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沒有窗戶的房間

希茲嗤之以鼻,「去他的!如果我的槍不卡住——」
「啊呀,巡官,我們的工作才開始呢。」他一邊說一邊向後面的門走去,跨過死屍,走進後面的房間。希茲及我緊跟著他。
「再見,凡斯先生,」他說:「我會坐前面的那輛計程車,我必須再回到那混帳的房子去,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邊說邊走開去。
他轉身走到我的座位旁。我覺得十分疲弱,直到現在我才真正的感覺到這一晚的緊張所帶來的反應。我現在才了解到,我們在天主街那短短的一段時間裡,我緊張過分得並沒有完全了解到情況的兇險。在這寂靜安全的熟悉環境裡,現實才突然的攫住了我,我必須全力自制,才能保持正常的態度。
「噢,一點不錯,」凡斯回答道:「你想你能救救我,讓我不至於嚐到可怕的後果嗎?……同時,我也找到了肯丁太太。我把她送去了德倫醫院。雖然不是生命交關,但是她需要立即有效的醫療。我可以想像,她的被禁錮使她十分驚恐。事實上,她神志還有點不清,她經歷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不過,目前情況還好。受到很好的照顧,幾天之後就能復原了,只是現在還不能行動……噢,我說,馬克漢,請坐下來喝你的干邑白蘭地,你看起來十分煩惱。」
凡斯又忙著解開殘忍的綁住她手腕的繩子。當他將手解開後,將耳朵放在她胸口聽了一下,然後將他細頸瓶中的干邑白蘭地倒了一些進她的雙唇間。她自動的吞下,然後開始咳嗽。接著凡斯將她抱起,開始往外走。
希茲已經跨下了車,站在人行道上。
可是凡斯趕過去一把抓住他。
「請你把他的兩個腳踝綁起來,好嗎?范達因先生。」他說:「我沒法弄。」
希茲站起來,有信心的笑笑。
然後我們倆才一起走出到外面的黑夜中,希茲順手把門摔上。凡斯,帶著他的包袱,大約走在我們前面一慕的地方,當他走道車子旁邊時,我們也趕上了他。他將肯丁太太放到有後車身的車子的後座,放了幾個椅墊在她頭下。
「你知不知道這三個人是誰?」馬克漢十分慎重的繼續問道。
「我要去睡了,柯瑞。今晚沒別的事了。」
「我誠心希望如此,馬克漢,」他說:「這實在不是個好案子,你愈早把它結束愈好。」
希茲由開著的窗中向巡警說話,他先表明自己的身分,然後問那人,「你的報警電話在哪裡?」
「把他拖到角落的水管那邊,范達因先生和*圖*書,」巡官打起精神對我說:「我的手臂已經沒有知覺了。」
希茲邊說邊上車,然後凡斯就不再遲延的駛上路。
我這才注意到,在牆邊門後,由前廊穿過來一條兩吋的水管,管子因油漆剝落而已經生鏽。我把那扭曲的中國人拉到他頭碰到水管的地方;希茲用一隻手掏出一付手銬。將一個環銬扣住這人的右手,然後把它拉繞過水管,再用腳調整這中國人的左臂,直到他把另一個環銬扣上。然後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段晾衣繩,顯然是從樓上那間沒有窗戶的房間裡帶下來的。
當那者人進到房間時,凡斯說:
「破傷風預防針,巡官,」凡斯笑著告訴他。「你難道不知道,所有槍傷的人,都必須有此一針。不過,應該不會使你感到不舒服。一個禮拜之內就會起作用——就這麼回事。」
凡斯又深深的吸了一口菸才回答。然後他帶著折磨人的笑容說道:
「你還有什麼事情要我做嗎?凡斯先生。」希茲的語調充滿了尊敬,但是有些疲弱。
