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除夕不要來

「那麼,到底有沒有效呢?」她嘀咕。
「她下星期便走了,到時候我來幫你搬家。」杜衛平說。
一個星期天,杜衛平又是大清早起來,提著一個小包包出去。
我喜歡這樣的夜晚,享受滿桌佳肴,跟新相識的朋友聊天。從前我以為人生最美好的出路是戀愛,現在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些什麼。
他點點頭:「真想去普羅旺斯。」
廣告導演E告訴我,他前一天用一條狗拍廣告,弄得他和那條狗一起口吐白沫。不過,那條狗也真是無話可說,牠能夠在一副撲克牌裏找出兩張小丑。
我爬上床,用一床被子裹著自己,沮喪地呆望著天花板。杜衛平說得對,也許我該養別的魚。
「不苦。」我說。
「怎麼會是你收留我?明明是你搬進來的。」
他踏著按摩機,說:「不行!你每次都是這樣!」
他家裏是開糧油雜貨店的,自小已經接觸很多做菜的材料,他爸爸的廚藝也非常出色,耳濡目染,他對食物有一種特別的感情。
「嗯。」我假裝餵魚。
「有後半身不遂的嗎?」我尷尬地說。
「是愛情片。我演一個有第六感的廚師。」葛米兒興奮地地說。
「那我豈不是揭穿了你的秘密?」他沒好氣的說。
我大笑:「你的胸圍比我大不了多少!」
小哲忽然說:「我也曾經用鋼琴學過一支歌,他是八級鋼琴的,我答應了送一份新年禮物給他,於是偷偷去學。兩年前的除夕,當我坐在鋼琴前面彈起那首歌,他感動得哭了,他沒想過我會彈鋼琴,雖然我彈的只是《友誼萬歲》。」
帶著微笑遠離,是最幸福的一種離別。所有的不捨,留給等待的那個人。

「那麼,是你拋棄他的吧?」她聳聳肩膀,說:「沒想到哥哥這麼好也會失戀呢!你還有見他嗎?」
我哄他:「喝完這碗藥,睡一覺便沒事。」
我怔怔地看著那條死而復活的藍魔鬼魚,牠讓我知道不該絕望。
「不覺得,但是,我們近來不是常常不見書嗎?」
「真想去啊!」
末代子孫長得帥不帥?他真的沒可能嗎?伊朗的女人都要穿黑袍,一旦嫁到伊朗,只怕埋沒了你的美好身段,你是不會甘心的。
今天,科學家發現在渡渡鳥絕種的同時,島上一種樹也在這三百年間變得稀少。這一切豈是巧合?原來,渡渡鳥是吃這種樹上的果子的,果子的殘渣透過渡渡鳥的消化系統再排出來,便是種子傳播的方法。
我望著他,覺得他的樣子愈來愈模糊,然後便昏了過去。不是因為不能當他的老闆,而是熱昏了頭。聽說,我昏倒之後,是杜衛平把我抱到衛生間的,他給我嚇壞了。
「我喜歡荷蘭,這個國家夠坦誠嘛!阿姆斯特丹市內,紅燈區和色情商店林立,風化案在罪案的比率中卻很低。而且,我覺得自己的學問太少了,我哥哥可是神童呢!他十四歲已經上大學,我卻不是神童,真不公平。」
清晨的車廂,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乘客,我帶了一本書做掩護,跟他隔著一段距離。他全程都在專心看書:彼得‧梅爾的《山居歲月》。假如他偶爾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女人也在看《山居歲月》,他一定會注意起來吧?我惟有把書收到背包裏,把背包抱在胸前,頭埋在背包後面。
「什麼?」他幾乎昏了過去。
「我可以在這裏養一缸熱帶魚嗎?」我問。
「鬱鬱,我想問你借一條蛇。」
「點菜的時候,盡叫前菜,沒有人用奇怪的眼光看你,很多愛苗條的女孩子在我的餐廳裏也是這樣,點很多前菜,不吃主菜。這種吃飯的方式,甚至成為潮流。」他說。
「也有很多。」
「下次歌迷會,在你的書店舉行,不就可以替書店宣傳一下嗎?」她興奮地說。
「你可以為愛情放棄很多東西,卻不能放棄自己的人生。這不代表不愛她。」我說,「可是,隔著這麼遙遠的距離,是很危險的。」
「你明白什麼?」
「她的家人是不會去看她的,她也沒有什麼朋友。」他說。
他笑笑說:「好像打通了全身的經脈,好了一點。」
「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用力把按摩機勾過來:「給我嘛!」
「所以我要努力儲錢。我每天差不多都是半夜兩、三點鐘才下班的。」蒂姝說。
「不行了,那時候是很機械地勉強記住。」大蟲說。
「黑人?舞蹈員?完了!」我在心中嘀咕。
雖然我那樣可惡,他卻似乎很喜歡跟我一起。
「嗯——要在男人身上試一下才知道。」她喃喃說。
「你也想跟潮流嗎?」
「我還以為你會高興呢!」
從地下鐵站出來,他登上了一輛計程車,我也跳上了後面的一輛車。
我瞅了杜衛平一眼,說:「我才不會愛上他。」
「那你便不該跟蹤我,你分明是想窺探我的秘密。」
「我只會養我自己!」
「書上說,這一帖藥即使醫不好,也絕對不會吃壞人。你說怕打針,所以我才給你煎藥。」
「借蛇?你要蛇幹什麼?」她吃驚地問。
杜衛平尷尬地笑笑。他是要證明他絕對不會對我有任何幻想嗎?
