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已經有很多人蹲著。不,我並沒有跟身旁的人講話。有一個硬撐站著的女人,我只開口跟她說「如果不舒服的話不要勉強,還是坐下來比較好。」而已。
工作是做室內裝潢產品廠商的營業。對百貨公司、大超級市場等做產品的批發工作。雖說是營業,但奧山先生的情況是幾乎沒什麼交際應酬的。為了避見客戶與廠商勾結而嚴格限制這種私人性的往來。「這樣可以公私分明,比較輕鬆。」他說。
醫院我們去的是秋葉原的三井紀念醫院。為什麼會決定去那家醫院,經過情形我完全沒有記憶。也許有人指定那裡吧。到醫院大概是十點左右。到醫院之後,我打電話到公司,公司的人也已經知道有那事件了。我們公司另外也有兩個人被害。他們也都不太嚴重,症狀大概跟我差不多。
我沒有說話,頂多只是稍微開口招呼的程度。別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別人在做什麼,我不太清楚。不過當然我想過「這是怎麼搞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當時在場的人全都變得怪怪的啊。不過對那個,我並沒有跟周圍的人交談。只是什麼也沒做地一直坐在那裡沒動。以我的情況,並沒有非常痛苦或不舒服之類的。
我在小傳馬町車站前面,那一個角落確實是處在非常事態中。不過周圍的世界卻依然繼續過著和平常一樣的過生活,路上車子照常和_圖_書來來往往。現在回想起來,那還是很不可思議噢。但電視的畫面上只映出異常事態的部分。跟實際的印象不一樣。所以我重新感到電視實在是很可怕的東西。
是啊,身體已經很不行了,還有很多人想辦法要去上班。想辦法要到什麼地方去。我看了覺得很奇怪。明明幾乎無法走路了,確實正如你說的,也有近乎「爬也要爬著去」的人噢。不過我是放棄了,覺得不是能去上班的狀態,因為已經感覺到這事關人命了啊。
因為我不在現場,所以當然不了解那裡的氣氛之類的,不過你們發現有某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帶來異常的狀況對嗎?那時候你們沒有互相問身邊的人說「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沒有彼此商量、或交換訊息之類的嗎?
在那前後,我發現「奇怪,呼吸好像怪怪的。」不過那時候並不怎麼在意。只想道「怎麼回事?」而已。然後……對了,好像有一個女人蹲在那邊。也是好像生病,或不舒服吧,我這樣想。但過一會兒之後,車站傳出「請全體乘客離開車站避難」的廣播。關於這個應該有說明理由,不過我不記得了。總之是要我們離開車站的意思。
小傳馬町的收票口在月台的正中央一帶,因此在前方的我便開始往後方走。那前後的記憶雖然不太確定了,不過可能因為月台相當擁擠,所以我好像也從電車裡通過。不過這點我hetubook.com.com不太確定。只是,我記得在途中看見有人昏倒躺著。這點不會錯。
我模糊地記得柱子下面有什麼好像水窪似的地方。然後也有氣味——像工地現場或新建房子之類的地方,會有溶劑的氣味對嗎?就像那種氣味,有沒有感覺嗎?就像呼吸困難似的感覺。因為我從小就有氣喘的毛病,我想也許是因為那個吧。不管怎麼說,總之乘客並沒有特別急著往前趕,大家只是陸陸續續地慢慢往收票處走。
只是,我覺得媒體這東西真可怕啊。資訊,特別是電視之類的,只播出相當有限範圍的事情。那種一被播出之後,事實就會相當偏差,讓人家產生那一部分就是全體的錯覺。我覺得這是非常可怕的。
因為我算是症狀比較輕的,所以後來才上計程車到醫院去。我們四個人共乘,因為大家都是症狀比較輕的人,所以並沒有特別的迫切感之類的。另外三個男人看起來好像都是上班族的樣子。在車上好像談了什麼,不過我記不得談過什麼了。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記不得了。
他成長在東北的小城,上的是故鄉附近的大學。三兄弟中排行老大,據他本人說,他從小就是「認真,聽話,又愛運動……那一型的孩子」。高中時代熱中於手球,還參加過校際比賽。
