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十個夏天

「那個替人砌模型的人還有哪一種戰機沒砌過?」我問他。
「我會告訴曉覺的。」我憤怒地解下安全帶下車。
「你跟她開始了多久?」
「謝謝你。」
「你的工作表現比不上以前。」他嚴肅地說。
我在機場打電話給曉覺,他真的回家了。
「那邊就是大浪灣,還記得我們在大浪灣住過一晚嗎?那間鬼屋真恐怖。」余得人說。
「你有見過野鼬鼠嗎?」
「他駐守尖沙咀區。」
「要回去嗎?」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竟然跟第一個客戶發生這種事。
「別擔心,或許他長大了,每一個人都會長大,這是不能避免的。」夢夢說。
「我送你。」
「那天你不是去面試的嗎?結果怎樣?」我問他。
這一次,他沒有回答我。
「算了吧。」我說,「你一點也不關心我。」
「你也不過是投資在我身上罷了。」
差不多半個月了,曉覺還找不到工作。
「曉覺——」我叫他。
我奇怪他可以說得那麼冷靜,是不是在這一刻,我愛他遠多於他愛我?
「是有條件的,就是要我跟你一起。」
「將來賺到錢,我會還給你。」
「你是不是恨我?」
「EA-6A野鼬鼠,不是很新的。」
像他這種嬌生慣養的少爺,大概不會肯再跟我做朋友了。
「當然是尊嚴湯麵,我要補充一下尊嚴。」我說。
「只有這一張。」我說。
「你一直醒著?」
「除非世上沒有夏天——」我淒然重複一次。
她看到了沙發上的枕頭和被子。
「你有沒有她的照片,我替你留意。」
「我哪有本事供她?」
我拿著支票在他辦公室樓下等他,等他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坐在一輛鮮黃色小房車上看雜誌。那個女人好像也在等人,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她和我要等的,是同一個人。她長得很美,塗著鮮紅色的口紅,使她在人來人往的路上顯得很突出,這樣一個女孩子,應該是等男人的。
「兩點鐘到香港,我看見刮八號風球,怕你找不到車。」
「你聽到嗎?」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在聽。
「謝謝你。」
「你酒量很好。」高海明說。
整間房子,就只有這一架戰機。
我拿了一瓶烈酒。
想不到這麼快就三年了,還有四個月,曉覺便畢業。
「我在杜拜打電話給你時,為什麼有女孩子聽電話?」
我把他給我那張五千元的支票在他面前撕掉。
「是這裏嗎?」我替她揉揉肩膊。
「她很想去日本。」
我拿了三天假期到英國,一心以為很順利,誰知在杜拜轉機時,機場被封鎖,許多荷槍實彈的軍人進入機場。我聽廣播才知道伊斯蘭真主教宣稱在機場放了炸彈,所以軍方要把機場封鎖進行搜查,飛機班次被逼全部取消。
「是的,不是喜酒,就是毒酒。」我說。
「或者因為無助吧。」我說。
「嗯。」他閉上眼睛說。
我啞口無言,這三年來,我吃的苦,我以為他會知道,原來他一點也沒有想過我。我以為是我們一起捱,他卻以為是他一個人在捱。
「我要走開幾天。」
「也許我們分開得太久了,你不覺得大家都跟以前不同了嗎?」他說。
「我們要買什麼禮物給鐵漢?」我在電話裏問曉覺。
「你和鐵漢始終還是走在一起呀,青梅竹馬的感情是很牢固的。」我說。
「你改不來的。」
我在電梯裏痛哭,我很後悔,我為什麼要偷看他的日記?我不偷看,我永遠不知道他和另一個女人上床。我看到了,卻是永遠抹不去。
我真的很渴望參加曉覺的大學畢業禮,這一天對他很重要。
「有空嗎?」我問他。
夢夢搖頭:「我對他很有信心。」
「他太過分了,你供他讀書,他一直瞞著你在那邊交女朋友。」
「我們就在薑花的香味中上床。」
「你是不是喝了酒?」
「怪不得戰機要名叫野鼬鼠。」我笑說。
「我想留在他身邊,暫時我會住在他家裏。」
夢夢把電話搶過去,跟程疊恩說:
「我今天在街上碰到曉覺哥哥。」她說。
「夠了夠了!」他發脾氣,「你不要再管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不要再找了,找不到的了,回家吧。」我說。
「那你要小心身體,不要捱壞。」
「沒有。」我說。
「和生活費相比,學費就很便宜了,我可以幫忙。」
「找誰?」是她的聲音。
「嗯。」我說。
「是我,邱歡兒——」我哽咽。
兩天之後,曉覺興高采烈地告訴我:
她終於放手,說:「沒有人可以說你低格,除了你自己。」
「你要照顧自己。」我吩咐樂兒。
夢夢不知哪來的力氣,一直把我拉向大門。
「你不覺得嗎?」
「你那麼愛他?」我問她。
我真的相信嗎?
「我有什麼值得羡慕?我羡慕你呢。」
「我妹妹失蹤了,你知道嗎?」我問他。
「你想我怎樣?」
「那沒事了。」她說。
「噢,就是那天在車上的那一個嗎?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你放手!你是不是瘋了!你何必要這樣做?你這樣做,只會破壞你在我心中最後的印象。」
我從他房間走出來。
我想哭。
「你到底要不要尊嚴的?」她問我。
「我失去了很多。」我說。
我啼笑皆非。
「是我和曉覺選的,喜歡嗎?」我把軍錶送給鐵漢。
「你還沒有走嗎?」他問我。
曉覺是我的,我睡在他身邊,抱著他的腰,腿勾著他的腿,他是我的。
我在錢包掏出一千元給他:「我這裏還有。」
「是的,兩樣物質不能相撞,只是時間問題。」
「他們取錄了我。」
「隨便你吧。」他說。
「怎好意思呢?」朱丹妮說。
「那得要有幾套像樣的衣服才行。」我說。
「如果連尊嚴都沒有了,還算是愛情嗎?」
「樂兒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他說。
「我欠你的錢,我會還給你!」
「你變了。」我說。
為了答謝高海明,我在他最喜歡的灣仔那家義大利餐廳請他去吃飯。
「也許是他們缺乏安全感吧。」
第二天回到辦公室,我提不起勁工作,方元興高采烈地告訴我,我替他買的那瓶八二年的PETRUS又升值了。
「是我,你不要再送空氣來了,我不會再接受,你很好,可是我們不可能,我心裏根本容不下另一個人,我們不是可以相撞的兩種物質。」我一口氣把話說完。
「不,我謝謝你的幫忙才對。」
他好像沒精打采。
「你在什麼地方?」他問我。
「早。」我跟他說。
「現在是失去。」夢夢說。
「你叫我到哪裡找?胡鐵漢都找不到,難道我有辦法嗎?我每天晚上十時才下班,我也要工作的,又要考試,你是知道的。」
爸爸見到了樂兒,開心得不得了。
「我哪來錢?連信用卡都沒有,穿舊衣服就行了。」
「我喜歡。」夢夢從鐵漢手上搶過來,戴在手上,跟鐵漢說:「我們每人輪流戴一天。」
我認得是程疊恩的聲音。
「這是別人的車,你搞什麼鬼?」曉覺問。
