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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快要分手前的某個晚上,竟然還鬧到波麗得去報警,但等到警察一出現,波麗又矢口否認自己有找警察。那晚派對結束後,波麗便回到她父親在杜靈街的家,準備在家過暑假。她回來時父親還沒睡,正在看大衛.賴特曼脫口秀。他告訴警方,那時他和波麗坐在一起看電視,她睡著了之後,他把她抱上床睡,「就跟她小時候一樣。」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
一封威廉斯教授寄來的郵件。標題寫著:「第一條線索」。
有時她望出窗外,心想不知道丹尼斯此時正在做什麼。有時她以為瞧見了他,那頭捲髮在她身旁飄動。每當有這種感覺,都教她心頭一緊,一口氣噎在喉嚨吸不上來。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避著他,雖然免不了還是會在校園裡巧遇。如今,他卻和她上同一門課。當他走進東研討室時,她差點沒昏倒。他看見了她,眨眨眼——只有丹尼斯.佛萊赫提才能沒發生任何事般眨眨眼就走開——並在她右邊四張椅子外的位置坐下。這是這兩年來,兩人靠得最近的一次。
瑪麗回到收信匣,發現威廉斯教授寄了另一封郵件,標題是「課程大綱」。瑪麗將郵件點開,過了一會兒,一張圖在她的螢幕上逐漸成形。一個在絞刑臺上正在被處死的男人。瑪麗看見一些站在刑臺下注視著的圍觀者模糊一片的表hetubook.com.com情。照片的四周有些模糊失焦,彷彿是在男人落入絞刑臺活門前勒頸的瞬間拍的。男人戴著帽子,有人還在天鵝絨的帽子上畫了一個記號。瑪麗瞇眼細看,終於瞧出端倪。
瑪麗告訴丹尼斯,她愛他。她大聲對他說,她為他做了許多從未做過的事。而且她記得——不怎麼有把握地記得——他告訴過她,他也愛她。和丹尼斯分手後的日子裡,她告訴自己(別再那麼傻了。)別再相信那些傻話。她還是跟過去一樣受歡迎,在姐妹會成員的口中,還是「那麼甜美可人」,然而在內心深處,她卻總是提防著那些可能會傷害她的人。「那是一個很不一樣的世界,」媽媽曾在電話裡這麼說,「人們只會給你應得的。」要不理會她那個只因為旅行離開過肯塔基兩次的媽媽很容易,但她說對了一件事:溫徹斯特的確是個非常不一樣的地方。這裡有太多的紛擾與疏離,以至於連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都變得難以抉擇。

這個問號像一抹不清晰的影子。瑪麗認為,看起來像是織在衣服上。
瑪麗馬上就注意到威廉斯和別的教授不太一樣。他走路的樣子、跟同學講話的樣子,都非常不像一個教授。他開口講起那個波麗女孩的故事之後,瑪麗早把丹尼斯.佛萊赫提拋在腦後,整個人陷入這門超乎尋常的邏輯課和_圖_書裡。
時間
瑪麗也沒聽過。這實在很奇怪。瑪麗過去少說曾幫十個教授做打掃倒茶水等雜事,理應會聽到某人跟她提過他,或在聖誕派對之類的場合見過他。威廉斯不只沒出現在她手上的三本相簿裡,年鑑上也不見蹤影。學校雜誌上沒有他的學術著作,教職員網頁上沒有他的新聞,最新一版的學校論文上也沒有他的資料。這一點都不合理。套一句桑瑪的口頭禪:(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她去洗了個澡(這間全宿舍最大的單人房裡,還有屬於她自己的浴室和小廚房,幾個住在三樓的女孩稱她的房間為「凱悅大飯店」),想暫時忘卻上課的事,但根本辦不到。她已經對威廉斯教授充滿好奇,甚至覺得他有些迷人。對瑪麗來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去年她就曾瘋狂到有些病態地迷戀上說話口齒不清、騎著加裝菜籃的粉紅色十段變速腳踏車在校園裡亂晃,全身上下無一不怪的康寧漢教授。瑪麗自己也清楚,有時她會覺得某教授很有魅力,只是因為其他同學都不這麼覺得而已。修邏輯與推理204這門課的許多學生下課後在走廊上議論紛紛,認為威廉斯讓人很不舒服。
