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人眼裏出A級

「我等你的好消息。」我說。
游潁真是體貼,她不會問我事件經過,只是想方法令我好過一點。
「我沒理由離開你還要你的錢。」
「大海有一輛開篷車嗎?」徐玉問游潁。
郭筍的體型並沒有她自己說得那麼糟,她的皮膚光滑雪白,在這個年紀,算是難得的了。她用三十六B,乳|房是下垂,不過不至於垂到腰部,大概是胃部吧。
常大海點了一根煙,挨在椅子上跟我說:「我是很愛她的。」
「可能是客人吧。最近有個客人很麻煩,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找我一次。」
「我從來不會做人家設計的衣服,這一次是例外。」陳定粱說。
「他在房裏睡著了,我在廚房裏打電話給你。」
陳定粱愕然地望著我,臉上竟然閃過一份喜悅,但瞬即又換上一張同情的臉孔。
「他不在。」我說。
游潁苦笑:「性感的內衣只能帶來一點衝擊,新鮮感失去了,也就沒有什麼作用。」
「真可惜,他們不可以經常吃到你做的蛋糕。」
「你不一定快樂,但我肯定比你痛苦。」
徐玉捧著一袋東西出來,興高采烈地告訴我:「我買到幾瓶法國礦泉水,我們到了法屬波利尼西亞。你年輕了十八小時!」
「我喜歡你這樣。」我撒野。
「你不知道我多麼羨慕你,你和大海可以一起生活,應該好好珍惜啊,不要懷疑他。」
「再見。」我向森揮手。
「為什麼不吃?」他問我。
「你還沒有睡吧?」她問我。
「晚一點我再打電話給你。」他說。
我到蛋糕店找郭筍,她正準備關店。
「沒有不勞而獲的。」我說,「想得到A級的男人,自己的表現最少也要有B級吧?」
「但她總是好像什麼都不緊張。」常大海說。
「那真要找一個男人來問一問。」游潁掩著嘴笑。
「慢著——」我想起還有一件事。
「那時你也許帶著兩個小孩子來。你的乳|房因為生產的緣故,比現在更大!」我取笑徐玉。
「他從來沒有告訴我。」游潁說。
晚上十二時,電話響起,不知道是陳定粱還是森,森說過會晚一點再打電話給我的,我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反正我的生日已經過了。我的三十歲生日就這樣度過。在這間森買的屋子裏的我,不過是他的一隻金絲雀,而我自己竟然一直沒有醒覺。
我們一起走到舞池,陳定粱不大懂得跳舞,只懂得搖擺身體。
我哽咽。
晚上,我終於接到森的電話。
「陳定粱不是跟你同月同日生的嗎?」徐玉忽然想起來,「要不要跟他說聲生日快樂?」
「你等我一會——」
「我可以不走嗎?難道你會邀請我進去坐?」
「我經常是處於下風的。」他說得怪可憐的。
「你沒事吧?」森問我。
「我還有一年零八個月。」徐玉一副慶幸的模樣。
我終於想到了,常大海說的,可能是香水那件事。
「另一隻香水?」
「為什麼你這樣認為?」游潁問我。
「這間餐廳的存在可能只是一個幻象。」我說。
「他敢收錢嗎?」徐玉得意洋洋地說,「他問起你呢!」
「早知那樣不捨得就不要分手。」徐玉說,「他們在樓下等我們。」
為什麼獨身的偏是陳定粱而不是唐文森?
「如果我現在跟你說我愛你,你會不會認為自己處於上風?」我問他。
十月的頭一個週三晚上,森買了大閘蟹來。
「還是找個人送去比較安全,要不要叫我們公司的信差送去?反正唐文森的辦公室就在附近。」
游潁表情很奇怪,先是愕然,然後笑容越來越甜。
「她爸爸進了醫院,是舊病復發。」
電話掛了線,會不會又是那個女人?
「我送你上去。」我大著膽子說。
「我很喜歡這裏的佈置,大概不會改動的了。」郭筍說,「你有新的電話號碼嗎?」
「你也是隨時會離開我,我不過是你生命中的過客罷了。」我難過地說。
「是什麼人?」
「我就送到這裏。」我膽怯起來,「謝謝你讓我送你回來——」
「原來你那天不是想跟我說生日快樂。」他的神色有點得意。
「她約了朋友吃午飯,你有時間嗎?一起吃午飯好不好?」常大海問我。
「你不相信的話,你現在說你愛我。」
我抱著信封,好像失而復得,我真的捨不得。
我拿起項鏈衝進洗手間。
「但看來是真實的。」郭筍說。
「不要。」我捉著他的手,「我昨天晚上終於清醒了,問題不在於你陪不陪我過生日,而是你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女婿,這是事實,永遠不會改變,我們相識得太遲了。」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他有點激動。
「我時常告訴宇無過我愛他。」徐玉說。
「我真的沒有想過,你喜歡買什麼便買什麼,我只要你陪我。」我伏在他的肩上,「我想在你的懷抱裏度過三十歲。」
我突然轉換話題,他好像有點意興闌珊。他沒有向我示愛,我總不成告訴他我有男朋友吧。森的身分特殊,我不想提及他,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擔心,我害怕有人認識森的家人或森的太太或家人,於是他們輾轉知道我和森的事。雖然這個機會很渺茫,我還是不想讓它發生。
我搖頭:「我不想它變成我們分手的紀念品。你已送了我一份很好的禮物,就是讓我在三十歲這一天清醒過來。至於生日禮物,不要讓我知道是什麼東西,不知道的話,我會每天想一下,想一下那是什麼東西,直到我老了,我仍然會在想,在我三十歲那一年,你買了什麼給我。這樣的話,我會永遠記住你。」
「我相信你昨天晚上在醫院裏。」我跟森說,「我知道你不會編一個故事騙我,你不是那種男人,如果你還編故事騙我,我會鄙視你。」
「我再求你一次,你不要走。」森站在我跟前,鄭重地放下男人的自尊懇求我。我沒有見過我的男人如此卑微地站在我面前,我一直是他的小女孩,小羔羊,如今他竟像一個小孩子那樣懇求我留下來。我的心很痛,如果你深深愛著一個男人,你不會希望他變得那麼卑微與無助。
「那人是你男朋友?」他問我。
我從床上起來,「走吧!」
游潁向我眨眨眼,示意我望望剛剛進入公司的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看來很年輕,大概二十三、四歲吧,穿著一件白色透視的絲質恤衫,及膝裙,她的胸部很豐|滿,她就是游潁說的那個三十六C的奧莉花胡。她正在跟一位秘書說話。
真的,如果不能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有錢又有什麼用?