「馬曹會計師樓叫我去面試。」
「你下車吧。」曉覺叫我。
這個時候,夢夢在門外出現。
我抓著門框,跟她角力,連腳上的拖鞋都飛脫了。
我叫他他也不應我。
「謝謝你。」朱丹妮給了我錢。
「我不想失去他。」
「切蛋糕吧!」余得人說,「是慶祝鐵漢正式成為警察的。」
「開始了多久?」
曉覺匆匆走下樓梯。
我以後也不要再回來。
「可是你看來一點也不緊張,你連陪我去找她的時間都沒有。」我怨他。
「她是我室友的女朋友。」
「有什麼事遲些再說好嗎?」他求我。
「沒事。」我說。
「沒有。」他說。
我望著夢夢手腕上的紅繩,悲從中來,我真妒忌她。
「怕,比死亡更害怕。」我說。
「也許你看不到我低格的時候。」我苦笑。
「大家冷靜一下吧。」他說。
「是曉覺給我的。」我撒謊。
「不是。」
剛離開曉覺的家,就接到夢夢的電話,反正我也很納悶,就約她在尖沙咀喝咖啡。
我趕回家,等曉覺的電話。
「我們去哪裡吃飯?」我問他。
「好,我去煲一點沸水。」
我翻開十一月十日那一頁,上面寫著:
我不能哭,我要把他從那個女人手上搶回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問他,「我說為了錢,不是要你還錢。」
「你不需要跟我說多謝,永遠不需要。」他說,「即使你不愛我,我也會一生保護你。」
我突然好想吻他,不,也許我不是想吻他,只是想取暖罷了。
「這個周末鐵漢就從警校畢業了,我訂了台吃飯,你們一定要來呀。」夢夢說。
「想不到十一月還會刮颱風。」他說。
「有時候我很羡慕你。」夢夢說。
「簽卡不就可以了嗎?不用立即還錢的。」
「我在你心中還有好印象嗎?」我淒然說。
「你知道對付情變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嗎?」方元問我。
「曉覺哥哥是不是有別的女人?」樂兒悄悄問我。
「我知道了。」
我聽到他媽媽說。
「你幹什麼?」曉覺問我。
「是你砌的第三十四架戰機?」我記得他上一次說,連我那一架在內,他總共砌了三十三架戰機。
「我像嗎?」他反問我。
「謝謝你。」朱丹妮說。
「我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對我。」
我現在已經是進退兩難。
「過去的事不要再說了!你留在這裏也沒意思。」
第二天,在辦公室裏,我收到高海明的電話。
「他跟一個女人一起。」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接著的一星期,我打電話給夢夢,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肯聽我的電話,她仍在生我的氣。她又怎會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只要曉覺不再趕我走,我便相信我們之間仍然有希望。
「我爸爸是賣酒的。」
「他砌過嗎?」
「我喜歡。」他說。
「我不要你還。」我說。
周末晚,夢夢、鐵漢、余得人、我和曉覺在酒店池畔吃飯。
「不是。」
「對,你沒資格。」我說。
「唏,男人為什麼那麼喜歡女人的乳|房?」夢夢突然問我,她根本沒聽我說話,她一直還想著鐵漢。
我微笑搖頭。
她沒有追問,她對我不特別好,也不特別壞,她是個感情並不豐富的人,他們一家人都是這樣。
「好,我試試看。」
我匆匆走上酒樓,不小心讓蘿蔔汁濺在我的裙子上,真是倒楣。
我苦笑搖頭。
這一天,走得累了,我打了一通電話給曉覺。
我愣住,難道他連尊嚴都買了回來?
「機票這麼貴,不會了,況且畢業禮後第二天他就會回來。」我說。
「在花墟一間花店裏工作,現在已經下班了,天亮才可以找到她,明天我陪你去。」
我在旅行社買到一種往英國的機票,徑杜拜轉機,比直航機票便宜很多。
他點頭。
我孤伶伶的在杜拜過了兩天,我真的痛恨自己,為什麼要貪便宜買這種機票?現在是早上十時,曉覺已經穿起畢業袍坐在禮堂裏了。
我本來只是想替她揉兩下,這個時候也不好意思停手。
「你知道是她供曉覺念大學的嗎?」
兩天之後,我收到曉覺寄來的支票,面額五千元,上面寫著是第一期的還款。
我猜對了。
我答不出來。
二十分鐘後,高海明開車來接我。
「歡兒,上車!」他叫我。
我想,再過兩年,薪水好一點,曉覺也賺到錢,我才不要做這種奴婢。
第二天,我專程把禮物送去給高海明,他的秘書說他不在。
「為什麼總是男人向女人許下承諾,而不是女人向男人許下承諾?」他問我。
這一天,我到高海明的公司開會,在電梯裏碰到了他。
「歡兒,你在這裏幹什麼?」他問我。
沒想到他這麼無情。
「還不錯,不過那裏的人看來都很勢利。」
我本來想好了很多話罵她,但這一刻,我竟然伸手去摸她的頭。
夢夢使勁地拉著我:「聽我的話,走吧!」
曉覺當天就被通知取錄了。
他點頭。
「這是什麼?」我問她。
「除非世上再沒有夏天。」他信誓旦旦。
「你也變了。」他說,「那天在酒樓見到你那樣侍候人,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很低格嗎?」
「你妹妹有多大?」
「我是。」她說。
我答不出來。
每天睡在客廳裏的我,越來越像一個鬼魅,快要變成一隻淒厲的女鬼了。
「你到底想怎樣?」他問我。
這一句話,是他不久之前說的,歷歷在目。
低格?這不正是曉覺對我的批評嗎?原來我和余得人是同一類人。不被人愛的人,都變得低格。
我陪曉覺去買西裝,他選了兩套,我替他付錢。
我來到曉覺的家,他媽媽開門給我。
我打開車門上車。
「謝謝你這三年來供我讀書。」他說。
在杜拜機場等了兩天,機場還未解封,根本就趕不及參加曉覺的畢業禮了,我在機場打電話給曉覺,這個時候不能不告訴他,電話打到他宿舍房間,一個女人接電話。
「哪裡都可以。」
「我來告訴你我妹妹找到了。」我強忍著內心的激動說。
「喂——」他拿起電話。
我冒著颱風回到曉覺的家,曉覺早就呼呼大睡了,他竟然一點也不關心我的安全。
高海明說得對,我該給她一條出路。
「聽我說,回家吧。」她說。
外面忽然下著傾盆大雨,雨點打進來,我起來關窗。
「今天我發了薪水。」我告訴他。
「早知道我就不會用你的錢,我會分期還給你的。」
我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整個香港半島都在狂風暴雨中。
「樂兒,你想去日本念書嗎?」我試探她的口氣。
「你還在這裏嗎?」他有點意外。
他把車駛到大浪灣,沙灘上有一間露天餐廳,我們在那裏坐下。
他已經不當我存在。
「你學成歸來,情況就不同啦?」我冷笑。
「你何不問問你妹妹的想法?給她一個機會吧。」
「因為女人是世上最喜歡聽承諾的動物。你給我一個承諾好嗎?」
為了多謝高海明的幫忙,我準備送一份禮物給他。他那麼喜歡戰機模型,何不就送一盒模型給他?
