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主後一九三一年」

當凡斯回到房間時,他對希茲的方向快速的瞥了一眼,顯然,他神情是異常的嚴肅,似乎對周遭的事物心不在焉。
凡斯拉下了那張黑白上面有紅線的地圖,用手貼著牆抹平。在縱橫交錯的線條中搜索了幾分鐘後,轉向馬克漢,臉上出現奇特的神色,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馬克漢由椅中半站起來,雙手按著桌面,身向前傾。
「當然,你注意到,兩封信都是經過與昨天那封信同一個郵局——威徹斯特郵局。」
「你說什麼!」肯丁迅速的坐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你們再有消息,或有任何新線索發展時,當然,我們希望盡快知道。」他的語調十分有禮。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說:「可是——」他遲疑了一下,「這只是個毫無根據的猜測。全沒有理由的假設。太玄妙,太模糊了。也許根本就不是指地址……」然後他又附加道:「你或許正好碰上了巧合——」他突然停下。「你認為我們需要派一些人去那裡嗎——去碰運氣。」
「沒有,我沒聽到,」肯丁似乎十分的困擾。「今天早晨我聽到這件事,真是嚇壞了。昨天離開你們後,很運氣的在街角就叫到一輛計程車,我就直接回家了。我走了之後多久,費里才走的?」
「我不知道。」他繼續煩亂、困惑的審視凡斯。「對了,希茲巡官應該隨時會來。」
「噢,嗯,」另一個喃喃道:「至少我現在是安全無恙的。可是我實在不了解那一擊。想不出誰會要射殺我,這對誰會有好處,這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知道,真的,」凡斯以溫和的語氣說道:「目前你什麼都不能做。你必須等進一步的指示。還有費里先生的那封信,我們也要看。」
「我不了解這句『主後一九三六年』。它不屬於這裡。完全不合語意,我每次看完字條,眼睛就會停在這句上面。它使我毛骨悚然。寫這封信的人心中必有所想——他當時心中一定有一個很奇特的想法,它可能完全無意義,也可能是疏忽之下寫出的,就像一種本能或下意識的思想無意的表達出來,也有可能含有某種十分微妙的意義給某個人看的。」
「我帶來了我今早收到的那封信,」他邊說邊掏著口袋。「我沒有任何理由該收到這樣的東西——除非綁匪認為我控制著所有肯丁家的錢,而且錢存在我那兒……你應該能了解我被這封信嚴重騷擾,因此我想最好立刻帶來給你們看。同時,我要向你們解釋,對這件事,我絕對是無能為力。」
「我自己去,」他說:「也許這只是盲目的追蹤,但是,你知道,一定得做。目前,我們不能不試每一條可能的路。一些兇惡恐怖的事情正在進行。我並不能確定能在那兒找到什麼。我是個無助的嬰兒在求救。」
「在那牆上www.hetubook.com.com——那邊。」馬克漢緊緊的看著他。「在那木框裡。只需要拉下來——它在轉軸上。」
「嗯,我不準備冒險——不管可能碰到什麼事。」
簽名依舊是那個使我們大家都感覺兇惡的方塊連環。
「既然你這麼說,先生,」他結結巴巴的說:「可是,我仍然認為——」
馬克漢看完了之後,遞給凡斯,凡斯看得很快,但很仔細,然後插回信封,放到馬克漢桌上,那封費里看完後沉默的放回給肯丁的信的旁邊。
馬克漢疑惑不解沉默的望著他的背影。然後,他不太經心的轉向一堆整齊的疊在他桌上吸墨具旁的文件。他辦了一陣無關的公事。
「有的,有的,凡斯。」是馬克漢不耐的聲音回答。「肯丁先生今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是把錢拿回去。走廊對面偵探組的兩人送去給他的。」
希茲接過那黃紙條,完全不相信的看了看,然後收進口袋。他的眼睛睜得老大,中間帶著懷疑與不信。
肯丁想了想這件事;然後他突然抬頭,臉上充滿了恐懼的表情。
小心!