森掛了線,我泡了一個熱水浴,浴後竟然整夜睡不著,在床上輾轉反側。森說,沒有愛,就不會內疚,是先有愛,還是先有內疚呢?他對妻子也內疚,那是因為他曾經愛過她嗎?
「你買這層樓給我的時候,是想著和我廝守終生的,既然我辦不到,我便要還給你,如果你不想賣,我會搬走。」
車子到了石澳。
「你沒事吧?」郭筍體貼地拍拍我的肩膊。
我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把那個堅硬的生日蛋糕拿出來。
「我很晚才去申請,新屋那邊到現在還沒有電話號碼。」
「什麼事?」
「我只會唱《I will wait for you》。」陳定粱嬉皮笑臉對著我說。
我在信差的背囊裏找到給森的信。
「你是她的兒時好友,她向來沒有什麼朋友。」常大海說。
「周蕊,你來了?用不著那麼快把電話還給我。」
「還有一個月,我就三十歲了。」我嗚咽。
「不。」常大海在想該用什麼適當的字眼表達他的意思,他對用字大概很講究,就像是在法庭上一樣,他想說得儘量準確。
「他可能想像我有一雙高聳的乳|房,所以發現真相後很恐懼吧。」
「聽說現在即使搬了屋也可以沿用舊的電話號碼。」
「世上大部分的怨偶也不是同月同日生的。」陳定粱說。
「哦——」女人有點兒失望。
「你——真的很難說,但看情形,你該是正室啊,且是未來律師太太。大海呢?」
三天之後,常大海在我的內衣店出現。
「他也不是那麼討厭,外型又不錯,說真的,不比你的唐文森差呀!」徐玉說。
這個時候,電話不適當地響起。
「真的嗎?」郭筍問我。
「我也這樣安慰自己。」
「不要走。」森抱著我說。
森沉默。
我看著他那個堅強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你這層樓要賣嗎?」郭筍問我,「我在地產公司看到這層樓放盤的資料。」
我和森在家裏吃飯,我發現他戴了一隻我從沒有見過的手錶,這件事情令我很不安,森也發現我一直盯著他的手錶。
「謝謝你,很好吃。」
「真的,我也有過一條腰。」她站起來,雙手叉著腰說:「我未結婚之前,腰肢只有二十二寸,生了第一個孩子,還可以保持二十六寸,生了第二個孩子,就每況愈下了。」
「很久以前,他提出過。這兩年,都沒有提過,他不提,我也不會提。或許很多人覺得我傻,既然跟他一起七年,便有足夠理由要他娶我,我不喜歡威脅人,我希望是他心甘情願娶我,而不是因為虛耗了我的歲月,所以娶我。這兩者之間,是有分別的。而且,我好像不像以前那麼愛大海了。」
「謝謝你。」徐玉好像很感動,「賣還是不賣,決定了沒有?」
「好吧!為了你,我暫時拖延著他。」我笑說。
「你跟唐先生吵架了?」郭筍問我。
「一個星期前。」
「是嗎?你叫他隨時找我。」陳定粱說。
陳定粱把一個紙袋交給我:「生日禮物。」
「不用了。」我說。
「我的新衣呢?什麼時候做好?」我問他。
「需要我幫忙嗎?」
「你在哪裡?」我問他。
「不用了。」我擲下電話。
「你等我一會兒。」
我氣結。
游潁坐上司機位,問我:「三十四A,你要去哪裡迎接三十歲?」
他把那件用紙袋包裹著的裙子交給我說:「你忘了帶這個。」
「你別這樣——」森拉著我。
我們把泥沙倒進三個空的礦泉水瓶子,再在沙灘上挖一個很深的洞,把空瓶子放進去,然後蓋上泥沙。
「我會給她們一個完成的日期。」
八時十分,森的電話還沒有來,他要在我的生日做些什麼?
「所以同月同日生也就沒有什麼特別。」
一個會讓男人在重要關頭跑掉的女人的觀察也不是太可信的。郭筍看錯了,森是不會跟我結婚的。
我換好衣服在家裏等森,森說下班後會打電話給我,然後接我去吃飯。
「他要跟宇無過見面,我們約好明天吃午飯,你也來吧。」
「既然以為我不在家,為什麼還打電話來?」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
有人開門進來,我穿好浴袍出去,是森回來,他抱著我,吻我的脖子。
「我不是說有一個朋友請我去舊生會的舞會嗎?我在舞會上認識了一個人。」
「是不是有第三者?」
「他可能正跟別人慶祝生日。」
見過陳定粱,我更愛森。
我點頭。
大海真的替我找到了一個單位。
「你連沙發、床、冰箱都留給我,我不用買了,這個冰箱還是新的呢!」郭筍順手打開廚房裏的冰箱。
「你知道也沒有用。」
如果森岳丈的病遲十八小時發作,我們也許不會分手,我會繼續沉迷下去。
「那麼現在總可以了吧?」我問他。
我猜對了。
「你說過替宇無過設計新書封面的,他回來了。」我轉換一個話題。
游潁追到來。
為什麼一切不能挪後一天?他總要在今天傷我?
