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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往常一樣,一些同學下課後聚在走廊上議論紛紛。「你要去嗎?」丹尼斯問坐在他旁邊的女孩。「我才不去,」那個女孩尖聲說。大夥兒都決定不去,這樣的邀請實在是太詭異了「說不定他會把我們都宰了。」一個男生笑著說,但他笑得十分勉強,聲音既緊張又不自然。「你要去嗎?」丹尼斯問瑪麗。
「我們當然馬上下車,結果你們猜怎麼著?裡面有個女孩,可是竟然不是迪安娜。她跟她長得很像,像到我們以為就是她。我們逮捕星,把這個女孩送回母親身邊,結果她卻說:『這不是我的女兒。』她說的沒錯。有個警探在我們把女孩從貝爾送回卡爾的路上,小聲地跟我說她有某個舉動很詭異。她會一直……把自己的臉藏起來。彷彿害怕自己會被揭穿。迪安娜的母親更加激動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本來以為女兒就要回家了,結果卻接到一個……冒牌貨。所以我們把她帶去偵訊。她只肯說她『認識』星.沃德,卻怎麼也不願透露他們之間的真正關係。我們問她認不認識那個失蹤的迪安娜,她矢口否認曾聽過這個人。」
舒曼警探突然不發一語。他的眼睛濡濕,在射進教室的光線下閃閃發亮。他又喝了一口礦泉水。「有問題嗎?」他問,聲音哽咽又沙啞。

「請繼續,警探。」門關起來之後,威廉斯說。
舒曼突然眼睛發亮,大口吸氣。「所以男孩回來之後,我們再次把星找來偵訊。他一副老大模樣,大搖大擺地走進警局。你們也知道,這些飆車客、強盜、罪犯都是這副德行,認為自己凌駕在法律之上,m•hetubook.com•com自認為旁人拿他沒轍的樣子。我們問他,之前說要介紹誰給強尼.崔瑟,他當然撒謊。他說只是應|召站的妓|女——」舒曼突然猶豫起該不該用這個字眼。他焦慮地看威廉斯,希望收回這兩個字。最後他決定用「垃圾」輕輕帶過。
在威廉斯教授的桌上。那張泛黃的紙。那一個個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字:
「後來我們一直沒有找到那個女孩。我們都知道,是她父親把她分屍了,卻一直找不到證據。很多人都說,可能是車隊裡的死對頭把她抓去沙漠當人質了,但還是沒辦法說服我不是她父親幹的。
「到現在我都還在想迪安娜的事。我退休之後,還會騎去卡爾的大街小巷找那個孩子。星.沃德後來舉家搬到加州,依然沒有迪安娜的下落。有一天,我甚至跟蹤她以前的男朋友——各位要知道,我現在可是退休了,要是被發現的話,可是會倒大楣的——外出吃飯,去加油站加油,回家看電視,然後我就透過他家的窗戶一直看一直看。什麼都沒有。直到今天我都還忘不了,那次巨大的失敗。」
「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他跟班上同學說,「破案並非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我知道你們都很聰明;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溫徹斯特就像耶魯或哈佛」——有幾個人對這個說法噗哧一笑——「可是,破案需要更深層的智慧。破案就像開鎖,你拿起第一把鑰匙,覺得應該插得進去,但這只是一個推論,還有更多其他的推論。鑰匙打開第一道鎖,緊接著還有第二道鎖待解,還有第三道等在後頭。你抓和-圖-書到一個犯人了嗎?好。那他有共犯嗎?沒有。好。那犯案動機是什麼?是蓄意謀殺?好。你有辦法讓他在法庭上招供嗎?這是一道道待解的鎖,等最後一道鎖都解開時,才有辦法走進去仔細察看。很多人以為會有豁然開朗的一瞬間,事實上並非如此。」
「沒錯!這正是最惱人的地方。我們全都被她們驚人的相似給嚇壞了。她們倆看起來根本就像對雙胞胎,除了……有某個地方不太一樣。她會——我永遠忘不了——把頭歪一邊,對我們貌似無辜地眨眨眼,那眼神詭異又扭曲。事情都過快二十年了,現在想到還會做惡夢。」
「不過等等,」舒曼說,一邊在空中比畫,彷彿在說把我剛剛說的先擦掉。「先講一點之前的事。她的男友回來之前,我們先找了她父親偵訊。她的父親是個壞胚子,全身刺青,上面盡是一些猥褻的圖案,和納粹的宣傳圖像。他背上還刺了一條銀河,至少花了他一整年的薪水。他們都叫他『星塵』,簡稱『星』。幾年前因為差點把一個人給打死,曾在史汪尼坐過牢。他參加一個在我們監督管制底下的重型機車車隊『爬行蟲』。迪安娜失蹤的六個星期前,車隊裡某成員在騎往新墨西哥州聖塔菲的路上中彈身亡,因此後來我們把他們一個個找來偵訊。那時星說了一些很奇怪、我們拼湊不起來的話,直到迪安娜的男友回來之後,我們才確定她發生不幸。
「對不起。」後面有人說。瑪麗轉頭,是布萊恩.豪斯。他舉手起身,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星那時提到,當男人坐在前面騎車時,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背後的裝飾品——女人——會坐在後座,一邊抽菸一邊讓風恣意撩撥她們的秀髮。他還說:『強尼.崔瑟——也就是那個被槍殺的男人——在找一個坐在他後面的女人。』;我回他,『我可以幫你找一個。』反正我正想把她甩掉。」
「當然不去。」她說。她當然是在說謊。她連那天要穿哪一套衣服都已經想好了。
「相信你們會很高興,這個週末我為大家安排了點餘興節目。我將舉辦一場——該怎麼說才不會得罪卡內基館的警衛呢?——派對,禮拜天晚上在我家。」
是同一個女孩嗎?瑪麗睜開眼睛,專注地盯著警探。她突然發現自己應該仔細聆聽他講的話,直覺告訴她,今天會有重要的線索暴露出來。
「跟他們說你是怎麼抓到星的,」威廉斯引導警探繼續說,「說說貝爾市的那段。」
「我不好,」布萊恩說,「我不好。很抱歉,我必須出去。」他再次起身,收拾完東西,一副快生病的樣子低頭走出教室。