「這方面請別擔心,凡斯先生。」肯丁一邊拿起帽子,「只要我們中間的任何一人,接到信中所說的指示,馬上會讓你們知道。」
「很艱難的情況,」他竭力的表示哀悼。「凱楊,請接受我最深的哀悼之意。」
「這個是今天早晨第二班郵差送到我辦公室的,」肯丁竭力的控制他的情緒說道:「又是一封那類的信。」
信是這麼寫的:
「我可以對你說,費里先生,」凡斯對他說:「就是我曾對肯丁先生說過的——目前,我們什麼都不能做。眼下要做出一個合理的決定是不可能的。你必須等下一步的指示——不論是以什麼方式——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他站起來面對這兩個完全失了主意的人。
費里由外衣的內口袋拿出一個信封,遞給馬克漢。這時他的眼光落在地方檢察官桌上,剛剛肯丁帶來的那封信。
「我不知道,馬克漢,我真的不知道。很可能這只是件不重要的事。」
「還沒有。」馬克漢由信上抬起頭來回答道。他的臉色不尋常的嚴肅,眼睛裡是深沉而毫無希望的哀戚。當他仔細的看完信後,拿起信封,一起遞給凡斯。
「你自己昨天晚上也是千鈞一髮。」
希茲對馬克漢的譏刺善意的微笑了一下,然後坐下,而地方檢察官也回到工作。
「很有效率,」凡斯歎道:「你知道,畢竟,馬克漢,除非肯丁先生拿回錢,否則他無法再給出去……非常謝謝你的消息。」
「我完全沒有,巡官。」凡斯幾乎是動情的說道:「可是,不管怎樣,我要你照著去做。」然後他以冷硬堅定的眼神回視對方。
「請便。」馬克漢一邊打開費里給他的信封一邊回答。
你沒有遵照指示。你報了警。我們都看和*圖*書見了。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又弄走了他的妻子。如果你再不遵照指示,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這是最後的警告。把五萬元在今天(星期五)五點鐘準備好。到時候你會再接到指示。這次如果你再報警,就沒有可商量的了。我們是說真的。
「你不介意我看一下這封信吧?」他問。
那個毛筆畫的方塊連環終結了整封信。
「我會處理,」他說。雖然他們存著敬畏,但他的語調被抑制了。「我們什麼時候去?」
凡斯嚴肅的看了這人一下,然後慢慢的點點頭。
「那好吧,巡官,」他平靜的說:「我也許會需要你的幫助。至於找我的錯——你知道,我願意讓你找就像巴克斯那樣。不過,你連妻子都還沒有,怎麼會有孫子呢?——在這同時,巡官,」他收起他詼諧的態度,一邊在一張由馬克漢桌上的一本拍紙簿上撕下的小黃紙上寫下一些東西,一邊繼續說:「注意去辦——全天候監視這個,你懂嗎?」
希茲走向前,莊重的站到桌邊。
那張用鉛筆寫著的信紙,就與前一天費里收到的第一封信完全一樣。那潦草而且故意寫得醜劣的筆跡也十分相似,但是用詞卻有明顯的不同。字沒有拼錯,而且句子的文法結構也正確。語詞的表達也沒有掩飾,似乎寫這封信的人,故意放棄使用原來掩飾的技巧,為的是避免信中的訊息被誤解。凡斯只看了一次——他似乎對此並不感興趣,不過,顯然,有什麼事情使他惱怒並困惑。
希茲企圖微笑,但是失敗了。
「有可能——有可能,」他喃喃道。我覺得他努力的在控制自己。「我要立刻看紐約的詳圖。」
「不過,還是有不少事要做,」他說:「我們極為同情,而願盡力協助。請相信,我們已盡了一切可能。我建議你們兩位在聽到進一步指示之前,留在你們的辦公室。我們一定會與你們聯絡,也十分感謝你們的合作……對了,」他私下的對肯丁說:「你的錢還你了嗎?」
「老天!不!」凡斯強調道:「如果那邊真如我們想的那樣,那會把所有事情都弄糟了。你的命令只會給他們戒心,而把事情搞砸;只需要有計畫的動一動,就能使我們的計畫泡湯。這件事要以不同的方法處理。」