「當我將來有一家很大的書店,你再來開歌迷會吧。」
蒂姝每次上課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是迷死中年男人的那種細皮白肉,像粉團一樣的女人。我猜不透她是幹哪一行的。
他擰開了礦泉水的瓶蓋,喝了一口礦泉水,一邊抹汗一邊東張西望,我躲在一棵樹後面,不讓他發現。
「我還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我微笑著說。
第二天早上,當我走到魚缸前面,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那條反了肚的藍魔鬼魚竟然活潑地在魚缸裏游來游去。
大蟲生日的那天,我和小哲請他到「渡渡廚房」吃晚飯。
「你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話,跟我說一聲便可以了,我會另外找地方。你已經陪我度過最艱難的時刻。」我說。
「我還以為你用功過度瘋了。這樣有用嗎?」
「哪兒的東西好吃?」蒂姝問。
「談戀愛是很快樂的!我只談快樂的戀愛。」她一邊把麵包放進口裏一邊說。
大蟲靦腆地笑了笑:「就是希望老一點。」
她拉著大蟲:「大蟲,你看電影和看書最多,可以幫我找一些參考資料嗎?第一次當主角,我要努力!」
我的除夕要怎麼過呢?我並沒有去想。從前的除夕,總是跟別人不一樣;今後的除夕,也會跟從前不一樣了。
「你把這個穴位圖掛在家裏,不是太好吧?」
「想多點瞭解中醫的知識,因為我喜歡吃甜品,所以很希望將來可以開一家藥膳甜品店,將中藥和甜品結合。」鬱鬱說。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累。
杜衛平一直悶悶不樂,一天,他買了一堆豬腳、香腸、臘肉、馬鈴薯、芹菜、蔥和荷蘭豌豆回來,做了一大鍋荷蘭豌豆湯,心情才好起來。這個湯,是荷蘭水手最愛喝的,從十七世紀開始,便成為荷蘭的國菜。
這一缸魚,我養到如今。到水族館去的時候,反而有人向我討教養藍魔鬼魚的心得。我終於明白,所有的心得,都是戰戰兢兢的歷程。當時忐忑,後來談笑用兵,就像曾經深愛過的人,才明白孤單是一種領悟。
「這一次應該沒問題了。」杜衛平說。
「你有人家的身材這麼標準嗎?」我指著穴位圖上的男人說。
「你天天對著一個赤條條的男人,很容易會對我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揚了揚眉毛說。
杜衛平脫掉外套,趴在沙發上,兩腳伸直,雙手垂在兩旁,說:
攝影師W向我討教養藍魔鬼魚的心得。
「很累嗎?」杜衛平問。
可是,後來有一天,他幫我更換魚缸的水的時候,我問他:
餐廳的入口有輕微的騷動,每個客人都朝那個方向望去,我知道是葛米兒來了。果然是她,她染了一個泥鰍色的短髮,髮根一撮一撮的豎起,活像一個大海膽。
「我打算做一道無花果鵝肝給她嘗試。」杜衛平告訴我。
我揚揚手上的書,說:
可憐的我,被當成男人,躺在床上,任由蒂姝按壓搓揉我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今天學的不適合你。」
我詫異地望著她:「你哥哥不會是韓星宇吧?」
「苦不苦?」
我朝小哲說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一個男人。他個子高高,架著一副大眼鏡,濃密而微曲的頭髮油膩膩地搭在頭上,蓋著耳朵,他長得瘦骨伶仃,身上的藍格子襯衫鬆垮垮。瘦成這個樣子,只消用一根竹竿,便可以把他整個人挑起來,掛在牆壁上。一看他的模樣,便想到他是家裏堆滿了書和過期雜誌,半張床也被書佔據著,每天跟書睡在一塊而不是跟女人睡的書蟲。
「你還沒付錢!」
那一年,林方文拿了稿酬,送了一把小提琴給我,為了能夠用那把漂亮的小提琴拉一支歌,我到老師那裏學小提琴,在那裏認識了也是來學小提琴的大近視,他拉得和我一樣差勁。
「嗯。漾山住在西班牙,到時候可以跟她會合。」我說。
我有很多理由去放棄,只是,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很容易放棄的人。
程韻:
「大蟲?是不是經常在雜誌上寫書評的那個大蟲?」
蒂姝突然和圖書舉起手,說:「我想學!」
假如我們相見,中間點可會是月球?
「你有沒有見過我的拖鞋?」我問他。
「我在溫習穴位。」
「賣掉房子去西班牙找她吧,不用理我。」我說。
看見我奇怪的表情,杜衛平問:「什麼事?」
「是嗎?」小哲對他好像有點改觀了,他常說大蟲的書評很有見地。
「是的,患得患失的時候最甜蜜。」我說。
「你為什麼會去荷蘭念書?」我問韓漾山。
「希望快點三十歲,看起來不再像黃毛小子。」大蟲說。
「因為拉小提琴看來太難了。我答應半年之內能夠用小提琴拉一支歌。」
「你有沒有見過我的拖鞋?好像老是找不到。」
「我還不知道呀!公司昨天才跟我說,劇本好像還在寫,明年開拍,應該是喜劇吧?」
「按摩女郎為什麼要遊行呢?」我嘀咕。
「你認為愛情什麼時候最美好?」
人生的過渡,但是百般艱難,一天驀然回首,原來已經飛渡千山。是怎麼做得到的呢?卻記不起來了。
「我走了,誰來收留你?」
杜衛平用肚子回答了想念。我乘著藍魔鬼魚,游向思憶的最深處。
「不用了,她下星期便出獄。」
杜衛平這時走過來,問我們:「你們笑什麼?」
「才不呢。」我說,「附近新開了一家餐廳,賣的食物跟他們很相近,最近做了很多宣傳,搶了不少生意。」
「也不用六個吧?」
「男人當然有個器官,你沒有的嗎?我是掛在我的房間裏,又不是掛在這裏,不會對你有影響的。」
這兩條頸巾,是送給你和杜衛平的,祝你們聖誕快來。在英國買這個品牌比香港便宜很多,不用為我的荷包操心。
「他一定要我來,說是要我看看他跟什麼女孩子一起住。」韓漾山說。
我躺在床上。這一課,我是病人,蒂姝是醫師。我們學的經穴按摩,是中醫學裏比較淺易的東西。
「好了點沒有?」我問。
「給我用嘛!」我用腳把按摩機拉過來。
「昨天收到她寄來的信,她找到房子了,住在隔壁的是個舞蹈員。」杜衛平說。
我笑了:「好吧!」
「你沒權這樣做。」我說。
他沒有反應,原來早已經睡著了。
可是,昨夜鮮活的魚,第二天早上卻沉睡了。
我和杜衛平相對微笑。
「這是什麼藥?」
「好的。」我說。
從前常常被我欺負的小男孩,沒想到現在變成我的大哥哥了。
我啃了很多關於養熱帶魚的書,到水族館去,向養過藍魔鬼魚的人討教,自以為已經有些把握了,可是,正如杜衛平說,有些人有本事養死任何生物。
後來買的藍魔鬼魚,也總是活不長。每個夜裏,我戰戰兢兢地呆在魚缸前面,久久地凝望著缸裏的魚,確定牠們是鮮活的,才敢上床睡覺。
「我只是盡舊情人的義務,誰都會這樣做吧?」他說。
這陣子倫敦的天氣不太好,常常下雨。雖然看到烏雲的時候比看到陽光的日子要多,但是,我好喜歡這裏,一個人拿著一本書便可以在咖啡店裏消磨一個下午。跟朋友泡吧又可以度過一個愉快的週末。
「就是呀!假如有一家大書店開在旁邊,我的書店無論如何也會受影響吧?」我說。
「雜技可以自學的嗎?」
每天下午三點鐘,書店會有新鮮出爐的麵包售賣,是小哲做的,他從前當過麵包學徒,會做很多美味的麵包。
迪之:
「那兒的房子都有壁爐呢!一家人可以圍著壁爐取暖和聊天。很想有一個壁爐!」我嚮往地說。
男人總是希望老一點,而女人卻希望永遠年輕。我也有過二十五歲。青春總是容許錯誤、任性和荒唐。誰不願永遠年輕?只有智慧增長。
有了葛米兒這位宣傳大使之後,「渡渡廚房」的生意果然好了起來,杜衛平說要請葛米兒吃飯。
「渡渡廚房」逢星期天上午是休息的,杜衛平這陣子卻很不尋常地每個星期天都出去,而且,他近來問我要了很多愛情小說,我卻從來沒見他看。難道他認識了別的女孩子,愛情小說也是送給那個女孩子的?
