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暫避鋒鋩德五逃塞北 相商密計冒六引風濤

黃驥北一聽,十分驚訝,趕緊說:「原來寶華班的那個翠纖,卻是苗振山的逃妾呀?可惜那翠纖早已不跟李慕白好了,她卻嫁了徐侍郎。苗振山若來到北京,頂多是徐侍郎倒楣,他不能跟李慕白吃醋!」冒寶崑說:「這些事我也都知道。可是我敢斷定,翠纖雖然嫁了徐侍郎,她決忘不了李慕白;李慕白也決不能死了心,早晚他們必有一場麻煩。我若到駐馬店見著苗振山,就說當初是李慕白把她拐出來的,現在李慕白又把她賣給了徐侍郎。苗振山那脾氣,一聽這話,他立刻就能找他。咱們再對苗振山殷勤招待,保管叫苗振山跟李慕白、徐侍郎打成一團。咱們給他來個坐山觀虎鬥,你們看怎麼樣?」
牛頭郝三聽了,不由氣得罵道:「簡直你們都是飯桶!」花鷂鷹劉九說:「由你罵,反正這件差事我們當不了。得啦,我們十幾個人一黑早就山城,在土城蹲了半天,也怪不容易的。現在他們都在茶館等著我去;無論怎麼著,你得賞幾個錢,我請他們吃一頓爛肉麵!」郝三罵道:「你們把事情沒辦好,還跟我要賞錢,別不要臉吧!」說著把劉九往外一推,綳著臉說:「滾吧,以後四爺再也用不著你了!」
馮隆笑道:「自然你瘦彌陀的大名是沒有人不知道的;不過你平日不同他們來往,如今忽然又叫我給你引見鏢行朋友,他們豈不要生疑嗎?再說,現在北京鏢行裡這些人,自從賽呂布魏鳳翔走了之後,連一個出色的英雄也沒有,如何能敵得過李慕白呢?」
李慕白搖頭道:「不,我知道德嘯峰是因為派下了差事,他不能不趕往熱河去。臨走之前,他還到我這裡來過,說是鐵小貝勒告訴他,四五日內我就可出獄,所以他方放心走的。我豈能錯怪了朋友!」
壽兒這時也壯起膽子來,上前拉住德嘯峰說:「老爺,你也犯不上跟他們生氣,你騎上馬,咱們叫官人去得啦!」
黃驥北下了車,帶著順子,隨著那官人到衙門內花廳。略坐了一會,提督毛得袞穿著官衣接見黃驥北,黃驥北說:「大哥,我找你來沒有別的事,還是那個李慕白。無論怎麼著,你得替我把他收拾了;要不然他一出來,我跟胖盧三休想好好過日子!」
德嘯峰聽了甚喜,當即離了鐵貝勒府;又到提督衙門監獄裡,去見李慕白。見了李慕白,就說鐵小貝勒親自聽這裡提督說,四五天內就可以放你出獄。李慕白點頭說:「我已知道了,今天早晨鐵小貝勒派人來看我,告訴我這話,為是叫我放心。」德嘯峰聽了,不由感嘆道:「這位小虯髯二爺,對你真是不錯!將來你真不可忘了他的好處!」又說:「兄弟,咱們真是緣淺!現在堂上又派我到熱河去,明天就得起身!」李慕白聽了,也露出惋惜之意,就說:「大哥既然因為官事要走,那就不可耽誤;好在我這裡出獄有期,大哥也不必再想念我了!」
花鷂鷹劉九本來就覺得今天這跟頭栽得可以!而且想起來還真後悔;如今一見大家都這樣抱怨他,他不由連連跺腳,唉聲嘆氣地說:「得啦,眾位哥兒們,今兒算是我荒唐,把你們請來跟著我栽跟頭。可是我敢起誓,我要知道德嘯峰他現在是辦官差去,黃四爺就是應得給我房子住,還給我娶媳婦,我也不敢來!」別的人聽了也笑了,於是進了安定門,花鷂鷹劉九叫眾人在茶館等著他,他獨自到北新橋黃驥北的家中去回覆;門上的人叫他在門口影壁後頭蹲著等候,回將進去。
「那謝姑娘也真有點本事,抓回去之後,她就給苗振山灌足迷湯,把老苗哄得消了氣,安分順從地又過一年多。到底那謝姑娘趁苗振山出外之時,跟著她母親又逃走了。聽說苗振山後來回家,知道她跑了,氣得不得了,各處派人抓她;可是到底也沒抓著。苗振山至今只要一想起來,就要大罵,說是早晚非得把那淫|婦抓回來打死不可。這些事我都是去年聽人說的;可是今年,就是前半個月,我忽然把那謝七的女兒找出來了。原來她逃到北京混事來了,起了個花名叫作翠纖,就在韓家潭寶華小班;並且聽說李慕白跟她混得很熟!」
黃驥北心裡卻想著:李慕白未必知道我也在暗中陷害他,不過你倒得小心一點!當下又咳嗽了一陣,就問道:「這麼說,李慕白的官司就算沒事了?」胖盧三說:「還有什麼事?不過叫李慕白取了個保,並叫他一個月內不准離京,隨傳隨到。那不過是給他們衙門保全面子也就完了。」黃驥北聽了,卻著急道:「還不如把他放出來之後,就叫他即刻出京呢!現在他在北京這一個月,能夠老老實實地待著嗎?」
