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隻盒子

楚瀚又吸了幾口清新的香味,忽然領悟,這香味是從自己身後的那株樹上散發出來的!他勉力將身子往前略傾,回頭望向背靠著的那株大樹。但見樹幹漆黑,約有三人抱粗細,在這叢林中並不算古木,但木紋細密如織,紋路盤旋如玉,細看之下,卻見樹皮呈沉鬱的赭紅色,又似鮮血凝結後的鐵紅色。他在這林中行走了許久,從未見過如此顏色質地的樹木。他這時面對著樹幹,只覺從樹中散發出的香味更加濃郁,如撲天蓋地般地圍繞著他;這香味的力量極大,似乎能將他整個身子托起,又似乎能將他身上一切的傷痛病苦都袪除洗淨,不留痕跡。他忍不住舉起右手,伸手去摸那赭紅色的樹幹,樹幹的質地看似堅硬冰冷,不料觸手卻極為溫潤,好似人體肌膚的微溫一般。楚瀚大奇,伸手撫摸一陣,望見樹幹上有一節略略突出的小樹枝,心中一動,便伸手將突出的樹枝折了下來。
楚瀚點了點頭,心中再度懷疑起來,「她怎會如此好心,竟揹著我走了整夜,不曾將我扔下?」但此時也無暇多問,說道:「沿著溪流走去,大約會有村落。」
楚瀚倉皇中一抬頭,但見小室深處供了個神壇,壇上點著幾百盞油燈,光亮便是由此而來。百里緞見此地沒有出路,連忙回頭奔去。楚瀚卻不自由主地走上前,望向壇上供著的三隻圓形小盒,其中一個漆成金色,一個漆成銀色,一個則是木製的,通體漆黑,看來十分古老。百里緞見他不走,停步急道:「你在幹什麼?還不快走!」
百里緞也感覺口渴得緊,心想楚瀚流了不少血,想必更加需要飲水,知道此時已別無選擇,只能冒險去尋找村落,如果再次遇上蛇族中人,也只能自嘆倒楣了。當下說道:「好吧,我們走。你能走路麼?」
老者見狀即停下腳步,眉頭皺得更深,與身邊的幾人商議了幾句,才招了招手,示意百里緞跟上,便回身走去。百里緞瞥見一線生機,大喜過望,連忙揹起楚瀚,跟在一眾獵人的身後,走入深山密林之中。
楚瀚躺在牢洞之中,手腳被縛,四周一片寂靜,心中的希望愈來愈渺小,暗想:「要是百里緞色|誘蛇王不成,暗殺失敗,此時多半已被蛇王送去割血犧牲了。那麼過不多久,便要輪到我了。」隨即又想:「就算她下手成功,又怎會回來救我?」
百里緞聽見他停下腳步,問道:「你受傷了?」楚瀚沒有回答。百里緞連忙回身查看,但見他俯身仆倒在地,濃眉蹙起,雙目緊閉,已然昏暈了過去。她吃了一驚,伸手推了他幾次不醒,心想:「莫非已經死了?」這念頭一起,心中竟升起一陣強烈的恐懼,心中暗叫:「別死,別扔下我一個人!」忙伸手去探他鼻息,似乎還有一絲細微的呼吸。她俯身想揹起他,但在這荊m.hetubook.com.com棘叢林中,獨自行走已經很不容易,她又如何能揹著一個人行走?
