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兇殺案!」
「這段時間我生活艱難,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為此感到羞愧。正相反!現在時間晚了,探長——我想也許這樣比較好,如果……」
「什麼事,塔迪馮?內韋爾接通了?沒有?你說女招待們一致認為加萊不是左撇子?謝謝你,你可以走了……
「問一個簡單的問題,塔迪馮先生……加萊先生是左撇子嗎?好好想想……」
「稅務檢查員?」
「嗯,三年後……一個叫雅各布先生的寫信給他。這個雅各布先生知道他在幹什麼行當,向他提出要錢,每兩個月一次,一直不斷,作為他保持沉默的代價……
「加萊還有什麼辦法?他是普爾讓家的恥辱——窮親戚!他們不在乎在新年時給他寄上一張賀年卡,但他的連襟們,考慮到自己的前程,寧願不和他見面。
「他把辦事有條理和嚴格遵守時間的特點運用到新行當中。他對他的家庭害怕得要命……因此對他們來說,他仍然是尼埃爾公司在諾曼底的代理人。
「我讓石頭的一端落下去。石頭落到井裡,手槍在我手裡面……我向某個人開槍,隨便那一個……比如我自己吧……然後鬆開手怎麼樣了?懸在井水上方的石頭沉到井底,把拴在繩子另一端的手槍也帶了下去。
「對,在那兒某個地方……他是個遠房表親,連姓都不一樣。他叫迪朗蒂德.拉羅什。」
「過一會兒吧,馬上就結束了,特別是因為我怕德.聖—伊萊爾先生一定要不耐煩了。我們回到犯罪現場去,你不反對吧?」
「除此之外,他釣魚,發明釣魚小機械、拆卸鐘錶……以此為樂。
「你母親還健在嗎?」
「他遇上了奧羅爾.普爾讓,決定娶她為妻……普爾讓家的人都一心往上爬……她父親壓力沉重,沒有足夠的錢繼續維持報紙的出版……但是他曾經是一個偷窺王位者的私人秘書!他和公爵和王子通過信裡……他的大女兒嫁給了一個製革廠老闆。加萊在那個圈子裡顯得很寒酸,就算他被接納進入這個圈子,那也只是因為他同意把那一小筆資金投入《太陽報》的事業中……他們好不容易才容忍了他,對普爾讓家來說,一個女婿幹推銷廉價禮物的銀器這種工作,真是辱沒身份。他們千方百計讓他有點兒雄心壯志……他拒絕了。他並不熱中於幹一番大事業。那時他的肝臟已經很不好……他夢寐以求的是和妻子一起在鄉村過寧靜的生活,他很愛她。
「他是不是希望從你身上弄到兩萬法郎?不管發生什麼事,事實反正是:到那天晚上他的希望完全落空了。好,如果你能告訴我,他想在那間沒要到的房間裡幹什麼,那麼,我們就將知道他為什麼要爬上牆頭了。」
「但是她也老對他嘮叨!她的姐姐們甚至無禮地把她看作一個窮親戚,她們因她的婚事反對她。
「警察來了,發現一具屍體,但www.hetubook.com.com沒有找到凶器……他們怎麼推斷?」
「太對了!」
「他兒子繼承了他的體格和他的肝病,但是他具有普爾讓家的那種野心。所以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埃米爾.加萊決定試著做一件事……他有《太陽報》的合訂本。他發現有許多人只要有人對他們談到擁護王朝的事業,就拿出數目相當可觀的錢。
「你父親去世時你多大了?」
「我從沒留意過……真的,我沒留意……左撇子的人和別人握手也用左手嗎?」
「他喜愛自己的妻子,儘管她有缺點。也許他也喜愛他的兒子……歲月流逝……他的肝病越來越嚴重……加萊一次次發病,這使他感到自己活不長了。於是他申請投保人壽保險,保險金高得足以保證使他的直系親屬在他死後能保持和現在相同的生活水平。他疲於奔命……克萊芒先生越來越頻繁地拜訪外省的花園別墅,追蹤舊王朝的王公未亡人和鄉紳們。
他走後,聖—伊萊爾問道:「你非常重視這個問題?……」
「對……」
聖—伊萊爾順從地打開房門,高聲喊道:「塔迪馮!嗨!塔迪馮!……」
他把褲子和背心掛在木釘上,旁邊是那件已經掛在那裡的外套,衣服的胳膊肘已經磨破、發亮。
「跟我來……對,從窗戶裡出去……現在我們在蕁麻巷裡了……讓我們想像一下,這是星期六黃昏,這是晚上,我們可以聽見集市的喧鬧聲和遊藝打靶場的聲音……也許還能看到旋轉木馬忽隱忽現的燈光。