車上那個女人一直望著窗外,沒有望我。
「你為什麼要求她?」夢夢問我。
是的,我覺得自己很卑微。
我的尊嚴要去買才有了。
我檢查樂兒的抽屜,發現她拿走了身份證和一些衣物,我放在抽屜裏的八百元也不見了。
第二天,我告訴曉覺妹妹失蹤。
「鐵漢好嗎?」我問她。
「你跟他認識的嗎?」他問我。
「我知道。」我強忍著淚水,不想他掛心,「我很快會回來的了。」
「我喜歡吃牛肉。」我倔強地說。
「這個是我的,男性專用。」他說。
「什麼事?」睡在旁邊的樂兒問我。
「那我替她安排。」
「我不知道。」我依偎著他。
「你到底有沒有用心讀書?」我很生氣。
她望著我,搖了三次頭,我唯有苦澀地笑。
「或許是我多疑吧,周末見。」
他的表情很愕然。
我把曉覺的傳呼機關掉,她可能會傳呼他的。
我們在銅鑼灣一間餐廳見面。
接著的一個星期,他對我不瞅不睬,星期日,他三個姐姐回來吃飯,他們把我當做一個怪物看待。
「你們那天晚上,就上床?」
「找誰?」是她的聲音。
「嗯。」他說。
「對不起,我會努力的。」我說。
到了金鐘站,我依依不捨地放開曉覺的手。
「你要去哪裡?」
「你小心點。」他說。
「好像還沒有。」
「為什麼要離家出走?」我問她。
「你不要令我這麼難堪好不好?」他說。
雖然我痛恨他,但她一點也沒有說錯。裏面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他竟然可以在我離開以後把門鎖換掉。他是我十年的戀人,是我供他讀書的,是我栽培他成材,他現在這樣對我。
「還沒有。」我說。
「我也是為了錢。」我說。
「他要分手——」我難過地說。
「你不是要找他砌嗎?」老闆問我。
「不想失去他,就應該要放手。」
夢夢逕自走進曉覺的房間,把屬於我的一個尼龍袋和衣物拿出來。
「你沒事吧?」他溫柔地握著我的手。
我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不用了。」他說。
「他告訴你的嗎?」
「我跟胡鐵漢做了那件事。」她說。
「它們倒是很君子。」
「我早說你改不來。」他說。
我在他家裏吃飯,他沒有回家吃飯。那天晚上,一直等到十二點,他才回來。
「走吧!」夢夢跟我說。
「你不該偷看我的日記。」
曉覺回來香港之後,我只跟他做過三次。
「做了什麼事?」我一頭霧水。
「我今天不上班,我會四處找找。」我說。
「有酒嗎?」
拒絕了他,然後又求他,我也不期望他真的會幫忙。
「他要回來的話,自己會回來。」她冷冷地說。
到了香港,我直奔曉覺在北角的家,他正跟媽媽、三個姐姐、姐夫和兩個姨甥一起吃飯,我還以為我們會在希斯路機場擁抱,想不到這麼糟。
「為什麼房裏只有這一架戰機?」我問高海明。
「習慣這份工作嗎?」我問他。
是的,什麼都會變。
「我拿了薪水會還給你。」
「姐姐。」
鐵漢那一邊也沒有消息,我每天留意報紙,看到有屍體發現的新聞,便害怕得很,擔心會是樂兒。
夢夢把我的尼龍袋扔在地上,怒衝衝地離開。
「你十四歲那一年的溫柔和熱情去了哪裡?」我淒然問他,「你還記得我們睡在棺材下面談了一個晚上嗎?」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男人。」我笑說。
「Shit!你真笨!」他一手撥開褲子上的蛋糕,狠狠地罵我。
我很高興自己可以留下來。
這一天,曉覺比我早回家。
我搖頭,我是不會死心的。
「我不要你還錢!」我歇斯底里,「你以為我供你讀書是想你還錢給我嗎?我要的不是錢,我們不是曾經一起計劃將來的嗎?」
溫馴的野鼬鼠在遇到襲擊時,就會射出臭液還擊,我是時候還擊了。
一名交通警員上來準備抄牌。
「你是這樣想?」
「他愛我的,只是我們分開了三年,需要一點時間調節。」
「嗯。」他點頭,繼續砌他的戰機。
「我覺得曉覺回來之後好像跟以前不同了。」
她背著我睡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問他。
這一天下班的時候,我心血來潮,到市場買了一瓶油浸鹹魚和一片雞胸肉,準備弄曉覺最喜歡吃的鹹魚雞粒飯,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吃飯。
我和夢夢在餐廳外分手。
「該是個很重要的警區呀。」
「我知道你這三年來為我做了很多事,我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我是不是很低格?」
「把你和曉覺的關係告訴她。」
「幸福?」
「我走了。」我告訴他。
「愛情本來就是含笑飲毒酒。」他說。
「就是那件事呀!」她向我擠眼。
晚上回到家裏,我正想責備樂兒,爸爸在屋裏發愁。
「你這陣子都睡在客廳裏?」她生氣地問我。
「你在哪裡?」
「他不在。」她用英語說。
我望著曉覺,我難以相信他背著我跟另一個女人睡覺,只要想到他騎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我便無法控制我自己。
「你的臉色很差。」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說。
王真從廁格裏出來,她穿著背心和短褲。本來瘦弱的她,兩條手臂變得十分結實,肩膊寬了,小腹不見了。
「曉覺!」
高海明來找我吃午飯,跟我說:
「是的,他變了,我就一無所有,如果曉覺也變,我以後也不再愛任何一個男人了。」我說。
「是他叫你去的嗎?」
「有時候,你也只能夠放棄。」
「能夠彌補你今天所失去的嗎?」
「你毋須逃避現實。」
我把我的情況告訴了她。
「謝謝你。」我走進曉覺的睡房。
「你在想,如果能愛我就好了,對嗎?」他問我。
「真的?她在哪裡?」
「你是不是愛上了別人?」我問他。
「女人只要有一個男人就有安全感,男人要有很多女人才有安全感。」
「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找過我?」他問我。
「我要等曉覺回來!」我說。
「歡兒——」余得人追上來。
為了推廣他公司代理的一隻新牌子洗頭水和護髮素,我必須到他的公司開會,幸而跟我開會的不是他,而是市場部的負責人,好幾次到他公司,經過他的辦公室,都看不到他,他好像是有意避開我似的。
「我也曾經離家出走。」高海明說。
「你沒事吧?」
「即使是有第三者,也和我們之間的事情沒有關係。」
「當然可以。」
我在機場洗手間裏終於忍不住哭,一個英國女人安慰我:
「你是不是不會再找我了?」
「好的。」我說。
「來帶你走!」她狠狠地瞪了曉覺一眼說,「這種男人值得你留戀嗎?簡直就是騙子!」
「和她做|愛,她問我什麼時候離開邱歡兒,我說我已經跟她說了,我不能立即判她死刑,只能讓她慢慢接受現實。」
「伯母,曉覺回來了沒有?」
她有點猶豫。
「都是我不小心。」夢夢說。
他的機票是今天走的,我以為他會等我,可能機票不能延期吧。
我和爸爸在樂兒平時喜歡到的地方找她,找了一整天,也找不到她。
「你的東西呢?放在哪裡?」
我走上前,敲車窗。
「你一跑開我便贏。」她老實不客氣地說。
「你比較幸福。」他說。
「是嗎?」
「你不擔心嗎?」
他打開酒櫃讓我看,裏面全是酒。
「對不起。」我跟她說。
「有沒有?」我問他。
