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代他聽老師說「有人因為看了《尋找雜魚》的書,而開始研究魚」,那時候忽然對魚產生興趣,結果就進了東京水產大學。人生的際遇真是不可思議,從此以後就成為一切是魚的人生了。大學專攻的是水產食品加工,畢業後進入一家大水產食品公司,在研究所從事水產品和畜肉商品的開發。現在離開研究部門,而擔任生產部的課長職務。也就是從以魚為主要對象的專門職務,轉到以人為對象的管理職務。
因此我盡可能不要從日比谷線電車的最後一輛上車,而往月台前方走。因為最後面擠得水洩不通。總之是擠得上不了車那麼擠。而且我到築地站後要穿過的出口,是月台上以車行方向來說最前面那邊,在這意義上也盡量往前走比較方便。
那天我跟平常一樣坐東西線去,在茅場町轉日比谷線。車站順序經過茅場町、八丁堀、築地。相當擁擠。尤其從東西線轉車,是很擠。東西線最前面離轉車入口最近,但接上的是日比谷線電車的最後面。因為車站的連接是呈L字型的,所以這是最擁擠的收票口。
平常星期一早上八點半開始有會議,但那天因為夾在兩個連休之間,所以沒開會。我想也有幾個人請假。我倒沒有想請假。因為三月是結算期,很多事要忙,並不是休假的時候。所以我按照平常時間到公司。那天我穿的衣服也和今天幾乎一樣。同樣的外套、同樣的西裝、同樣的皮包。都和我現在穿的一樣。出事後人家叫我把衣服丟掉,因為上面沾有沙林,但後來又有人說「不丟也沒關係」,所以我現在還在穿。因為擔心,倒是全部拿去洗衣店洗過,而且外套和皮包都才新買不久……。還和*圖*書有一直這樣穿著,似乎也沒有什麼妨礙。
我從以前就滿喜歡小金井這地方的。以居住環境來說很安靜。而且我太太娘家在立川,我內弟正好差不多的時候也在小金井買了房子,我想有什麼事比較方便。公司宿舍是獨棟住宅雖然比較輕鬆,但建築物有些老舊,有點問題。以我們的薪水很難買到滿意的房子,但那時候剛好有一棟好的,而我也四十歲了,差不多必須買房子了,所以還是勉強買了。反正泡沫經濟也結束,價格稍微落下來,利率也降低了。不過結果現在比當時降得更多。
在車上時,要說跟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只有咳嗽的人比較多而已。我也咳了,因此我想「是不是感冒,喉嚨被感染了。」但不只是我,其他的人也在咳嗽。我記得我還心想「咦,大家都感冒了嗎?」不知道怎麼呼吸很難過。我要在築地下車,所以好想快點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呼吸有這麼難過。所以一到築地我趕快下電車,快步衝向出口。我通過第三輛車時,瞥見車內有一個人,月台上有一個或兩個人倒下躺著。都是乘客。
那天電車好像遲來一點,我感覺可以比平常更往前走。我在相當前面上車。電車本身跟一樣,或比平常稍微擠一點。我想因為在兩個連休中間,應該會比平常鬆吧,卻反而擁擠。我不知道我搭上的正確說是第幾輛車,後來試著回想,可能是前面算來第四輛吧。
總務的庶務課來調查後,才發現除了我之外,公司還有幾個被害的人,因此說「那麼請大家一起到醫院去吧。」我想總共有六個人左右。正確數目我忘了,這六、七個人分乘兩部公司的車,到昭和醫大的醫院去https://m.hetubook.com.com。那時候我還沒感覺身體有什麼異常。眼睛不痛,咳嗽也停了,只覺得周圍很暗的程度。
下班時間沒有特別規定,晚的時候有到夜裡十點的。平均來說,大概八點左右。比十點晚的時候也有,但至少希望十點能回到家。因為過了十點就看不到孩子的臉了。
我採取的是在月台上盡量往前走,在適當地方上電車的形式。有時間的話就走到最前面,沒時間的話就隨便就地上車。依時間的充裕與否決定乘車位置。電車越往前走越空。通車時間經常都一樣,所以我知道「大概這時候電車要來」。嗯,平常大概多半在電車的正中間前後上車。
我也是理科出身的,奧姆也有理科系的菁英對嗎?以我的例子來說,自己做的事,真的會埋頭苦幹不顧一切……是有這種情形。自己做的研究就算是用武器,那並沒有關係,而是現在正在做的事,要徹底追究到底的這種心情,我想是非常有的。在這意義上,要做總合性判斷的事,或許像我們這種人就比較弱一點吧。是好是壞的判斷就算還沒有結果,姑且以理論追究下去,「這個想這樣做看看」,或「這樣做的話,這個會變怎樣?」或「那麼,這個也試驗看看吧」,可能會像這樣一步一步往前進。這個我很清楚。
到醫院之後就打點滴。醫院已經知道是沙林,而且沙林的症狀和應急處置法也有傳真資料進來。在醫院裡聽到他們在說,傳真上說會有「這樣的症狀」「那麼請這樣處置」。那時候他們吿訴我瞳孔和圖書收縮叫做「縮瞳」症狀。做了血液、尿和視力的檢查。然後六個人躺在同一個病房,打了兩小時左右的點滴。