冒寶崑一點也不客氣,就坐在黃驥北的對面,拿起桌上的茶壺就倒茶喝。馮懷、馮隆全都斜著眼看他。黃驥北跟冒寶崑寒暄幾句,冒寶崑也並不答言。驀然他問道:「黃四爺,李慕白快要出獄了,你知道嗎?」
黃驥北一聽,不由心裡打了一個冷戰,故意很同情李慕白,也忿忿地說:「胖盧三那個人,實在奸險無比,仗著他有錢,什麼事都做;我跟他也有很大的仇恨。兄弟,等你出獄之後,我再詳細告訴你。要不是我在北京城熟人多,又有點名氣,也就早被他給陷害了。一向我只是躲避他的鋒鋩,不敢跟他鬥氣,因為他那個人實在不好惹。我勸兄弟你出獄之後,不要再去惹他,將來遇著機會,再為報仇!」李慕白一聽瘦彌陀黃驥北也這樣怕那胖盧三,不由更是氣憤,勉強忍耐著,點頭說:「出獄之後,我也未必去找他,不過我想離開北京;因為我也無顏再在此地居住了!」
李慕白見黃驥北態度這樣的懇切,不由也很受感動,說:「多謝黃四哥這樣關心我,我現在這裡倒受不了多少苦,只是氣得很。那胖盧三因為我打過他,他就使出這樣的惡毒手段來,要陷害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性命;等我出了獄,非要報仇不可!」
李慕白聽德嘯峰提到神槍楊健堂,就想起在數月以前,自己走在居庸關山路上,遇見的那幾輛鏢車,遂說:「神槍楊健堂這個人,我知道他!」德嘯峰說:「我想他也必曉得你的名氣。你不如出獄之後,就到他那裡去,你我兄弟就在那裡見面。我還有事要你辦呢!」李慕白點頭說:「好吧,我一定去。」
「這老頭於今年也五十多了,可是養著十幾個小婆子,全都是二十來歲,個個跟天仙一般。當他小婆子的也不容易,只要招惱了他,或是跟年輕的男人說了話,叫他起了疑心,那就非得被他用皮鞭子抽死不可。抽死的也不只一個了。前三年我去看他時,正值他得了病,不能下床見客;可是他對我很好,便叫我進內宅去,陪著他談說些江湖的事情,叫他那些小婆子伺候我,真是一點也不迴避。大概苗振山也知道,像我這模樣兒決不能把他的小婆子拐走。」說得黃驥北不由也笑了。
這時土城上跑下來幾個人,有光膀子的,有披小褂的,全都手提著單刀木棍等等,個個兇眉惡眼,都彷彿要拚命的樣子。德嘯峰此時下了馬,把鋼刀抽出來。本來想著來者大概是金刀馮茂的一幫人,雖然明知自己決不是他們的對手,可是事到緊迫,也不能不跟他們拚一拚了;不想抬頭一看,見那為首的卻是東北城的著名地痞花鷂鷹劉九。德嘯峰當時放了心,暗笑道:瘦彌陀黃驥北若能請來金刀馮茂在這兒劫我,我倒許怕他三分,現在這幾個地痞算得了什麼?我鐵掌德嘯峰難道還能在他們的手下吃虧?當下橫刀上前,怒喝道:「劉九,你不要命嗎!」
胖盧三一聽這個辦法也很好,遂就連連點頭;又看這時天色已然黑了,於是不敢多留,就站起身來說:「那麼我這就走了,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商量吧!」黃驥北說:「別忙,我派兩個人送你去。」
德大奶奶說:「得啦,你不在家,我們關著門過日子,才又清靜又太平呢!你一在家,什麼李慕白呀,侯七、黃六呀,天天找你來。你走了,他們連影兒也不見了。」德嘯峰笑道:「這樣說,我還是走了好啊!」因此決定了主意,日內就離開北京,避一避黃驥北和金刀馮茂的鋒鋩。德大奶奶卻不知他丈夫心裡的事,只想著越是丈夫的差使當得紅,越是他自己的光彩。
這時已走了四五里,前面就是土城。這土城乃是遼時幽州城池的遺跡,現在已頹圮不堪,上面生了許多樹木和亂草。德嘯峰應當出土城西邊走過去,才是北上的大道。不料才走到土城下,忽見從上面噼噼啪啪扔下許多磚頭和石塊來。德嘯峰大吃一驚,趕緊撥馬跑到一旁;壽兒的頭上卻挨了一磚頭,幸虧戴著小帽,要不然早就把頭打破了,他噯喲了一聲,趕緊跳下馬去。