「好,我再去泡一個麵。」
「你妹妹以後打算怎樣?」
「到工廠裏做工,兩個禮拜後就給媽媽雇用的私家偵探找到了,我離家的第一天,就去花墟,我把身上一半的錢買了好多雛菊。」
我原本想了很多話跟他說,在這麼多人面前,卻開不了口。
我點頭。
我在機場等待後補機位回香港,已經等了一天,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什麼事?」
「區曉覺在嗎?」
卻覺得自己很幼稚,終於沒有開口。
「你是誰,他睡了,有什麼話可以留下,我替你告訴他。」我說。
「他會回心轉意的。」
我聽到她的聲音,嚇得掛斷電話。我有膽偷了她的信,卻沒有膽子跟她說話。
「我會給你幸福。」
淩晨五點鐘,高海明開車來接我去花墟,我果然看到樂兒在一家花店裏面搬貨,她把長頭髮剪短了,看來比實際年紀大一點。
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原來他今天早上對我這樣溫柔,是想我回家。
「我也這樣想。」他說。
「也許是太悶了,那兩個禮拜,其實過得很開心。到了現在,萬一工作不如意,我也想出走,可是,再沒有勇氣。」
「你在哪裡?」她問我。
「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
「我去健身呀,健身之後,身體好了,現在我簡直愛上了健身,我的教練是香港先生呢。」她對著鏡子顧盼自豪。
樂兒拿成績表給我看,她的成績糟透了,只有兩科及格。
「我以前曾經得到過。」我含淚說。
第二天,人口失蹤組的探員來錄取口供。
「沒什麼。」他說。
我想她也該聽得出我的聲音。
我為他蓋好被才離開。
「你要去哪裡?」他問我。
「對,開始了多久也不要緊,反正你們已經上過床。」
三年不見,曉覺好像長高了,也許是消瘦了的緣故吧。
我在椅子上睡著了,睜開眼睛,已是淩晨五點鐘,只有高海明在我身邊。
「什麼事?」
「誰?」他問我。
「我從小就暗戀他。」她說。
「你以為我會醉嗎?」我說。
「她是什麼人?」我問曉覺。
「我真的不明白,我們等了三年,終於可以一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哀哀地問他。
晚上六點鐘,曉覺出來了,他看不到我,直接走上那輛黃色小房車,那個女人和我,果然是等同一個人。
「可是,我沒能力。」我淒然說。
「你們和好了?」
「是同事吧,有什麼特別。」
我揚揚手說:「不要告訴曉覺。」
「曉覺,是什麼意思?」我忍不住落淚。
我走出月臺,跟他揮手說再見,他被擠進車廂的人逼到車廂中間,我看不見他了。
「這個你不用還我。」我把支票退給他。
樂兒到日本留學的手續辦好了,這幾天就要出發。
「每天面對數位,難免如此。」我安慰他。
「等我一下。」我走到廚房。
「你打算找什麼工作?」我問他。
「今天晚上,我上你家吃飯好嗎?」那天,我在電話裏問他。
曉覺把頭埋在雙手裏,抬頭再跟我說:
「你說吧,我可以的。」
「在希斯路機場,正在等機位。」
「嗯。」
我不知道高海明的意思是不是他會和曉覺來一次君子較量。他願意推薦曉覺,也是一種君子風度的表現。
「還不算——」
「我很想見你,可以嗎?」我哽咽。
「你回家吧。」
「兩個人一起到底是為了什麼?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並不在我身邊。」
「是你關掉我的傳呼機嗎?」
「開始了多久?」我的聲音抖顫。
「有什麼事情?」他反問我。
我推開車門,那個女人被我推開了。
「你別這樣,你聽我話,現在立即回家。」
「我會愛你七十個夏天。」曉覺說。
「誰說的?」
我在房間裏偷偷地哭了一個晚上。
下班後,我在附近商場一間賣軍用品的店買了一隻軍錶送給鐵漢。軍用店旁邊,有一間模型店,我在櫥窗裏看到一架已砌好的野鼬鼠戰機,高海明是不是已經砌好了他那一架?
「真的可以去嗎?」她雀躍地問我。
「你現在是得到還是失去?」她望著我。
「幹嗎沒精打采的。」她問我。
「爸爸,男人為什麼會同時愛上兩個女人?」我問他。
我每天中午和下班後也在街上溜達,希望有一天會在街上碰到樂兒。走在街上,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人海茫茫。
朱丹妮與三位太太在酒樓打麻將,我去到的時候,朱丹妮輸了很多錢。
飯後,曉覺送我回家。
這個時候,曉覺也許去接另一個女人。
「那個人就是我,你的學費真的不便宜呀。」他三姊用筷子一邊撥我面前的一碟菜一邊說。
「你為什麼偷看我的日記?」他勃然大怒。
「我們住在同一座大廈兩個不同的單位。」
「你為什麼還不回去?」他問我。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問我。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
「邱歡兒,你近來恍恍惚惚的,沒事吧?」方元問我。
「你不是今天才回家的嗎?」我問他。
「伯母,有多一套鑰匙嗎?」我問她。
第二個星期,夢夢終於打電話給我,我們在公司附近的餐廳見面。
「隨便買的。」他說。
爸爸勸我:「不要這麼傷心,有空可以過去日本探望她,日本又不是很遠的地方。」
「他不會的。」
「如果是愛,不會要求回報。」
我不相信一段十年的感情就這樣完了。
「當時?」我失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很多都砌過了。」
過了十五分鐘,他依然無動於衷,我像個瘋婦,坐在地上,不停地拍門:
「我沒有。」我說。
「人海茫茫,到哪裡找?」他說,「我今天不能請假。」
「十三歲。」
「那我先走啦。」我說。
「那真是可惜。」夢夢說,「不是聽說有些機票很便宜的嗎?」
我打電話給曉覺。
「我是說那些護膚品。」
他雙手放在我的胳膊上:
他媽媽很早便上床,我和曉覺坐在客廳裏。
「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他說。
他有點莫名其妙。
「我就要這一架,請替我包起來。」
「忘記?說得太容易了,我認為是爭取。」
「有的。」
「我是區曉覺的女朋友——」我說。
「學費也要錢呀。」
「你妹妹平常還跟哪些人來往?」探員問我。
「你醒來啦?」他問我。
「你也不過是想嫁給一個會計師罷了,對不對?」
我不敢告訴夢夢,曉覺說我低格,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兩個字比「我不愛你」更刺痛人的心。我可以被任何一個男人批評我低格,可是不能夠是我自己的男人。
「是在哪裡找到的?」
「步伐不一致?」我不敢相信。
「如果人家要忘記,你又能爭取到些什麼呢?首先說『不』的那個人,永遠占上風。」
「謝謝你。」
「可以替我把這個交給他嗎?」我問他的秘書。
「沒關係。」
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他為什麼要送三十三罐空氣給我,因為他也砌了三十三架戰機模型,他說過,三十三架戰機在不同的角落,代表愛情。三十三罐空氣,是否也是這個意思?
