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4
十、「出院後,每天還是睡不著覺,這種日子一直繼續。有一個月左右不能睡覺。」

那天早晨我比平常早十分鐘出門。在北千住轉車大約是七點五十分過後。為什麼比平常早嗎,一個理由是必須帶旅行的土產禮物去。帶著禮物擠尖峰時段的車有點辛苦,所以我決定稍微提早一點去。因為從北千住開始的日比谷線之擁擠不是普通的擠而已。其次休息了一星期之間,工作的檢點也不能不提早一點去做。
星期六回到日本,星期日休息一天,星期一又要開始上班了。因為輕鬆休息了一星期,正是很想說心情放鬆了這下又可以再重新衝刺了……的時候,不過要去工作畢竟還是很厭煩哪(笑)。感覺「啊,休假已經結束了!」
您把自己的原子筆放進他嘴裡嗎?
滿好的公司嘛。
他的相貌散發著天生的「和藹可親」。他本人也說自己「算是比較樂觀的人,凡事不太會往壞的方面想。」他一個人陪著昏倒在小傳馬町月台的人身邊直到最後,他人就是這麼親切,這麼好。但這次這卻成為敵人,使他身負相當重的症狀。還為後遺症煩惱了一個月左右。不分晝夜,幾乎完全睡不著。而且還被懷疑是不是實行犯,連報紙都登出來。真是無妄之災。不過他說「我還算是幸運的噢,因為你看我還得救了啊。」
我在加護病房待了四天,在那四天之間身體真的很累。手腳都不太能動。眼睛也不怎麼看得見。模模糊糊的有一層霧噢。我常聽人家說縮瞳眼前會一片漆黑,但我的情況卻沒有那樣。只是模糊掉而已。
月台上已經空蕩蕩的沒有人了。我走著,卻覺得好像有什麼臭臭的。好像卡在喉嚨似的氣味,撲鼻而來。我想這是什麼氣味?好像消毒水似的氣味喲,我記得很清楚噢。現在聞到也還能分辨出來。不,我完全沒注意到包裝或濡溼的地面之類的。
不過出院之後,每天還是繼續睡不www.hetubook.com.com著。大概一個月左右睡不著。住院時緊張所以睡不著,心想回家後跟家人在一起應該又可以睡得很好了吧,但卻沒那麼容易。
電車在秋葉原和小傳馬町之間停下來,廣播說「由於築地車站發生瓦斯爆炸事件,所以本列車將在小傳馬町停止運行。」於是不久電車再度發動,開進小傳馬町的月台。我所搭的是前面算來第三節車廂。
不,身體倒不至於難過。只是睡不著本身很討厭而已,此外並沒有什麼妨礙。我的情況所謂後遺症,只有「睡不著」這一點而已。在這意義上我的症狀雖然重也許還算幸運的。
我被送進女子醫大附屬醫院。意識恢復據說是在中午以前,但似乎不知道在說什麼的狀態,我太太被叫到醫院來。我正處於意識不明的嚴重狀態。為了維持呼吸功能而把氧氣管通到肺部。嚴重到那樣的程度。
金子晃久 當時三十二歲

不,那大概是向誰借來的。我把那筆橫著讓倒在地上的人咬在嘴裡。然後也把手帕塞進去。不,或者是先塞手帕呢?周圍原來有五個人左右,但不久大家都走掉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因為站員來了,因此有人說「叫救護車啊」,他就說「已經沒有救護車了」。而且不是很慌張地說,只是淡淡地說「已經沒有了」。
禮物嗎?只是非常普通的海外旅行的土產禮物啊。威士忌和牛肉乾之類的。結果出事以後全部都被警察沒收了。我一手提著那個,另外拿著一個小公事包去。
報上寫說這男人戴著太陽眼鏡,我出院後到公司去,還被人家說「你戴著太陽眼鏡通勤嗎?」怎麼可能呢,不可能戴太陽眼鏡搭地下鐵上班吧(笑)。結果全是他們隨便胡亂寫的噢。