冒寶崑就一面喝茶一面說道:「吞舟魚苗振山那個人,武藝確實高強!這些年來他什麼事也不作,每年只出外一趟。有幾個山上的強盜,把劫來的金銀財物,揀那最好的給他留著,等到他來時孝敬他;倘若不這樣辦,他就能夠幫助官兵將山寨剿滅。他也不算官,也不算盜。只仗著他那身武藝和他那百發百中的鋼鏢,居然發財鉅萬,算是駐馬店第一家財主了。
黃驥北一聽,這個想頭又算完了,不由皺著眉,發了半天怔。馮懷在旁問道:「李慕白真是要出獄了麼?」黃驥北說:「我剛才見了九門提督,提督親自對我說的,這還能是假話?有小虯髯鐵小貝勒在其中給他打點,就是提督也不敢不放他!」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又說:「我的事瞞不了你們兄弟。我所以跟李慕白作對之故,並不是專為我自己報那一拳之仇,卻是為北京城的眾朋友們打算。自從德嘯峰架來這麼一個李慕白,打了我,打了你們兄弟,又打了胖盧三,簡直是橫行一世,誰也惹不起他了;若叫這李慕白在北京住長了,咱們兄弟是永遠不能抬頭了!」
當晚德嘯峰因為恐怕那金刀馮茂兄弟躥樑越脊地找他來,所以把門戶關得特別嚴緊,一夜也沒睡好;幸喜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到了次日一清早,他可發了愁了,本想今天要一天不出門,可是內務府堂上卻不能不上班去。沒有法子,只得一橫心,盥洗完畢,換好官衣。照例地這時候福子已把車套好,德嘯峰帶著跟班的壽兄出門上車。
黃驥北見冒寶崑說話這樣擔保,他不由吃驚,暗想,看不出這個冒寶崑,莫非他真與吞舟魚苗振山、金槍張玉瑾是至好嗎?果然真能把這二人請來,必能把李慕白打敗,就是自己花上些錢也不要緊。於是心裡很喜歡,就要問冒寶崑需要多少路費,這時花槍馮隆卻說:「冒老六,淨憑你嘴說不行;你得拿出憑據來,叫我們知道苗振山為什麼聽你的話,我們才能相信。」
黃驥北一聽冒寶崑說出這話,嚇得他的臉色更黃了。本來他正私自慶幸,剛才在監獄裡,看那情形,德嘯峰還沒把自己的一切手段告訴李慕白;現在一聽,卻知自己陷害李慕白的事,已弄得任何人都知道了。將來李慕白出獄之後,若聽說此事,立刻就能夠提著寶劍找自己去!這樣想著,不由發了半天怔。
到了次日一清早,德嘯峰收拾好了輕便的包裹,並帶上一口單刀,他就叫壽兒把兩匹馬備好;然後囑咐他妻子和僕人們,要居家謹慎;並說自己大約有一個月就回來。當下帶著壽兒,主僕出門上馬,順著清晨的大街走去。路上遇見了熟人,德嘯峰只在馬上抱拳,並不多說話。
胖盧三坐在椅子上,不禁發愁。黃驥北不願在胖盧三的面前露出懼怕李慕白的樣子,就說:「我倒是不怕他,現在我雖是病著;可是他若找到我的頭上,還不知道誰能要誰的命?只是你……和圖書可是你也不用發愁,我告訴你幾個辦法:第一你晚上別出門;第二,這兩天別再上你的外家那裡去了,在家裡把門關的嚴嚴地。我想那李慕白未必能躥房越脊地找了你去!」
黃驥北聽李慕白這樣一說,他自然不能再說別的話了,只是點了點頭;又問李慕白還需要什麼東西,說他可以給送來。李慕白卻說:「我在獄裡,什麼也用不著,四哥也不要費心了;四哥今天來看我,我就感激不盡了!」黃驥北連說:「咱們兄弟,你何必還客氣!」當下又談了幾句話,黃驥北就走了。
德嘯峰不能把瘦彌陀黃驥北和馮家兄弟逼迫自己,才趕緊離開的事向他說出;因為怕李慕白一聽說了,過幾天他出獄了,又去惹事。遂嘆了口氣說:「兄弟你出獄之後,到鐵小貝勒府道道謝,不必在北京多住了。我這次打算順便到延慶,看一看那裡全興鏢店的神槍楊健堂;因為楊健堂當年在北京時,與我的交情,就彷彿咱們兩個人一樣,真是不分彼此。」
他出了監獄門首,順子問說:「四爺,還上別處去嗎?」黃驥北今天本來要到銀槍將軍邱廣超那裡去,可是又想,邱廣超那個人最不好多管閒事,除非人欺負到他的頭上;又因為那天李慕白打敗金刀馮茂之時,他家的教拳師傅秦振元曾在旁觀看,回去把李慕白說得跟天神一般,所以邱廣超對李慕白也十分欽佩。自己若去找他,叫他幫自己對付李慕白,那他不但不肯,還許要把自己教訓一頓。坐在車裡,皺著眉頭,發了半天怔,驀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就向趕車的說:「到打磨廠去,快些走!」他那僕人順子心裡明白,知道他們四爺是又到春源鏢店找那馮家兄弟去。
