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請原諒,太太……我現在要告辭了……如果您兒子能送我一程,我將非常高興……」
接著他退到一邊,專心留意外面的嘈雜聲和那個年輕人的表情。不時傳來馬蹄踩踏路面石頭的聲音。窗子旁邊,殯葬人員低聲說著話。在死者的房間裡,只點著蠟燭,兒子那特別的五官似乎顯得更加突出了,事實上,由於周圍的東面都是黑的,使他的臉色愈發顯得病態的蒼白。
他確信沒有人看見他,於是繞道往那所住宅走回去,小心地在加萊家的人到家一會兒以後才抵達那兒。女傭打開門,猶豫地看著他。
「他真是出去釣魚?」
「你調查下來我在哪裡呢?」
亨利一動不動。
同樣是毫無感情的聲音,給人一種厭煩的印象,似乎每個音節都是經過努力才說出來的。
梅格雷跑步奔到站臺上,剛好跳上唯一的一節頭等車廂。
亨利一言不發,只是站在原地不動,神情冷漠、可怕。
吃午飯的時間到了,顯然加萊一家人正期待著這位探長離開他們家。
「沒什麼了。他說我不像做兒子應該的那樣尊重他。謝謝你今天提醒我這事。」
「你給馬格麗特宅送郵件碼?」探長問道,郵遞員剛才沒有注意到他。
「我不認識他們。他從未向我提起過他們。我只知道他小時候很艱苦,在印度支那待過幾年……」
聽到問話,他立即轉過身來。
「他們是否勸你不要嫁給他?」
「父親還是兒子?」
他一時決定不了。此時每一個人都在過道裡。
梅格雷把幾封這樣的信塞進錢包。
她微微挺了挺身子,帶著含有自豪的顫音說:「我是奧古斯特.普爾讓的女兒……」
「我父親懷疑上了。他反對這件事。」
「你父親去世後你沒有私人財產了?」
「你說他們富有到什麼程度?」
「你是在調查兇手還是受害者?」年輕人慢慢地說道。
尼埃爾公司信箋上的信是用相當標準的字打出來的:
「你完全有權拒絕回答。然而,我願意指出……」
「我要是知道,我早就注意避開他了。」
「我父親是在我結婚一年後去世的……我們結婚時,我丈夫大約有三萬法郎……」
「你家裡還有其他人活著嗎?」
梅格雷看到那張第一次領聖餐的照片平放在桌上,但埃米爾.加萊的照片沒有看到。
她朝門口轉過身去,好像要跟兒子商量一下似的,但亨利沒隨他們上來。
「好吧,你看來好像已經知道了,再說他也死了……」他結結巴巴地說,「反正,我沒有違反規定……他只是要求我在他外出旅行期間不要把有些信放到他的信箱裡,而是等他回來……」
「我父親的報紙!」加萊太太叫道,「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還保存著這些報紙。全部報紙都在這個小廚裡,直到最後一期,我父親把債券賣給了信貸……」
「我能告訴你的就是登記簿上寫的那些。你看這兒:
「你家裡的人知道這件私情嗎?」
「最後一封信是什麼時間來的?」
「對,謝謝……」
亨利轉過身,示意探長跟著他。他似乎沒有決定打開哪一扇門,最後他打開進入餐廳的門,客廳裡所有的傢俱都堆在這兒,因此在屋裡簡直無法走動。
「先生,也許這樣更好……」那年輕人開口說,朝梅格雷走去。
「在我們繼續談話之前,我有一事要問你,在像現在這樣的時刻,難道我非要接待你或回答你的問題不可嗎?」
不等看到對方聽了他的hetubook.com•com話有什麼反應,他就用手碰碰帽簷,沿著住宅區的大街往回走了。
讓.尼埃爾(簽字)
「怎麼樣的信?」
「我去看我的情人埃萊奧諾.布爾桑,她正在度假,住在那家熱爾曼的膳宿公寓裡,在桑塞爾到聖蒂博特的公路上。」他不易覺察地抬了抬眉毛。這眉毛像埃米爾.加萊的一樣濃。
「盯著他們點兒。」
「加萊.埃米爾—伊夫—皮埃爾,一八七九年生於南特,一九〇二年十月與奧羅爾.普爾讓在巴黎結婚……一個兒子,亨利,一九〇六年生於巴黎,在第九區政府註冊……」
裝飾齊全的靈車十分豪華,而形成鮮明對照的是,送葬的卻只有孤零零的兩個人,他們跟在顯得有些尷尬的司儀後面走著。