杜衛平已經睡了。我站在魚缸前面,霓虹光管下,漂亮的藍魔鬼魚在吃飼料。牠們是我從水族館特別訂回來的。藍魔鬼魚原產地是太平洋一帶,那是我從未去過卻有太多故事的地方。
「喔,對!我差點兒忘記有個真的廚師在我身邊!杜衛平呢?」
「這樣也不錯,可以嘗到不同的口味,又不會吃得太多。」他鬼祟地說。
天亮之前,我終於把人體後面的穴位背得滾瓜爛熟。
書店的生意還算不錯。我認識了一個朋友,其實不算新相識,他是以前跟我一起學小提琴的大蟲。大蟲是書評人,他現在常常在專欄裏提到我的書店,所以,「麵包樹」書店也算有了點名氣。
「所以才會偷書。」小哲悻悻的說。
「那一部比不上這一部嘛!你用那一部吧!」我踏在他的腳上。
「是的,讓她在裏面消磨時間。」
「他看來是個愛書人。」
「來的時候,我想到一個很好的點子!」她說。
「是嗎?」大蟲沾沾自喜。
九七年
「你自己拿。」
車子停在公寓外面,杜衛平走下車,替我拿行李。
「可能是昨天晚上太累了,都是我不好。你趴著,我幫你按摩一下。」我捋衣袖說。
「不用客氣,你是程韻的好朋友嘛!當天全靠你收留她。」
「是嗎?對不起。」我把在學校裏買的人體穴位圖從背包拿出來,說:「我要把它掛起來。」
我說,在那個遙遠的島國上,長滿了麵包樹。
「你跟我一起住,總能吃到最美味的東西,我用食物的溫暖收留你。」
心愛的藍魔鬼魚安好嗎?想念你,珍重。
「等我成功了,你便不會這樣說。」
「你的髮型太保守了,老早該換一下。」她說。
「說是照顧你,也許是個藉口。」杜衛平笑笑說,「我不捨得放棄我在這裏的工作和朋友,從前我以為當你很愛一個人,你會為她放棄一切。可是,我不想放棄。」
「可能我已經習慣了吧。」他聳聳肩膀微笑。
後來,科學家找到消化系統跟渡渡鳥很接近的火雞,讓它們吃樹上的果子,這種樹才得以在島上再生長。為了記念渡渡鳥,科學家把這種樹命名為渡渡樹。
在我這樣說了之後,通常過了幾天,杜衛平便會端出我說過的菜,然後,輕輕鬆鬆地問我:
「他常常來的嗎?好像有點面熟。」我說。
「漂亮嗎?」她坐下來問我。
K是葛米兒的歌迷。
我問大蟲:「你有什麼願望?」
「黑人,舞蹈員,還會耍雜技?完蛋了。」我在心裏說。
「千萬不要!」他連忙退後了兩步,「你昨天已經用藤條戳遍我全身每一寸地方,我的前半身沒事,可我的後半身已經不遂了。」
「不如買一些比較容易養的金魚吧。」杜衛平勸我。
這個聖誕和新年,我會跟我的室友到德國玩。末代王孫有朋友住在德國,可以當我們的嚮導。
「我今天早上出去的時候,你是穿著運動鞋的,拖鞋可能留在房間裏。」他說。
因為第二天要考試,而我總是記不牢人體的穴位,所以索性把每個穴位的名稱寫在一張貼紙上,然後貼在自己身上的穴位。
「對不起,我不想的。」他說。
「所以你選擇了小提琴?」我說。
放心?是指我的人格還是說我沒有吸引力?
一天將盡,別離之後,明日我們還會想見嗎?
「他在餐廳裏。」我說。
「如果是這樣,我不會說不適合你。」我氣他。
然後,從某天開始,我養了魚。那是我和海的唯一連繫,我深深相信,我所愛的那個人,仍然躺在海裏。
碰上下雨的星期天,杜衛平依然大清早提著一個小包包出去,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即使前一天下班回到家裏已經很晚了,星期天的早上,他還是惺惺忪忪的爬起床,換了衣服匆匆出去。
「麻煩的女人比較有挑戰嘛!」我說。
「嗯,應該不錯吧。」
「今天跑了好幾百米呢!」
「按摩機你用完了沒有?給我用。」我說。
葛米兒忽然說:「總之你們互相收留!」
「你呢?你為什麼來學中醫?」
蟹醬義大利麵是用一隻新鮮的螃蟹,把蟹黃取出。以橄欖油炒蒜頭和紅辣椒,蒜頭炒至金黃色後,將切好的螃蟹帶殼一起放進去,再淋上白酒去煮。最後加點芹菜,蛤仔汁和橄欖油,灑上鹽和胡椒,然後放進已經煮好的寬麵。上桌的時候,麵條是放在蟹殼裏的,每一口麵,都充滿螃蟹的鮮味。吃這個麵,是人間一大幸福。
「昨天你看見我的時候,我是跟按摩院的同事一起參加遊行。」蒂姝主動說。
那個男人慌張起來,使勁把小哲推倒在地上,沒命奔逃。
「你幹什麼?」杜衛平回來的時候給我嚇了一跳。
「你回來啦?有沒有見過我的拖鞋?」
「你生病和圖書的時候是誰給你煎藥的?我用愛心的溫暖收留你。」
「男的,是個黑人。」
「因為有了目標,所以怎麼辛苦也覺得值得。等我成為中醫之後,更可以幫顧客看一些奇難雜症,男科暗病呢。這樣的話,客人才會常常來光顧。」蒂姝說。然後,她問鬱鬱:
「我跟蹤你是我的秘密。」我說。
「今天上課學了什麼穴位按摩?替我按摩下可以嗎?上次治頭痛的按摩很行。」他說。
「謝謝你。」他骨碌骨碌地把那杯甘菊茶倒進肚子裏,一邊用衣袖抹汗。
「是《紅樓夢》裏的魚香茄子呢!書上說,要把茄子的皮和瓤子去盡,只要淨肉,切成頭髮一樣的細絲,曬乾了,然後用老母雞熬的湯把茄子蒸熟,再九蒸九曬——」
杜衛平說,渡渡樹是浴火鳳凰。
「夏天去會比較好,冬天很冷。不過,冬天又有夏天吃不到的美食。現在是十二月,普羅旺斯的生蠔、蘑菇和鵝肝最肥美。」他說。
那是一個愛情故事嗎?什麼女人會愛上大蟲?
我沖了一杯紫翼天葵給他喝,可以紓緩感冒。
「好的。」他說。
「你上次借蛇,是用來幹什麼的?」
「多些選擇嘛!我讓你先選,然後我才選。怎麼樣?夠朋友吧?」
杜衛平暫時還沒有性騷擾我。我們真的很匹配嗎?外表匹配的兩個人,不一定會相愛的。
我連忙告訴小哲:「原來他便是寫書評的那個大蟲。」
杜衛平每個星期便是來監獄嗎?他要探什麼人?