我跑上樓,拿了自己的名片,再回到蛋糕店。
森連忙替我撈起項鏈。
「你說掛念我,我會飄飄然的,你現在處於下風了。」我戲弄他。
為了徐玉,我硬著頭皮傳呼陳定粱,他很快覆機,我把聽筒交給徐玉,由徐玉跟他談。
「沒想到我會做第三者?」
「我也不知道。」
「好像沒有一個地方是比香港慢整整一天的,最多也不過慢十八小時,夏威夷就是。還有一個地方,叫法屬波利尼西亞。」徐玉說。
「不是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嗎?」我淒然問他。
「你很少跳舞吧?」我問他。
我笑笑沒有回答,我認為我毋須告訴陳定粱常大海是不是我男朋友,他要誤會,就由得他誤會好了,用常大海來戲弄他,也是蠻好玩的。
森猛然抬頭,看到我眼裏有淚,用手背輕輕為我拭去眼淚,說:「別說傻話,蟹涼了,快吃。」hetubook•com.com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我問常大海。
凌晨三時,接到游潁的電話。
「是嗎?」我裝作不關心。
「所以租金也比這棟大廈同類的單位便宜。」女房東說。
「你一定以為我夾在兩個人之間很快樂。」
「是因為這十三萬三千二百二十五分之一的友誼。」我說,「世上大部分的眷侶都不是同月同日生的。」
「無論你多麼害怕,那一天早晚都會來。」我說。
「還沒有啊!我這個年紀,要交男朋友,當然比你們困難得多了。不過遲些日子我的朋友請我去一個舊生會舞會,也許有豔遇也說不定。」
他古惑地笑起來:「男人做得到的事,女人也該做得到。」
下班後,我經過一間地產公司,走進去問問我住的那間屋現在可以賣多少錢,想不到樓價比我買的時候漲了二十萬。他們問我是不是想賣樓,那個女經紀把名片給我。
「我剛想在蛋糕店附近找一層樓,與其賣給別人,倒不如賣給我,你可以省回傭金。」
「是嗎?」
「如果是盔甲,都穿了七年,但我們很好啊!」游潁顯得很執著。
「他真的不收錢?」我問徐玉。
「你還要問?」森慘笑。
終於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離開了男人,女人便要自己決定許多事。
「我知道中環附近有些單位面積只有二百多尺,租金不太貴,一個人住還可以。」大海說。
「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鬆弛的身體,我怕他們會走。今天晚上,那個男人走了。」郭筍沮喪地說。
「你想買樓嗎?」
常大海的德國制開篷車是紫色車身加白色篷的,車牌是AC八一六六。
可是,總是要分手的,他始終要回家。
「好吧。」他終於答應。
「經紀約過幾次,我沒有空。」
「喂!不要走!」我大聲呼喊。
他竟然從廢紙箱裏拾回我的草圖,他早就處心積慮要做一件衣服給我。
「人是越老越矜持啊!況且我還是不敢,之前的一個男人在看到我的裸體後便跑掉了。」郭筍尷尬地說。
「難道你要我等你嗎?」我反問他,「根本你從來沒有叫過我等你。你肯叫我等,也是有希望的,可是你連叫都沒有叫。」
我睡不著,走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氈酒和半打可樂,回到家裏,把氈酒和可樂混和,這是最有效的安眠藥。
我和常大海一起走下天橋,一個男人捧著幾匹顏色鮮豔的絲綢走上天橋,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顯得十分矚目。這個人突然停在我面前,原來是陳定粱。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快樂是用痛苦換回來的,我這五年的快樂,就是用痛苦換回來的。愛情有時候也是一種折磨,我們分手吧。」
「你的支票呢?」
「我認為你比從前更愛他。」我說。
「十八小時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他說。
「唐文森對你真的很好。」
我抹乾眼淚。
「你不想知道嗎?」我問森。
「支票是我簽名的,他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如果你先跟男人說我愛你,他就會認為你很愛他,你愛他比他愛你更多,那就好像你輸了。你是這樣想,對不對?」我問游潁。
有人來拍門,是郭筍。
「他什麼時候訂的?」我接過蛋糕。
「那跟你一樣,都是賣吃的呀!」
「慢著——」我說。
「他雖然不比唐文森差,可是比不上宇無過呀!」徐玉驕傲地說。
「跟你太太生一個小孩子,那樣才像一個家。」我淒然說。
「也許我的容貌保養得好,令他誤會了,以為我的身材也保養得一樣好。」郭筍笑著說。
我給他氣得啼笑皆非:「是不是我的身材走下坡之後,你便不再要我?」
「不——可——以。」我狠心地回答他。我認為我的確已經選擇了在最好的時間離開他。
「有些話是不用說出口的。」游潁說。
他沒有回答我。
「男人是這樣的,如果你跟他說你愛他,他就不會跟你說他愛你。」游潁說。
「我很喜歡這層樓,不如賣給我好嗎?」
「有幾次跟森做|愛的場面我是到現在還記得的。」我回憶說。
「全是鐵線和橡筋的功勞。」我說。
「不怕讓游潁看到誤會我們嗎?」我笑說。
「我送你回去。」他說。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住在哪裡?」
「我們去法屬波利尼西亞!我要年輕十八小時!」我在車廂裏站起來說,「那裏剛好日出。」
「孩子?」
「是嗎?你的年輕十八小時之旅好玩嗎?」我問他。