「大浪灣?我要看看地圖。」他拿出一本地圖集來看。
「我不會跟你分手的。」我倔強地說。
「會不會是因為他自己沒有?」
「怎麼會呢?除了你,我不知和-圖-書道該相信誰。」
「我是不是需要下車?」那個女孩子問曉覺和我。
第二天晚上,夢夢陪我吃晚飯。
「不,我會儘量想辦法的。」他冷冷地說。
高海明果然沒有再送第三十三罐空氣來。
「她在一間花店做臨時工。」
「你為什麼會想到她在花墟?」
她一副很回味的樣子。
「我找到你妹妹了。」他在電話裏說。
「對不起。」余得人慚愧地說。
我蹲在地上拾回我的拖鞋和衣物。
他現在好像比以前多了很多心事。
「程疊恩。」我說。
「那你為什麼不去上班?」
他遞了一條毛巾給我抹身,問我:「你沒有帶雨傘嗎?」
「謝謝你。」我說。
從房間出來,曉覺正站在房間外。
「在曉覺家裏。」我哽咽。
「我很快就來。」我說。
我望著放在我面前的那一架他砌的F15戰機,本來想問他:
「我有事要辦。」他說。
「我送你回家。」
我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東西,還有那一瓶鹹魚和那一片雞胸肉,昂然站起來,離開那個門口。
「你別哭,你在哪裡?」他問我。
「我不管你和她的事,我們可以重頭來過嗎?」
「我不可以沒有他。」
「謝謝你為我妹妹做的事。」我跟高海明說。
「那是我欠你的。」
那個女孩子開門下車,身體倚著車邊繼續看她的雜誌。
「或許我們的步伐不一致了。」他說。
「到了。」余得人輕聲說。
「那就好了,是不是被情所困?」
第二天,天氣一直很懷,天文臺懸掛起三號風球,聽說傍晚可能會改掛更高的風球。
第二天下班後,余得人開車來接我。
可以留下,就有希望。
「這三年來,大家身處的環境都不同——」
「再見。」我說。
往後的幾個月,高海明沒有再找我。
「那麼小?」
「女人也缺乏安全感呀!」
「有沒有興趣來我家?」
「你要等誰?」他問我。
「我還要應付考試。」他說。
我衝上他的車。
我在洗手間裏梳洗,換好衣服,曉覺也起床了。
「不要告訴她,我不要她可憐我!」我制止夢夢說下去。
她看到我,一點也不愕然,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有時候,臉上連一點表情也沒有。
他送我回家時,我問他:「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只有這一架,我是為自己砌的。」他說。
我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我連忙梳好頭髮,對鏡子檢視自己的化妝。
「已經報案了,差不多一個月,還是找不到。」
「我們有通信呀!」
好不容易才熬到發薪水這一天,除去要還給夢夢媽媽的、給爸爸的家用和付清信用卡數,所餘無幾,幸好下午接到朱丹妮的電話,她是我的傳銷客戶,住在賊魚湧,經常介紹其他顧客給我。她這個人很麻煩,如果不是看錢份上,我真的不喜歡跟她打交道。譬如這一天,她下午才打電話來,晚上就要我送貨給她。
「就在你去了英國那一次,我很悶,找他出來,余得人又沒空,只有我們兩個,我們談了很多,原來我們雖然認識了很久,卻一直不太瞭解對方。」
「他是你第一個男人,大部分女人都不是跟第一個男人終老的,我想你記著,萬一你失去他——」
「你是說戰機?」
「為什麼你對每一件事情都要尋根究底?」他反問我。
「我會打電話回來的。」
「你為什麼不問我今天為什麼找你?」我問高海明。
「如果尊嚴可以換愛情,我不介意交換。」我說。
「我們去報警吧,她離家出走。」
我無言。
「我們已經在電話裏交談過的,對嗎?」我說,「當時我在希斯路機場,你在曉覺房間,你就是接電話說他走了的那個人,對嗎?」
接著的兩個多月,曉覺都說要加班,我們很少見面。
「我害怕我走了,你不再找我。」
「你一直也看不起我。」余得人說。
「如果有尊嚴,請替我帶一份回來。」我苦笑。
「你喜歡喝酒?」
「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我嗎?」我反問他。
我強忍著淚水,不在她跟前哭。
「你說過你姐夫是馬曹會計師樓的合夥人,能不能請你姐姐向你姐夫推薦一個人?」
「是他們沒有安全感。」他說。
「留在這裏。」
但願我的感覺是錯的吧,我覺得曉覺跟三年前離開我的時候有點不同。我不知道這一種差異是由於我們有三年沒有見面,所以還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還是其他原因。
「你幹什麼?」我縮開。
「是她供你念書的。」
幸好,他一開始拿的薪水就比我高,我已經債臺高築了。
「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冷靜一下。」
「你叫我買的東西,我買了。」他說。
我的情敵程疊恩曾經在電話裏冷冷地跟我說:
「情況不同了。」
「什麼承諾?」他問我。
「對不起。」我由衷地說。
「你來得正好,請你勸她回去。」曉覺跟夢夢說。
「好,明天見。」
「野鼬鼠遇到敵人時,會發出臭液,目的是保護自己,在適當時候,你也要保護自己。」高海明入閘前跟我說。
「我在英國吃的苦,你知道多少?」他反問我,「冬天的時候,我住的那間屋暖氣壞了,我把帶去的衣服全穿在身上,仍然渾身發抖,整晚不能睡。你知道我在結冰的地上滑倒了多少次嗎?」
「只要留得住,就有尊嚴。」
「我不想睡,我從沒試過可以留在你身邊這麼久——」
「是嗎?」
「我有我的辦法。」我說。
我以後也不要再這麼愛一個人。
「今天剛買的,現在就輸錢。」她埋怨,「很想吃豬紅蘿蔔啊,這裏有沒有?」
回家路上,我想,我肯供曉覺出國,卻不肯幫自己的妹妹,似乎太過分了。
「歡兒,你怕不怕失去曉覺?」夢夢問我。
「他的名字叫區曉覺,在英國布裏斯托大學剛畢業,已經寫了應徵信,只是一直沒有回音。」
跟她做|愛?他跟另一個女人做|愛?她是誰?他上個禮拜跟另一個女人做|愛?
我衝上一輛計程車,目送那個女人開車與曉覺離去。
「沒有了。」
「早。」他說,「我上班了。」
「不,我是說野鼬鼠。」
高海明再叫了一瓶酒,我骨碌骨碌地把酒喝光,這一次,真的醉了。
「我從來沒有這個勇氣。」
「你喜歡怎樣便怎樣。」
「他們說接著的一個禮拜也沒有機位,所以我一定要回來。」他說。
第二天,天文臺仍然懸掛八號風球,曉覺換好衣服出去。
「你從哪裡弄來一輛車?」我問他。
「投資?」
「隨便你,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對不起。」回家的路上,我跟他說。
喝了酒真好,很快就入睡了。
我喝光了一瓶酒,一點醉意也沒有。
會不會是樂兒撒謊?