只是「害怕」的心情卻很久都不容易消失。下班回家時,我家前面路很暗,要經過那裡會害怕。當然和_圖_書奧姆也可怕,但不只這樣,還擔心「自己是不是被盯上」,這種事本身也很可怕。怕得不得了,我還買了護身用的警棒。鐵製的長長的那種。我隨身帶著那個出門一個月左右,後來才嫌重而作罷(笑)。
但周圍沒有人之後,我一看手錶已經快到公司開始上班的時間了,再不走著去人形町不行了。沒辦法我只好放下那個人開始走。對,最後就那樣放下他。站員來了一下,就又不見了。
記憶也逐漸恢復。事件當天晚上,居然想起「對了,我早上還穿著大衣出門」的事。雖然只是片斷性的。
另外讓我大吃一驚的是,報紙上整頁刊登出我的事。說我是散佈沙林的嫌疑犯。因為我跑著衝上樓梯,還撞到一個女人。然後在那裡昏倒。於是變成「疑似犯人的男人在小傳馬町車站暈倒住院中」,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原來指的是我。報紙上還刊出我母親的談話。「向公司請假到國外旅行,一回來才剛剛去上班,居然被當做犯人,這未免太過份了。」我母親很憤慨,於是我才恍然大悟「啊,原來這是指我啊。」
我正要走出收票口時,頭忽然暈眩起來。幾乎要倒下了,連從口袋拿出定期車票都辦不到。因此就那樣砰地打開收票口出去。很不舒服,很不舒服,總之想盡快離開那裡。站員有沒有在那裡呢……我記不太清楚了。
也不會痛之類的。感覺麻痺然後就那樣昏倒了。就算那樣就死掉,也糊里糊塗莫名其妙。一定不痛不癢的就去了吧。完全沒有所謂的臨死體驗。只是一頭栽倒而已。常聽人家說,臨死時會看見自己的姿態。那會不會是謊言呢。後來聽說,我那時很粗暴地掙扎過一番,人家從旁看我據說是很痛苦的樣子,但我本人完全沒有意識,所以不知道。
嗯,因為平常很忙,請假都難,也不能報加班費(笑)。所以兩個人就去放鬆一下。說是放鬆其實還不是一早www.hetubook.com.com就起床,到處跑,又買東西,還是滿忙的啊。
然後身體變得多少比以前容易疲倦,記性變得多少比以前差,偶爾會有這種感覺。如果說這是年紀的關係,也有可能。不過一般生活上,倒沒什麼妨礙。這點是可以肯定的。
後來才漸漸看得見周圍的東西,那時候自己也搞不清清楚是怎麼回事。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還以為這裡是海關的樣子。大概因為剛從關島回來的關係吧。身體覺得非常不舒服,周圍圍滿了人問我「怎麼樣,沒關係嗎?」這會不會是正在接受免疫檢查呢(笑)。
是啊。回到日本,搭電車要去公司的事完全空白了。什麼也不記得。所以我一開頭就問我太太「嘿,妳還好吧?」我太太則給我一個奇怪的臉色「你在說什麼啊?」(笑)。
我看上面時,看得見天空。我想「啊,看見天空了。」然後記憶就從此啪地中斷了。被女人抱怨,接著看見天空,那就是最後。天空是藍色的。只有這個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旅行和醫院之間的事在記憶中飛走不見了嗎?
既然晚上睡不著,那麼白天一定恍恍惚惚的很難過吧,奇怪卻不會。這是跟失眠症不一樣的地方。白天既不睏也不會怎麼樣。工作起來一忙就顧不了這種事了。就這樣,繼續了一個月左右。在那之間可以說「幾乎沒睡覺」。
車門打開我下了電車時,正好那前面的長椅上一個女人坐著彎身伏下。因為往前彎著,所以看不太見臉。但感覺很年輕。她旁邊有另外一個女人,好像在問她「有沒有關係」似的照顧著她。那兩個女人就坐在我正前面。我想大概是貧血或怎樣吧。
我倒是想過「已經死過一次了」。於是好像拂掉什麼似的,「對了,不管什麼事都不用猶豫,積極地向前走吧。」會這樣想了噢。
對,睡不著。躺在棉被裡也睡不著。不管怎麼努力想睡都無法睡著。一種失眠症。一面想著「睡不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啊」一面一直繼續醒著,一留神時已經是早晨了,每天晚上都繼續這樣。躺下來也完全不睏。
然後我走在月台時,有一個中年男人倒在地上。看來像上班族的樣子。仰著倒在地上。我想,「大概是癲癇吧」。旁邊圍著人群。有人說「是癲癇」。如果我就那樣走掉的話也許就沒事了,但我停下來一直看著那個人。正好有原子筆,所以就放進那個人的嘴裡。然後把我自己的手帕拿出來讓他咬。
四天後我從加護病房出來,轉到別家醫院,在那裡住了四天。合計住了八天醫院。住院期間幾乎都睡不著覺。眼睛清醒著,總之睡不著。一覺得有點恍惚睏倦時,就會碰一下好像往下掉似的。好可怕,心臟猛然一縮好像要停止一樣。從此就睡不著了。好苦噢。胸好苦。因為有心電圖所以我看看那個,那種時候果然有一點不同。並沒有頭痛之類的,跟痛有關的方面,我都沒有。