梅格雷仔細地將這一微小的情節加到腦子裡那個可憐的不完整的死者形象身上。他瞅瞅方頭平底小船,又看看塞納河,努力想像著留著鬍子的他的形象,手裡拿著釣魚竿,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能帶走這個合訂本嗎?」
他把照片夾進那捲粉紅色的報紙裡。他停一下。
他的臉瘦削,五官突出,憂鬱的神情使人想起一匹馬,臉上絲毫不流露感情。他的雙肘支在鋼琴上,琴靠牆斜放著,所以看得見它後面的綠布。
「告訴亨利先生,我想跟他談談。」
「啊,信不多……每兩個月或兩個多月一封……蹩腳的藍色信封……地址是用打字機打的……」
「他每個月出去三個星期,他總是買一張到魯昂的二等車廂的車票……」
「不,亨利,我希望證實這是假的,這是個惡劣的謊言……隨我來,探長……對,這兒走……」她第一次顯出激動的樣子,走出餐廳來到過道裡,她在室內裝潢工正在捲起來的帷幔上絆了一下。她領探長上了樓,經過一間打過蠟的胡桃木地板的臥室,可以看到在一個衣帽架上,仍然掛著埃米爾.加萊的草帽和一身帆布服,這一定是他釣魚時穿的服裝。
一股爆洋蔥的香味從廚房飄來。女傭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這天瞭解到的最後一點情況只是意外的收穫。
「這兒發生什麼事了?」她問,一面從這個人看到另一個人,「你為什麼不叫我,亨利?」
「巴黎……」
「是父親還是兒子?」
「你嫁給埃米爾.加萊時,你自己是不是有錢?」
「我是警察!我向你瞭解一些情況。加萊先生的信件多不多?」
「既是這樣,那我希望你從現在起能集中精力查出兇手……」
天氣仍然很暖和,推獨輪車的那個男子穿過大街,打橫斜裡往一條小路走去,送葬隊伍沿大街慢慢移動,在一大片可以通過整整一支部隊的地區裡顯得那麼小。一小群居民站在廣場附近,梅格雷可不管殯葬儀式怎麼進行了,他走進了市政廳。但是裡面沒有人。他只得去把校長從教室裡拉出來,因為他同時兼任市長助理,於是孩子們只好自由活動一會兒。
「然後呢?」
「太太不能……」她開口說。
亨利等了幾秒鐘。可以聽見女傭在回答樓上的叫聲:「來了,太太!」
「嗯,他們有自己的住宅,一九一〇年建造的,當時這兒的森林正在變成一片住宅區,他們總是離群索居……他們非常傲慢。有一個星期天,我一整天都在自己的小船上釣魚,離加萊只有十碼遠……當我要https://m.hetubook.com.com什麼東西,他會遞給我,但我無法從他嘴裡打聽到任何情況……」
「我來瞭解一些情況,我認為這對發現罪犯至關重要!」梅格雷說,聲音變得有點過乎冷淡,「當然,眼下這個時刻,如你兒子說的,並不非常合適。但是每拖延一個小時,兇手也更難落網。」
梅格雷到達火車站前,那輛貨車剛好打他身邊開過。
「當地人是不是不喜歡他們?」
梅格雷幾乎沒有看,他確信自己一定還會再回到這間房間來的,現在他更喜歡吸收房間的氣氛。
「上面有沒有寄信人的地址?」
「你好像已經知道,我在那兒。」
「是的……瞧,你要坐的從默倫來的火車到了。他們只是在道口那兒打打鈴……你一定得把這些都講出來嗎?」
亨利沒有坐下,也沒有說話,他拿下眼鏡,帶著一種厭煩的神氣擦著鏡片,他的眼睛不停地挪動著,以避開刺眼的日光。
整個房子裡一片亂哄哄的景象,女傭拿了一瓶紅葡萄酒和幾隻杯子走進客廳,幾個身穿工裝褲的男人正在那兒推鋼琴。
「我是從尼埃爾先生本人那兒得到這個消息的……」
他又一次試著設想埃米爾.加萊坐在桌前的旋轉扶手椅裡,桌上放著鍍鉻的墨水臺和水晶玻璃球鎮紙。從窗口可以看見住宅區的大街和一幢無人居住的房子的紅屋頂。
只有一張黑邊卡片,印得還那麼蹩腳!所有這些做給人看的悲哀表現!棺木兩邊各站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加萊太太站在右首,身著正式喪服,面帶黑紗,雙手捏著一串沒有漆過的念珠,亨利.加萊,站在左首,也穿著一身黑。