杜衛平搭嘴說:「她知道你挑剔。」
「謝謝你的幫忙。」杜衛平跟葛米兒說。
「嗯。」我點點頭。
「西醫吧,可以快一點好。」
「當然是男人。」
「明天見!」蒂姝匆匆走了。
「好了!現在不要隨便動。」我拿了他用來練習轉碟子的藤條,在他身邊踱步,隨時一個轉身,戳到哪一個穴,便記著那個穴位。
「示威的是什麼人?」我問。
「好像有一點感冒。」他一邊擤鼻涕一邊說。
我們曾經在男廁裏打架,那一次,給訓導主任逮住了,罰我們在烈日當空的操場上站立。
「你對她還是念念不忘嗎?」
「那我不吃了。」我說。
「你是程韻嗎?」他叫住我的時候,手上拿著一條木板。
「我才剛剛開始呢!我也很累啊!今天餐廳的生意很好,我忙了一整天。」
那本雜誌的讀者很多,訪問登了出來之後,很多顧客來光顧,有些人甚至是為了老闆那個神秘的背影而來的。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說。
「是的。」他帶點傷感地回答。頃刻之間,他好像變成一隻受了傷的麻雀,瑟縮在那件大襯衫裏。
常常聽你說杜衛平的餐廳很漂亮,你們要戴上這條頸巾在餐廳外面照一張相片寄來給我看看啊!
「喔,沒什麼。」我想起韓漾山對舞蹈員的評價,有點替杜衛平擔心。
他自作聰明的說:「一定是治療婦科病的!」
車子向西貢方向駛去,走了一段山路,在一座監獄前面停下。監獄外面已經聚集一堆人,有老人家,也有年輕人和小孩子,每個人也拿著大包小包,有秩序地排成一個隊伍。杜衛平下了車,跟在那條隊伍後面。
我感激地朝他微笑。
「我出去了。」他說。
「生意很好吧?今天是星期五。」
「這個菜看來很好吃呢!但是,很難做啊!」
「我看見你們拿著『欠薪』的示威布條,是怎麼一回事?」我問。
他跑得很快,我以為他是書呆子,沒想到他很能跑,雖然他跑起來很明顯是八字腳的。或許是八字腳的緣故,他跌了一跤,給我趕上了,我拉著他襯衫的衣角,喘著氣說:
「我最想在那裏種葡萄,收成之後,釀自己的酒。」杜衛平說。
我也有過最深情的承諾,總是在除夕。今天,我只希望除夕不要來。
「我記得你說過,是因為對一個朋友的承諾而去學小提琴的。」
「追一個舊朋友。我們以前一起學小提琴的。」
「去我朋友開的餐廳好嗎?」我向她推薦「渡渡廚房」。
「當然了,所有病毒都瀉了出來。」他苦著臉說。
「我也不會。」杜衛平朝我扮了個鬼臉。
他竟然留意到我預先穿了鞋子?
翻到筆記的其中一頁,曹老師的聲音忽然變小了,尷尬地說:「接著這一個,喔——是壯陽的——你們不用學了。」
「你是不是跟楊韻樂學過小提琴?」我問。
「那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個男人突然轉過身去,迅速地把手上的一本書藏在懷裏,然後匆匆走下樓梯。
「你也陪我度過了最寂寞的日子。」他說。
我的同學,像武俠小說那樣,來自五湖四海,深藏不露,絕對不會比你的四大文明古國遜色呢!有時候,人要走出自己狹小天地,才會發現世界的遼闊。你在英國找到了自己的清風明月,我在這裏也找到了雨後彩虹。
「那時跟我一起的人,覺得我很吊兒郎當,從不正正經經做一件事情。」大蟲說。
「前幾天收到漾山的信,她在學雜技呢!」
「我就是找不到。」
「是什麼電影?」小哲問。小哲是葛米兒的忠實歌迷。
沒有苦澀的淚水,也沒有遺憾,離去的人根本不知道那即將是一場告別。
「你是?」他訝異地望著我。
那天碰到杜衛平的時候,我們已經許多年沒見了,卻沒有一點陌生的感覺。童年的日子,遙遙呼喚,重演如昨。年少時候的感情,好像是一輩子的。
「我是說,為什麼不是一個一|絲|不|掛的美女?」
「你提過的書,很多人來買。」小哲說。
「噓,程韻,那個男人是不是想偷書,他看來鬼鬼祟祟的。」小哲走到櫃檯,在我身邊小聲的說。
「每次讀到寫得很差勁的書,我也想把它毀滅,但是不可以啊!我不是你,不是殺書敢死隊。既然是朋友,你以後買書要付錢啊!」我說。
「六個之中,你喜歡哪一個?」
「你也在看《山居歲月》嗎?」我問。
「不,我就要養這個。」我說。
「你喜歡養魚的嗎?」
可是,才一會兒光景,他不停拉肚子,臉色也變得蒼白了。
寫歌詞的C告訴我,他近來常常失眠,Y建議他臨睡前看《小王子》,他對Y說:「我的心靈才沒那麼脆弱!」
「六個什麼人?」
「那你為什麼不問我去哪裡?」
「是為了記念一個人。」我說。
S是樂隊成員,很積極地跟我討論樂隊裏的吸毒問題。
韓漾山束起一條馬尾,穿著一件橫間條背心和緊身牛仔褲,外套搭在腰間,褲子上別了幾個徽章,有點不修邊幅。這種不修邊幅,卻又似乎是花了一番心思的。這樣的女孩子,在中學時代,該會是個千方百計在校服上做手腳犯校規,上聖經課時偷偷聽麥當娜,跟同學躲在女廁抽煙的少女,任性而不甘平凡。
「不是跟你說過嘛!」
杜衛平的公寓座落在灣仔海傍,朝向西面。這幢公寓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歷史了,外表有些破舊,因為可以看到日落,所有的破舊都變成一種品味。從他家走路到我的書店,只需要二十分鐘。我碰到他的那天,他正在買材料裝潢房子。
「有那麼多新鮮的材料,做出來的菜一定好吃。」杜衛平說。
「每個人都有一點怪癖吧!」我替大近視解圍。
「到別的書店也是。」

上個月,韓漾山從阿姆斯特丹跑了去巴塞隆那。這樣也好,我比較喜歡吃西班牙菜。
「跟他分手之後,我想獨力完成自己的夢想。只有夢想最真實。」鬱鬱說。
「拜託你千萬別來!你的歌迷會把我小小的書店擠破,你饒了我吧!」我說。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蒂姝悄悄跟我說:
快樂蘑菇是在一隻新鮮的大蘑菇裏填滿雞肝醬和用橄欖油炒過的番茄、芹菜、蒜頭,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
為什麼是渡渡?
從來沒有想到,我們三個人會像現在這樣:一個在歐洲,一個在美洲,一個在亞洲。小時候,我們通常揀一個中間點見面。假如今天要想見,該在地球上哪一點呢?