當我只有十六歲的時候,我以為三十歲是很遙遠的事,然而,三十歲卻來得那麼順理成章,迫近眉睫。一個女人到了三十歲,是否該為自己打算一下呢?我卻看不到我和森的將來。
「你別對他太絕情。」徐玉說,「我怕他不肯為宇無過設計封面呢。這是很重要的,他的書差不多寫好了。」
「你跟大海沒事吧?」我奇怪她為什麼又提到失戀。
「因為我當你是朋友,但我現在覺得你很討厭!」我站起來說。
我們一同走進電梯,電梯直上十二樓,我的心不由得越跳越急。是我要送他回來的,我卻不敢望他。
「常大海為什麼是A級?」徐玉問游潁。
「去哪裡都可以,我開了大海的開篷車來。」游潁說。
九時四十分,電話終於響起。
我跟常大海去吃四川菜。
「我來這裏度過我的四十歲生日。」陳定粱輕鬆地說。
「我說過我不會要的。」他把支票放在我面前。
「今天上午已經駁通電話了,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我寫下電話號碼給她。
我終於明白游潁不快樂的原因,她既想大海事業有成,可是,也害怕他事業有成之後,彼此有了距離。
「那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這是我做給你的。」郭筍拿出一個精巧的小鐵罐給我。
「那我應該做正室還是第三者?」游潁反問我。
游潁倚在房門說:「這裏已經賣了給別人,不捨得也要走。」
「我替你挑出蟹腮,這個部分很骯髒,不能吃的。」森挑出一副蟹腮扔掉。
「你對我那間屋真的有興趣嗎?」我問她。
「你的身材仍然很好,三十歲還可以保持這種身材是很了不起的。」森抱著我說。
「現在你可以考慮陳定粱吧?」徐玉說。
「我沒有把你當作過客。」
我仔細檢查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抽屜,確定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我走到床前,再一次不能自已地倒在床上,我為什麼竟然捨得賣掉森送給我的屋?就為了那一點清白和自尊?這裏曾是森送給我的一份愛的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帶走,能帶走的,只是我脖子上的蠍子項鏈。我伏在床上哭了。
「昨天晚上睡得慣嗎?」常大海問我。
「你跟他說不就行了嗎?他怎麼說?」
「他跟我說他很愛你。」
「怎麼會呢?這是我自己的天地。」
游潁跟我碰樽:「為你偉大的奉獻乾杯!」
「現在傳呼他嘛!宇無過的書趕著出版呢!」徐玉把電話放在我手上。
「謝謝你。」他欣然受落。
「你遇到朋友,我先走了。」常大海跟我說。
「宇無過等著他設計封面,你快跟他說。」徐玉催促我。
他不會再求我了,他不會再求他的小羔羊,因為這頭小羔羊竟然背叛他。
「你呢?你有好消息沒有?」我問郭筍。
吃完了蟹黃,剩下爪和腳,我不喜歡吃。
「蛋糕店的老闆娘肯買,你為什麼又遲疑?」游潁問我。
森緊緊地抱著我,鬆開我身上那件浴袍的帶子。
「游潁呢?」我問他。
「怎麼會呢?」他反問我。
我跑去接電話。
「陳定粱蠻有才氣呢。」徐玉說,「這本書對宇無過很重要的,如果暢銷的話,以後不愁沒有人替他出書。」
「哦。」常大海有點尷尬,「她有說是誰嗎?」
「世上到底有沒有A級的男人呢?」游潁問。
「同月同日生的人會有機會做情侶嗎?」他問我。
「你雙眼很浮腫。」他老實不客氣地說。
「這是束得最厲害的一套,可以選擇出席重要場合,或要穿緊身衣時才穿在裏面,平時可以穿一些不太緊的。」我說。
「我希望你以後會找到幸福。」他說。
她沉默了十秒鐘。
「在醫院裏。」
我把支票交給她。
陳定粱的反應有點兒尷尬,他大概以為常大海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正在猶豫該不該跟我打招呼。
凌晨三時多,樓下傳來一陣陣蛋糕的香味,郭小姐通常在早上七時才開始焗蛋糕,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傳來焗蛋糕的香味呢?我穿上衣服,走下去看看。
「為什麼是A-?」我問游潁。
「想起你跟我同月同日生,想跟你說聲生日快樂罷了。」我淡淡的說。
「湯很燙呢!」我說。
「你別叫我郭小姐,我的朋友都叫我郭筍。」
「當你的身材走下坡,我也已經變成一個禿頭的胖老頭了。」
「為什麼?」
「不,我是想跟你說生日快樂的。」我堅決表示,我才不要讓他自鳴得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
「等你四十歲時,我們再來挖出這三個瓶子。」徐玉說。
「誰叫你弄?我來弄給你吃,你什麼也不用做。」
「你也從來沒有告訴他你愛他,對不對?」我問游潁。
「我也奇怪自己這麼大方,是不是我已經不愛他?」
「我跟他分手了。」我說。
「是的。」
「很多女人不要一個男人時,會帶走他的錢。」
「A-。」
「我沒有偷看。」
我忍不住哭:「你把我弄哭了。」
我拿出一條紅色鑲花邊的女裝圍裙給他,是入夥前買的,我只穿過幾次。
法屬波利尼西亞?那個比香港時間慢十八小時的地方?陳定粱竟然在那裏。
「你給常大海什麼級數?」我問游潁。
「最後關頭?」
「你暫時拿去用吧!」大海說。
話還沒有說完,森一把拉著我,把我拉到後樓梯。
「還有一小時就是午夜十二時,我們到哪裡慶祝好呢?」徐玉問我。
「你丟在廢紙箱裏,我在廢紙箱裏拾回來的。」
「不用了。」女人掛了線。
「跑掉?」我嚇了一跳。
「由我來作主吧,我知道你穿什麼衣服好看。」
「二百八十萬的支票拿去郵寄?不太安全吧?」
「我想又怎樣?」