「用左手!」梅格雷說,「別介意。現在我把石頭穩當地繫在繩子的另一端……如果我們把窗臺想像成井臺,我們就當場試驗一下……
他漫不經心地把小刀扔回到桌上。
「好了,現在我們來假定一下,我正受到襲擊,因此一定要還擊。記住,我不是個左撇子。當然,我用右手握住小刀把……過來……我向你衝過來……你比我強壯……你抓住了我的手腕……抓緊!對!顯然,你要抓的是握武器的那隻手。很好。現在來看一下這幅照片。這是死者,是犯罪檔案處的人拍的,你看到了什麼?埃米爾.加萊的左手腕給捏得青腫了。
但探長沒有回答他,逕直走到外面過道裡,對旅館老闆喊道:「還有,請你幫忙接一下帕代爾昂先生,內韋爾的稅務檢查員……我想他那裡有電話的……」他回進房間,沒有朝他的同伴看一眼,在攤在地板上的衣服人身邊走來走去。
「內韋爾的電話接通了……」
「這邊走!這兒是旅館院子,左邊就是埃米爾.加萊那天下午要求住的那個房間,房間已有人住了,旅館沒有答應他……
「那麼從十八到二十八歲這段時間呢?」
「既然你對調查感興趣,我要把你作為我的助手……所以說話不用婉轉了,我要把你作為我的一個警官……去把旅www.hetubook.com.com館老闆叫來。」
但梅格雷不在笑。誰看見他都會說,他臉上顯露出的都是厭煩的神色。他的言行好像表明他的心情惡劣。他好笑地走動著,腦袋急促地抬起、低下,要不就是沒有由來地隨手拿起什麼東西,然後又放下。
梅格雷沒有抬起眼來看他的同伴,這位同伴的嘴唇在顫抖。
「埃米爾.加萊已經脫去外套,他登上了牆頭,對他這樣年紀的人來說,況且他還有病。體力受到了影響,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跟著我。」
「我用左手握刀。因為只有用這隻手才能把刀刺向準確的方位……我的右手比較有力……以我的右手使勁壓在左手上……等一等!就像這樣……我的右手抓住左手手腕……我捏得非常用力,因為我很激動,知道它就要刺痛……我捏得太用力,捏青腫了自己的手腕。」
塔迪馮先生已經聽到了,看來神態拘謹。
「給我鑰匙……好……這扇門是關著的,鑰匙總是放在那兒兩塊石頭中間的縫隙裡……你的花匠親口對我說的……現在我們在你的別墅裡了……別忘了天很黑……記住,我們只是在試圖弄明白某些證據,或者說,我們是在確證一些矛盾的證據,適合……請從這兒走!現在我們設想一下,在花園裡,有一個人由於埃米爾.加萊在做的一切而感到焦急,一定有好幾個人在焦急……加萊是個騙子……天知道他還得對什麼負責。
聖—伊萊爾仍然勉強地微笑著。不過他的眼睛瞪視著,目光不斷地轉動,始終不離開梅格雷。梅格雷一直在房間裡來回走著,做了許多誰都會那麼做的沒有意思的動作,如拿起粉紅色的卷宗,打開,又合上,把它塞在綠色卷宗下面,然後又突然走過去,變動一下死者的一隻鞋子的位置……
「我們私下裡說說……德.聖—伊萊爾先生……你怎麼解釋這一點?加萊不是左撇子,然而,他卻是用左手握住了武器!只要你留意一下那張照片,那上面證明他的右手裡什麼東西也沒有……
「我想他是生活在印度支那!」
旅館老闆進來時,梅格雷坐在窗臺上,眼睛看著地板。
「前不久,我試著處於他的地位,按他的路線從火車站走到旅館。
「給我打火。好。你又用左手了!現在,我們不去考慮是誰開的槍,我們繼續順著X走的路線走下去……過來……他從這兒取出鑰匙……打開院門……不過,他預先到什麼地方去了一下,拿了橡皮手套。你得去問問你的廚子,她是否帶橡皮手套揀菜,手套是不是已經不見了……她的腦子清楚嗎?」
「我沒有親戚。我是聖—伊萊爾家最後一個。我父親死後,留下的錢剛夠供我吃飯和上學,在布爾日的一所學院裡,直到我十九歲。沒料到我從一個表親那裡得到了一筆意想不到的遺產,當時大家都忘了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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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麼意思?」
「去問問你的工作人員……也許他們注意到了。」