冒寶崑點了點頭,又倒了一盃茶喝。旁邊馮隆剛要和他說閒話,忽然冒寶崑噗哧地笑了笑,說:「黃四爺,咱們二人雖然是初次見面,可是你老哥的說話太不實在了。現在北京城的人,只要是知道李慕白的人,誰不曉得李慕白這檔子官司,是你老哥和胖盧三使的手腕兒呢?」
黃驥北一聽這話,面上才現出怒色,微微冷笑了一笑,便點頭,什麼話也不說;由身邊摸出一張錢票來,遞給劉九說:「你喝茶去吧!」劉九伸手接過了錢,臉上倒羞得紅了,就說:「四爺,事情沒給你辦成,你倒賞給我們……」黃驥北不等他說完,轉身就出了門房。此時外面的車已套好,黃驥北帶著順子上了車,就說:「到提督衙門去。」當下車輛一響就走了。
馮懷、馮隆兄弟一聽,不由也怒氣填胸,齊說:「黃四哥說的很對,有這李慕白,我們都不能在北京混了!」黃驥北說:「只是這個李慕白,簡直是想不出誰能夠敵得過他,德嘯峰倒容易對付。」
黃驥北笑道:「那樣一來,可苦了徐侍郎那老頭子!」冒寶崑問道:「怎麼,莫非四爺同他相好?」黃驥北搖頭說:「我跟他倒沒有什麼交情。」遂又想了想,就說:「好吧,我回去就寫一封信,連銀子一起送來。就奉勞冒老弟走一趟河南,去請苗振山來京。可是苗振山未來到北京之前,我們總要把這件事隱祕一點才好!」冒寶崑和馮家兄弟齊都說:「那是自然。」
德嘯峰一聽就嚇得臉上變色;可是又不願在佟三的眼前示弱,就發氣道:「好啊!他們敢找尋我,我倒要鬥一鬥他們!」說著就叫福子趕車迎上那群地痞去。佟三趕緊攔住,勸說:「德五老爺,這口氣你可賭不得!你就是會打鐵沙掌,可敵不過他們的人多。不用說別的,倘若他們把你的臉抓破了,你就不能當差了!」德嘯峰一聽,坐在車裡生了半天氣,就點頭說:「那麼我就遶個遠,進神武門吧!」又說:「謝謝你!」當下壽兒又跨上車轅,並把車簾放下,車就繞後門進神武門去了。
這時朝陽才吐,曉風中已有些秋意。德嘯峰的騾車穿過金魚胡同,要進東華門人大內;不想才走到東安門大街,忽見一人迎著車走,叫道:「德五老爺,你的車停一停,我有兩句話跟你說!」趕車的福子一見這人是銀庫上當小差使的佟三,當下把車止住。壽兒跳下車去,德嘯峰從車上探出頭來,問道:「佟爺有什麼事?」那佟三臉上帶著驚慌之色,走近車來,向德嘯峰悄聲說:「德五老爺,你遶個遠兒進神武門吧!黃驥北派了花鷂鷹劉九、鐵脖子姜三,還有幾個地痞光棍,都拿著鞭子,在東華門等著要打你呢!」
德嘯峰領了文書,就去見上駟院的人,跟他們借兩匹好馬,今天晚上給他送到家裡去。他已決定明天起身,就想把李慕白的事,完全託付鐵小貝勒辦,於是坐車到了鐵貝勒府。不想今天這府裡來了兩位王爺,鐵小貝勒正陪著談話呢!德嘯峰託付門上的人給回進去,就說自己明天要奉官差往熱河去,現在特來給貝勒爺辭行。門上的人去了一會,就出來,說:「二爺說今天忙,不接見你了;又說二爺昨天又見著九門提督,提督說再有四五天,就可以把那李慕白放出來了。」
今天黃驥北來到這裡,就為的是想要叫馮懷、馮隆兄弟,招集北京各鏢店所有的鏢頭,以便共同對付德嘯峰和李慕白;可是不想他一來到這裡,見著馮家兄弟,把他的來意悄悄說明,馮隆第一個搖頭,說:「這件事不好辦!」
黃驥北說:「你不會想個法子把鐵小貝勒推脫過去嗎?」毛提督皺眉嘆氣道:「那怎能推脫得過去?鐵小貝勒對於李慕白這案子,比咱們還清楚呢。不用說別的,就假如李慕白現在獄裡得病死了,我這個提督就坐不住!」黃驥北見毛提督把話說到這裡,就覺得自己再說別的話,也是沒有用,遂就點頭說:「既然這樣,那就由著你辦吧!我走了。」
毛提督一聽他這話,就皺了半天眉,彷彿十分為難的樣子,說:「昨天胖盧三來了,他也是為這件hetubook.com.com事;可是我也跟他說了,這件事我真沒有法子。第一,沒有證據,第二有鐵小貝勒在裡頭護庇著他。依著鐵小貝勒叫我在初十以前,就得把人放出去!」