「他大概希望我放心。」開車的時候,韓漾山說。
「可是,你才下班,不累的嗎?」
然後,他問我:「你呢?」
「很漂亮!」她說。
「你說的是不是這個菜?」
「嗯。」他匆匆提著一個小包包出去了。
這個時候,鬱鬱正好走過,蒂姝拉著她說:
「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他說。
「沒關係,我趴著也可以睡覺。」他說。
「寫得不好的書呢?」
「那我改天要來看看。」她說。
蒂姝吐了吐舌頭:「當然是沒牙沒毒的,搞出人命怎麼辦?我明天來你店裏拿,可以嗎?」
「那我會把它毀滅,不讓不好的書留在這個世界上。」他慷慨激昂地說。
「因為喜歡的人送了一把小提琴給我,其實,我也只是想學一支歌,一支歌便夠了。」我說。
「他沒穿衣服。」
「我要當廚師的老闆。」我笑笑說。
「每個人都有秘密的。」
「你還沒告訴我你當時為什麼會跑去學小提琴。」我說。
蒂姝輕鬆地說:「我才不怕,我的手藝這麼好,不愁沒有按摩院請我。來學中醫,是想充實自己。我希望將www•hetubook.com.com來開一家全香港最大規模的按摩院。」
「這是我的小狗渡渡。」
「其實她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因為自小缺乏家庭溫暖,又結識了一些壞朋友,所以性格很反叛。」他忽然笑了,「我好像專挑麻煩的女人愛上。」
「就是啊!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你也該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你有朋友坐牢嗎?」
「她不吃鵝的,不吃鵝的任何部分。」我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他嗎?」韓漾山一邊關掉引擎一邊問我,然後,她悄悄在我耳邊說:「因為他做的菜太好吃了!我最容易愛上三種男人:廚師、攝影師、舞蹈員。攝影師是最好的情人,舞蹈員是最好的性|伴|侶,廚師是最好的男朋友。」
「看中醫還是西醫?」她問。
「人的身上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穴位呢?」我埋怨。
蒂姝慢條斯理地說:「我跟一個客人提起我有一位家裏開蛇店的同學,他說,他一直很想知道給蛇爬在身上是什麼滋味的,假如我能夠找一條蛇回來給他試試看,他會重重打賞我!結果他真的給了我很多打賞。那條蛇爬在他身上時,他很享受呢!一邊呻|吟一邊尖叫。」
我把寫上穴位的貼紙貼在他身上,轉瞬之間,他成了我的人肉|穴位圖,背脊、頭髮、腳底和耳朵都是貼紙。
「因為他們怕打針。」他說。
他出去之後,我抓起早已放在一旁的背包跟蹤他。
「是嗎?我去找找。」我放下飼料,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當然沒問題。有一部《芭比的盛宴》,主角便是女廚師。」大蟲說。
「對了!」他得意地微笑。
「要不要報警?」小哲盯住大近視,然後問我。
「只想學一支歌的話,鋼琴比較容易一點,小提琴幾乎是最糟的選擇。」小哲笑著說。
「這個願望是必定會實現的。」小哲說。
地上全是碎裂的碟子,杜衛平拿著兩支藤條,模仿雜技員的淩空轉碟子雜技。
「有機會我們一起去吧。」他朝我微笑。
「關於甜點製作的呢?」鬱鬱問。
我望著他,笑了:「總之你用不著。」
杜衛平的女朋友是舞蹈員。他買房子,原本是打算和她一起住的。可是,她突然決定去荷蘭念書。有兩個房間的公寓,只剩下杜衛平一個人。
幸好,到了夜晚,他好起來了,我這才鬆了口氣。
「學校的老師有沒有教錯了你?」
我和鬱鬱笑得肚子都痛了。
原來被他發現了!
小哲是我的助手,從第一天開始便在書店裏幫忙。來見工的那天,他戴著一頂鴨舌帽,眼神有點憂鬱,看起來很像一個人,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聘用了他。
「你知道我們開書店是很辛苦的嗎?你不該不付錢!」我教訓他。
葛米兒一邊吃青蘋果霜淇淋一邊說:
普羅旺斯是法國南部的一個小鎮,英國名作家彼得‧梅爾,放棄了如日中天的事業,跟太太移居到那兒,《山居歲月》便是作者記載他在普羅旺斯的鄉居生活。在這個小鄉鎮裏,吃是人生大事。採葡萄、買松露、找橄欖油,都趣味盎然。這種平靜的生活,有點歸田園居的味道,可幸吃的卻不是清茶淡飯,這才教人嚮往。
曹老師一邊講課,蒂姝一邊替我按摩。
「不,還有六個人來。」
你的室友有沒有性騷擾你?嘻嘻!收到你寄來的照片,你們很匹配呢。
「可以的。」
我笑笑說:「還是不要去想像的好。」
戀愛對於葛米兒,便像她吃麵包一樣,只挑她喜歡吃的,只吃她想吃的部分,吃不完的,可以放回籃子裏。真想知道,她住的那個島國,是不是每個人都如此簡單快樂?假如真的是,我便放心了。那片地方,是永恒的樂土,就像她從前告訴過我,在斐濟,每逢月滿的晚上,螃蟹會爬到岸上,比目魚也會游到淺水的地方,天與海遙遙呼應,在那樣的夜裏,我們看到的,是同樣的月光。
「來吧!」
程韻:
「我也不錯呀!」
「是的。」
葛米兒也真是無話可說。有幾天晚上,她突然在「渡渡廚房」出現,為客人唱了幾支歌。她歌唱得那麼好,又有名氣,客人驚喜之餘,回去之後自然會叫更多朋友來光顧。
第一次買回來的兩條魔鬼魚,三天之後便死了。
「你不是為了我才留下來的吧?」
「你為什麼找六個男人來?」
「來,吃了這碗藥。」我把藥端到他面前。
「介紹給你的呀!」
我和小哲、大蟲擠到陽臺上看熱鬧。我從沒見過這麼香豔的遊行隊伍。龐大的隊伍中,幾乎全都是女人。那些女人穿紅著綠,有的穿熱褲,有的穿迷你裙和緊身T恤,每個遊行的人也架著太陽眼鏡或者用絲巾遮住半張臉,似乎不想讓人看到真面目。
「住在她隔壁的那個?」
後來,我還是吃了冰箱裏的柚子涼麵。用新鮮柚子汁做的麵條,清甜得像水果,在這樣的夜裏輕盈了我疲倦的身體。
「我想當廚師。」他說。
「你是在哪裡找到的?」
「什麼點子?」
葛米兒風騷地向杜衛平拋拋眉眼,問:「漂亮嗎?」
「我知道。」他用襯衫的衣角抹去眼鏡片上的灰塵,忽然之間,我記起他是誰了。
「你吃一片吧,我們的核桃麵包做得很好。」我把麵包放在大近視面前,又倒了一杯甘菊茶給他。
「她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可怕!」
「還沒到半年,我們便分手了,而我還是繼續學,也終於可以拉一支歌,雖然那支歌只有三分鐘的長度。」大蟲說。
「是什麼菜?」
「不行!先到先得!」他踢開我的腳。
葛米兒翹起大嘴巴說:「真擔心呀!」
「得了!得了!這家『麵包樹』書店是你的嗎?」
「那豈不是捉蛇變成了捉姦?」蒂姝大聲笑了起來。
藍魔鬼魚非常健康活潑,只是無法跟我廝磨,這一點,是魚的先天不足。
「為什麼會叫『麵包樹』?」他好奇地問。
「我只是關心你。」理歪的時候,只好更加理直氣壯。
「你的書評寫得很好,我是你的讀者。」
「什麼事?」他抬起頭問我。他正在寫「渡渡廚房」的秋季功能表。
我笑笑說:「她養過一隻會唱歌的鵝,名叫莫札特,給她男朋友吃了。」
起初我也以為是杜衛平的「杜杜」,後來才知道是「渡渡」,我以為是記念他兒時養的那條小黑狗渡渡,原來還有別的意思。
後來,我又買了兩條藍魔鬼魚。他們身上的藍色,漂亮得像天朗氣清的晚空。我夜夜守候直至疲倦,每天早上起來看見牠們依然活著,便是最大的快樂。
授課的曹老師是個正經八百的中年男人,他是詠春拳高手,偶爾會技癢,扔下課本,在我們面前表演兩招,聽說他跟李小龍切磋過呢。
「我們最齊備的便是食譜,我最喜歡吃。」我說。
「為什麼是麵包樹?」他問。
「那倒是怪癖!」小哲揶揄他。
我的室友是兩女一男。兩個女孩子分別來自埃及和印度,男的是伊朗人,我們加起來,便是四大文明古國了。來自伊朗的男生跟伊朗王室有點遠房親戚關係,我們叫他末代王孫。假如嫁給他,我不就像戴安娜一樣,要成為王妃嗎?那天在哈羅斯百貨看見戴安娜,真的很高貴呢!