「當然,巡官,」當他將車子駛到那巡警旁邊的街邊時,凡斯告訴他。「肯丁太太現在頗為舒適,而且沒有立即的危險。遲早幾分鐘到醫院,不會有什麼大關係。」
我替他推開門,手中的槍向前伸出,準備萬一有事時可立刻使用。凡斯沒發一言的走上破爛的台階,希茲也在此刻走到門邊。那中國人仍舊躺在牆邊的地上,我們剛才丟下他的地方。
幾分鐘之後,凡斯一個人回來。
「我非常抱歉,馬克漢,」他說:「不過,我也許給你找了一些麻煩……事實上,」他不在意的又說:「我殺了三個人。」
「在下一條街口,長官,在高崗路。」那警員一邊敬禮,一邊回答。
「別接了,巡官,」凡斯說:「很可能又是同一個人打的。」他抱著婦人繼續往外走。
凡斯敏捷的將膠紙從她嘴上撕下,這婦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乎她已經半窒息了。她喉中發出低低的響聲,表現得既焦急又害怕,就像是一個動過大手術剛由麻醉中醒來的人。
「啊,感謝上帝。」他說。雖然他企圖表現得沒什麼大不了,但他也像剛才老柯瑞一樣,明顯的大大鬆了一口氣。他穿過房間,跌坐到椅中;由他鬆垮的程度看來,我猜他已經來回走了好一陣子了。
凡斯笑了。
「行。」希茲粗率的回答。「跳上踏腳板。」他又靠回座椅,我們繼續駛了一條街,停到警員說的地https://m.hetubook.com.com方。
「完全不知道,」凡斯憂傷的承認。「范達因告訴我,其中一個,昨晚曾在公園小徑上監視我們。三個人中的兩個人,很可能就是麥勞林在星期三早上在肯丁住所外面看到的那輛綠色小汽車中的兩個人。另外的那個人,我還沒榮幸見過。不過,我可以說他必是黑市交易的能手:我曾見過投機商店的掌櫃就像他這種人。不管怎樣,馬克漢老兄,何必在今晚煩惱這些呢?他們不是好人,完全不是。總部的那些天才們會查出他們的身分的……」
「啊,請別提了,警官大人——畢竟,這只是件有點討人厭的小事。」凡斯回答道,不過,他卻十分熱忱的緊握住巡官的手。
「這裡,巡官,」他溫和的說道,一邊遞給給他一個刻花的銀細頸瓶,「喝一口這個——別像個女娃娃。」
「趕快到天主街去,」他把門牌號碼告訴他,又附加道:「就在華林街角過去的第二幢房子——留在那兒守住。第四十七區警局的人馬上就會來,刑事組有兩個人過一下也會來——他們會盡快趕來。我自己也會在一個鐘頭左右後回到這裡。你會在裡面的房間裡找到三具屍體,另外還有一個中國人被銬在前廊的水管上。救護車也會馬上來。」
馬克漢跳了起來,就像強力彈簧突然鬆開,把他向上彈起。他盯著凡斯,似乎是不能肯定對方是在開玩笑,還是正經的。同時,他大聲叫道:
凡斯跳下車,再度抱起肯丁太太,走上大理石的台階。不到十分鐘,他又回到車中。
凡斯慢慢的啜了一口他的干邑酒,又點了一枝法國菸,深深的吸了幾口,然後放鬆的坐進他最愛的椅中。
在兩三條街外,我們看到一個巡警,希茲要求停一下車。於是凡斯煞住車,按喇叭以喚起巡警的注意。
「抱歉,馬克漢,抱歉我的那些胡言亂語,」凡斯非常抱歉的低聲說道。然後,他把一個晚上所發生的事的所有細節都告訴了馬克漢。可是,我覺得他對他自己在這場悲劇中所盡力的部分,說得太少了。當他敘述完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
「我要你回家,好好睡一覺……而且,對了,警官,明天把每個人都請到紫屋來如何?中午怎麼樣?」他問。「我是指費里、凱楊.肯丁,以及寇奇。費洛維太太跟她兒子,我想,不管有什麼事情,不請也自來。」