於是他就派了家中護院的坐地虎侯梁、梢子棍賈虯,兩個人保護胖盧三回家去。黃驥北卻躺在炕上,一面養病,一面籌思對付李慕白的辦法。
旁邊馮家兄弟也不勝驚訝,冒寶崑卻看出自己猜對了黃驥北的隱私,就微笑了笑,說:「黃四爺,你別瞞著我。我這兩天聽說李慕白要出獄,正替你提著心呢。所以今天我一看見你的車停在這門前,我就趕緊看你來了。據我看,現在有鐵小貝勒護庇著李慕白,李慕白不但就要出獄,而且更要沒人敢惹他了。他那人又心高量狹,出獄之後,必然要設法報仇,第一個他要找胖盧三,第二個就得找黃四爺。我可並不是小瞧你黃四爺,若真李慕白拿著寶劍找到你府上去,我看你老哥也必然無法敵擋他!」
黃驥北冷笑道:「多押他幾天也沒有用!」當下起身就走,帶著順子出了衙門。站著發了一會怔,忽然他又往衙門的旁門走去。這個旁門就通著監獄,黃驥北一進去,管獄的官吏就向他請安,笑著問道:「黃四爺,你今天怎麼這麼閒在?」黃驥北微笑著點了點頭,說:「我看看在你們這裡押著的李慕白。」管獄的官吏趕緊說:「我帶著四爺去!」
黃驥北一聽,心裡卻盤算著,不知道李慕白出獄之後,是要往哪裡去?又想:別是德嘯峰也叫他到延慶去,與那神槍楊健堂勾結在一起要對付我吧?因就說道:「德嘯峰他走得這麼急,可真不對!你跟他是至好的朋友,你現在獄中,他既從東陵回來了,就應該多照應照應你;想不到他回來還不到四五天,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倘若你這官司再生了枝節,那可怎辦呀?他走的時候也真放心,可是未免太薄情了些!」
那張六聽了,又趕緊請安,說:「德五爺,你不知道平日我們都受過黃四爺的好處,沒錢花時,人家給我們錢花,沒飯吃時,人家給我們飯吃;爹媽死了,人家給棺材;娶妻生子也花的是人家的錢。現在人家叫我們辦點事,難道就不給人家捨命去幹嘛?」
德嘯峰吃完了飯,回到臥室裡,一面抽著水煙,一面說道:「我這差使簡直的不好幹,這不是才由東陵回來嗎,大概一兩天又得派著上熱河去!」德大奶奶說:「你今兒早晨不是說,熱河的差使並不急嗎!還不一定派你不派你了。」德嘯峰說:「我昨兒聽說是那樣子,可是今天聽說又變了,大概還非派我不可,並且一兩天內就得動身。其實這種外差,很有些好處,別人都爭著幹,可是我卻不願意出外;因為咱們家裡的人口太少,我走了,總不能放心!」
那十幾個地痞,夾著刀,扛著棍,個個垂頭喪氣,往城裡走去,張六就抱怨劉九,說:「你不該就怔叫大夥下土城去截他,那不成了強盜了嗎?幸虧他今天沒跟咱們計較,要不然他賴上咱們劫官差,咱們都得綁到菜市口砍頭去!」又有一個人說:「本來麼,德嘯峰也是東城叫字號的人,哪是好惹的?黃四爺派咱們的時候,咱們就不應該答應他!」
當日瘦彌陀黃驥北回到家中,就給苗振山寫了一封信,大意就說是:「久仰大名,恨未得瞻丰采。今勞冒寶崑弟奉請大駕來京一遊,並奉上薄儀若干,代為晉見之禮。即祈早來都門,以慰渴望。」等等的客套。信中並沒提到贈送路費多少,為是給冒寶崑留下賺錢的地步。然後封了五百現銀,五百莊票,共封了一千兩;另外封好百兩碎銀,作為給冒寶崑的路費。特派了大管家牛頭郝三,給送到四海鏢店去。牛頭郝三去了半天,方才回來,說是:「冒寶崑把信和銀子全收下了。他說今天他把私事安頓好了,明天一早他就起身,並且說是快去快來。」
劉九自恃有兩膀的力氣,又會些武藝;今跟著他又有十幾人,哪把德嘯峰放在眼裡?就提著一桿三節棍,橫眉立目地向德嘯峰說:「姓德的,趁早爬在地下叫我們打一頓;你要敢動手,還可四邊看一看!這兒可沒有人,我們要把你的命要了,都沒給你喊冤的。」
德嘯峰冷笑道:「不用管他!」心裡這時卻不怕了,暗想道:黃驥北,這幾天我德嘯峰算是怕你,等我明天離京到延慶找著神槍楊健堂;然後李慕白出獄再到那裡去,那時我們再想法子對付你!當夜德嘯峰謹謹慎慎地過了一夜。
黃驥北跟馮家兄弟一聽此言,趕緊就問是什麼事?冒寶崑卻笑著說:「這話要說起來可長了!」遂又伸手要去倒茶。馮隆趕緊把茶壺拿起,給他倒了一碗。