幸虧女子醫大正好有「吡啶甲肟」,所以我被抬進去立刻被注射那個,託這福我得救了噢。膽素酯酶值低得不得了,但因為有藥而順利復原。我勉強爬到樓梯快接近地上的地方,才在那裡倒下,我想一定也有人幫助。如果我倒在車站裡,也許就沒那麼快被送進醫院。因為倒在裡面的人,很多都死掉了。
是一整個月都一直睡不著嗎?
「不過常常很困擾,說是電源無法接通,急忙跑過去一看,結果是家裡的斷電器跳開了,或者說是畫面髒了跑去一看,只是玻璃髒了而已。」這種程度的事,其實我也可能會做,所以不能不小心。

「已經沒有了」雖然說得乾脆,但我卻不明白為什麼。因為完全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不過不來也沒和_圖_書辦法,我留在那裡大約十分鐘左右,守著他看「有沒有什麼關係」。
樓梯上空空的,但轉彎後有幾個人正在上樓梯。我想早一點出去,因此快步跑上樓梯,但因為腳飄飄忽忽的,因此咚地碰上旁邊的人。那時候還被人家說「不要推嘛!」對方是個女的。
出事那天是三月二十日星期一噢。我在那前一週才請了一星期的休假,到關島去玩。跟我太太兩個人去。我們公司採取以十年為一個階段,可以請五天休假的制度。然後還支付所謂的家庭獎金十萬圓。理由是說「為了家人著想,偶爾也要輕鬆地休息一下。」因此我星期六才剛剛回來。
後來我才想到,那天要是多休息一天就好了。聰明一點,請個假。因為反正第二天也放假。這樣我就不會遇到沙林之害了。雖然周圍也有人說我「幸虧你沒事,倒是得到一個寶貴的經驗啊。」……不過話不能這樣講吧。
我在加護病房恢復知覺,醒過來,不解地問「到底怎麼回事?」全身插著各種東西。又是點滴,又是管子,還有心電圖之類的。這時我正好看見我太太進來。因為是加護病房,所以進來的人都必須穿白衣戴口罩戴帽子。她是以那種樣子進來。我自己則像這樣躺在床上,對方卻是生龍活虎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我莫名其妙。所以以為這一定是飛機在關島墜機,她得救了,而我卻受了重傷……。
他生於埼玉縣的越谷。四年前結婚搬到草加市來。也就是說往東京搬近了五個車站。當時從那裡到人形町一家OA(辦公室自動化)機器的公司上班。工作是影印機的維護。負責區域主要在小傳馬町和馬喰町,這一帶算是小辦公室比較多的。一個人負責一百五十台左右的機器。因為經常有人打電話來叫修,所以總是不得安靜清閒。每天一手拿著行動電話,不停地從一個地方轉到另一個地方。相當忙。「今天也跟客戶約好下午去,可是到現在都還沒去呢。」他抓著頭說。在這樣的百忙中還接受這採訪,真是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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