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一般人要進來,老實說相當難。上次也有一個客人到我這裡來,放進五百萬轉眼就沒了。結果在賠了六百五十萬左右時抽腳,不足的一百五十萬因為手頭沒有,還請我們讓他想辦法分期付款。所以在做的人,大概都是過去曾經出手過一兩次這種買空賣空交易的人。
關於這次的事件,現在最掛心的還是第二個孩子的事。往後如果想再生第二個、第三個孩子,到底會不會有問題?身體會不會有害?出院時,我也問過醫師這個問題,醫師說「這種個案過去沒有例子,沒辦法百分之百斷言沒問題。」要說擔心的話,只有這點讓我有點擔心。
在上野站下車時,正好遇到公司其他部門的人,還「嗨!」地打了一個招呼,兩個人就上了日比谷線的電車。然後從後面的車廂一直往前面的車廂移動。因為在上野轉車時,最後面的車廂最近,而人形町站的收票口卻在前面,所以有必要一點一點往前移動。電車每到一站停車時,就下到月台,盡可能往前一車廂走,這樣的感覺。在秋葉原站正這樣往前走時又遇到另一位公司的同事。變成三個人了。但開出秋葉原後電車卻又停下來。廣播說「因為築地站發生爆炸事件」。同樣的內容廣播了兩、三次,但進一步的詳細情形卻不清楚。
例如下定買進大豆的情況,如果行情暴跌的話,把東西拿去也沒用啊。不得不賣出,但賣出則損失慘重。不過可以接受現貨,比方說如果買的人是開豆腐店的話,可以收下東西再慢慢消費。像在做兩方買賣以防損失一樣,擁有現物,定期逐步賣出去,或現物賣出後再把定期逐漸還清掉。所以無論如何都屬於特殊的領域。
結果我在醫院住了兩夜。憑自己身體的感覺,我想可能不怎麼嚴重吧,但從血液值和有縮瞳現象,醫院不讓我回家。因為我太太懷孕,不想讓她太擔心,但是住院了總不能不通知她。傍晚我從加護病房出來移到一般病房時,我太太、岳父母、我的雙親都來醫院了。那個晚上睡不太著。我有生以來從沒有住過院,而且很多事情令人掛心。鼻子還插著氧氣吸入管,那個樣子實在無法安定放鬆地入睡。
小傳馬町車站的收票口在後方,我們剛才已經往前移動到第三車廂左右了,所以現在又要反過來往月台的後面回去。月台上很混亂。走著時看見有一個女人好像癲癇發作似的倒在月台的牆邊。身體顫抖著,正在痙攣中。虛脫無力地仰天躺在那裡。是個年輕女子。一個年輕男人好像說「喂,怎麼了?」似的,正在照顧她。
只是錢一動起來進出就很大。最近玉米動得最多,一般客戶拿三千hetubook.com•com
萬圓保證金來,現在有賺十億、二十億的噢,而且只有半年之間。是這樣兇的業界。當然有人賺這麼多的意思,就表示有人賠那麼多噢。因此而傾家蕩產的也大有人在。泡沫經濟那時候一有什麼壞事,一定會有「賠在期貨」的新聞出現。政治家勾結之類的……。因此形象相當髒。現在這種新聞減少多了,實際上怎麼樣我也不清楚。或許只是潛在水面下也不一定。交易額本身我想比泡沫經濟那時候反而更增加了噢。
然而,我雖然沒遇到,不過總務部有一個人也搭同一班電車,那個人好像暫時留在小傳馬町月台等電車再動的樣子。那個人到公司後,也一樣眼睛痛,想吐。他向總務的主管說了之後,主管說「誰帶他去醫院看看」,於是因為我們也不舒服,就坐公司的車子一起去醫院。