這時洞穴中陡然間人聲沸騰,想來蛇族中人已發現蛇王暴死,驚怒交集,立即大舉出動,搜尋凶手。楚瀚和百里緞互望一眼,聽見人聲從右首傳來,不約而同拔步往左邊的叉路奔去。兩人慌不擇路,摸黑在彎彎曲曲的蛇窟中奔跑,只顧往人聲較少的甬道奔去,忽然眼前一亮,二人停步一望,卻是來到了一間小室。
百里緞坐在數尺之外,仍被千百隻蚊蠅所圍繞困擾,並未注意到楚瀚的舉動。無奈之下,她只好點起火摺,不斷在身邊揮舞,勉力將蚊蠅驅散了一些,喘了一口氣,望向逐漸暗下的天色,感到四周寧靜得可怕。她出聲喚道:「喂!你還活著麼?」
蛇族眾人又向著樹林射了幾回短箭,才追上檢視。他們雖生長於蠻荒叢林,卻也不敢在深夜中入林追敵。大祭師見到地上血跡,冷冷地道:「一個死定了,一個想來也離死不遠。我們明日再循著血跡入林去找屍體。」
楚瀚吞了口口水,不敢再說,心想自己曾捉住她,也曾輕侮過她,最好她別太快想起這回事,不然她一惱火,下一個要殺的就是自己了。
楚瀚見她反應如此激烈,倒頗出乎意料之外,微微一呆,說道:「我是死定了,妳卻有機會活下去。人死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自願助妳活下去,這有什麼不對?」
這麼一想,不禁更加絕望,心想:「我寄望她會有點好心,回頭救我,才教她自救之道。但世上哪有那麼多好心之人?尤其這心狠手辣的錦衣衛,又怎能期待她對我大發善心?」嘆了口氣,又想:「也罷,我死了也就算了,只盼泓兒平安無事,好好地長大。那百里緞雖可惡,但也實在是個美女,死了未免可惜。」
楚瀚撐著坐起身,向著晨霧瀰漫的叢林望去,只覺全身空蕩蕩地,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因為中毒的關係。他感到腦子異常地清楚,想起自己過去曾多次面臨死亡,這回身受重傷,處境艱危,存活的希望極為渺小,看來是逃不過一劫了。他吸了一口氣,勉強站起身來,緩緩說道:「我盡量跟著妳走,希望能活到今晚。我死後,妳趕緊喝我的血解渴,多撐幾日,走遠些再尋找村落。」
不知為何,楚瀚對這三隻盒子生起一股強烈的好奇心,似乎有個聲音急迫地呼喚他、勸誘他、鼓動他走近前,伸手將盒子打開。他在這性命交關的逃命途中,竟然抵禦不住那股強烈的誘惑,跨步上前,快手將壇上的三隻盒子抓過,塞入懷中,才跟著百里緞奔了出去。
楚瀚咬著牙,將箭頭折下,用布包起,收入懷中。百里緞忙撕下衣服下襬,用布條將他的傷口層層包紮起來。她問道:「為何收起箭頭?和*圖*書」楚瀚喘息道:「箭上有毒,我想留下箭頭,或許能有助於解毒。」百里緞點了點頭。
百里緞和楚瀚都是當代輕功高手,但在這蠻荒叢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又如何施展得開半點輕功?只能盡量避開荊棘,跌跌撞撞地摸索前行。楚瀚走出一段,感到後肩劇痛如嚙,頭腦發昏,不得不停下腳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楚瀚低聲問道:「蛇王死了?」百里緞不答,過了一陣,才咬牙切齒地道:「誰敢捉住我,意圖輕侮,我絕不會讓他活命!」
百里緞情緒激動,不斷搖頭,說道:「你是好人,我是壞人。若有人要死,該是我死才對。我往年作的壞事太多,捉拿無辜,拷打囚犯,逼取口供,陷人於罪……我幫主子作盡傷天害理的事,今日也該有報應了!」