「你今天為什麼跟蹤我?」
「自己釀的酒,可以自己命名呢。你釀的第一瓶酒,要叫『麵包樹』。」
「我覺得好像有責任照顧你。」
他乖乖的把藥吞了。
已經十二月了嗎?這一年,真是時光飛逝。
他沒好氣地說:「剛才我坐在沙發上,有個東西頂住我的屁股。」
「你收留一個沒有地方住的女人,我可是收留一個女朋友不在身邊的孤單男人。」我說,「我用友情的溫暖收留你。」
再買回來的兩條魔鬼魚,也相繼死去。
他學著李小龍,呼一口氣,提起肩膀和兩條手臂,做一個大鵬展翅的動作。
「我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他說。
「行了!」我用藤條戳他的腳底。
「是姓杜的杜嗎?」她問。
怪不得近來我經常在櫃檯上發現一些錢。
「你說是以前,即是現在已經沒有一起了?」蒂姝問。
「不,是渡過的渡。」我說。
「證明我這一帖藥是有效的。」我說。
「得了!得了!」他揚揚手說。
「書店裏的食譜多不多?」鬱鬱問我。
「我再拿一些給你下星期帶去。」
「你要不要搬來和我住?」知道了我的情況之後,他說。
他爬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包裹起來。
「你去拿。」我說。
「去年底,一個住在郊外的女人報案,說在家裏發現一條大蟒蛇。警察通常會找捉蛇專家去捉蛇,我媽媽便是了。那天我陪媽媽一起去。蛇是捉到了,但是,我在那個嚇得面無人色的女人家裏,竟然看到我男朋友和她的親密照片。原來,他背著我有了第三者。」鬱鬱說。
搬家的那天,一個女孩子開一輛小貨車載著杜衛平來。
「我們今天正好有海膽義大利麵,跟你的髮型很配合。」杜衛平說。
黃昏裏,我回了一封信給朱迪之。
「你將來要做什麼?」我問他。
「是舊朋友?」她問。
「怎麼影響你?」
m.hetubook•com.com他似乎是有書的潔癖。
沈光蕙在忙著搞自己的地產公司,我們通過電話,她忙得很呢,冷落了好幾個追求者。
「今天考得怎樣?」第二天放學回家的時候,杜衛平問我。
這個時候,兩個監獄的守衛打開門,讓排隊的人進去,並一一為他們登記。
「嗯。」我點點頭。
列車停定,杜衛平走出月臺,在車站的小吃店買了一瓶礦泉水。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他一副認為我太不瞭解他的樣子。
離開餐廳,一起走路回家的時候,杜衛平問我。
「放在冰箱裏。」他說。
他笑著搖了搖頭:「我只要再睡一會便沒事。」
「我是擔心第一次拍電影便拿到影后,以後再沒有奮鬥目標了!」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杜衛平收起手上的碟子,不知從哪裡把拖鞋踢過來給我。
「你是大近視?」
「嗯!累死了!」我踢掉腳上的鞋子,四處找我的拖鞋。
「跟以前的男朋友一起時,大家都有這個夢想。那時候雖然還沒有錢開甜品店,但是,每逢假期,我們也會到處去看鋪位,然後幻想這個鋪位已經給我們租下來了,要怎麼裝潢。」
「無聊的問題不要問,快用我來溫習。」他僵直身子說。
「你剛才有沒有反應?」下課的時候,蒂姝問我。
杜衛平是我的室友。那個時候,我把跑馬地的房子賣了,錢用來開書店。書店已經花去我所有的積蓄,我本來以為自己要住在書店裏的,一天,我在街上碰到杜衛平。
「笑男人的怪癖!」我說。
葛米兒介紹了六個男人給我認識,全都一表人才,你一定恨得掉眼珠吧?儘管羡慕我!我剛剛開始讀一個中醫課程,並不是打算懸壺濟世,而是很想充實自己,很想真誠地投入生活。
「怎麼會沒有影響?」
星期天,杜衛平起了個大清早,準備出門。
「這是你第一部電影呢!」我說。
杜衛平走進地下鐵站,登上一列開往九龍的列車。
「嗯,他以前是雜技員。」
「每人一隻腳,怎麼樣?」他沒好氣的說。
「我做了日本柚子涼麵,你要吃嗎?」他問。
「我們不是只有兩個人嗎?」我問。
杜衛平是我的小學同學,那時候我常常和他打架。他發育得比我遲,四年級的時候,我比他高出半個頭,所以我經常欺負他。誰知道過了一個暑假之後,他比我高出整整一個頭,但是我繼續欺負他。
「快來貼貼紙吧!」
「除夕是個惹人傷感的日子。」大蟲說。
「來幹什麼?」
「應該不會馬上有效吧!」我說。
「說的也是。」杜衛平點了點頭。

我靠在他臥室的門上,說:
雖然已經是十二月,香港的天氣還是像秋天一樣溫暖。郵差送來了一個包裹,是朱迪之從英國寄來給我的,包裹裏有兩條杏色Burberrys喀什米爾山羊毛頸巾。
我笑了笑:「我把創意留給我的書店。」
「有想過去找她嗎?」我問。
「也是跟你一樣,在天涯某處跟一個人連繫。」我說。
「你在幹什麼?」我問。
「是我不好吧。」我抱歉地說。
然而,一天晚上,其中一條藍魔鬼魚反了肚,我用魚網去碰它,也沒法再把它喚醒。
「你還記得那支歌怎麼拉嗎?」
「舞蹈員?男的還是女的?」
「這麼早便出去?」我問。
班上的同學,有的是教師,有的做生意,連功夫教頭也有。跟我比較談得來的,是鬱鬱和蒂姝。她們年紀跟我差不多。鬱鬱長得矮小,臉上常常掛著親切的微笑,是那種毫無侵略性的女人。她是秘書,光看外表,你一定猜不到她家裏是賣蛇的,她小時候跟蛇睡在一塊。
好了,我要去上課啦!努力,珍重。
「可能是魚缸裏的鹽分調得不好。」杜衛平說。
幾個小時之後,他從臥室走出來,精神好了一點,說:
葛米兒說的那六個男人都來了。
「為什麼?」
小哲連忙衝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先生,你身上的書還沒有付錢!」
我吃了一驚:「她為什麼會坐牢?」
迪之
「就是嘛!為什麼學樂器總是要從頭學起?他們難道不知道有些人只想學一支歌的嗎?我也不過想學一支歌。」大蟲說。
「可惜!可惜!太可惜!」我故意在杜衛平面前說。
書店的生意好嗎?
