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知道。我是個弱者,沒有膽量沒有抱負。我抓到銅戒指,發現不是金的,簡直驚呆了。像我這種人一生只有一個偉大的時刻,只在高鞦韆上做過一次完美的演出。餘生就只求盡量不從人行道跌進水溝罷了。」
「那麼糟嗎?」我問他。
「你到底要說什麼?」我拿出煙斗,開始填煙絲。
「我喜歡酒吧開門準備做生意的時候。那個時間屋裏的空氣還涼爽乾淨,樣樣都亮晶晶的,酒保最後一次照鏡子,看領帶有沒有歪,頭髮梳得平不平。我喜歡吧檯後面整潔的酒瓶、發亮迷人的玻璃杯和那分期待https://m.hetubook.com.com。我喜歡看人調黃昏的第一杯酒,放在乾淨的墊子上,還在旁邊放一張摺好的小餐巾。我喜歡慢慢品嚐。在安靜的酒吧裏喝晚上第一杯安靜的酒——妙極了。」
我們最後一次到酒吧共飲,是在五月,時間比平常早一點,四點剛過就去了。他顯得很疲倦,比以前瘦,但他臉上掛著喜孜孜的微笑,打量四周。
「那是高層次的刺|激,卻是不純的情緒——美學上看來是不純的。我不是瞧不起性|愛。那是必要的東西,不一定醜陋。可是性|愛隨時需要被駕馭。使性|愛和-圖-書刺|激迷人是十億元的大企業,每一文錢都省不得。」
十分鐘後我就後悔了。可是十分鐘後我已在別的地方。他沒再來辦公室。根本就不來了,一次也沒來過。我已經刺傷了他。
「怕什麼?」
他手上有一把槍。
「她嚇壞了。她嚇得發呆。」
我跟他有同感。
「就像這樣,朋友。就像這樣。不錯,我是她丈夫。記錄上是這麼寫的。我是那三道白色階梯、綠色大門和銅門環,你只要敲一長兩短,女傭就會讓你進入百元妓院。」
「你是她丈夫耶。」
他舉起空杯,用力放在檯面邊緣。杯子嘔的一聲摔和圖書碎了。酒保瞪著眼睛看,卻沒說什麼。
我只看看他,「你很會推銷自己嘛。」過了一會兒我說。
他看看四周,打了個呵欠,「我沒睡好。這邊很舒服。可是過一會兒酒鬼會擠滿這個地方,高聲談笑,天殺的女客會開始招手,擠眉弄眼,叮叮噹噹搖晃著手鐲,施展包裝過的魅力,晚一點就會帶點汗酸味了。」
他緩緩說:「我替她難過。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娼婦。或許我也遙遙愛慕她吧。有一天她會需要我,我將是她身邊唯一不欺詐她的人。說不定那個時候我會退出。」
我走出去,任他坐在那兒目瞪口https://www•hetubook•com•com呆,由酒吧的燈光可以看出他面色白慘慘的。他在我身後喊了一兩句話,可是我繼續往前走。
他說:「酒精就像愛情。第一個吻神奇,第二個吻親密,第三個吻就變成例行公事了。再下來你會脫女孩子的衣服。」
「我不知道。現在我們不常交談了。也許怕老頭吧。哈蘭.波特是狠心的雜種。表面上像是維多利亞時代的權貴,內心像蓋世太保殺人魔。雪維亞是盪|婦。他知道;他討厭,他無可奈何,但他等著,望著,如果雪維亞鬧出大醜聞,他就要把她分為兩半,將兩半埋在相隔一千里的地方。」
我一個月沒有看hetubook.com.com到他。再見他時,是早晨五點鐘,天剛亮。門鈴響個不停,把我從床上硬吵起來。我拖拖拉拉走下門廳,穿過客廳去開門。他站在那兒,活像一個禮拜沒有睡覺。身穿一件輕便的大衣,領子向上翻,似乎在發抖。一頂深色毛氈帽拉下來遮著眼睛。
我說:「放寬心。她們也是人,會流汗,身體也會髒,她們必須上廁所浴室。你指望什麼——粉紅迷霧中盤旋的金色蝴蝶?」他把杯裏的酒喝乾,杯子倒放,望著一個水滴慢慢在杯緣形成,然後滾落下去。
我站起來,放一點錢在桌上。我說:「你他媽說得太多了,而且他媽都談自己的事。待會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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