楚瀚見她回頭來解救自己,心中大為驚訝,暗想:「她不是一心想要取我的性命麼?怎會回來救我?」但此時也不容他多想,連忙跳起身,一邊活動麻瘦的筋骨,一邊一步一躓地跟著她往外逃去,兩人在甬道的一個轉角停下,屏息傾聽人聲。
一片黃昏的寧靜之中,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哨聲,百里緞一驚,跳起身來,握緊彎刀,生怕是蛇族的人追上來了。但聽前方樹叢沙沙聲響,接著一團黑影從樹叢中快速竄出,鼻如豬,牙如象,一身粗毛,醜怪已極。她從未見過這等生著豬鼻獠牙的怪物,不由一驚,待看得仔細了,這才恍然:「是頭野豬!」
老者皺起眉頭,低頭望了楚瀚一眼,眼光停留自在他肩頭的傷口片刻,又望向百里緞手中的彎刀。
百里緞鬆了口氣,正動念生火烤豬肉吃時,但聽周圍沙沙聲響,樹叢中鑽出十多個人,膚色黝黑,身穿黑白兩色的布衣,頭包白布,手持尖利長矛,眼光落在她腳邊的野豬之上。百里緞登時想到:「或許這頭野豬是他們正在追捕的獵物,卻被我殺了。」心知自己二人一個傷重昏迷,一個飢渴疲累,更不是這群獵人的對手,只能緊握著彎刀,側眼去望楚瀚時,但見他雙眼緊閉,臉色極白,兀自不省人事。
她坐倒在地,猶豫不決。這地方不能多待,是該揹起他上路呢,還是就留他在此,讓他自生自滅?她在黑暗之中,心中再次掙扎難決。方才她決定回去牢洞救出他,是因二人曾同處牢籠,出於同仇敵愾之心;現下他顯然快要死了,自己救不救他,都毫無分別。如果兩人易地而處,他也想必也會扔下自己,獨自逃逸而去的。但她心中隨即知道:「不,楚瀚一定不會留下我。他一定會揹起我逃走,即使累死了自己,也會盡力帶我離開險境。」
那群獵人走上前來,為首的是個老者,頭髮花白,留著一部長鬚,眼和*圖*書光銳利,向著百里緞厲聲說了幾句話,卻非漢語。百里緞聽不懂,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是漢人。」
她反應極快,一躍上前,揮彎刀砍上野豬的脖子。那彎刀乃是蛇王珍藏的寶刀,極其銳利,她的刀法又極精準,一刀斬下,豬頭登時落地,豬身又衝出七八步,才翻倒在地。
百里緞遲疑道:「村落?就怕住的還是蛇族的人。」楚瀚感到喉間乾渴如焦,說道:「我很口渴。今日若找不到飲水,我們很快便要沒命了。」
楚瀚默然。他靜了一陣,才道:「我在京城的那些時日中,也替梁公公作了不少壞事,便是為此才不得不離開京城的。」他笑了笑,說道:「看來妳我都不是什麼善類。死到臨頭才知道懺悔,只怕有些遲了。咱們走吧!」百里緞上前扶住他,兩人涉過小溪,繼續往前走去。
楚瀚強忍傷口劇痛,四下望望,說道:「我們這是在哪裡?」百里緞道:「我也不知道?昨夜你昏過去後,我便揹你繼續往森林深處走去,到了天明,才來到這條小溪旁。」
老者似乎聽得懂漢語,點點頭,指了指野豬,又指了指自己。百里緞道:「野豬你拿去,求你們救救我的同伴!」說著指著楚瀚,作出懇求的手勢。
正胡思亂想時,隱約聽見甬道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響,接著他眼前一亮,一盞油燈陡然出現在面前,映照著百里緞蒼白秀美的臉龐。楚瀚瞇起眼睛,還未回過神來,百里緞已打開牢門,用一柄沾血的彎刀替他割斷了繩索,拉他起身,冷然道:「還不快走!」
百里緞聽了這話,忽然臉色一變,大聲斥責道:「你胡說些什麼!」