他回過頭來說:「你以為幹什麼?你把貼紙貼在我身上的穴位,不就可以溫習後面嗎?」
我回到家裏的時候,杜衛平靠在沙發上,一邊用一條毛巾抹著剛剛洗過的頭髮,一邊把雙腳放在電動按摩機上按摩。
「我們幾家按摩院是屬於同一個老闆的,那個老闆很有錢,偏偏拖欠我們的薪水,聽說他的錢都拿去炒賣。」
我大概猜到杜衛平在那方面的表現了。
「只是很普通的的感冒茶。」我囁嚅著。
「那好吧!杜衛平呢?我想知道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大近視尷尬地低下頭吃麵包。
「現在好像和在荷蘭的她有了一點連繫,彷彿是在某個時空生活在一起。」他一邊喝湯一邊說。
「魚香茄子有什麼難?」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可是,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他好像比前一天更累,而且有點發冷。我覺得很內疚。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養魚。從小到大,我沒養過鳥獸蟲魚或一草一木。童年時,看到杜衛平養的一條小黑狗,我甚至驕傲地說:
「這部電影是說什麼的?」我問。
「所以你也要學?無可救藥的癡情狂!」
「以後我不會再隨便吃你給我的任何東西!」他在門外說。
大蟲感傷地笑笑:「那天剛好是除夕,我爬上屋頂,一個人在那裡拉小提琴。其實我很感謝那個人,我從來沒有好好地學過一樣東西,除了那一次。」
我跟這六個男人都談得來,可是,他們似乎全是葛米兒的品味,不是我的。
「聽起來很吸引啊。」我說。
「那家書店是你的嗎?」在「渡渡廚房」吃飯的時候,蒂姝問我。
「為什麼男人生病的時候寧願在被窩裏呻|吟,也不肯乖乖去看醫生?」
「哪裡是!」我軟癱在沙發上。
「前面是沒問題的,可是,後面的穴位,自己是看不到的。已經很久沒有考過試了,上一次考試,已是大學的畢業試。明天不合格怎麼辦?」
星期天的下午,書店外面忽然人聲鼎沸。
「魚香茄子。」
「好像沒事了!」
他坐在地上,臉漲紅了,厚厚的眼鏡也歪了,那本書從他懷裏跌出來。
「對方花了很多錢裝潢,地方也大好幾倍。」小哲說。
「你呢?」他問。
「什麼嘛!海膽哪有這麼漂亮!你跟程韻真是一夥的。對了,可不可以換一張大一點的桌子給我們?」
「她在酒吧裏把情敵的一頭金髮剪掉,然後把剪下來的碎髮塞進對方口裏,那個人原來自小患有哮喘病,那些碎髮幾乎要了她的命。因為已經有打架的前科,所以這一次要坐牢。」
「你會背著漾山愛上其他女孩子嗎?」
大蟲重重地點頭:「只有年輕的時候才會這麼傻。」
「將來,我只會養我自己!」我驕傲地說。
可惜,我跟末代王孫只是很談得來,沒有戀愛的感覺。從前覺得女人太久沒有給男人抱,肚皮都會長出苔蘚,如今卻很享受一個人的清風明月。
「其實有什麼關係呢?」韓漾山說,「假如你們愛上了對方,也沒有人可以阻止。」
明日,也許是天涯之遙。
「沒有了,我根本沒有天分。」
小時候,我們住得很近。一天黃昏,我在附近碰到他拖著一條胖胖的小黑狗散步。那條小狗剛好翹起一條腿,把尿撒在電燈柱上。杜衛平充滿憐愛地告訴我:
「你學過小提琴的嗎?為什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杜衛平走過來,看到葛米兒的頭髮,不禁朝我笑了。
當我往下望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對方也剛好抬頭看我。那不是蒂姝嗎?她架著一副小巧的太陽眼鏡。我們四目交投的時候,我有點兒尷尬,她卻大方地向我微笑。
我用力地點頭。
「杜衛平做的菜那麼好吃,怎會輸給人家呢?」
「嗯,我明白的。」他說。
「你不舒服嗎?」
「幸好你只是找我來試藥,不是練習針灸,多謝你饒我一命。」他有氣沒力的說。
我的書店裏,有很多關於美食的書,每天做麵包,也是想讓食物的味道包圍著自己。將來,我也許要寫一本食譜,那是我的勵志書。人只要還有食欲,心裏便平安了。
m.hetubook•com.com本來呢,是你收留我,後來卻是我收留你。」我說。
「為什麼?」
葛米兒眼珠子一轉,說:「我有辦法!」
從前看過一本心理學的書,有一個名詞叫做「渡人者」,「渡人者」可能是情人、朋友、或者是心理醫生,渡人者陪那個人渡過了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杜衛平是我的渡人者,只是我沒想到,我也是他的渡人者。
雖然K是六個人之中長得最帥的,但是,他是葛米兒的歌迷,似乎有點那個。
「為什麼?」
他聽得頭大如斗。
「為什麼?」
「我去你的書店拿了一本《西洋雜技自學入門》。」他瞄瞄那本攤開的桌子上的書,然後說:「可能會學得慢一點,漾山有黑人教她。」
從來沒有養過魚的我,並沒有想到養魚是那麼困難的。
「那些愛情小說,也是帶去給她的嗎?」
「那不是很辛苦嗎?」我說。
「你認識他嗎?」
雜誌跟她做訪問,想要知道她喜歡到哪家餐廳吃飯,她便把記者約到「渡渡廚房」,大力推薦那裏的招牌菜式:快樂蘑菇和蟹醬義大利麵。
「當然應該先讓我選,我年紀比你大。」
是的,那些日子多麼遙遠。
不知道從哪時開始,我愛上了吃東西。雖然吃得不多,而且總是無法胖起來,但是,看到美食,便會忘記所有愁煩,覺得人生還是有無限的可能。
「嗯,好了,你的命可以說是我檢回來的。」我一邊說一邊躲進自己的臥室。
「開始的時候。」他說。
我最近搬家了,以前是跟一個同學住,這一次是跟另外三個同學住,房子大了許多,租金卻便宜了。現在是全職的窮學生,當然要省吃儉用。
「你比我先回家,竟然問我?」

我勾開他的腳:「讓給我!」
「你回來啦?」他說。
「是按摩院的按摩女郎。」大蟲說。
「我要拍電影了!」葛米兒在書店裏向我宣佈。
韓漾山終於走了。
寄上葛米兒的新唱片給你,她遊說我寫歌詞,可我怎麼會寫呢?何況我已經見過最好的。人見過最好的,便很難走回頭路。
渡渡是一種已經絕跡三百年的鳥。渡渡鳥的棲息地在印度洋島國模裏西斯,由於人類不斷開墾土地,加上島上其他動物的侵略,渡渡鳥終於滅絕。
程韻
「不用了。我們原來是朋友。他每次事後也會回來把買書的錢放在櫃檯,我們不是常常發現有些零錢放在櫃檯嗎?」
我以為兩個女人只要曾經愛上同一個男人,便一生都會互相比較和妒忌,我和葛米兒卻竟然能夠成為朋友。也許,因為我們愛的那個人已經永遠離開了,留在世上的兩個女人,變成互相依存,甚至分享著一些湮遠的回憶,沒有比這更複雜而又單純的友情了。
「她已經沒機會聽到了?」我問。
或許有一天吧。
「不是老師教的,是我自己看書的,老師還沒有教我們執藥。」
把碟子裏的霜淇淋吃光之後,葛米兒站起來說:「讓我來為大家唱歌。」
我笑笑說:「誰會找你演悲劇?」
「嗯,我明白了,我用不著,你用得著。」
「你剛才的神色看來不像啊!是情人吧?」她甩甩那條馬尾說。
「喔,是你!」他尷尬地說,「很久沒見了。」
「朋友都叫我大蟲。」
初夏的一天,我收到朱迪之寄來的信。
「下課之後一起去吃飯好嗎?我約了鬱鬱,上次問她借了一條蛇,還沒有答謝她。」
「去看醫生吧。」我說。
「我會自己當老闆。」他揚了揚眉毛說。
這兩年來,我常常在想,世上有沒有幸福的離別?