「昨天晚上去哪裡玩?」珍妮問我。
「那你愛他吧!」
我在蛋糕店外拍門,不一會兒,郭小姐來開門,她的頭髮有點亂,樣子很憔悴,臉上的口紅也化開了,她平時打扮得很整齊的。
「生日禮物?」我訝異。
森站在那裏,仿佛受到了平生最嚴重的打擊,他把雙手放在口袋裏,苦笑了一陣。
「如果可以,我真想割走這塊肚皮。」郭筍悻悻然說。
我抹乾眼淚,回到座位。
「明天才有人來安裝。」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也不一定做得成情侶,大部分的情侶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說。
「不然你以為是誰送給我的?」
「你為什麼不跟他說話?」徐玉放下聽筒。
「等你離婚後,你再找我吧。」我說。
「他為什麼要告訴你?」游潁問我。
「彼此彼此,不過你的生日應該過了吧?」
「她是那種令你很難開口說愛她的女人。」
「律師樓有一輛客貨車可以用。」游潁想起來。
「我想重新開始嘛!」我笑說。
常大海搖頭說:「我有勇氣告訴你我很愛她,但沒有勇氣告訴她。」
「我回來了!」陳定粱說。我的頭痛得很厲害,糊糊塗塗的說:「是嗎?」
「昨天晚上我真的在醫院裏,你不相信,我也無話可說。」森沮喪的說。
陳定粱的表情十分愕然,他想不到我會罵他。
「我希望我的男人是第一流的。」我說,「我要他是A級。」
「這個車牌是他爸爸給他的,不是什麼幸運車牌,只是夠老罷了。你不說,我也想不起AC就是A Cup。」游潁說。
森沒有哭,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哭,他不是會哭的男人,我太高估自己了。
「對,要去你也會選擇雪堡。」
「你不要再對我那麼好,回家做個好丈夫吧。」我有點兒激動。
「你要無名無分跟他一生一世?」
電梯門緩緩關上,我在縫隙中看他最後一眼,跟他回家的女人永遠不會是我。
「是。」我斬釘截鐵地說。
我把信封放在皮包裏,把皮包抱在胸前,走路會內衣店。內衣店關門,安娜和珍妮都走了,我終於提起勇氣打電話找森,他在公司裏。他聽到我的聲音很高興,我約他見面,他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喜歡到哪裡,我選了那一間我們常去的法國餐廳。
「我就租下這個單位。」我說。
「是這樣。」他有點失望。
「我想睡。」我說。
「所以說,努力而又得到回報已經是很幸福了。」我說。
森站在那裏猶豫。
「是嗎?既然他肯為你設計封面,也就不用我跟他見面了。」
「麻煩嘛!」我說。
我對於他的出現有點兒奇怪。
「你怎麼知道?」
「常大海今天找過我。」我跟游潁說。
「這——」我猶豫。
「你對男人有什麼要求?」游潁問我。
「會暢銷的。」我說。
「搬回家裏住或者另外租一個地方吧。」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賣。」徐玉說,「留作紀念也是好的,這裏有唐文森的氣息嘛!」
「回來香港,不就打回原形了嗎?」我沒精打采地說。
「讓我送你回家好嗎?」我問他。「我從來沒有送過你回家,你從來不讓我接近你住的地方,你住在哪一座、哪一個單位,我也不知道。現在你應該放心讓我送你回去吧。不用再擔心我會發神經上門找你。」
「只是相隔幾條街,真不知道怎樣搬。」
「怕什麼!」游潁把常大海的電話放在桌子上,「你第一天搬進來,人地生疏嘛,有事要求救怎麼辦?況且只是一天。」
「她這樣對你說?」常大海似乎很高興。
我差點把嘴裏的茶吐了出來,郭筍這句由衷之言真是太好笑了。我正想掩飾我的笑容,郭筍自己卻首先笑出來。
「為什麼你總是在最快樂的時候流淚?我們現在一起,不是應該開心才對嗎?」森惆悵地問我。
「對不起。我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自己。」
「唐文森送了什麼生日禮物給你?」游潁問我。
「你不嫌太吵嗎?」游潁問我。
「千萬不要——」他說。
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人真的為了年輕十八小時,而從一個地方飛到另一個地方呢?可是,從另一個地方回來的時候,不就立即老了十八小時嗎?偷回來的十八小時,也真是歡情太暫,很快就會打回原形了。
「你不要對我這樣好。」我說。
「要不要我們陪你去悲傷一晚,或者一個月?」
「我認為擁有三十寸腰比三十歲沒有男人更糟。」徐玉說。
「不。有些女人好像真的會不勞而獲,她們什麼也不用做,甚至不是很愛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卻對她如珠如寶。」游潁說,「有些女人即使很努力,卻事與願違。」
「我也有過一條腰。」她說。
「我以為你不會考慮那個單位。」游潁說。
「我來幫你。」我站在她身後,替她按摩肩膊。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哭過,他越叫我越走。
追出大廈,我發現他背著一個背囊走在幾十碼外的人群中。
我衝進洗手間裏痛哭,我不能在他面前哭。為什麼總是在離別時有難以割斷的感情?我真的恨他不肯離婚。
「要今天晚上才知道。」我說。
「你這幾天怎麼樣?」他問我。
「或許我們只是習慣了一起生活,不想重新適應另一個人。」
「你是說她在車廂裏嗅到另一隻香水的味道,不單沒有質問你,反而大方地問你,哪一隻香水比較香?」我問常大海。
我記得陳定粱是在成衣集團裏當設計師的,怎麼會替人做起衣服來?