總之走到了公司。接著從九點的第一段立會開始工作。可是覺得屋裡好暗。電燈是開著的但四周卻很暗。筆記也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覺得有點奇怪,但那時候還不知道有縮瞳這回事,所以只想到真奇怪「好暗哪」而已。倒是噁心很嚴重。我跟上司說了後,他叫我到洗手間去洗臉。
這個世界競爭很激烈喲,尤其最近商社站在前頭,自己設店經營大豆之類的交易。所以過去我們一手經辦的,現在卻分散到別的地方了。我們所收的費用比率是有規定的,現在行情卻亂掉了,比率有等於沒有。我們一般是照規定確實收手續費的,但極端的例子,也有「我們完全不收手續費」的地方。不收手續費那麼賺什麼呢?「我們有商社做大客戶噢。我們有三菱商社這大客戶。我們有物產商社這大客戶噢」他們憑這類的資訊優勢,吸引客戶。從這邊收手續費。對大商社則說「你們不用繳手續費」,如果有的地方要手續費,有的地方不要手續費的話,誰都會往不要手續費的地方去呀。
雖然並不是沒有想獨立,不過那樣一來,就沒有保證和一切了。如果一個人還好,但我還有太太小孩。辭職離開公司的話,收入既不穩定,也沒有獎金。我太太也說既然這樣,那麼維持現狀不是很好嗎?我太太也在同一家公司做過,所以對我所做的工作內容很清楚。
不過因為這跟一般生意不同,並不是拿著實物,比方說實際拿著大豆去說「這個怎麼樣?」地接受訂購。而是自己取得客戶的信用,讓客戶把錢存進來,依客戶的喜好運轉,從中產生利益……這樣的生意,所以自己去跑外勤也不見得順
https://www•hetubook.com.com利。客戶跟著外務員個人的情形很多。我做這行已經十四年了,某種程度自然擁有自己的客戶。買進賣出,收取交易的佣金,不過這全數都要歸入公司。總之要一併進公司的帳裡。然後跟一般職員一樣領薪水。即使賺錢幾乎也沒有好處。跟美國不同,收入不是佣金制。其他公司某種程度上是有佣金體系的,但我們沒有。純粹是上班職員。
短頭髮,結實的體格。膚色黑。雖然無論從風貌、態度、語氣、各方面來說都有「體育會系」的感覺,實際上據說初中、高中時都打過棒球。
因為我們公司背著食品批發商這本業招牌,所以絕不會做骯髒的交易。我們很硬。比方我們也不能付給客戶回扣之類的。於是客戶會說「如果沒有回扣,那我要到別家噢。」因為做這種生意的公司,總共有六十家左右。就會流失到其他地方去,只是我們公司也有獨立的外務員。也就是像一匹狼一樣。在公司有辦公桌和電話,但不算是公司的職員,也不能領公司的薪水。沒有退休金、保險,什麼都沒有。但相對的卻能領佣金的百分之三十五,公司拿剩下的百分之六十五。公司為了拿那百分之六十五而提供桌子和電話。這種人雖然只有一個,不過我們公司也有。
電車開進白岡時雖然沒位子坐,但到大宮後原先的乘客就下車,換一批新乘客上來。這下子可擠滿了。浦和、赤羽、尾久,擠得滿出車外會有人上不了的程度。身體已經完全動彈不得。一有什麼差錯時,可能有人想在赤羽下車都下不了。電車到達上野是八時二、三分,我在那裡轉日比谷線,到人形町去。
畢竟「開市」是分秒必爭的,會相當緊張噢。我們用電話,對客戶將每個時間每個時間的行情,通過「開市」做買進賣出。手續費就成為我們公司的收入。不過像我們公司這樣,在穀物批發商中設有商品期貨交易部門的地方,算是很稀有的。大部分都稱為「專業人士」,一般和期貨商品交易有關的公司多半有個大型的部門。裡面有業務,有總務,但我們公司比較特殊,本體只不過是批發商而已。