「能為一個承諾努力,也是幸福的。」我說。
「沒有呢!我又不是男人。」我說。
「我怎可能一夜之間找一條魔鬼魚回來?聽說有些魚反了肚之後又會奇蹟地活過來。」杜衛平說。
Y是雜誌編輯,他告訴我,他每天要讀一遍聖修伯裏的《小王子》才能夠酣睡。
我點了點頭。
「我只可以說是勇氣可嘉,你一向如此。」我說。
我搖了搖頭。
「開了多久?」
鬱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蒂姝:
那天晚上,杜衛平做了櫻桃醬烤乳鴿、波爾多紅酒香菇小母雞、羊肉千層酥、魚子醬義大利麵和青蘋果奶油烘餅配青蘋果霜淇淋。我和葛米兒吃得滋滋有味。有那麼一刻,我無法否認活著是一種幸福。
除了小小的麵包廚房之外,我們還有花草茶,客人可以坐到書店的陽臺上,一邊喝茶,一邊看書。每天下午,麵包的香味在空氣裏飄蕩,成為了書店的特色。
葛米兒又捉住小哲說:「小哲,你要教我做麵包,說不定電影裏要我做麵包呢!要演得像,便要真的會做麵包。」
「我便是要去荷蘭念書的那個人。」韓漾山爽朗地自我介紹。
大蟲二十五歲了。
沈光蕙有沒有寫信給你?溫哥華太靜了,不適合我,只有她可以忍受。
他不知道在哪裡找到其中一隻,扔過來給我:「因為你總是把拖鞋亂丟。」
「你做到沒有?」小哲問。
「擔心演得不好?」小哲問。
「她要蛇來幹什麼呢?」鬱鬱問我,然後,她咂起嘴巴說:「會不會——咦——做一些——咦——很變態的事情?」
其中一次雜誌的訪問,葛米兒站在前面,手裏捧著一盤剛剛做好的蟹醬義大利麵,豎起大拇指,杜衛平站在後面,俯身收拾桌子。葛米兒本來是要跟杜衛平一起拍照的,杜衛平害羞,只肯用背脊上鏡。燈光下,那張照片拍得很美。
「你是說那碗幾乎毒死我的藥?是誰經常幫你找拖鞋的?我用家的溫暖來收留你。」
葛米兒說:「他對我忠心耿耿,要是他對你不好,我可以對付他。」
我提醒她:「為什麼不找杜衛平呢?」
當天決定和杜衛平一起住的時候,以為只是暫時的,並沒有想過日子會是這樣。無論多麼晚,回到家裏,總有一張笑臉在等我。有時候,我們會聊天,直到其中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渡人者」的階段不免有點苦澀,共同生活卻是快樂和充實的。
「既然是穴位圖,當然是不|穿衣服的,難道要穿法國時裝嗎?」
我微笑搖搖頭。
「這會令你們失業嗎?」鬱鬱問。
跟杜衛平重逢的時候,我們已經各自開了自己的書店和餐廳,只是萬萬料不到,我的是「麵包樹」,他的是「渡渡樹」,而且在同一條街上,只是隔著五棵大樹的距離。
「為什麼不適合?」
我看著我們四個,我有「麵包樹」,杜衛平有「渡渡廚房」,另外兩個人,將來會有「鬱鬱甜品」和「蒂姝按摩院」,為夢想努力的,並不是只有我,我也並不是孤單零落的。
你呢?今年的除夕,你會怎樣過?
「但是,這個男人有個器官,不太好看。」
「一年多了。」
她走到客人中間,忘情地清唱起來。
「我們已經分手了。」
「那得要很多錢啊。」我說。
「是感冒茶,我煎的。」
他從廁所出來,軟趴趴的倒在沙發上,問我:「你那碗到底是什麼藥?」
「這種穴位圖是不會用女人的。」
自從韓漾山走了之後,他變得落寞了。他省吃儉用,儲了旅費到荷蘭探過韓漾山一次。去的時候滿心歡喜,回來之後,我又被迫喝了兩個星期的荷蘭豌豆湯,陪他思念遠方的情人。
「你還有學小提琴嗎?」我問大蟲。
那天晚上,杜衛平回家的時候,我裝著若無其事地餵魚。
「好像是有遊行示威。」小哲說。
他呷了一口,臉也扭曲了。
我說:「很複雜吧?所以呢,我看你是不會做的了。」
「我也想去呢!」我說,「想吃彼得‧梅爾說的肥鵝肝、奶油龍蝦、脆餅羊肉、野蘑菇、甜瓜、松露——」
他不肯放開腳:「是我買的,你自己不是有一部嗎?為什麼不用?」
「是控制不了自己。」他說,「可是,只要看過是好書,事後我會回來把買書的錢放在櫃檯上。」
「是不是你換了我的魚?」我問杜衛平。
曾經有一天,我試探他:
迪之
西餐是難不倒他的,所以,我會說中國菜,尤其是書上寫的那些。我的激將法每次都很管用,我想吃什麼,幾乎都可以吃到。中國文學裏的菜式,我已吃過很多了。跟廚子住在一起,果然是幸福的。有時候,我也會有點內疚,騙他做菜給我吃,不就像我小時候欺負他那樣嗎?但他也好像樂於被我欺負。他的確是用食物的溫暖收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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