凡斯沉默了一下,然後他的眼中起了疑雲。自從他插手肯丁的案子後,沒有比現在表現得更關切過。
費里交給馬克漢的那封信,並沒有肯丁收到的那封那麼長。不過,它也是寫在同樣的紙上;也是用鉛筆寫的,筆跡也相同。
和_圖_書整整十分鐘之後,凡斯才再由私室中出來。同時,希茲也已經來了,正不耐煩的等在屋角鋼檔案櫃邊的皮沙發椅中。當巡官進來的時候,馬克漢假裝惱怒的招呼他。
「我不喜歡這樣,凡斯,我認為你要有保護,萬一緊急時候——」
「『主後一九三六年』。在外圍區——近吉凡窪地的地方那是一區空地及未開發的公路,有一條『天主街』。一九XX年,」他說了後面兩個數字。「這就是房子的門牌號碼——在天主街靠河那段,門牌是一千九百多號。而且,碰巧,我注意到,到那裡唯一合理的方法就是坐上城萊辛頓大道地下鐵。」
「費里,」肯丁附加道:「也收到一封類似的信——寄到他的辦公室。我正要來這裡的時候,他打電話給我。他語氣十分沮喪,問我是否收到一封綁匪寄來的信。我告訴他,我有收到,並且在電話上唸給他聽。我告訴他,我會立刻把信拿來給你;費里說他馬上到這裡來,把他那封信也帶來。他還沒來吧?」
他不經意的把信丟給我,頭向希茲那邊歪了歪。當我穿過房間把信拿給希茲時,凡斯帶著不尋常的凝重神色,看著馬克漢。
「讓我看看昨天你那張有威徹斯特郵區界線的紙張。」
馬克漢已經拿起了信封,十分小心的由裡面取出摺疊的信紙。
「噢,不,不不是那麼回事,」凡斯向他保證。「我相信槍擊不是針對你來的,先生。事實上,我甚至不太相信,那是針對費里先生的。」
短短的幾句話,卻使我感到極端的兇惡:
肯丁意志消沉的聳了聳肩。
費里移向地方檢察官的桌子。
凡斯沒有抬頭;他完全專注於那張字條。他看了好幾遍,對最後的兩三行字現出困惑的神色。
「那封給費里的字條!」他叫道:「我不喜歡它,馬克漢。我一點都不喜歡。它編造得很奇特。我必須再看一次。」
他的臉色陰沉下去;他的眼瞼兇猛的垂下,我知道他一定是被某種新的,而且十分強烈的情緒控制住了。
馬克漢困惑不解而又驚詫的看著他。
凡斯現在站在房間的中央,瞪著地板,一邊吸菸,一邊深思。過了一下,他緩緩的抬起頭,讓他的眼睛再度冥想般的落在馬克漢身上。
「不——不要。」凡斯一面穿過房間一面搖頭。「就叫他等著我。」於是,他拿著信,打開邊門,走出了房間。
巡官再次的緩緩點頭。
「我知道,我知道,」肯丁絕望的喃喃道:「可是如果有事發生在曼德玲身上,那就太可怕了。」
肯丁點頭證實地方檢察官的話。
「好啊,巡官,」當他回復神志,注意到希茲的存在時,與他打招呼。「我很高興你來了。謝謝你等我……我相信你已看過了肯丁收到的那封信。這封是費里送來的。」
「不需要任何解釋,」馬克漢斷然的說:「我們完全知曉整個和_圖_書的情況。讓我們來看看那信。」
凡斯再度對費里及肯丁說話。
「我想你會要看這個,凡斯。」地方檢察官困惑的低聲說道。
「只幾分鐘,」凡斯回答,「不過無疑的,你有足夠的時間叫到計程車,往回家的路上去。」
頃刻之間,他及費里一起離去。
「啊,是的——一定的。」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肯丁問道,茫然的對著凡斯及地方檢察官來回巡視。
當門一關上後,凡斯很快的走到馬克漢的桌前。
「我懷疑……」凡斯舉起手,輕輕的抹了抹額頭,然後站起身來。「我希望能獨自研究一下這張字條。我有哪裡可去——法官室是不是空的?」
在凡斯能回答之前,馬克漢桌上的鈴響了。地方檢察官按下對講機上的一個按鈕,外面辦公室傳來語聲,說是費里來了。馬克漢沒有說完請費里進來的指示,律師先生已等不及的穿過門,加入我們。他,也是一樣,看起來臉色蒼白而疲憊,一副休息不夠的樣子——他似乎已失去了早先的自信。他跟我們正式的打了招呼,除了凱楊.肯丁,對後者,他沉默的緊緊與他握了握手。