警探喝了一口他自己帶來的礦泉水潤潤喉。他忽然無比專注地看著班上同學,兩隻眼睛炯炯有神。「有個女孩,」他說,「名叫迪安娜.沃德。你們可能有聽過她。」
「可是,她長得跟迪安娜一模一樣,對吧?」威廉斯說。
禮拜三的客座講師,是一名僅被簡單介紹、稱呼為「舒曼警探」的警察。舒曼站在講臺後方,雙手發抖地跟全班說話。威廉斯教授和學生們坐在一塊,跟著抄筆記,一起思考舒曼話裡的論點,一起跟隨舒曼尖酸的笑話大笑。這位警探的肚子很大,講話卻十分小聲hetubook.com.com。他刮過鬍子的臉有些發紅,只留下一撮鬍髭,上面殘留著經年累月的尼古丁漬。他肥大的手上有多處割痕,瑪麗猜想,應該是每天照顧花園的關係。他帶了一大紙袋的蔬菜,還在袋子上潦草寫著蕃茄二字。
「紙終究包不住火。」舒曼說,「某天一早,天剛亮,星便騎機車前往貝爾市。他在路上停了幾次,想確定有沒有人在跟蹤他,但我們的人可是一流的。他們一路躲貓貓似地騎上72號高速公路,最後,星在貝爾市外一輛灰塵滿布的拖車前停下。我們的警探和他保持一段距離,用望眼鏡觀察他的動靜。星走進去大概待了半個小時,然後又騎車回卡爾。
迪安娜會跟波麗一樣大,如果沒有

距離學期結束,還剩三個星期——

舒曼說:「我們決定監控他一段時間,找個人在外頭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兩三天過去了,迪安娜還是音訊全無。他一點線索都不肯鬆口。我想他知道我們在監視他,因此偽裝成誠實的華盛頓總統。你們相信嗎,那個男人還一身黑衣上教堂呢。」
「那時我在卡爾市處理一樁謀殺案。」警探繼續說,「迪安娜失蹤了——噢,大概是一九八六年左右的事。一個年輕的青少女,在卡爾中央高中唸書。她的母親跟我說她跟男朋友私奔了,全家人都漠不關心的樣子,一副認為『一切都會過去』的態度。不過他們還是報警了。總之,我們沒怎麼把它當一回事看,不過還是有派人調查他們是不是去了賭城,或是其他地方。結果,那個女孩的男朋友竟然一個人回到家。他去辛辛那和_圖_書提找他父親,回來時整個人傻眼。他以為那個女孩和其他男生私奔了。」
「後來呢?」威廉斯顯然對他離題的故事情節感到不耐。
舒曼突然停下來看看他的小抄。他的手還在抖,碰撞講臺。「現在,」他用顫抖的聲音說,「我知道你們眼前有個案子待破。威廉斯先生要求我不要直接討論你們的課堂作業,我想我可以跟你們分享幾個訣竅。」他笑了一下,一只鼻孔發出一聲微小的呼聲。「不過我也可以談談失蹤的女孩。老天,我可以一整天都在討論失蹤的女孩。」
警探迅速離開,威廉斯教授在他身後把門關上。瑪麗為今天得到的重要線索感到喜悅。
「只是一場輕鬆的派對而已。晚上八點整。蒙哥馬利路和普來德街交叉口。歡迎帶朋友一起來。」
同學問了幾分鐘的問題,舒曼有些笨拙地回答,裡頭有很高比例的陳腔濫調。有人問他為什麼選擇當警察,他說因為警察是一份「神聖」的工作,同時也是延續他們家裡的傳統,因為他父親、哥哥都是警察。他說警探工作最重要的就是「緊盯不放」,同時不要「畫地自限」。問到他是否開過槍,他說有,但一定是在緊要關頭時才用。丹尼斯.佛萊赫提試圖想從他身上套點關於波麗的話,威廉斯教授卻在這個時候跳起來,宣布今天的課到此結束。
「是正式的晚宴嗎?」丹尼斯.佛萊赫提開玩笑說。
瑪麗突然倒抽一口氣。她之前一定有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卻一時想不起來。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想。
「我必須……」布萊恩坐下來,把臉埋在手裡。
「怎麼了,豪斯同學?」威廉斯問。
「你還好嗎?」威廉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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