德嘯峰罵道:「混蛋,你們要當強盜嗎?我現在是奉內務府堂上之命,去辦官事的;你們要劫我,就算打劫官差,你們知道打劫官差是什麼罪過嗎?只要你們不要腦袋,就過來,我姓德的決不怕你們!」他拿官差的名號這麼一嚇他,不料真把十幾個地痞給嚇住了,不由全都瞪著眼,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黃驥北搖頭說:「他跟我們素無往來,與李慕白又無仇恨,豈能走這麼遠的路,為咱們辦事?」馮懷、馮隆也搖頭說:「恐怕不容易把他請來!」冒寶崑卻微笑著,彷彿他有絕對的把握似的,又喝了一碗茶,就說:「只要黃四爺肯寫一封邀請的信,再送他些路費,我包管不出一個月,他準能來到北京。若請不他來,我就沒有臉再在四海鏢店保鏢了!」
毛提督見黃驥北臉上帶著不悅之色,就有點著急;因為他也欠著黃驥北幾千兩銀子,而且有些短處都在黃驥北的手裡拿著;要把他招得翻了臉,自己也是吃不住。於是就說:「我看暫且再押他幾天,你見著胖盧三你們再商量。」
馮隆在旁說:「你說請誰?我四哥在直隸省可稱頭一條好漢,連他都不行和圖書,還有誰能制服李慕白?」冒寶崑撇著嘴笑道:「自然有人,你知道河南著名好漢吞舟魚苗振山嗎?苗振山的外甥金槍張玉瑾,更是赫赫有名。若能把那兩個人請到北京,不用動手,就得把李慕白嚇跑。」黃驥北在旁聽得,不覺出神,就說:「苗振山和張玉瑾的大名,我倒久仰得很。可是咱們與他二位素不相識,怎能由河南把人家請來!」冒寶崑說:「要辦自然容易。苗振山與我的交情最厚,三年前我還到河南駐馬店去看他。我要去請他,準行。他若一來,自然也要把他的外甥金槍張玉瑾叫上作伴。」
到了第四天,這日晚間,黃驥北的愛妾正在服侍他吃藥,忽見順子進來,說:「盧三爺來了!」黃驥北還沒說請,胖盧三已進到屋裡。黃驥北趕緊叫他愛妾,扶他坐起來。只見胖盧三滿面驚慌急氣之色,吁吁地喘氣,跺著腳說:「你說這件事多氣人,那鐵小貝勒到底把李慕白弄出來了!」黃驥北一聽,也不由嚇得面上變色,一面咳嗽,一面問道:「什麼時候把李慕白放出來的?」
當下二人分別,德嘯峰又送了管獄的幾兩銀子,就離了提督衙門監獄,回家去了。到了家中,下午並未出門。少時上駟院派人給送來兩匹馬,德嘯峰看了很好,就命僕人牽到馬房裡。當日馮家兄弟也沒再找來;不過跟班兒的壽兄出外面回來,說是他看見花鷂鷹劉九帶著幾個地痞,在胡同口外亂轉。
黃驥北吃了一驚,心說:他怎麼也知道此事?於是便裝作胡塗,搖頭說:「我沒聽說,也因為我跟李慕白不大深交,所以對他的官司沒去打點。」
少時出了德勝門,德嘯峰的心裡卻痛快了,便回首向壽兒笑道:「你向來沒跟我出過遠門,這回我帶你到口外闖練闖練去。俗語說,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可是人走江湖的人,講究在外面一點委屈也不受。你知道我為什麼才由東陵回來,就趕忙的往熱河去?告訴你,是因為黃驥北這兩天正跟我作對,我犯不上在北京城裡跟他嘔氣;現在咱們走出了城圈子,可就誰也不怕了。有能耐他黃四追上我來,打了他,咱們馬上一走;他打了咱們,咱們爬起身來再幹,誰怕誰?壽兒,在路上學著機靈一點,遇見事不要畏首畏尾的。你沒看見嗎?我帶著刀刃;十個八個的人要與咱們作對,還不至於怕他們!」
德嘯峰聽了,不禁冷笑,說道:「原來黃驥北一向行善施捨,都為是買了你們,到時候給他賣命呀?我看你們也都怪可憐的!我也不跟你們計較了,你們走吧,回去告訴黃驥北,就說我這次並非專到熱河,卻是先到延慶去,他若不服氣,叫他到延慶找我去!」說畢!叫壽兒把馬拉過,將鋼刀入鞘,就扳鞍上馬,又回頭向那劉九、張六等人說道:「你們還不快滾!」說畢,德嘯峰就帶著壽兒,洋洋得意地順著大道往北去了。