他看見一個郵遞員騎著自行車到達火車站,他的脖子紅得發紫,好像隨時都有可能中風似的。他小心地將一個郵袋放到行李臺上。
仍然是最簡單的解釋,迫使探長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發問。
梅格雷沒有料到這麼亂。過道裡,左面有一個托盤,上面只有一張一個角折起的卡片,那是聖法爾若市長送來的。
感謝你本月十五日的來信,也謝謝一月份的定貨報告。我們照例期待月底的結帳,還將就有關擴大業務範圍事宜提出某些措施建議。
「如果你需要……我只有很少幾張他的照片……」
然後他朝馬格麗特宅邸走去,只見一輛看起來有點華麗的靈車,車上是空的,也朝同一方向行駛著。
「我向你提出這幾個問題,僅是因為我剛剛聽說,據可靠反映,過去十八年來,你丈夫並沒有在為尼埃爾公司工作……」
臥室過去是一間小一些的房間,佈置得像個書房。
他們又不得不|穿過那間不大的普通臥室,裡面擺設著優質傢俱、帶鏡子的衣櫃、兩個床頭櫃,還鋪著仿波斯地毯。
在底層過道裡,亨利毫無目的地注視著室內。
女傭敲敲門,走了進來:「室內裝潢商來了,來搬帷幔。」
「不多!從可憐的人工作的公司來的信。這些信來的日子是固定的。此外,還有一些報紙……」
「你不知道你父親在桑塞爾?」
兩個男人走了約摸三百碼遠,那些裝潢工開始發動汽車引擎時,梅格雷開口說話了:「我只有兩件事要問你:埃萊奧諾.布爾桑在巴黎的住址……還有你的,你的工作單位。」
「這是什麼?」
「我知道得不確切,因為我不知道他用在旅行上的花銷是多少……但除去這部分,他們每月至少也要花兩千法郎…hetubook.com.com…如果你看到過他們的住宅,你就會明白他們什麼也不需要……他們的一應生活用品都是從科爾貝或默倫送來的……還有一點……」
「我看過……可是每次都不一樣……」
「瞧!他的樣品在這兒……這些叉和匙,瞧,這麼難看的藝術裝飾式樣,它們總不是十八年前的東西吧,是嗎?這是定貨簿,我丈夫每個月底都要結帳!這是他定期收到的用尼埃爾信箋寫的幾封信……」
「父親。」
「信發自哪裡?」
梅格雷低著頭,默默地走進去。他用一根黃楊木小枝條在聖水裡蘸一蘸,往棺木上灑去。他感覺到母子兩人都在注視他……但是誰也沒開口說話。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鉛筆,在卷宗夾的封面上寫著: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探長,亨利激烈地抗議說:「先生。」
「什麼報?」
那鬥雞眼女傭把他留在門階上,自己進去通報。幾秒鐘後,年輕人的側影出現在過道裡。他走到門口,越過梅格雷看去,一邊問:「你能不能改日再來?我母親心情很亂……」
加萊太太接待過探長的客廳已被佈置成靈堂,所有的傢俱都搬到餐廳去了。四壁懸著黑色的帷幔,中間停放著棺木,周圍是高高的教堂用的蠟燭。
他們兩人中,梅格雷顯得更神經緊張,因為他有個印象,他這是在白費工夫。他的話全無效果,他的懷疑沒能觸動對方。最使人困惑的是亨利.加萊的沉默。他並不企圖作任何解釋,他只是等待著。
「是否請你先告訴我六月二十五日下午大約四點的時候你在哪裡?」
「當然沒有!我責備他,因為他監視我。」
「地方報……特別是貝里和歇爾地區的……還有一些刊物:《農村週刊》、《獵人和漁夫》、《城堡生活》。」
始終是由傷感的氣氛和古怪的氣氛、戲劇性的場面和瑣碎的場面,形成的同樣的對照;它壓得梅格雷透不過氣來,在這所遭到不幸的住宅裡,梅格雷可以想像出埃米爾.加萊,這個他一生中完全不認識的男人,穿著不合身的晨禮服,胸部凹陷,由於肝病眼皮下垂,默不作聲地在屋裡走來走去的情景。
「聖法爾若是否有留局待領業務?」
探長注意到郵遞員故意在避開他的目光。
「你知道從哪個區發的?」
兒子的嘴角上露出一絲譏諷的微笑。