她感到心頭一暖,眼眶一熱。她為何相信楚瀚會這麼作?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暗中探查楚瀚這個人,已有好幾年的時間了。自從那年楚瀚在揚鍾山家養傷,以至入宮之後在梁芳手下辦事,楚瀚的為人處事全在她的暗中觀察之下。雖然她相信此人跟萬貴妃作對,罪該萬死,但她也確實知道他是個心地太過善良的傻子。
百里緞一咬牙,俯身揹起了楚瀚,默默往前行走,一步一躓,卻不肯將他放下。或許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她對自己說,我也可以作一回傻子。
這蛇窟有如一個巨大的迷宮,兩人在黑暗中更無法分辨方向,只能蒙頭亂闖。所幸此時大多蛇族族人都聚集在蛇窟深處的神蛇大坑之中,準備參加犧牲儀式,楚瀚和百里緞專往人聲稀少的方向奔去,竟然給他們誤打誤撞,找到了一個出口。此時已是深夜,洞外黑漆漆地,迎面便是一片猙獰黑暗的叢林。
楚瀚不料這心狠手辣的女子也會哭泣,並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只得低聲道:「別哭,別浪費了眼淚。」百里緞轉過身去,背心仍不斷抽動。
兩人不敢站起,只能憑藉野草掩護,快速向前爬和圖書行。楚瀚爬出數丈,忽然悶哼一聲,感到左後肩劇痛,想是中了一箭,只能忍痛強撐著往前爬。但聽身邊答答聲不絕,又是一排短箭落在身周,幸而沒有射中二人。此時百里緞已爬到叢林邊緣,鑽入樹叢,回身拉起楚瀚,兩人在樹叢荊棘的掩護下,鑽入黑暗之中。
百里緞當先往叢林奔去,楚瀚卻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回頭一望,但見大祭師領著十多個蛇族族人手持彈弓,一字排開,站在洞口上方的石臺之上,準備發射。楚瀚驚叫道:「小心!」連忙施展輕功追上百里緞,將她攔腰抱住,兩人一起仆倒在地,向旁連滾幾圈,只聽身旁答答連響,幾枝短箭已射入身邊亂草之中。
百里緞憤怒地向他瞪視,斬釘截鐵地道:「我不准你再胡說!」過了一陣,忽然哽聲道:「你將我當成什麼了?為了自己活命,我難道會作出這種事?你將我當成什麼了?」
這時楚瀚感到左肩劇痛,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喘息道:「不要碰,我來。」伸右手在左肩傷口摸索一陣,反手握住箭身,奮力一拔,將箭頭連著血肉拔了出來。百里緞即使久任錦衣衛,見慣了煉獄中血腥殘酷的情景,此時也不由得驚呼一聲。
百里緞會意,立即丟下彎刀,表示自己沒有敵意。但那群獵人仍舊滿面懷疑,緊握長矛,護在身前。老者搖搖頭,說了幾句話,一個獵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彎腰扛起山豬,又趕緊後退。老者一揮手,一行人一齊後退,轉眼便要消失在森林之中。
走到黃昏,眼前的濃密森林似乎仍舊綿延不絕,沒有盡頭。楚瀚感到身上燥熱難耐,頭暈腦脹,眼前更出現許多五彩的圈紋,再也支持不住,雙腿一軟,坐倒在地。百里緞也停下腳步,靠著樹幹喘息不止。楚瀚背靠著一株大樹,望著逐漸暗下的叢林,感到生命正一點一滴地從自己身上流逝。他低聲說道:「我不行了。妳休息一夜,明日再上路吧。」
百里緞沒有回答。她倚著一株樹坐了下來,嘴脣乾得更說不出話來。兩人相對默然,等著夜色和死亡慢慢降臨。