冒寶崑翻了半天小眼睛,回想著苗振山那些迷人的小婆子,然後又喝了一口茶,就說道:「其中有一個小婆子長的最為出色,簡直比畫兒上的美人還俊俏,就是走江湖耍把戲的老謝七的女兒。老謝七把他這女兒看成寶貝,有許多有錢的人要娶她,那老謝七全都不答應。後來可被苗振山給霸佔到手裡了,倒還很是寵愛。可是老謝七到底不甘心,有一回趁著苗振山不備,他把他的女兒拐出來,要想逃走。可是沒走了多遠,就被苗振山給追上,一頓亂棍,把老謝七給打死了,把他的老婆女兒全都抓回。
胖盧三說:「現在才出來。衙門裡的胡其圖,派人給我送的信。我聽見就趕緊找你來了。」說著又急得跺腳說:「那李慕白不是好惹的,他是窮小子,什麼都豁得出去。倘若找咱們兩人來報仇,那可怎麼辦!」
冒寶崑笑著說:「我常在銀槍邱小侯爺府上看見黃四爺,可是咱們並沒說過話。小弟名叫冒寶崑,就在這東邊四海鏢店。」黃驥北驀然想起,邱廣超府上的教拳師傅秦振元,曾對自己說過,四海鏢店有一個冒寶崑,此人高來高去的工夫極好。當下就說:「久仰,久仰,冒老兄,請坐,請坐!」
劉九被郝三一推,幾乎把腦袋撞在牆上。劉九不由急了,把嘴一撇,要耍他的無賴。這時忽聽旁邊有個僕人說:「四爺出來了!」郝三向窗外一看,只見他們主人瘦彌陀黃驥北,帶著年輕的僕人順子,由裡面大搖大擺地走出來。郝三趕緊迎上去低聲向黃驥北說了幾句。這裡花鷂鷹劉九也老實了,他提著心,恐怕郝三給他說壞話;可是只見黃驥北的臉上並無怒色?他只發了一會怔,就進門房來。劉九趕緊上前請安,給結巴巴地要說話,黃驥北擺手說:「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德嘯峰他知道你們是我派去嗎?」劉九皺著眉說:「他怎麼不知道啊!他還叫我告訴你,說你要是不服氣,可以到延慶去找他!」
旁邊鐵棍馮懷聽得不耐煩,就說:「你倒是快些說訝!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那李慕白把苗振山的小婆子給拐跑了嗎?」
當時黃驥北同著獄官到了李慕白的監房前。黃驥北一看李慕白的精神很好,帶著的鎖也不重,不禁心裡發恨;面上卻做出悲憫懇切之色,說道:「兄弟,我聽人說你押在監獄了,我起先還不信;因為知道你平日是個規矩人,決不至如此。昨天我見著嘯峰,他才說你是被人給陷害了,所以我才來看你。剛才我見了提督,他說你這案子不要緊,過兩天也就放出來了。」
德嘯峰說這些話時,洋洋得意,膽氣倍增;壽兒心裡就有點害怕,暗想:這路上恐怕要出事!
少時有黃驥北的大管家牛頭郝三,出門來見著劉九,就把他叫到門房裡,問他把德嘯峰打得怎麼樣?花鷂鷹劉九滿心的委屆,向郝三請安道:「三叔,你告訴四爺,叫我當孫子都行;要叫我打德嘯峰去,那就先打我吧。我決不管了。剛才我找和*圖*書了十幾個人,在德勝門土城等著,不錯,倒是等著德嘯峰了;可是你猜怎麼著,德嘯峰人家一點也不怕,他說他現在是辦官差去了,我們是劫官差的強盜,說著就要去叫官人。好啦!我們打不了人家幾棍子,再叫官人抓了去,把十幾個人的腦袋去了!就是我們的命不值錢吧,可也犯不上就這麼死了啊!」
當日德嘯峰到了內務府堂上,就去見堂官,說是請把熱河那件差事派他去。堂官說:「嘯峰,你剛從東陵回來,怪異的;這件差事我還是叫別人去吧!」德嘯峰說:「我倒不是爭這個差事。是因為我有一家至親,在延慶有點地畝的糾紛;堂官若派我去,我明天就起身,先到熱河,然後再到延慶。這樣有一個多月,我就把官事私事辨完了。」堂官一聽他還有私事,要順便去辦理,就把這件差事派給了他。因為這件官差辦完之後,至少能賸幾百銀子;旁人就都有點不平,彼此私下說:「德五他的家當也夠了,何必還要搶這個差事呢?」
到了次日。鐵棍馮懷就來找他,說是冒寶崑今天早晨走了,又發了半天牢騷;那意思是嫌黃驥北給冒寶崑的路費太多了,他們兄弟也替黃驥北出了很多力,只給了五十兩銀子。在這個時候,黃驥北也不敢得罪他們兄弟,只得又取出五十兩來給他,馮懷方才喜歡著走了。這裡黃驥北為一個李慕白,這樣傷財惹氣,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因之犯了咳嗽吐痰的舊病,二三天也沒有出門。