「把槍給我,范,」凡斯以他冷靜穩定的聲音說道,同時伸出手https://m.hetubook.com.com來。「真高興你不需要用它……真是一團糟——什麼?抱歉我讓你一起去。不過,說真的,你知道,我自己對事情變成這樣也十分意外而且震驚。」
凡斯、馬克漢及希茲由不同角度又討論了半個多鐘點的案情。馬克漢開始顯得不耐煩了。
「好極了,先生。謝謝你,先生。晚安,先生。」
「你知道,」他以古怪抑制的聲音說道:「我幾乎希望我是錯了。我很不願意想——」他突然一箭步衝向希茲,後者正衰弱的向後倒向木架,手盲目的摸索找牆倚靠,努力的站直身體。凡斯用手臂扶著希茲移向一張椅子。
「這位高貴的警官沒問題了,范,」當他再度坐上駕駛座後,說道:「他不久之後就可以出來,可是他堅持要回天主街去。」凡斯再度發動車子,駛向城中。
「一切沒問題了,巡官,」他一邊走來,一邊說道:「那位女士已回復了神志。新鮮的空氣使然。她的心智還有點迷糊。不過,基本上沒什麼大礙。」
「看在上帝的份上,凡斯,」他懇求道:「別再拐彎抹角,正正經經的跟我說吧。」
「並不完全對,你知道。我可有段愉快的時光——這可能會讓你十分生氣而又嫉妒。」
巡官滑下車去,巡警替他把報警電話的鎖打開。希茲背對著我們,因此我聽不見他在電話中說了什麼,可是,在他轉過身來後,以不容反抗的語氣對巡警說:
「你們兩個可以跟我一起坐到前座。」他轉頭建議道,一邊坐進駕駿座;在希茲跟我坐定前,他已發動了引擎,換了排檔,把車很快但很平穩的開動。他一直駛上華林街。
凡斯打量了巡官一下子,然後搖搖頭。
「老天,真要命!」凡斯歎道。
有點慚愧的,我把沒用過的槍由口袋中取出,遞給他。是他擔當起全部的危險,而我卻完全幫不上忙。他走到中間的桌子,拉開抽屜。把我的槍丟進去,再把他自己的也放到旁邊,有點心不在焉的關上抽雁,然後拉鈴叫柯瑞。
他又帶著希茲回去,陪著他走上醫院的台階。
七月二十二日,星期五,晚上十點半
凡斯同情的看了看他。
「對不起,先生,」他雖然十分拘泥,但是聲音中有不能抑制的顫抖。「我——我在你回來之前,先生,不能去睡。我知道,先生——請原諒我這麼說——你提到書桌抽屜裡的那些文件。我這一整晚都在擔心你。真高興你回家了,和圖書先生。」
「是的,長官。」警員回答道,然後朝華林街跑去。
房間是全黑的,可是在巡官的手電筒協助下,很快的就找到了電燈。我們是在一間像盒子般的小房間裡,四面沒有窗,我們對面,靠牆的地方,有一個行軍床。凡斯衝過去,俯身到床上。一個沒有動靜的女人躺在上面。儘管她頭髮凌亂,面色死灰,我仍可認出是曼德玲.肯丁。她的嘴被膠紙封住,兩手被粗的晾衣繩緊緊的綁在行軍床兩邊的柱子上。
這老人一邊關門,一邊有點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
「滾你的!別再說這些話!」馬克漢說:「如果你真的那麼擔心,那我去弄一塊跟哥倫布圓環一樣大的銅獎章給你好了。」
「是的,那真是件糟糕的事,巡官。」馬克漢點頭說道。
馬克漢自動的順從,就像一個驚嚇的孩子被父母叫喚。他一口吞下了白蘭地。
我把槍塞回外衣口袋,照希茲的吩咐去做。
「我只是要正式的知道,你在天主街到底發現了什麼,」馬克漢回答道:「我猜你找到了一幢大的空房子,前面插了一個房地產公司的牌子,上面寫著『適宜廠房』。」
「馬克漢先生在書房等你。」柯瑞說,就像是一個忠心的老士兵在對他的上級報告。
「我可以用幾分鐘嗎?凡斯先生。」希茲問道。
「你好,老兄,」凡斯說:「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來?真想不到。」