那是他從未聞過的香味,悠悠淡淡,溫柔蘊藉,卻似乎飽含活力,讓他神智陡然一清,忍不住大大吸了一口氣,眼前的光亮倏然消失,身上的疼痛霎時全回來了,痛得他忍不住悶哼一聲。這一回吸氣,那香味更加明顯,裊裊圍繞在他的身周,包圍著他的頭臉,輕撫著他的肌膚。
走到中午,熾熱的日頭透過枝葉籠罩著森林,四周熱得有如火爐,兩人都汗流浹背,全身濕透。更可怖的是身周繞滿了蚊蚋虻蠅,揮之不去,嗡嗡聲響縈繞耳際。兩人只能用衣衫包住頭臉,但袒露出的手臂卻不免被咬得血跡斑斑,又紅又腫,痕癢難忍。楚瀚傷口的血跡更招引了成群的血蠅,停在他肩頭吸血。但他傷口仍布滿毒和圖書性,許多血蠅吸不幾口便僵硬死亡,跌落下來。楚瀚無力驅趕,只能勉強忍耐,努力往前走去。兩人都口乾如裂,咽喉焦渴,難受已極。
百里緞歡呼一聲,立時抓起野豬的頭,湊著傷口大口喝起血來。豬血入口雖腥羶,此時對她卻如甘霖玉露一般甜美。她喝了幾口之後,將豬身拖到楚瀚身前,就著他的口餵下了一些豬血。楚瀚半昏半醒,閉著眼睛,吞下了好幾口豬血。兩人只喝得滿臉滿身鮮血,有如野人,雖狼狽不堪卻再痛快不過。楚瀚喝完了血,又昏睡了過去。
楚瀚沒有回答。她凝目望去,見到他側身倒在一株樹下,雙目緊閉,神色安詳,胸口起伏,顯然還在呼吸。百里緞見他沒死,這才略略放心。
楚瀚道:「妳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無意指責妳。活下去是很好的。為了活下去,我曾作過許多不可告人的事情,妳也該盡一切努力,想辦法活下去。」
楚瀚喘了幾口氣,發覺耳中清淨,之前厚如沙塵、揮之不去的蚊蚋竟然一掃而空,險惡的叢林似乎陡然清涼安逸了下來。他睜開眼,見到百里緞坐在不遠處的樹下,身邊仍舊繞滿了蚊蠅,神情疲乏苦惱,心中動念:「為什麼這香味只圍繞在我身周?為什麼她好似完全無法聞到?」
百里緞大急,叫道:「求求你們,救救他!」說著便跪倒在地,向那老者拜了下去。
如此走到天明,百里緞揹著楚瀚來到一條小溪旁。她也聽當地人說起此地瘴氣厲害,不敢喝溪水,只坐了下來,替楚瀚檢視傷口。但見他肩頭這一箭射得極深,傷口只看得見箭尾;周圍肌膚發黑,箭頭顯然餵了毒。百里緞皺起眉頭,伸手想將短箭拔出,卻又不敢。
不料這一折,他全身卻陡如遭到雷擊一般,劇烈震動,眼前一黑,就此昏了過去,手中仍緊緊握著那段折下來的赭色樹枝。
他個性謹慎保守,絕非貪花好色之徒,自少年以來,有過肌膚之親的伴侶便只有紅倌一個。他雖曾擒拿百里緞並將她綁住吊起,但全是出於報復之心,並非出於色念。然而美麗女子和稚嫩嬰孩一樣,都會自然而然地勾引起人心底的愛憐之情。他雖對百里緞本人絕無好感,卻也不忍心見到她慘死在蛇族手中。
楚瀚感到全身痠軟勞累,手腳都如灌了鉛一般沉重,後肩傷口好似有無數尖利的蛇牙不斷地反覆咬嚼,痛徹骨髓,心中極想就此放棄,一死了之;死亡想必要比在這密林中受盡飢渴、蚊蚋、蛇毒、體熱煎熬要好上許多。他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打算不再吸入下一口氣。過了不知多久,他感到自己已經死了,不是瀕臨死亡,而是真正地死了。他察覺身上不再疼痛,眼前出現耀眼的光明,童年少年的回憶一片片在眼前閃過,這使他心頭平靜,正猶疑自己將何去何從,鼻中忽又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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