「這是F18D。」他說。
我看看手錶,是晚上十二點鐘,樂兒從沒試過那麼晚還不回家。
「跟她說什麼?」我茫然。
他嚇了一跳,問我:「你在這裏幹什麼?」
這一天下班後,我走上曉覺的家,家裏只有他媽媽一個人。
「為什麼要出走?」我問他。
「你把電話給我,我替你打給她。」她說。
「女人的乳|房就是男人的肩膀。」我說。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問他。
「樂兒——」我叫她。
「在曉覺家裏。」我說。
「對不起。」我跟她說。
「我拿著照片到處找,也請私家偵探幫忙,昨天,想不到竟然讓我在花墟看到她,我也不太肯定是不是她,照片中的她還很小。」
「這個?在街上買的,我和鐵漢每人也有一條,綁在手腕上,作為記號,來世就憑這條紅繩相認,再做情侶,或者夫妻。」
「我有什麼不好,你告訴我,我可以改的。」我說。
「說得倒瀟灑!難道這十年來是我勉強你嗎?」
是的,夏天都過去了。
「你是不是有第三者?」我問他。
我不想再欠高海明。
「嗯。」他坐下來脫鞋。
「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你叫我到哪裡找你妹妹?」
「你不是叫我買一份尊嚴回來嗎?我在超級市場找到這種湯麵,每一碗麵都寫著不同的字。」他從膠袋裏掏出另一碗杯麵,上面寫著「男性專用」四個字。
傍晚,我回到家裏,收拾了幾件衣服,跟爸爸說:
「這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一段記憶。」我蹲在他跟前,伏在他膝蓋上,含淚說,「不要離開我,我已經連一點尊嚴也沒有。」
我不作聲。
「你跟我走!」她拉著我的手。
「你那一塊牛肉已經腐爛了,你還要吃嗎?」她問我。
我摟著樂兒痛哭。
「你叫曉覺回來我身邊好嗎?」我哀求她。
「你去哪裡?現在出去很危險。」我說。
我奪門而出。
「他今早離開了。」他的室友說。
「我送你回家。」他說。
「時間並沒有意義。有時候,你也只能夠放棄。」她說。
「野鼬鼠遇到敵人,會從肛|門射出奇臭無比的臭液,百發百中,被射中的人,即使在香草水裏泡上三天三夜,也只能勉強洗去臭味。」
「我要你和她分手!」我指著他說。
「曉覺,我們之間沒什麼事情發生吧?」我按捺不住問他。
他抬頭看到我,表情有點尷尬。
「你不要怪我姐姐,她——」
「高海明還有找你嗎?」
我用手掩著嘴巴痛哭。
「一定。」我說。
「我是不是一個不合格的爸爸?」他問我。
「你為什麼打電話給她?」
我無言。
我站起來。
「你要去哪裡?」他問我。
「有沒有想過讓她出國?也許香港的讀書環境並不適合她。」
「嗯。」他應了我一聲。
「你憑什麼這樣相信?」
高海明垂首苦笑。
「我不回去。」我說。
「近來家裏有點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說。
我掩著耳朵:「不要再說了,我供你讀書,不是要你還錢,你還錢給我有什麼用?錢能買回我失去的感情嗎?」
「你回來啦。」我聽到他媽媽說。
「嗯。」他說。
「不要緊,我自己也想吃。」我說。
「要很多很多愛,才可以這樣信任一個男人。」
那一刻,我有苦盡甘來的感覺,差一點就要掉下眼淚了。
「你放手,我不走!」我哭著說。
我忍不住伏在桌上嗚咽。
「你去哪裡?」他問我。
風越來越冷,我看著高海明在風中發抖,曉覺還沒有來,也許他找不到。
他從膠袋裏拿出一碗日本杯麵,上面寫著鬥大的兩個字「尊嚴」。
「你要吃什麼?」他問我。
「謝謝你的禮物。」他說。
「那你想去哪裡?」
「不打擾你了。」我說。
我搖頭:「念科學的人都是很執著的,每一個科學理論日後都有可能給別人推翻,科學家都堅信自己的理論經得起時間考驗,不會被推翻。」
「是你要我還的。」他說。
「我在大浪西灣,我們開始的地方,沙灘上有一間餐廳,你來這裏找我好嗎?我等你。」我掛斷電話,回到座位,我不敢聽到他說「不」。
「又輪到你離家出走?」
「你要怎樣才死心?」她反問我。
「我要供我妹妹去日本讀書,我替你付了三年學費,請你儘快還給我。」說這句話時,我的聲音在顫抖。
鐵漢切蛋糕,我把蛋糕傳給曉覺,夢夢的手肘剛好撞了我一下,我不小心把蛋糕倒在曉覺的褲子上。
是曉覺把門鎖換掉的。
「你是為了那個女人跟我分手嗎?她到底是誰?是不是在你房間裏接電話的那個女人?你不是說她是你室友的女朋友嗎?你和她已經上床了,對不對?」
他竟然這樣想。
「你不信我嗎?」
「找我有什麼事?」她問我。
我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面看著自己,我真的像曉覺所說那麼低格嗎?當我努力去掙錢時,我的樣子是不是難看得任何一個男人也不會愛上我?
「你想要什麼手信?」
「一天,我去警署接他下班,他竟然抱著一大束的薑花出來給我。哪有人會送薑花給女孩子?他就是這種人。」
「為什麼是夏天?」
「不如說你早就暗戀他。」我說。
「噢,小意思。」
「早,你在這裏睡?」
「你會不會去參加曉覺的畢業禮?」這一天,夢夢問我。
「這幾天我也會去日本,我可以安排和你妹妹同一班機去。你會一起去嗎?」
他點頭。
他從來沒有試過這樣跟我說話,而且是在大庭廣眾,我尷尬得無地自容,為了面子,我強撐著跟他說:「你幹嗎發這麼大的脾氣?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什麼意思?」
「我沒有見過,那架戰機是根據野鼬鼠的外型來設計的,對不對?野鼬鼠大概就是那個模樣吧。」
「出走期間,她住在什麼地方?」
「朱小姐,你的鑽石戒指好漂亮呀。」我看到她左手無名指換了一枚新的鑽石指環。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笨,他的說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我只想他幫我來欺騙我自己,我竟然不敢問他:「你現在愛不愛我?」
我在模型架前面瀏覽,發現一架樣子很有趣的模型戰機。
我走到附近一個小食檔買了一大盒豬紅蘿蔔,剛在這個時候碰見曉覺。
「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幫忙。」我說。
「七十個夏天,真的嗎?」
我走進曉覺的睡房,案頭上放著一本日記,我內心掙扎著要不要偷看。
「你約了她是不是?」我本來想好好控制自己的,可是我辦不到。
他不理我,想轉身離開,我拉著他的衣角不讓他走:「你聽到沒有,我要你和她分手!」
「不可以要你幫忙的。」
樂兒終於起程去日本,是跟高海明同一班機去的。
「我是不是不該來這裏?」我嗚咽。
「我從沒想過拿這個來威脅你。」我解釋。
「我沒有必要向你交代?」她說。
「你決定吧,我這幾天沒有空。」他說。
「你瘦了。」他摸著我的面頰說。
我怎會不記得?如果我們沒有長大,曉覺是不是會一直留在我身邊?