「你不會由他那裡拷問出任何事情,」凡斯平靜的指嘴道:「你們那些皮管、水刑,以及電話號碼簿都起不了作用。我知道中國人。倒是肯丁太太,等她神志回復後,她會有個很有意思的故事告訴我們……高興點,巡官,再來點酒。」他替希茲倒了一杯他稀有的白蘭地。
「留在這兒,巡官,先把你的手臂好好的包紮好。」
「我就猜到他會,」凡斯走上樓時喃喃道:「老馬克漢啊,總是來煩我。」
「你是什麼意思?凡斯。」
管家鞠躬後,拿起盤子及空了的酒杯。
「你那醫院裡的老外科醫生告訴我,我必須回家,」他抱怨道:「其實,老天知道,我一點問題都沒有,」他又不屑的附加道:「他居然要我把手臂吊起——說我不能把重量加到手上,這樣傷口可以癒合得快一點。然後,又在我另一個手臂上扎了一針,把另一條手臂也弄得痠痛不已……打那一針幹嘛?凡斯先生。」
他剛走到門邊,電話又響起來,希茲走過去。
「你是正經的?」馬克漢不加思索衝口而出。
「我們必須馬和圖書上送她去醫院,范。」當他走到樓下的走廊時,說道。
「你真是個有感情的老化石,柯瑞。」凡斯一邊把帽子遞管家,一邊抱怨。
「醫生不讓我再回到置子去,」希茲喃喃的抱怨。「不過,我已街道那邊地方警局的報告。他們已把三具屍體送到了停屍間。那個中國鬼會活著。也許我們可以——」
「你不必擔心,凡斯先生,」他說:「我會為你把他們都找來的。」他走向門口,然後,突然轉過身來,把左手伸向凡斯。「為今晚的事,先生,十分感謝你——」
馬克漢緊緊的盯著他,卻抑制住好奇心。柯瑞進來為大家送白蘭地。柯瑞已經感覺出凡斯要什麼,因此並沒有等他命令。當他放下托盤離開房間,馬克漢才由椅中把身體前傾。
「我開到德倫醫院,就在布朗克斯區的這邊,巡官。」在我們飛駛途中,凡斯說道。沒管所有的紅綠燈,車速也遠超過市區的限速,大約十五分鐘之內,我們在醫院門口停下。
「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煩躁的堅持問道。
前門的門鈴響了,片刻之後,希茲走進了書房。他平常紅潤的臉,此刻有些蒼白疲憊,他的右手也用吊帶吊著。他向馬克漢行過禮,然後靦腆的轉向凡斯。
「長官,我明天應該可以回來工作,」當他把酒杯放到身旁的小桌上時,說道:「你能想像德倫醫院的那個自以為是的年輕實習醫生居然把我弄得像個小丑,用吊帶吊手!」
當我們走進書房時,發現馬克漢正來回踱著。他一看到凡斯就停住了腳。
「我的意思是,我殺了三個人。」
「去你的,」希茲低吼,將瓶子倒轉,放進嘴巴。然後又把它遞還給凡斯。「這是十分有效的汁水,」他說著站起身來,把凡斯推開。「我們走吧。」
「我算是一個有罪的凶手呢?還是你所謂的因環境逼使而值得原諒?——你知道,我對那些錯綜複雜的法律條文,完全不懂。」
凡斯頗不情願的離開他的椅子。
「我要回去了,」他最後終於說道,一面站起身來。「我們等早晨再把事清弄清楚。」
當我們回到凡斯的公寓時,柯瑞來替我們開門。在這個老管家的臉上,明顯的現出欣慰。
「老天!柯瑞,」我們進門時,凡斯說道:「我告訴過你,如果沒有我的消息,十一點就可以去睡覺了——現在已快半夜了,你還沒睡。」
當他抱著他那無行動能力的包袱走下幽暗的樓梯時,我走到他前面去。
馬克漢及希茲一起離去,而凡斯又按鈴叫柯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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