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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想:可能跟過去有關,也就是軍中的事。
當然,抓逃兵會簡單一點,因為他們漫無目的,所以下的決定會比較單純。而且他們會選擇避開某處,而不是趨近某處。通常他們的行跡會有種下意識的規則可循。如果他們從東邊進城,就會在西邊落腳,他們會想和追捕者保持距離。李奇總是花一小時拿著地圖、公車時刻表與分類電話簿,通常可以精確預測會在哪一條街上、哪家汽車旅館裡找到他們。
李奇自問:如果我是她,我會去哪裡?
他穿過一個用鐵絲網護欄圍起的空蕩停車場,裡面只停了幾輛車,踏著四散的垃圾與壘球大小的風滾草往前走,越過一〇一號公路高架橋下方。他直接走捷徑,穿越路邊的草叢與餐廳的點餐車道,經過一長排窗戶。
機場安檢程序沒為他帶來多少麻煩。他完全沒有隨身行李,身上也沒皮帶、鑰匙、手機和手錶。他只需要把口袋裡那些零錢放在塑膠托盤上,脫鞋走過X光檢查門,從頭到尾只要三十秒,接著他就可以拿回零錢,穿上鞋子,前往登機門,沿途一直想著法蘭西絲.尼格利的事。
一長https://www.hetubook•com•com串好幾個名字?也許是過去的仇人找上門了。對李奇來說,部隊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在這新時代、新世界裡面,規則完全不同。也許有人用今天的標準去衡量過去的事,因此心生怨懟。也許是一件軍隊風紀的調查案,到現在才展開。李奇的特調小組惹過不少人,許多人被他們打爆了頭。某人,也許就是法蘭西絲自己,曾經想出這樣一句口號:千萬別惹特調小組。這句話不斷被人掛在嘴邊,像是警告。他們特調小組幹員沒一個喜歡開玩笑,每個人可都是來真的。
跟工作無關,所以是私事。但就他所知,她是個完全不讓人知道私事的人,沒有私生活可言,一直都是如此。他心想:跟每個人一樣,她每天也都會有些瑣事與麻煩,但他無法想像她竟然有需要別人幫忙的事。鄰居放音樂太吵嗎?只要神智正常的人,和法蘭西絲.尼格利短短一席話後,都會立刻把音響賣掉,或者捐給慈善機構。還是有人在她家附近街角販毒?不管那是誰,最後我們只會看到早報的社會版上登著https://m.hetubook.com.com:「暗巷發現屍體,有多處刀傷,此刻仍未發現嫌犯。」還是她家遭小偷?或者在芝加哥的電車上有人占她便宜?李奇心想: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不知道原因,但他發現法蘭西絲.尼格利不喜歡被別人碰。除非不小心,否則碰她的下場就是被扭斷一條手臂,也可能兩隻都不保。
如今,也許有人真的敢惹特調小組。也許如今真的傳票與起訴書滿天飛,到處在抓特調小組的人。但如果是這樣,法蘭西絲為什麼要連累他?他可說是全美國最難找的一號人物,難道她不能睜隻眼閉隻眼,乾脆放過他?
他要過濾的那些街道,加起來長度高達兩萬一千哩。
李奇搭接駁車到波特蘭機場,買了張美聯航空到洛杉磯的單程機票。他用護照當身分證件,金融卡有簽帳卡功能,可以直接買票。因為是臨櫃購買的單程機票,價格驚人。如果www.hetubook.com.com買阿拉斯加航空的票也許可以省點錢,但他討厭那家航空公司——因為阿航飛機餐的餐盤上總是擺著一張聖經箴言卡,看了就倒胃口。
他的答案是:好萊塢。它位於洛杉磯市精華區東南方,如果沿著日落大道走,剛好就在精華區的反方向。
司機開上加州一〇一號公路往北走,下公路後離日落大道只有一街之遙。李奇在交流道下方下車,給錢之後往南走,左轉後面向東邊。他知道日落大道兩旁,大約有四分之三哩路段上聚集了很多廉價旅館。南加州的空氣讓人感到溫暖,彌漫著煙塵與汽油味。他站著不動,等一下可能要往下往回走一段一哩半的路,有十幾家汽車旅館要找。可能要花一小時,甚至更久。他肚子餓了,眼前右手邊就有家Denny's連鎖餐廳的招牌,他決定先吃飯再開始幹活。
稍晚,飛機在洛杉磯國際機場降落,午餐時間已經過了許久。美聯沒有提供飛機餐,李奇餓了。早餐時,那位叫珊曼莎的波特蘭檢察官請他喝咖啡,吃麥麩鬆糕,但那似乎已經過了很久。
他搖搖頭,不再繼續想,登上飛機。
但要找法蘭西絲www•hetubook.com•com.尼格利就比較難了,因為她的行動有個目標。就是她的私事,而且他也不知道那件事是什麼、在哪裡發生。所以大原則是:他有多了解她?決定性因素是什麼?嗯……她是個小氣的人。這不是說她很窮或很吝嗇,而是她覺得花錢在不需要的東西上是毫無意義的事。而且,她需要的東西也不多。她不需要人幫她打理床單,也不需要枕頭上的薄荷糖,還有客房服務、天氣預報也都沒必要,更不用幫她準備鬆軟舒適的浴袍,或是封存在玻璃紙裡的免費拖鞋。她所需要的,就只是一張床,跟一扇可以上鎖的門。她喜歡待在人多的陰暗處,最好是那種名不見經傳的廉價旅館區,那裡的酒保與櫃檯接待人員總是不記得自己見過哪些人。
那會在哪裡呢?在人海茫茫的洛杉磯,哪裡會是她覺得自在的落腳處?
他用搭機的時間來想她會在洛杉磯哪裡落腳。想當年,尋人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專長。成功的祕訣在於「設身處地」——不管要找誰,必須用他們的角度思考與感覺。如此一來,才能掌握他們的想法,才能設身處地把自己當成他們。
他沒有停下來吃飯,只是走出和圖書去到計程車排班處,叫了輛黃色豐田迷你廂型車,司機是個想跟他聊拳擊的韓國佬。李奇完全不懂拳擊,也完全沒興趣,讓他反感的是,那種運動根本就是花拳繡腿。打人還要戴手套?還不能打腰帶以下?在他的世界裡根本沒這回事。而且他也不愛聊天,所以他只是安靜地坐在後座,任由那傢伙胡謅亂說。他看著窗外充滿熱氣的棕色午後天候,棕櫚樹與電影看板到處林立,淺灰色車道上漆著兩條綿延不絕的交通標線,到處都是車,車潮川流不息。他看到一輛新的勞斯萊斯,還有另一輛是老舊的雪鐵龍DS,都是黑色。還有暗紅色MGA跑車和淡藍色五七年款雷鳥跑車,兩輛都是敞篷車。還有一輛六〇年出廠的黃色雪佛蘭柯維特跑車,它緊跟在另一輛二〇〇七年的新款綠色柯維特後面。他心想,在洛杉磯的車陣中到處看看,看的時間如果夠久,搞不好可以看到歷史上出產過的每一款車。
他心想:如果是我,我會去那裡。所以她也會在那裡落腳。
所以說,她會碰上什麼麻煩?
結果看到法蘭西絲.尼格利孤身一人坐在某個四人座裡。
所以,她不會在市中心,也不會去比佛利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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