「你還想吃?」
「什麼事?」
「你沒事吧?」
「早,伯母。」
「你睡了。」
我搖搖頭,對於情變,我根本一點經驗也沒有。
「愛人是很卑微,很卑微的,如果對方不愛你的話。」
我悄悄地走了。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我望著天邊說。
我抓著門框流淚。
「是我——」我說,「對不起,錢,你不用還我。」
「你的精神很差,還沒有跟男朋友和好如初嗎?」
「謝謝你。」我說,「你是怎樣找到她的?」
兩個禮拜了,樂兒一點消息都沒有,爸和我仍要照常上班,家裏少了一個人,變得很冷清。爸爸天天晚上都喝酒。
她在櫥櫃底下拿了一串鑰匙給我。
他整晚不再說話。
他已經收起了那本日記,大概是害怕我再偷看,書臺上有一個抽屜上鎖了,我打不開,曉覺的日記在裏面。
余得人駕著車從香港駛到西貢。
我坐在門外,直到夜深,曉覺沒有出來開門。屋裏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是什麼意思也好。」他冷冷地說。
「這是哪一種型號的戰機?」我問他。
「你哪來錢?」他問我。
其餘幾封信,我沒有拆開,我覺得自己真的很低格,竟然偷別人的信。
「很忙嗎?」我問他。
她是誰?可能是他室友的女朋友吧。
「如果你沒空,不用和我吃飯。」曉覺說。
「是嗎?」
「不是吧?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怎麼可以呢?你不是說那是一間很大的會計師樓嗎?總要穿得體面一點。」
「你是不是有第三者?」我直截了當地問他。
曾幾何時,我在曉覺眼裏看到愛和溫柔,但這一刻,我在他眼裏再看不到這份感情,只看到他瞳孔裏的一個沮喪的我的倒影。我有點手足無措,什麼時候,他不再愛我?
「你跟我不同,你是會計師,不能太寒傖呀,難道要帶飯盒回去吃飯?」
那種氣氛,沉默得可怕,我們從來沒試過這樣。
「女人供一個男人讀書,就是投資自己的將來,你不要把自己說得太偉大。」
她竟然抹煞了我的功勞!我不喜歡他三姊,她向來是個勢利的女人。
「近來工作比較忙。」我說。
「問朋友借的,有車方便一點。」
「謝謝你。」
夜深,屋裏一片死寂,我獨坐窗前,用我的方法,挽回一段逝去的愛情。
我不是為樂兒哭,我是為曉覺哭。
他接過照片說:「我留著這個。」
「你拿著什麼東西?」他問我。
「咦,歡兒,是你?」
「唉,好痛。」她用手揉兩邊的肩膊。
「你消瘦了很多。」
他打開門出去,我死命拉著他的衣袖不讓他走:「不准走!求求你不要走。」
「多少錢?」
「又是你?」他認得我,「又想找人砌模型嗎?」
「你跟曉覺怎樣了?」余得人問我。
「你是不是瘋了?」
我是不是瘋了?也許是吧。下班後,我又回到曉覺的家。他今天握著我的手證明他對我還是有感情的。
「我是代替品,對不對?」
「我還以為是什麼人。」我說。
「那是兩年前拍的。」
「唏。」我站在門外跟他打招呼。
我發現她手腕上綁了一條紅繩。
「當然是進會計師樓實習,香港有幾家大會計師樓,我明天就開始寫求職信。」
夢夢掛了線。
我掙扎了一整天,到了第二天傍晚,終於提起勇氣打電話給程疊恩。
他躺在床上睡覺。
「你不要這樣說——」我制止他。
我的手不停地顫抖。
我到旺角那間高海明代人砌模型的模型店,又看到那個老闆。
他沒有答我。
有時候,我不敢相信,有一個男人會對我這樣好,也許,男人在得不到一個女人的時候都會說「我會永遠保護你」、「你永遠不需要對我說多謝」這一類情深款款的話,他們是故意為自己剖開一個傷口,但這種傷口很快就會癒合,他們會忘記對這個女人的承諾。
沒想到他真的不準備送我。
滂沱大雨中,一輛私家車不斷向我響號,我看不清是誰。高海明從車上走下來向我揮手。
「去大浪灣好嗎?」
「我們都那麼年輕,怎能期望永遠不變。」
我竟然反過來問他是不是恨我。
深夜,電話響起,我拿起聽筒。
「這一鋪牌,怎麼樣?」我問朱丹妮。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嗚咽。
「我怎會不知道?」
「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誰能保證自己不會變?他以前是從來不會像那天那樣對你的。你太愛他了,所以他才敢傷害你。」
「關於分手的事,可不可以冷靜一下?」我說。
「那我回去了,你不用送我。」
夢夢拉開我抓著曉覺衣袖的手,問我:
「我相信。」我肯定的說。
下午四時,天文臺突然改掛八號風球,方元不在香港,香玲玲的丈夫來把她接走,王真也匆匆走去坐地鐵。我茫茫然在辦公室裏待到五點多鐘,想不到離開辦公室,街上還有很多趕著回家的人。
「你——」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
「你不用陪我等。」我說。
「很漂亮。」我說。
「找到你妹妹再說吧。」他說。
「我們分手吧。」他說。
「那是從前的事——」
「其實鼬鼠品性馴良,只是遇到攻擊,才會還擊。兩隻雄鼬鼠爭奪雌鼠時,也有一個君子協定,就是可以用掌互摑,用嘴互咬,但不會用臭液傷害對方。」
「是我令你難堪還是你令我難堪?」
他沉默。
「我是——」她說。
我來到曉覺家的門外,掏出鑰匙開門,發覺門不能m•hetubook•com•com打開,鑰匙沒有錯,是門鎖換了。
「歡兒,很久不見你了。」他媽媽說。
「曉覺,是我,求求你讓我進來。」
他撇下我出去了,直至第二天早上才回家,我像個等待不忠的丈夫回來的女人,癡癡地等。
「我想不到你是這種人。」我罵他。
我不作聲。
「我會告訴他的。」她說。
「你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勉強下去。」
「還有沒有?」我問他。
他越想我走,我越不走。
「我明天陪你去找好不好?」
「都是我不好。」
或許曉覺真的是長大了,我需要一點時間去理解這種長大。
「我問你,你的東西放在哪裡?」夢夢阻止我追曉覺。
「她是什麼人?」我問曉覺,「原來不是因為我低格。」
坐在她對面的那個女人說:「這種地方怎會有豬紅蘿蔔啊!」
「坐下來吃飯吧,歡兒。」他媽媽跟我說。
第二天下班後,我在他工作的會計師樓外面等他出來。他見到我,有點愕然。
我搖頭。
「寫過了,沒有回音,這種華資公司,要有點人事關係才行的,我又沒有。」
「為什麼?」
我和曉覺一起走路到地鐵站。
剛回到家裏,我接到高海明的傳呼。
沒有人應我。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是你供我讀書的。」
樂兒的性格不像我和爸爸,她說話少,不擅與人溝通。
「你為什麼不叫我聽電話?」他質問我。
「如果我們之間有問題,有沒有第三者也一樣有問題。」
「我們好像盡說曉覺會變,不會變的呀!」夢夢拍拍我的手背,「還是趕快回家等他電話吧。」
「那到底有沒有?」我問他。
高海明把杯麵端出來,我們坐在落地玻璃窗前,一邊看颱風一邊吃麵。所謂尊嚴湯麵其實是一種辣味雜菜麵。
「你別扯開話題。」
「你已經三年沒有陪我走過這條路了。」我牽著他的手說。
曉覺下班後回來吃晚飯。
或許方元說得對,首先說「不」的,永遠占上風,但我可以反敗為勝。
第二天醒來,曉覺的媽媽坐在我面前。
我到洗手間去,經過他的睡房,看到那架砌好的野鼬鼠戰機模型,高海明把它放在床邊的案頭。那一架野鼬鼠完美無瑕,好像隨時都會飛上天空。
「你學成歸來,一定要報答一個人。」他三姊說。
「伯母,我不要走!」我聲淚俱下像曉覺的媽媽求助。
「留在這裏?」
我搖頭,我在等曉覺。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那種感覺。」