黃驥北聽了,點了點頭,心裡雖然略略痛快了一點,可是又想,自己與冒寶崑素不相識。他若是騙去自己一千多兩銀子,把苗振山請不來,他也不回北京來了,那可怎麼辦?自己不要被人笑為冤大頭嗎?但是又想:也許不至於;冒寶崑既在四海鏢店作鏢頭,大概不能作出丟臉的事。只要他能夠把謝翠纖在北京的話告訴了苗振山,苗振山一定要負氣前來;至於那一千兩銀子,冒寶崑是如數送給苗振山,還是他自己昧起來,那我就不管了。不過遠水救不了近火,苗振山至快也得二三十天才能趕到;此時若是李慕白出了監獄,他提著寶劍找自己來,那可怎麼辦?因此心中依然不勝憂愁。
原來瘦彌陀黃驥北早先與春源鏢店的馮家兄弟並無來往,自從金刀馮茂敗在李慕白手裡之後,他才極力與馮家兄弟結交。雖然馮家兄弟之中傑出的人才金刀馮茂,自比武失敗之後,他棄絕江湖,當日就離開北京走了;可是那鐵棍馮懷、花槍馮隆,還啣恨著德嘯峰、李慕白二人,必要尋得機會,以報昔日打傷之仇。這些日瘦彌陀把他們聯絡得很好,所以德嘯峰一從東陵回來,瘦彌陀黃驥北就使出他們兄弟,天天到德家去找德嘯峰,結果把德嘯峰嚇得不敢在北京居住。
黃驥北一聽冒寶崑這話,不由又是著急,又是慚愧,便紅著臉說:「我的工夫全都擱下了,當然敵不過李慕白!」冒寶崑又說:「我早先還以為李慕白是個無名的人。前些日由我家鄉鉅鹿縣來了一個朋友,提說起來,原來李慕白卻是直隸省已故的老俠客紀廣傑的徒弟,怪不得他的武藝那樣高強呢。據我看,現在咱們北京城要找出一個能敵得過李慕白的人,恐怕還沒有。黃四爺,你跟邱小侯爺,兩人才戰敗一個賽呂布魏鳳翔;可是聽說李慕白在沙河城,略略交手,他就把魏鳳翔給刺傷了。所以我想要制服著他,非得到外面請人去不可!」
冒寶崑一聽似乎有些生氣,就冷笑說:「其實我也是多管閒事。姓李的又跟我無仇無恨,我何必跑那麼遠,請來人跟他作對?不過你們不信我能夠把苗振山請來,可未免太瞧不起我。告訴你們實話吧。苗振山那個人性情兇暴,不重朋友;而且他又是個財主,無論什麼交情,多少銀兩,也請他不來。可是現在北京城內有一件事,這件事跟李慕白也有關。只要我把此事向他一說,他一定立刻就到北京來!」
黃驥北在車裡,才氣得喘了幾口氣,暗恨道:好一個德嘯峰,你真會唬人就得了,你現在打著個官差的幌子,逃出了北京。明知在本地你惹不起我,你卻到延慶找神槍楊健堂去對付我,難道我就真怕了你嗎?又想:不好。李慕白有鐵小貝勒給他打點著,恐怕不久就要出獄。那個人要出了獄,才算給德嘯峰添了膀臂呢!想了一會,不覺車就到了九門提督衙門。黃驥北先叫順子下車,遞進一張名帖去。待了一會,順子就同著官人到車前,那官人先給黃驥北請安,說:「我們大人請黃四爺!」
黃驥北面上立刻變了顏色,趕緊補充著說:「我並不說明我是要對付德嘯峰和李慕白,我不過是要叫你給我介紹幾個朋友。我想憑我黃驥北這點名聲,他們也不至於不願結交我吧!」
三個人正在屋裡說話,煩悶得一點辦法沒有。這時忽隔窗看見外面來了一人,拍著簷下的兵器架子說:「你看你們這刀槍都長了銹哩!也不擦一擦,這還像什麼保鏢的!」馮懷一看,原是四海鏢店的鏢頭冒寶崑,剛說著:「屋裡有人,你先請東屋坐。」那冒寶崑已然走進屋來了,他一見黃驥北,就抱拳說:「喝!瘦彌陀黃四爺的大駕,怎麼到這兒來了?」黃驥北站起身,見此人生得鼠眉蛇眼,腦門上一塊刀疤,兩個搧風耳朵,一臉的壞氣;想不起這人如何會認得自己,便笑著問道:「這位老兄貴姓,我眼拙得很!」
壽兒這話一說出,把那十幾個人越發嚇得面如土色。有一個名叫張六的,就上前向德嘯峰請安央求說:「得啦,德五爺,你高抬貴手,饒我們這一次吧!我們原不敢招你生氣,這都是瘦彌陀黃四爺叫我們來的!」德嘯峰罵道:「黃驥北知道我今天辦官差去,叫你們來這兒劫我,你們就真持刀動杖跟強盜一般地向我打劫;我真把官人找來,把你們捉了去砍頭,難道黃驥北還能替你們去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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