走出外面往四下張望時,我發現有人倒在地上嘴裡吐著泡沫。有人在旁邊陪著照顧那個人。也有不少人彎身蹲在那裡m.hetubook.com.com。有的不停地流鼻水,有的不停地流眼淚。一副非常怪異的光景。我不知道這裡到底正在發生什麼事情。想像都無法想像。只在不明就裡之下,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正身處危險之中。心想「看這樣子恐怕不能去公司了。」因為危險,所以什麼地方都別去,也許暫時留在這裡別動會比較好。
有兩個孩子,大的上初中三年級,小的上小學六年級。兩個孩子都正值升學年級,問他「會不會很辛苦?」他說「因為我們對這種事情不太關心」。以做父親來說他一點都不嚴格,據說幾乎從來不囉唆。
三月二十日那天工作並不特別忙,不過因為是會計年度的期末,所以有不少事情要做。而且第二天又是假日,因此我比平常提早一小時左右出門。我想大概是想早點去準備資料之類的吧。我搭上的是北千住發的,應該是七點五十分左右的電車。從前面算來第二節,我每次大概都從一樣的地方上車。
所以我也留在那個地方。起初還站著,後來終於坐下。不久就出現視野變狹窄、變黑暗的現象。突然間出現,而且意識也忽然恍惚起來。我再度想到這果然不妙。並不是我把爆炸事件、或發出奇怪叫聲的人、或昏倒的人等各種事情在腦子裡串連成一個結論。很奇怪,這些關聯性之類的,我並沒有把它和我自己連接在一起。只是看見周圍的光景,本能地想到「看樣子什麼地方都別去,暫時留在這裡別動比較好。」
和*圖*書
疲勞感,當然有感覺,不過那是沙林的關係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年齡衰老的關係……。對,最近也覺得記性急速變差了。不過這原因也不清楚。對了,最近肩膀痛比以前嚴重。雖然以前就會痛,但最近特別覺得,一專心做什麼時肩膀就會痠痛。不過已經進入中高年了,或許這也是常有的典型現象吧。全都分不出到底屬於哪一邊的原因,也就是所謂的灰髮族地帶吧。
我訪問過不少人,但到目前為止,即使感覺到有什麼異常、好像想到「必須想辦法到公司去」的人滿多的。除了不能動之外,想留在原地等人來救的人比較少。反而是爬也要爬去公司的人比較多……。
假日在家看看電視,或摸摸電腦。不太喝應酬性的酒。要喝的時候倒很能喝,一天大約一瓶啤酒的程度。給我的印象看來是一位活得相當自我步調的人。
電車到小傳馬町的月台時,車上廣播要我們下車。好像是說前面的車上發生爆炸事件之類的。因此大家一度走出車外。對,乘客都暫且先下車了。我也下車,站在月台上等。心想不久之後這輛車可能會再動,或下一班車會開來吧。我想我站在那裡大約一分鐘或兩分鐘吧。總之是很短的時間。於是,附近突然有一個男人發出奇怪的叫聲。距離大約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異樣的,莫名其妙像喊叫的聲音。我想「大概是生病或怎麼樣吧。」那個人立刻被扶走了和-圖-書。
到救護車來為止,經過相當長的時間。過了很久,才終於有一輛救護車來。我只看到那一輛救護車。結果那時候用得最多的還是計程車噢。大家一起叫計程車,先讓女士和症狀重的人上車到醫院去。乘客大家互相幫忙做這些。那時候我深深感覺,像遇到這種緊急事態時,政府機構或公家單位實在不太能發揮作用。
上班通車是搭日比谷線到茅場町。
我從奧山先生得到的印象是「他是一個安靜的人」。當然,因為是第一次見面,而且只談了幾小時的話而已,實際上並不清楚。也許他其實是很健談而輕鬆的人也不一定。不過像這樣和這麼多人見面之後,就會開始擁有一種類似訣竅的東西,即使是第一次見面,即使是在限定時間內的會話中,還是可以了解對方大致上的所謂基本性格。從這個觀點上,對我來說奧山先生是個「安靜的人」。
奧山正則 當時四十二歲
我在醫院住了兩夜。用過散瞳劑,但接下來瞳孔卻變得擴張過度,雖然變亮了,但由於副作用而變成老花眼的狀態。那樣繼續了一星期左右。除了這樣之外,住院期間身體並沒有特別感到不舒服。不過我想可能因為這個而引起氣喘發作,所以才住院了兩夜。這當然很苦,不過因為已經習慣了,所以沒什麼不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