「對這一疑點,我看只有一種解釋……看……我想把小刀刺進自己的心臟……我怎麼辦呢?看著我的每個動作……
「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六這天,他在這兒,口袋裡裝著雅各布先生的最後一封信,信上要他在星期一前付出兩萬法郎……
「那個X在手提箱裡翻找,也許還翻了錢包,他小心地將錢包放回死者的口袋裡,離開了房間,他忘記鎖上院門,忘記把鑰匙放回原處了……然而,鑰匙還是在草叢中找了回來……」
「想到這兒,情況變得比較困難了,除非我們假設是X開的槍……」
「為了做到這一點,我要呼吸一下他呼吸過的空氣!……接觸一下和他一起生活過的人……看看這張照片……我敢肯定你會像我一樣這麼說,可憐的傢伙!尤其是在當你知道醫生對他說他只能再活三年的時候。嚴重的肝病……衰弱的心臟就等著有個藉口停止跳動……我想把這個人想像成一個活人,不僅是在空間中而且在時間中……可惜,我只能回溯到他結婚的那個時候,婚前的情況,他連妻子都不願告訴……她只知道他生在南特,曾在印度支那住過幾年。但他沒帶回來一張照片或一件紀念品。他從來沒說起過那段生活……
「在這個院子裡,我們看見了什麼?一口井!也許你會告訴我,他想跳井……但對這話,我要回答說,他可以很容易地淹死自己,只要離開他的房間,穿過走廊,從那兒出去就行……不!他得有一口井和一個房間在一起……什麼事,塔迪馮先生?」
「現在開始工作!我們看……埃米爾.加萊不是個左撇子。我們馬上就會看到這一事實是不是對我們有幫助……或者更乾脆地說……拿起這把小刀……就是作案用的那把……不……把它給我,因為你又用左手拿了。
「同你一樣,他們說,從前在軍隊裡,讓我們再想想其他的情況!」
「他是個小小的旅行推銷員,有一筆三萬法郎的積蓄……就是到了三十歲上,他仍然是皮包骨頭、笨拙而性情陰鬱。
梅格雷已經爬上圓桶,又笨拙地下來了。
「等一會兒,我還沒有讓你知道有了一間房間和一口井後能幹些什麼。你身上帶槍嗎?沒關係,我有……什麼地方一定有根繩子。好。緊跟著我……我把繩子繫在槍把上。我們估摸它六至七碼長或多一點,反正沒關係……去到路上拿一塊大石頭來……」
「晚飯已經準備就緒。」
「打開窗子。」
「在牆的這一邊,當時有一個人,像你或我這樣一個人,他注意到加萊那天晚上很緊張,也許知道他已處於絕望的境地……這個人,我們暫且把他叫做X吧,像在代數中一樣,他在牆邊走來走去,突然他看到了埃米爾.加萊,那個化名為克萊芒先生的側影出現在牆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穿外套。從房子那兒你能看到這一段牆嗎?」
「你什麼時候得到這筆遺產的?」
「二十八歲時……」
「可是——手槍在你自己手裡嘛……你沒有放手腳!」
「十二歲。」
「可你剛才要我……」蒂比瑟.德.聖—伊萊爾微笑著,好像在說:「好吧,你這是在下命令……然而,我實在不明白。」
「他沒有發財。保王主義者人數不很多。其中有一些人花錢很吝嗇……但是,不管怎樣,這是一筆相當不錯的小收入,只要沒有人非難他,靠著這筆錢,即使很少或完全沒有雄心壯志,加萊也能在自己的家裡過著幸福的生活。
遠處響起了一聲滾雷,但是雨一滴也沒有下。
「假設他住到了這個房間……那就不用穿過巷子,爬上牆頭了!因此登上牆頭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或者換句話說,可以用其他方法代替,院子為此提供了方便。
「兩個人沒有說話,因為如果他們有話要說,他們早就互相走近一些了。要聽到離開三十英尺遠的說話聲,你不得不說得很響……再說,兩個人在這種奇怪的處境裡相遇,一個站在桶上,另一個在牆頭上,他們都不想引起注意……此外,X是在暗處,埃米爾.加萊沒有看見他,加萊從牆上下去,回到他的房間……
「那天下午他的情況和晚上一樣,不管怎樣,到星期一早晨,他得弄到兩萬法郎,否則,被詐他錢財的人將把他送進警察局……
「當然,如果你接受設想出來的事實……那麼你也會接受加萊是自殺這一看法……但是,他的胳膊沒那麼長,可以握一把手槍在二十英尺外的地方向自己的臉開槍,是不?