「嗯。」我張開眼睛,發覺余得人握著我的手。
「不要緊。」我說。
「不喜歡讀書。」她說。
「你這三年來供我讀書的錢,我會還給你。」他說。
「我們都不瞭解她。」我說。
「回家吧,歡兒。」她無奈地說。
我們三個人低著頭默默吃飯。
「唯一的方法是忘記。」
「嗯。」
「什麼時候上班?」我問他。
「我認為你和我妹妹比較幸福,不喜歡就可以走。」
「你有寫信去應徵嗎?」
我掩著嘴巴痛哭,把電話掛上。
這天,回到公司,高海明打電話來給我。
我搖頭,其實我又累又餓,我沒想到自己竟然流落在希斯路機場。
「她有興趣去日本嗎?我有一個日本朋友,可以幫得上忙的。先讓你妹妹去日本學習語言,住在我朋友家裏,他和太太會照顧她的,生活費不成問題,他們以前也幫忙一些留學生。」
我累得在椅上睡著了。
我撥電話給夢夢,一聽到她的聲音,便忍不住哭了。
我沒想到這句話會由他口中說出來,這一句話比起他剛才罵我笨更加難受。他是我的男朋友,怎可能這樣批評我?原來這件事情,他一直藏在心裏,現在才說出來。
「我是不是很執著?」他問我。
我心碎。
「對,很舒服。」
「不,你睡吧。」
我垂頭不語。
「走吧!」我站起來說。
我微笑望著曉覺,只要他有成就,我怎麼辛苦都是值得的。
「雖然不是我這區,下班後我也可以幫忙去找你妹妹的。」鐵漢說,「也許她只是出去玩幾天,不要太擔心。」
「那種感覺好溫馨。」夢夢甜膩膩地說。
「沒事。」我說。
「你對不起你自己,不是對不起我。」
「他們很親昵啊!」
「曉覺,你會向我許下承諾嗎?」我問曉覺。
「曉覺,我知道你在裏面的,求求你,開門給我!」我哀求他。
「愛情只有兩個結果——」我說,「你得到很多尊嚴,或失去很多尊嚴。」
「找到你妹妹沒有?」余得人打電話來問我。
樂兒為什麼會躲在花店裏?
離開警署,已經兩點多鐘了,又不敢吵醒曉覺,這時我才想起鐵漢來。
抹乾眼淚,我發現高海明在旁邊看著我,我騙不了他,他知道我為什麼哭。
我的心像給一把斧頭狠狠地劈了一下,他愛上了別人,他要離開,不是因為我低格,是他不再愛我。低格只不過是一個藉口。
我們又從西貢走到尖沙咀,我望著街上每一個走過的女孩子,見不到樂兒。
「是我朋友。」他說。
「她有什麼比我好?是不是她比我高尚?」
機場終於解封,飛機到了希斯路機場,不見曉覺,我坐火車到布裏斯托大學。
「我還在日本,明天就回來,你妹妹已經安頓好了。」
「你說話呀!」
第二天,終於等到機位。
「再過兩年,我就不做傳銷商了。」我說。
「他怎可以這樣?」
「曉覺會回來吃飯的。」
「歡兒?」他的聲音有點雀躍。
再多等一天,我就趕不及參加曉覺的畢業禮了。
聖誕和新年,他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
我在電話亭打電話給高海明,這麼晚了,不知道他還在不在辦公室,我只想找一個男人。
「你不是跟爸爸媽媽一起住的嗎?」
他滿面通紅,向我解釋:「我一直也很喜歡你。」
「我們大家冷靜一下好嗎?或許真是分開得太久了,需要一點時間適應。」
「你有沒有愛過人?」我問他。
「是你自己去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高海明的家在山頂,他住的地方很大,一個人住,顯得很孤清。
「曉覺,你變了。你從前是不會說甜言蜜語的。」
「曉覺,開門。」我大力拍門。
「你昨天到哪裡去了?」夢夢打電話來辦公室給我。
「我不能沒有曉覺。」
「現在是夏天。」
「是你要我向你說的。」他的樣子有點無辜。
「我和曉覺已經一起很久了。」我說。
「我拿走就可以了。」
「為什麼選這瓶?」他問我。
「那家會計師樓規模太小了。」他說,「我想加入馬曹會計師樓,它是全行最大的華資會計師樓。」
「難道女人就有嗎?」
他沉默。
曉覺坐在床邊,垂下頭。
「錢夠用嗎?」我問他。
我已經來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走。
夢夢用無線電話打給程疊恩,電話打通了,夢夢把電話交給我,我的手又在顫抖。
「我不想走。」我哭著說。
「爸爸害怕她會再出走,不敢逼她繼續念書。」
「這是什麼戰機?」我問老闆。
「當時是這樣想——」他說。
「在曉覺的房間裏。」我呆呆地說。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愕然。
我把二千元放在他的錢包裏,說:「你上班要用錢的。」
高海明幫了我忙。
「不,我八點半就可以走。」我說。
「附近好像有一檔,我去買。」我說。
她的名字叫程疊恩,她的信件上是這樣寫的,剛才車廂後面放著一疊信件,下車的時候,我像竊賊一樣,拿走了屬於她的信。其中一封,是電話費單,上面有她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她住在渣甸山。
「難道我沒有資格喜歡你嗎?」他反問我。
多少年了,我還是頭一次再到大浪灣,但曉覺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我喝了很多酒,高海明不是我的對手,很快便醉倒。
「下個月一號。」他說。
他說得對,我心裏根本看不起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和我的可能性。
「他打過電話回來,說晚一點回來,你隨便坐。」
「不用。」曉覺說。
這一天,在他公司的會議室開完會出來,經過他的辦公室,我終於看到他,一如往常,他低著頭砌模型。
曉覺決定畢業禮後第二天就回來,我沒告訴他我會去英國,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變心嗎?」
那個本來和我很近的男人,現在卻和我很遠了。
「我妹妹失蹤了,是離家出走。」
「用一半身家買雛菊?」
「你以為他會變嗎?」我制止她說下去。
「你說我是投資?」
「不要再說了。」我制止他說下去。
第二天,我硬著頭皮打電話給高海明,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噢,這是單據。」我把單據交給她。
「回家吧。」我跟她說。
我依然癡癡地等他。
「這裏的風很大。」高海明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你妹妹的事怎麼樣?」
他搖頭。
十年了,我不相信曉覺會離開我,他不是那種人,他不會離開我的。
「我不回家。」我說。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說。
「你來這裏幹什麼?」我問她。
「根本你覺得我很低格,對不對?」他沮喪地說。
曉覺回來了。
「我找程疊恩。」我說。
我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雨一夜未停。
「你不必為了恩義而留在我身邊,我需要的不是這些。」
「是我,邱歡兒。」我說。
「你還要跟我計較嗎?」
「她膽子很大呀,睡公園啦,睡賓館啦。」
「根本我和你一樣低格。」我含淚說。
「我不是離家出走,我辦完事會回來的。」
我在錢包裏找到一張我和樂兒的照片。
「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嗎?你說,除非世上沒有夏天——」我哀哀地問他。
她沒有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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