「我能帶走它嗎?」梅格雷轉向那未亡人提出道,「我可能用得著它……」他感覺到亨利盯視著他的愈加厭惡的目光。
「你在通往舊別墅的路上跟你父親爭論了一通……」
親愛的先生:
「現在你怎麼想?」加萊太太挑釁地問道。
亨利又戴上了眼鏡,整了整滑得太低遮住手腕的一隻袖口。他的手上覆蓋著一層紅汗毛,和梅格雷在桑塞爾死者身上看到的汗毛一樣。
「差不多總是每星期六晚上從巴黎來,買的是三等車廂的來回票,星期天末班車回去……誰料得到呢!——前不久,六月的第一個星期日,我還看見他出去釣魚,開始他的釣魚季節呢……」
「等一下……今天是二十九日,是嗎?……星期三……那就是上星期四傍晚……但是,我是到星期五看到加萊先生的,他正準備出去釣魚……」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並不完全關於你父親的,而是關於整個家庭的。」
「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呢?它們只是一種紀念物……如果你真這麼想的話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告訴我,探長,尼埃爾先生說的話是不可能的,對不對?……就像那些明信片!……我昨天又收到了一張!……那是他的筆跡,我敢肯定!……像上次那張一樣,蓋著魯昂的郵戳……唸一下吧!一切都好,星期四返回……」她又激動起來了,不過只是微微激動。「我幾乎還在等待著他!……明天是星期四……」突然她忍不住哭了起來,但是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又不自覺地抽泣了兩三聲。她用黑邊的手帕摀住嘴,嗓音沙啞地說,「我們離開這兒吧……」
「請原諒,但是……」
「我必須跟你談談,今天……真抱歉,我不得不堅持……」
「那兒子呢?」
梅格雷沒有回答,說實話,他被這意想不到的還擊嚇了一跳,更沒料到這個臉上不動聲色的年輕人竟然在玩弄詭計。
「加萊先生沒有收到過其他來信嗎?」
「當然是父親!……你看!……你看見那邊樹林間的那艘藍色的方頭平底小船了嗎?……那是他的船……大家都想買下這條船呢,這是他自己用堅硬的橡木做的,我真不知他發明創造了多少小機械,那副釣魚用具也是其中之一……」
「那麼他的家裡人呢?」
他看看亨利,亨利看起來仍然那麼憂鬱。
但那個年輕人似乎很冷靜,他走過去從掛釘上取下他飾有黑紗帶的帽子。
「你是怎麼說的?」
他們都只得注視著室內裝潢工重新把客廳佈置整齊。有一個把壓在酒杯托盤下的加萊的照片拿了出來。
梅格雷寬慰地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加萊太太出現了,依然顯得那麼高貴,脖子上掛著一條由三排沒有磨光的大寶石做的項鏈。
「我完全瞭解受害者後,就知道兇手了。你父親責備你嗎?」
「要不要用報紙包一下?」加萊太太問。
「沒有,他像平常那樣給了我五個法郎就回家去了……聽說他被人殺害了,我聽了真是大吃一驚……你認為這信?……」
梅格雷在夏爾—勒諾瓦爾大道自己家裡住了一夜後,於星期三早晨八點前到達聖法爾若。剛要離開車站,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又回過去問站上的工作人員:「加萊先生是不是常坐火車旅行?」
由於某種原因,這一切都顯得相當神秘而可疑。也許是因為沒有弔唁者的緣故,讓人有一種感覺,事實上不會有人來,儘管靈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我剛才的話已經向你說明了情況。我全家都是波旁王朝的擁護者。我所有的叔叔過去,有幾位甚至現在仍然身居要職。他們都反對我下嫁一個旅行推銷員……」
「在桑塞爾?」
他無法下決心離去。看到工人們漫不經心地搬一個仿塞夫勒的巨型陶瓷花瓶,加萊太太衝過去:「當心不要撞在門上了……」