女孩名叫瑪麗.巴特勒,三年級,和母親過去一樣是英文系的學生。她住在學校最大的女宿「布朗宿舍」,和圖書而且是最貴的單人房。並不是和室友處不來的關係,事實剛好相反,她和桑瑪.麥考伊當了兩年室友,兩人因此變成非常要好的朋友。(桑瑪大二時得了傳染性單核球過多症,瑪麗隨侍照顧直到她恢復健康。瑪麗和丹尼斯.佛萊赫提分手時,桑瑪每天晚上都準備了薄荷餅乾和改編自克莉絲蒂推理小說的錄影帶來陪她——兩人都同意白羅是個帶點幾分性感的傢伙。)瑪麗選擇住單人房是因為在過去一年裡,她發覺自己需要一些空間,用來潛心思考、決定人生方向,在心靈上取得寧靜與專注的空間。她決定一個人住,此乃「信任」上的問題——這是她經常使用但不帶誇飾的字眼。
她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她和丹尼斯交往之前,比現在容易信任人多了。當丹尼斯甩了她去跟莎凡娜.克里波交往之後,她變得有點自我封閉,並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樣純淨美好。
威廉斯走進來時,她正想著要怎麼把這門課退掉,並在短時間內找到另一門課遞補。
「威廉斯。」瑪麗說。
話說回來,溫徹斯特的生活還不算壞。事實上,一個人住在單人房宿舍挺好的,安靜閒適,可以俯瞰中庭,從窗戶望出去就能看見整個校園,恍若身歷其境,不需被迫時時刻刻置身其中。她喜歡派對,喜愛人群,當她想(離開自己的天地進到外面的世界)時,只消換個合宜的和圖書行為舉止就好。然而,和丹尼斯分手之後,她察覺自己始終做不到。在自己的天地裡,如果不想,她就不必把自己搞得像在演肥皂劇一般;她可以袖手旁觀,可憐地看著那些隨時準備讓自己跳進肥皂劇裡的女孩。
警方推測,波麗是在八月二日清晨離家。她的紅色喜美在城外二十哩處的史崔柏林路旁被發現。當波麗的前男友麥克.雷諾茲被偵訊時,他否認在派對過後還有見過她。不過,麥克的說詞仍有疑點。麥克那晚在派對上待到隔天早上,而且很多人證告訴偵辦人員,他們有看到麥克睡在沙發上。在波麗車上,偵辦人員並沒有找到她打算長時間離開的跡象:後車廂沒有行李袋,車後座也沒有換洗衣物。車上只有波麗的指紋。沒有掙扎的痕跡。
她是真心喜歡丹尼斯.佛萊赫提。他們在大一時交往了六個月,互動靦腆。他送她鮮花、寫了詩的卡片和糖果。雖然她高中時曾談過戀愛,但仍顯青澀;他感覺到這一點,因而小心翼翼地對待她,彷彿正逐步引領她進入成人的世界。瑪麗對這段戀情既愛又恨,和丹尼斯分手後,她不禁想,他是否一直都在玩弄她,畢竟要這麼做一點都不困難。
那晚,瑪麗搜尋溫徹斯特大學的網站,想找一些關於他的資訊。他是哲學系副教授,上面有他的學歷:印地安那大學學士(一九六四)、碩士(hetubook.com.com一九七〇),杜蘭大學博士(一九七六)——以上。她心想,google他吧,這才發現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列在課程表上的頭字縮寫是L。
「教邏輯課的那個教授是誰?」那晚在學校餐廳碰面時,桑瑪問她。
瑪麗打開郵件一讀。

稍早之前,她不斷重複按螢幕上的「重新整理」,想要第一個收到電郵來的線索。但現在都已經八點了,她的收信匣裡還是沒有威廉斯寄來的郵件。
是一個「問號」。
沖完澡後,她頭髮濕濕的,全身只用一條毛巾裹住——住單人房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光著身體在房間裡走動——她再次登入學校的電子信箱查看。
「唔。沒聽過。」她說。
波麗的父親在八月四日禮拜一接到一通電話。電話那頭的女聲聽起來很遙遠,「彷彿在井底一樣」。他好似有聽到一句「我在這裡」,但警方問他時,他又說他不確定到底有沒有。偵辦人員追蹤了八月四日當天所有打到杜靈街的電話,下午七點十三分的確有一通不尋常的電話。不幸的是,無從得知那通來電的號碼。
波麗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八月一日禮拜五的一場為波麗辦的派對上,因為她就要上大學了。她所有的朋友都在那裡,包括她的前男友麥克。她和麥克之間有一點問題。麥克有時候會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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