「如果我可以接受你的婚訊,那我就是不再愛你。」
原來是森,我早就應該猜到。
「我自己買的。」他說。
大閘蟹蒸好了,森小心翼翼地為我打開蟹蓋,金黃色的蟹黃滿溢。
「我三個月前就過了三十歲,終於輪到你!」游潁幸災樂禍。
「三十歲生日快樂!」游潁跟我說。
「真是差勁!」
「或者你說得對,我應該開心,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不到你。」我說。
在這一個晚上,這一聲「掛念你」好像來得特別溫柔和動人,我覺得我們畢竟比游潁和大海幸福,他們可以住在一起,卻各懷心事。我的心事,森都知道。他的心事,我唯一不知道的,是他對太太的真實感情。
「對不起。」我說,「我不應該說你討厭,『討厭』這兩個字在我來說是很親密的,你不配讓我討厭,你是可惡!」我掉頭便走。
第二天下午,郭筍果然來到內衣店,我在試身室內看到她的身體。
我也許永遠不會去雪堡,一個人去沒意思。
「但你沒有欠我錢。」我說。
「他會搬進來住嗎?」
「他說不明白我說什麼。」
「你是不是搬了家?」他坐下來劈頭第一句便問我,「你搬到哪裡?」
十一月三日早上九時,有人拍門,我去開門,是郭筍,她捧著一個玫瑰花形的蛋糕站在門外跟我說:「生日快樂!」
「你知道我為什麼離婚嗎?」郭筍問我。
「你跟你的男朋友分手時想起我,這就是特別之處。」他堅持。
「我是很喜歡,但你不想賣的話,絕對不用勉強。我以前也賣過屋,那是我婚後跟丈夫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賣的時候也很捨不得。那間屋在郊外,有些地方曾經出現白蟻,但到我搬走的前一晚,我竟然努力去找出那個白蟻巢,看著牠們蠕動。我本來是十分討厭屋裏的白蟻的,要走的時候,卻愛上牠們。我很明白要放棄一間屋的心情。」郭筍溫柔地說。
我走出電梯,漫無目的地走上一條行人天橋。
「那個奧莉花胡是不是用姬先蒂柯的?」我問游潁。
「好漂亮的裙子!」游潁在我睡房的床上發現陳定粱做給我的裙子。
「不是吵架那麼簡單。」郭筍提起森,又令我很難過。
晚飯之後,我們到灣仔一間的士高消遣。有人起哄要陳定粱唱歌。
「我想把那層樓拿去放盤。」我說。
「你以為她不會相信你愛她?」
陳定粱沒有覆機,男人都是在女人需要他的時候失蹤的。
新屋裏有一張兩尺半乘六尺的床,因為是貼著牆而造的,為了遷就牆角一個凹位,床角也造成一個凹位,可惜手工很差,那個凹位和床之間有一條縫隙。我拿出森買的床單,鋪在床上。床太小而床單太大,要重疊一次。
「一心要年輕十八小時,為什麼還要打電話回來?」我問他。
「不要一個男人,何必要他的錢呢?」我說。
「我求你不要逼我。」森堅持不肯收。
我剛才聽到這個女人說話,她的聲音不太像昨天晚上打電話找常大海的女人。
「這不是他的手提電話嗎?」
電梯門打開。
「明天我們一起去大嶼山吃素。上了年紀的人只能有這種拍拖節目,不過我們打算遲些一起去學交際舞。」
「是嗎?那他為什麼不先跟我說?」
「歌譜裏沒有這首歌。」我說。
「可能是我比較用心做呢!所以不要問我什麼時候做好。」
「我在法屬波利尼西亞。」
「我的無線電話沒有帶在身邊。」游潁說。
「這一位粥店東主要是再敢跑掉,你就宰了他!」我跟郭筍說笑。
陳定粱點頭。
「大海又再在做|愛時睡著了,況且我們做|愛的次數越來越少,最近似乎大家都提不起興趣。」
「這是什麼東西?」
「多少錢?」
「那大海怎樣回答你?」
「相信我。你的腰不算很粗。」我看她的腰大概也是三十寸左右。
「好凶啊!」他拉著我雙手。
「鼻子太靈敏也是個缺點。」我笑說。
「原來一個好身材的女人是由許多鋼線造成的!」郭筍一邊付錢一邊說。
「常大海是很想聽你說的。」我說。
「還說我不緊張他?」游潁生氣。
森用力抱住我說:「不要走!」
「小姐,你搞什麼鬼?你從十五樓跑到地下,累死我了!你不捨得把錢還給唐文森嗎?」游潁喘著氣說。
回到家裏,我泡了一個熱水浴。這個時候,有人拍門,是郭筍。
「郭筍這名字很特別。」
「謝謝你。」我衷心地說。
「除非我死了。」他說。
「真實的東西有時候也太遙遠了。」我說。
徐玉跳上車說:「三十二A,開車。」
「我順道送一位女檢察官一程,那種香味大概是她留下來的。」
「為什麼?」
「那好吧。」他吐出一口氣。
我並不想那麼快賣出去。
我沒有跟徐玉和宇無過吃飯,徐玉飯後來內衣店找我。
「兒子在英國,女兒在美國,都有自己的生活。」
「謝謝你。」
「別說客套話嘛!沒有愛情的時候,友情是很重要的。如果我失戀,我會搬進來住的啊!所以現在要幫忙。」
「她不吃醋的。」
「她特別愛親近大海,討厭!」
「七年前的一天,我在法庭上看到他,便愛上了他。他在庭上光芒四射,那時,他不過是一個新入行的律師,我已給他A級。」游潁說。
一部電梯停在頂樓,另一部電梯已下降到五樓,我沿樓梯跑下去。
「把地址寫在上面。」游潁拿了一支筆給我。