他帶著他走到園門那兒,打開,又把它關上。
「當然。」
「好……還沒完呢。我覺得我還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案子……既那麼複雜同時又那麼簡單……我們知道,不是嗎,那個把自己叫做克萊芒的人是個騙子……我們發現他把所有行騙的證據都銷毀了,好像他預料到要出什麼重要的、決定性的事情。」
聖—伊萊爾再次欣然服從,拿回來一塊石頭。
梅格雷從口袋裡掏出火柴,點燃煙斗,現在沒有必要再向他的同伴借打火機了。他收拾起加萊的衣服,像一個人終於完成了一項漫長而艱鉅的任務,渾身輕鬆似的,他用十分自然的口吻說:「現在,去取那把手槍吧。」
「讓我們繼續講下去!現在院門已經開了,X走到窗子前,看到了屍體……你看,埃米爾.加萊死了……在開槍以後,立即用上了小刀,醫生說得非常肯定,血跡證明了這一點……嗯,我們原先認為,從所有的表象看,這一刀是受害者自己刺的……
「他試著去做……關於此事他一個字也沒吐露過……也許開始時,他還繼續幹著推銷員的工作,詐騙的收入比他當推銷員的要多。不久,他能在聖法爾若開發區買下一塊地,他在m•hetubook•com•com那裡蓋了一所房子……
「顯然,你無法在一天內騙取保王主義者兩萬法郎,即使有最最巧妙的藉口也不行。總之,他沒有這麼做。他來拜訪你——兩次!第二次和你談過話以後,他要求住一間俯瞰院子的房間。
「生下我不久她就去世了……但是我想知道為什麼……?」
「不……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
「在壁爐裡,有一些燒焦的紙片,還是熱的,我們發現加萊的火柴也在那兒……
「想得真妙……太妙了……尤其是關於我的那部分……我怎麼不太明白?」
「老普爾讓死了……《太陽報》完了。埃米爾.加萊繼續向諾曼底農民推銷他那些花裡胡哨的作為禮物用的廉價餐具……
「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那他不是左撇子,因為我注意過這點,來客一般都和我握手……」
梅格雷掛上電話,毫不喜悅地哈哈一笑,嘆了口氣:「你瞧,一個人昏頭昏腦會作出多大的錯誤判斷?迄今為止,我們所說的一切都是以一個假設為前提的,我們打交道的這個埃米爾.加萊不是個左撇子……因為,他如果是左撇子的話,他可以用小刀對付襲擊他的人……你看,相信旅館經理和女招待的話是怎麼回事……」
「來,德.聖—伊萊爾先生……既然你想幫助我,對調查的每一步你都應該在場才對……戴上另一個耳機……喂!我是梅格雷探長……什麼也不用害怕。我只想問你一個我剛才才想到的問題……你的朋友加萊……他是不是左撇子?你說什麼?……是左撇子,而且還是用左腳的?他用左腳外側踢足球?你能肯定?不,就這些,謝謝……還有一個小問題:他懂拉丁文嗎?你幹嘛發笑?一個劣等生?差不多那樣?很奇怪,是嗎?告訴我——你看到過死者的照片沒有?沒有?顯然,從西貢的那些日子以來,他的容貌已經改變了……我有的唯一的照片,是在吃規定飲食期間照的……不過,也許就這幾天裡,我要介紹一個很像他的人給你……謝謝,沒錯!……」
「我指的是什麼?我什麼也不指。我們只是在開展調查,如果需要,我們可以把我們的假設改上百次……等一下!我已經改變假設!X不是在走來走去……他看到了那些圓桶,他沒有翻過牆去弄明白牆那邊在發生什麼事,而是拉過一隻圈桶,站了上去。就在這時,埃米爾.加萊的身影出現在夜空前……
他們回到房間,他突然說道:「你看到過活著的埃米爾.加萊?……我說的話或許會讓你發笑……是的。請開開燈,天氣這麼惡劣,天黑得比平時要早一個小時……嗯,我沒有看到過,自案件發生以來,我一直試圖想像他活著的時候!
「你是親戚把你帶大的嗎?」
「我的意思是,去把那把殺死加萊的手槍取來。快!」
梅格雷有一會兒沒有向他的同伴看一眼,此時注意到他顯得不安。
「你在聽我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