早上八點二十左右要到公司。因為交易所九點開始,總要在那之前提早一些到達。公司的打卡鐘規定設定在八點四十分……。九點交易所一開門,電話立刻就開始響起來。
所謂商品期貨交易是相當特殊的事,結構雖然複雜,不過只要將商品想成股票的話,我想大體上就可以了解了。這一帶做商品期貨交易的地方還滿多的噢。從人形町車站走出去沒多遠,有一個叫做東京穀物商品交易所的單位,那裡是起點。
走https://m.hetubook.com.com出小傳馬町的剪票口,走上階梯時,周圍人潮好擁擠。有在等電車再動起來的人,有想聯絡事情正在找電話打的人,都擠在那裡。但一走出外面的瞬間,走在我前面的人,好像頭昏眼花似的搖搖晃晃倒了下去。旁邊的人幫他扶起來,把他扶到一邊去坐下來。那個人是不是那個倒下的人的同伴,或者是不相關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早見先生其實並不是親自去什麼地方,買進或賣出這些實物。他所屬的是所謂「商品期貨交易」,在公司裡也算是最熱門的部門。接受客戶暫存進來的錢,一面盯緊行情,一面憑電話交易眼睛看不見的東西。有時進出上億單位的金錢。不是容易的工作。據他說「業界確實也有一些骯髒的人,那種人只要看眼睛大概就可以知道。」早見先生屬於堅實的典型,所以當然不會有那種粗魯的眼睛。雖然眼光中偶爾會露出乾脆果斷的神色,但眼睛則是澄清的。
我早晨五點半左右起床。看十二頻道六點十五分開始的芝加哥穀物行情。雖然不是非看不可,不過還是當做資訊過目一下。然後七點出門。
然後再走一小段後,這次又看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倒在月台上靠近鐵軌那邊。那個人身體發抖的程度,比剛才那個女的要強烈得多。三、四個人圍在旁邊,感覺好樣在說「怎麼了?怎麼了?」的樣子。我剛開始看到那個女的倒著,接下來又看見男的,所以不是有一種擊退色狼用的噴霧器對嗎?我一瞬間想到或許是那個吧。可能是女的向男的噴那個,結果自己也吸到了,於是兩個人就倒在那裡了。
那個男的腳下有溼報紙掉在地下。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個男的失禁了,有人在那上面用報紙蓋起來嗎?我也這樣想過。但那幾乎是無色透明的,幾乎像水一樣。如果是尿的話某種程度不是會有一點黃嗎?不過這一連串的想法,都是在跟同事並排走著時所想到的,一次也沒停下腳步來。只覺得納悶「好奇怪,到底怎麼回事」,但就從旁邊走過去了。關於那個,也沒跟其他兩個人談起來。三個人並排走在月台上,我在最靠近軌道那邊,所以我走在極靠近沾有沙林的報紙的地方。以距離來說大概三十公分左右吧。
出事當時他太太懷孕三個月。是第一個孩子,在那年十月平安誕生。他說「幸虧事件不是在懷孕前發生的」。他怕沙林毒氣會影響遺傳。他給我非常重視家庭和家人的印象。這時候相信他們已經在新居安定下來了吧。
出事那天早晨是在兩個假日之間,我們部門也有兩個人請假休息。所以我腦子https://m•hetubook•com•com裡特別有自己不能遲到或缺席的念頭。因為七個人裡有兩個人休假啊。
所謂商品期貨交易,大概不會有像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人,抱著幾百萬現金來,就說「我不太懂,請你們幫我買什麼適當的東西。」吧?