「那我們去跳舞,賞面嗎?」他跟我說。
「這是什麼地方?」郭筍指著牆上那幅森砌的雪堡的天空。
「不准脫下圍裙?我這樣子很不自然。」
我打開皮包,讓游潁看看我開的一張支票。
「怎麼樣?」我問徐玉。
「真的不會?」
「你今天晚上不要脫下圍裙。」我擁著他說。
「怕什麼?我要你穿。」我強迫他穿上圍裙。
「你在哪裡?」我問他。
「你這麼大方?」我奇怪。
「你是不是已經決定了?」他再一次問我。
「已經過去了。」我說。
「我不想在森身上得到任何利益。」我說。
這個女人的聲音很甜膩,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她到底是什麼人?她跟常大海有什麼關係?游潁認識她嗎?她會不會是常大海的秘密情人?
「剎那間想不到。」
「電話呢?為什麼沒有電話?」游潁問我。
「二百八十萬啊!真是可惜!」游潁好像比我更捨不得這筆錢。
「你為什麼會賣起蛋糕來的?」我問她。
我叫郭筍試穿一套新的胸圍、腰封和短束褲,我出盡力才將腰封的扣子全扣上。
我反倒是無話可說,我差一點就支援不住,求他留下來了。
「喂——」我接電話。
我聽到「好消息」這三個字,一點心情也沒有,唯有強顏歡笑。
「你做人就是壞在太有良心,你根本不用賣掉那層樓。」
我真是服了游潁,這句話總得有一個人先開口吧,難道要等到死別那一刻才說?我不會吝嗇這句話。
「不,是我自己焗的,你來看看!」
我本來是想把這層樓賣掉的,但突然有一個人說要買,我卻遲疑起來。
「大海,你把你的無線電話暫時借給周蕊。」游潁跟大海說。
「廚房?」
「情侶的眼神也不是永遠一致的。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這裏只有你一個人?」
我的心好像快要裂開,我做夢也沒想到我竟然來到他的巢穴,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巢穴。如果那個女人突然從裏面走出來或者從外面回來怎麼辦?
「那你怎麼做?」
「我不會弄大閘蟹。」我說。
「胸部?不要說了,已經垂到腰部,現在這個樣子,只是騙人的。」郭筍苦澀地笑。
「上次見面沒聽說你自己創業。」我說。
「我穿什麼衣服好看?」我好奇地問他。
森準時出現。
「就像有些律師,你不會對他說真話,因為你不知道他會怎樣想,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你的真話。」常大海終於想到怎樣解釋。
「什麼也不做,我在享受年輕的光陰,這是我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郭筍見我不肯多說,也不再問。
「可是,不吃醋也就很難讓人瞭解。」常大海苦笑。
「不。」我不想跟陳定粱見面。
「沒有進步,算不算退步?」
「你要搬到別處?是不是要結婚?」
「還沒有。」我說,「在這裏附近的,不是租金太貴,便是面積太大。」
「吃醋不一定是緊張一個人的表現。」我說。游潁表面上不吃醋,其實是害怕讓常大海知道她吃醋。
「那就好。」我說。
我走進電梯裏,陳定粱用手擋著電梯門,我不知道哪來的氣力,狠狠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陳定粱踉蹌退後,電梯門關上。
「這麼巧?」我諷刺他。
森拿起一支吃蟹腳用的幼叉仔細地為我挑出每一隻蟹腳裏的肉。他專心一意地挑蟹肉給我吃,卻忘了自己的那一隻蟹已經涼了。我看得很心酸。
我不禁失笑:「據我所知,她是很緊張你的。」
「是在哪裡買的?」她問我。
「如果是真的,也沒有必要否認。」他驕傲地說。
「我欠你太www.hetubook.com.com多。」他說。
他失笑:「今天下午經過國貨公司,看到大閘蟹很肥美,便買來一起吃,沒有特別原因,你又懷疑什麼?」
「為什麼你和大海好像作戰似的,大家都穿上盔甲?」徐玉忍不住問游潁。
我把蠍子項鏈放在水龍頭下面沖洗,再用一塊毛巾抹乾,那個扣有點鬆,所以剛才掉下來,我實在不該戴著這條項鏈來。
我打開蓋子,原來是曲奇餅,我吃了一塊。
「今天晚上吧。」我說。
「生日快樂——」森終於無奈地吐出這四個字。
「你不是你自己說得那麼差的。」我安慰郭筍。
「她告訴你了?」
森無言。
我還是第一次到他住的地方。以前有很多次想過要走來這裏等他,這一次,終於來了,心裏竟有點兒害怕。
他的店就在接近上環的一個商場內的一個小鋪位,只有幾百尺地方。
「是啊!如果不是嗅到香水的氣味,今天便不會睡不著。」
「我也祝你永遠堅挺,你負荷較重嘛!」我跟徐玉說。
「我不是。」我抹乾眼淚說,「我只是厭倦了謊言。」
「你不要走。」他說。
我放下電話,走到窗前,森走出大廈,看到他的背影,我終於忍不住流淚。他時常說,我們早點相遇就好了。時間播弄,半點不由人。既然我們相遇的時間那麼差,分手也該找一個最好的時間吧?