他穿著灰色西裝白襯衫,深綠色半長外套,很正式的領帶。一切都整潔而清爽,幾乎沒有加上多餘的裝飾性訊息。若以一句話來形容對他的第一印象的話,應該可以說是優秀的「理科系」公司職員吧。不過雖然是理科系的,卻完全沒有「一切憑理論」的疏遠冷酷氣氛。
因為我們處理的是物,是和物在接觸的,有理論的事情我們懂,但被要求對不是理論的部分做判斷時,卻不容易了解。在公司我現在從研究職轉到管理職,和人接觸,很多事情是我越想越搞不清楚的。那樣的時候,我想我只能問周圍人的意見,再做總合整理。
片山博視 當時四十歲
我早上七點出門,搭上三鷹起站七點二十五分發的東西線電車。經常都是固定的,因為是起站,有位子坐很輕鬆。到公司是八點二十分左右。始業時間九點,因此在開始工作前還有四十分鐘左右的餘裕。在那之間我可以整理各種東西,或實際開始工作。如果要向上面報吿什麼,或跟別人接洽什麼,早上還是早一點比較好。如果到了一般上班時間的話,又是開會又是什麼的,不容易捉住對方。
以年齡來說正是所謂幹勁最足的時候,中等身材血色也很好。態度安穩,可以感受到健康的自信。雖然不饒舌,但說話的樣子很確實,話也不停滯牽強。聽他談一個半小時,整體上印象是正直而值得信賴的人。他可以說是個好市民、熱心的研究者,而且是個珍惜溫暖家庭的人。家中有太太,和三個女兒。雖然只是我的www.hetubook•com.com
想像,他也可能頗得附近太太們的好感吧。
乘客中,有很多人站在旁邊看那光景。有人問「到底怎麼了?」有人去叫站員。那時正好有一位站員跑過來。我和那位跑來的站員在月台上擦肩而過。
症狀嚴重的人還留在那裡,我不太嚴重就回公司了。不過留下的人也沒住院,晚上就回家了。我回公司後,上司說「今天早點回家去吧」,我想留在公司也許只有增加別人的麻煩,所以快到黃昏時就回家了。
公司裡也很少人來,這有點奇怪,我開始想到是不是發生什麼了。應該是大家該陸續到的時間了,但為什麼大多數還沒來。不久「到公司會遲一點」的電話開始陸續打進來。電視上開始插播事件報導是在接近九點,大概八點五十分左右吧。於是才漸漸知道「這是個大事件」。
搬到小金井,是在出事前才五個月的事。在那以前我們住在公司宿舍高圓寺那邊,這是第一次買房子,才搬過來的。最小的孩子出生,又搬家,大孩子參加中學入學考試,那一陣子很多事情很忙亂。
和水產食品有關的公司還是在魚市場所在地的築地附近比較多,片山先生也是去這裡上班途中,遇到沙林而被害的。
最初因為症狀很輕,以為立刻就會好,但出乎意料之外卻拖很久,在那之後有一星期左右還覺得不舒服,或頭痛。不知道怎麼樣,就是不舒服。瞳孔倒不在意,但頭會痛。我以為休假過後會好的,卻沒那麼簡單。
那不是一般的昏倒法,而是好像帶有一點痙攣的樣子。和普通的蹲下來,彎下來不同,而是完全啪噠地兩手張開,咔噠地四腳朝天仰躺著,一面起著痙攣。我想這相當嚴重。其他乘客在照顧著倒下的乘客。只hetubook.com.com是我自己也覺得很苦,所以沒有餘裕停下來看。只是眼睛稍微停留一下而已,就那樣走過去。我的呼吸是這麼難過。
當然我對撒沙林這行為本身覺得很生氣。不過如果要問誰錯了時,我倒有一部分不清楚,是不是只要光責備那本人就可以呢?我們高中時代是所謂後校園紛爭,或「三無主義」時代,有點掃興。對運動也不熱中,沒參加社團的人聚集起來,隨便自由地做些喜歡的事。但這樣之間,一旦發生什麼時,精神上卻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東西。人是脆弱的,所以總需要有什麼可依靠的。那種時候如果有人忽然給你回應的話,會很輕鬆。
在公司時當你覺得迷惑時,如果上司叫你「這樣做」,那樣也會覺得輕鬆。因為就算出事,也是上面人的責任。自己可以逃避責任。尤其我們的世代,我想大概有這種世代特徵吧。所以我不是不了解他們信徒被心強控制的感覺。
我從築地站出到外面,吸新鮮空氣,啊……覺得清爽多了。於是就那樣到公司去。一進到職場,首先覺得今天怎麼這麼暗。我記得還抬頭看看天花板確認電燈有沒有開。感覺整體上不夠亮。但別人卻說不暗哪,我搞不太清楚。有一個人說「頭痛」,但那時候我還沒有產生什麼異常的感覺。
在忙東忙西之間,窗外直升機開始地飛著。我們公司的樓層高,窗戶開向銀座方向,直升機就從那裡嘩地飛下來。而且後來到公司的人說「地下鐵很奇怪喲」。於是有人說「看看電視吧」,但電視還沒有播出什麼。沒有任何消息進來。但總之就讓電視一直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