「開市」從早上九點開始,最後開市大概到下午三點半。我也擁有所謂「外務員」的資格,所以在那開市之間工作。所謂外務員,是交易所發的資格,有這種資格證(拿出塑膠夾裡貼有相片的資格證)。兩年更新一次,沒有這個就不能接客戶。有這個的話某種程度也可以跑外務。
晩上大概十二點左右睡覺,因此總有點睡眠不足的樣子,不過習慣了以後也不覺得特別辛苦。總之因為身體很健康啊。公司五點半下班,我就馬上回家,所以七點過就到家了。要是沒有電腦故障之類的突發事件的話,幾乎不用加班。因為我們的工作是被時間區分的,這方面倒很乾脆。
工作本身是很有趣。不,我並不是喜歡而進入這一行的。而是進了公司後偶然被分配到這個部門。不過因為這是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世界,所以對我來說非常新鮮。這和進公司前自己所想像的上班族生活印象完全不同。整天面對辦公桌做文書工作,或跑外勤做業務,是我目前為止完全沒做過的,雖然無從比較,但那種最初所感到的類似新鮮感,現在似乎還持續沒變。
早見先生在人形町一家食品原料的批發商行服務。從商社買進例如沙糖、澱粉等食品原料,再將那些賣給一般的零售店,做這種仲介業務的公司。也經手米、油之類的。
後來並沒有所謂的後遺症。不過搭電車還是有點怕,有一陣子錯開那班電車,或往前後車廂移動。擔心會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情。這種恐怖感雖然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漸漸消失,不過我現在轉車時,已經改從另一邊樓梯上下了。但我終究過的是普通生活,所以憎恨之類的東西已經漸漸變淡了。不太有憤怒之類的真實感。我對宗教完全沒有興趣,無法理解他們所做的事,或許因為不理解而湧不出憎恨的真實感。如果將來自己身體上發生什麼問題的話,可能會感到無名的憤怒也不一定,目前還很難說……。
我家在埼玉縣的南埼玉郡白岡這地方。車站是東北線(宇都宮線)的白岡站。結婚後三年前搬到那裡。我太太的娘家在那裡。雖然我生在東京,但東京的房租不得了,既然要到遠一點的地方,那麼還是熟悉的地方好。白岡這地方幾乎什麼也沒有。四周全是田地。空氣和_圖_書確實很好,但冬天非常寒冷噢。溫度有時候跟都心相差達四、五度之多。通車剛開始時也會覺得「有點遠哪」,不過一兩年後就習慣多了。
走出外面之後,我立刻感覺想吐。最年輕的那個傢伙則說「你覺不覺得眼睛痛,早見先生?」我那時候眼睛還沒有怎麼樣,所以就說「眼睛倒不痛,不過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另外一個人也說「眼睛痛噢,眼睛深處好像怪怪的。」我眼睛倒完全不覺得怎樣。
終於又廣播說「前一班電車在小傳馬町把乘客放下車,月台已經空出來了,所以本電車也將到小傳馬町。」電車大概不再往前動了吧,我腦子裡在想接下來我們三個人大概只好走到公司了。因為走路只有一站,距離還不算太遠。
雖然聽說築地發生爆炸事件了,但因為離築地還遠,我想跟那應該沒有關係。何況腦子裡也沒想到溼報紙會怎麼樣。滿腦子只想到人手不夠,不能遲到必須趕快到公司才行。這個時間,如果走快一點的話,就算八點半到不了,九點以前也應該可以趕上吧。從小傳馬町車站到公司,走得快的話十分到十五分可以到。
今年秋天要搬家。同樣也是在白岡町買獨棟的房子,雖然還沒開始建,不過秋天就能蓋好了。
因此雖然在同一個公司裡頭,我們這裡跟其他部門的調子卻相當不同。其他部門的人,說起來他們才是普通食品公司的營業員,做的是要靠腳跑客戶的地方,搬運東西,這類的工作。可是我們這邊是用電話做生意。就靠一通電話,把看不見的東西從右邊往左邊買進或賣出。
我們到墨東醫院時,有關沙林的人還幾乎沒來。我想我們可能是最早到的。等候之間,在門廳看著電視新聞時,畫面映出地下鐵職員掩著眼睛坐在地上,大家爭相說「啊,對了,就是那個。」不久遇到事件的人也陸陸續續到醫院來了。
早見利光 當時三十一歲
就這樣,結果總共有三個人先後在我眼前倒下。但那時候我並沒有特別感覺到不妙。沒想到是有關聯的。前兩個人大概是色狼事件,後面這個人則是不舒服吧。不過我只記得,走在月台上時好像有什麼氣味的樣子。據說沙林是無臭的,但有氣味。是什麼氣味呢,我不太會說明……我記得那時候,我拿出手帕來遮鼻子。好像覺得「奇怪,這是什麼氣味」的感覺。大概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想到擊退色狼用的噴霧器的事吧。
我看見這樣,想了一下「怎麼回事?」但並沒有特地停下來。不,我沒想到那可能跟爆炸事件有關。只想到大概因為搭乘擁擠的電車,身體不舒服了,這樣的程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