「或許——或許——」他以畏懼的聲音開始說,然後似乎是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或許,那槍擊是針對我來的!」
「我並不願意這麼說,凡斯先生,但是,我想你是瘋了,先生。」
「很有意思,而且頗具啟發,」凡斯一邊小心疊回信紙,一邊低聲的說。他把信紙放回信封,然後丟回馬克漢的桌上。「顯然是急欲要錢,但是,我並不完全相信只是由於警方現身,使昨晚在公園的事情完全弄糟,不論如何……」
肯丁踏進辦公室時,他顯然是心煩意亂。他對凡斯及我點了點頭,一邊走向馬克漢的桌前,沮喪的把一個信封放在地方檢察官的面前。
「老天爺啊!」他說。「我真不相信;這毫無道理,不管怎樣,」他又說:「我會跟著你,凡斯先生。我八點半準時到——裝備齊全。」
馬克漢被攫住了,而且,我相信,他對他的態度也有點關切。
當他說話時,他再度拿起那封信,又坐回椅中,遠比剛才律師及肯丁在場時,更有興趣,而且仔細的研究那封信。
「別費氣力了,巡官。」凡斯的語氣中有著不容分辯的專橫。「可是,如果你違反了這個命令——這個,正巧,是我給你的第一個命令——我就不再管這案子。」
「你可以去我的私室,你這個自命不凡的傢伙。」馬克漢指著房間西面牆上的一扇窄門。「你在那裡不會被打擾。希茲來的時候,要我叫你嗎?」
「我當然注意到了,」馬克漢幾乎是憤怒的回答道。「可是郵戳會有什麼意義?」
希茲把頭上下擺動,雙唇不能置信的張著。
「我跟你一起去,凡斯先生,」他以堅定而不容商量的語氣說道:「我有感覺你也許會www.hetubook.com.com需要我。而且,我也喜歡你想出住址的那個想法。不管怎樣,我將來還可以告訴我孫子,你錯得多厲害。」
「我們的寶貝正在我私室中與他的靈魂溝通,」他解釋道:「他說他也許要見你,所以你最好坐在角落的那張椅子等他,看他那奧妙的冥想會有什麼結果。在這同時,也許你可以看一看今早肯丁接到的信。」馬克漢把它遞給巡官。「另一封,費里收到的,正在被放大鏡仔細檢驗。」
「我也注意到這句話了,」馬克漢說:「是很奇怪;但是,依我的意見,它毫無意義。」
「希茲,健壯的傢伙,」凡斯喃喃道:「我也許會要見他……可是,我能去哪裡?」
馬克漢眼睛沒有離開凡斯,慢慢的坐回他的椅子。
肯丁銳利的看了凡斯一眼,可是凡斯忙著為自己點菸,似乎並沒有注意另兩人的對話。
「是了!是!」他的聲音高尖。「我想我找出了那句話的意思。」
馬克漢,仍然十分有耐性的把那張紙遞給他。凡斯拿到地圖旁,來回的看著那張紙及地圖,用手指來回的畫出想像中的界線。我聽到他半自言自語的列舉出:「派漢、金氏地、梅斯、高崗、布希納、赫胥遜河……」
七月二十二日,星期五,上午十一點
你欺騙了我們,你控制了錢,快行動,別再企圖做出愚蠢的事。你是個好律師,能幹任何你想要幹的事。你最好想幹這件事。我們期待你照著主後一九三六年的今天,我們給肯丁的信中的指示去做,否則後果將十分糟糕。
「當然,沒有人能知道,」他低聲說:「但是我們只往好處想。我了解這種等待是很不舒服的。可是,目前,我們連從哪裡著手都不知道……對了,肯丁先生,你大概沒有聽到,昨天在你離開你弟弟家不久後,有人槍擊費里先生的槍聲吧?」
「當然,等天黑了以後,」凡斯明顯的輕鬆下來。回答道:「今天天氣陰濕……八點半到我公寓來。我們開我的車去。」
「這麼說來,你是真的相信我也許是對的了。」凡斯笑著說。
凡斯,已經調整好他的放大鏡,抑制住他的迫不及待,接過信及信封,先看了一眼信封,然後才是那張信紙。我站起身來,走到他後面,彎身靠在他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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