他們好像逃走似的離開了這所房子。那捲東西很沉。它只放在一個紙板夾裡,裡面的紙很可能掉出來。
郵遞員似乎一下子感到不知所措。
每隔一會兒,加萊太太就用一塊黑色的手帕在面紗裡面輕輕地揉著眼睛。但是亨利根本就不盯著一件東西看,他的目光從一件東西轉到另一件上,總是迴避著探長的目光,這時探長寬慰地聽到了那些殯葬人員的腳步聲。
梅格雷產生了一種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一種憂慮重重的感覺。他好像感到整個事情的真相就在這兒hetubook.com•com,分散在他周圍。他看到的一切都是重要的。但是他會不得不從不同的角度看,而不是通過這層歪曲的迷霧。不過,這層迷霧依然存在,它是由這個克制自己感情的女人和亨利造成的,亨利的臉板得如同一隻保險箱那麼嚴密,這迷霧也是由那些現在正被運走的帷幔造成的,事實上,是由一切、特別是梅格雷對自己的感覺不正常覺得困窘造成的。
埃萊奧諾.布爾桑:蒂雷內路二十七號。佐夫里諾銀行:博馬歇大街一一七號維旅館……亨利.加萊:貝勒維旅館,羅凱特路三十九號。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多會兒,運棺木的手推車砰地一聲撞在過道牆壁上。加萊太太小聲抽泣起來,她兒子只是把一隻手放在她肩頭,眼睛卻望著別處。
「怎麼樣?」
前門的門鈴上覆蓋著一塊黑縐紗,門上懸掛著一塊黑布,上面用銀絲繡著死者姓名的起首字母。
梅格雷已經到了外面。女傭拿著餐桌布和錫器正往餐廳走去。亨利慢慢地邁著大步朝車站方向走去,沉默不語,不可捉摸。
「我保證將它還給你……」
「就這些嗎?」年輕人問。
他的頭髮整齊地分開、梳平。他的前額高得顯眼。在那玳瑁鏡框的厚厚的鏡片後面,很難捕捉到他那對近視眼的不安的目光。
他為自己像個小偷似的拿走那捲粉紅色的報紙感到羞愧,他是無法解釋清楚它的重要性的。他很想一個人在樓上死者的書房裡多待些時間,他也想在埃米爾.加萊經常幹活的、製作那些奇妙的釣魚小機械的外屋裡轉一轉。
「他那天出去了嗎?」
「你能告訴我,你在桑塞爾幹什麼嗎?」
住宅附近,有一個推獨輪車的男子停下來看著靈車,等待著,顯然他是想看看送葬隊伍,除此之外,看不見任何人。
梅格雷已經從窗子裡看見送葬隊伍正繞過教堂,進入墓地。他謝過校長,從路上聽到第一鏟土落到棺木上的聲音。
「沒什麼……他喜歡幹手工活!……那兒你可以看見一隻他拆開的舊錶,在屋外的小屋裡,有一大堆他做的東西,其中有釣魚用的小機械……他每個月有整整八天時間在這兒度過,他為公司做的書面工作只需每天早晨兩個小時就夠了……」
「最後一位波旁王子已故的秘書,正統王朝擁護者的報紙《太陽報》的編輯……我父親把他每一銅板都用在出版這份報紙上了。這是一項真正的事業……」
「沒有,沒有地址。但是絕不會搞錯的,因為信封反面總是用打字機打著:雅各布先生緘……我做得不對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在這兒見到你感到奇怪,因為按一般禮儀不應該來找我和母親。」
「我想有吧。自從我結婚後沒見過他們。」
梅格雷抵達火車站時,火車還要過一個小時才來。候車室裡只有他一個人……大群蒼蠅圍著他直打轉。
「不會碰壞的!」有一個聲音說,顯然碰壞了也不在意。
梅格雷隨意地打開抽屜。在一個抽屜裡,他注意到一大捲粉紅色的報紙,報頭是《太陽報》。
「你可能知道,由我負責找出謀殺你父親的兇手……」
裝潢工把帷幔搬到小卡車上。他母親和梅格雷走下擦得錚亮的樓梯時,他連頭也沒回一下。
你的忠實的
加萊太太看看亨利,露出無法掩飾的焦慮神色。儘管她態度尊貴、舉止文雅,脖子上掛著一串三排黑寶石的項鏈,她也一定感覺到有什麼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