點幫忙看診,他拚命繼續喊著。我好擔心不知道會怎麼樣,在醫院前面等了一個小時左右。但因為毫無動靜,於是就那樣回到現場去了。從此以後我既沒到過H醫院,也沒再見過年輕站員。
好一陣子才終於有醫生出來,用擔架把兩個人抬進醫院裡去。
H醫院在新和-圖-書橋車站附近,第一飯店旁邊。是相當大的醫院。開到那裡所花的時間,嗯,大概是三分鐘左右吧……很近。在那之間年輕站員一直從車窗裡伸手出去揮著紅手帕。表示事態緊急請讓我們先通過的意思。連紅燈都闖了過去。單行道也逆向行駛。警察雖然看見了,也對我們說「可以過去」「快一點走」。我也想「事關人命」,所以拚命開。
三月二十日,我八點三十分離開電視公司,準備和攝影師一起去上田HARO採訪。所謂上田HARO,是在兜町做證券交易的地方。雖說是採訪但並不那麼緊急,只是去拍一些映像資料之類的而已。
結果開到正要進新橋的隧道時,果然公司打電話來了,叫我們往霞關的十字路口去。目的地不是神谷町而是霞關。在有外務省、大藏省、通產省、農林水產省的那個最寬廣的交叉口。到達那裡以後,在地下鐵出口的地方,看見有四、五個穿著綠色制服的地下鐵職員倒在那裡。有兩、三個躺著,有兩、三個蹲著。一個年輕車站職員大聲喊著「拜託趕快叫救護車」。
我筆直穿過神谷町車站的十字路口,準備開往昭和路口時,十字路口正開始騷動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是怎麼回事?我一面看著那樣子一面慢慢地開。攝影師也說「看這樣子也許還沒到那邊就會被呼叫回來也不一定。」坐在車上的有我、攝影師和VE(video engineer)三個人。所以車子就那樣慢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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