「她近來買了很多這隻牌子的內衣,我想她很喜歡這隻牌子吧。」
陳定粱當然不是瘋狂的愛上我,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男人瘋狂的愛上我。即使是跟森一起的日子,我也不認為他是瘋狂的愛著我,或許他曾一度瘋狂,但還是不夠瘋狂,如果他瘋狂,就會為我而離婚,他終究是清醒的。和森相比,陳定粱就不算什麼了。
「周蕊!」陳定粱竟然追來。
「喂?」我接電話。
一名信差正要出去,游潁把信封交給他說:「送到這個地址,要親自簽收的。」
「當然歡迎,你想做一件什麼的衣服?」
這一頓飯,無聲無息地吃完。我太理想化,我以為一對曾經深愛對方的男女可以在溫柔的燭光下分開。偏是因為曾經深愛,見面時無法瀟灑,只有互相再傷害一次。
「總之我知道,你們大家都緊張對方。」
「雖然不至於認為你將來會做賢妻良母,的確也沒想到你做了第三者。我記得在我搬走之前,你是一個很獨立的女孩子。」
「橡筋和鐵線真是偉大發明!」郭筍讚歎。
「她似乎不是太緊張我。」常大海終於說得清楚明白。
「剛才那個不是你的男朋友。」陳定粱接過我手上的布匹說。
「比徐玉還厲害。」
「算了吧,是生日禮物。」
是的,我仍然能嗅到森的氣息和我們在床上纏綿的氣味。
游潁走到接待處拿了一個信封。
「租金便宜嘛!自力更生,就要知慳識儉。」我說。
她帶我到廚房,從焗爐拿出一個剛剛焗好的蛋糕,是一個很漂亮的芒果蛋糕。
離開餐廳之後,我和常大海沿著行人天橋走,我一直以為只要兩個人都愛對方,就可以好好的生活,原來不是這樣的。有些人,心裏愛著對方,卻不懂得表達。
這一天,徐玉和游潁買了外賣來陪我。
我點頭。
「為什麼不會?」徐玉說。
「你不會想到的。」
「如果女人的年歲也像胸圍尺碼就好了。」游潁說,「三十歲也分為三級,有三十歲A、三十歲B、三十歲C。三十歲可以過三年。」
「好的。」他答應我。
「你——你竟然把這匹布交給我?」我怪他不夠體貼。
我拿了幾件漂亮的真絲吊帶睡衣讓常大海挑選。他很快便選了一件粉紅色的,果然有律師本色,決斷英明。
「我怕你接電話。」他說。
「這層樓我會拿去放盤,賣出之後,我會把錢還給你。」
「我最懷念的是我和森最後一次做|愛,那一次,大家都很開心,在分手前能夠有一次愉快的性|愛,那是最甜蜜的回憶。」我說。
「很漂亮,我也想在這間餐廳裏賣我做的蛋糕。」郭筍細意欣賞那幅砌圖。
「快到了。」他走入一個商場。
「我可以轉告他。」我說。
「我不知道。」
「那些性感的內衣不管用了嗎?」
「不要緊,我可以用五年時間陪你悲傷,但你有五年時間悲傷嗎?五年後,就是三十五歲了。」游潁說。
「恭喜你。」我跟陳定粱握手。
「你男朋友很疼你啊,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是十多年前買的,最近再拿出來戴。」
我低下頭喝湯,不知怎的,我的蠍子項鏈突然鬆脫,掉到那一碗菠菜湯裏,湯濺到我的衣服和臉上。
「這是詛咒還是祝福?」我問她。
「我在大海的車廂裏嗅到另一隻香水的氣味。」
「如果有A-,我要給宇無過A+。」徐玉說。
跟游潁分手後,我回到家裏,飛奔到我的床上,用身體緊貼著床單,我真懷念我和森的最後一次,可惜新屋太小了,我不能帶走這張床。
「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
「你想我告訴她嗎?」我想知道常大海是不是想我把他的意思轉達給游潁知道。
「誰叫我捨不得離開你?你會累死我的,有一天,你不要我,我就會變成一個又老又胖又沒有人要的女人。」
「很開心。」我說。
「我轉工了,自己做設計,生產自己的牌子。」
「是你首先不愛我。」
「你是說她不值得被愛?」
「你打算親手交給他?」游潁問我。
「我要帶走的東西只有很少。」我說。
我真懷念他的吻,以至於無法拒絕。
「我辦不到,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郭筍走了之後,森打電話來。
「我旁邊有人啊!」他說。
「最好有D Cup。」徐玉說。
「我掛念你。」
「你害怕讓我知道你住在哪裡嗎?」
「他說不會。」
第二天早上,森打電話給我,我沒有把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告訴他,他一定不會喜歡我經常坐一個男人的順風車回家,而且這個男人還向我示愛。
「有什麼比三十寸腰更糟!」我說。
「不要緊。」陳定粱說。
「我就住在這裏。」他說。
「我們分手吧!」我說。
「A級的男人配A Cup的女人,天衣無縫。」徐玉說。
她這麼坦白,我不知道怎樣安慰她。
「我想再問你一次,你會不會離婚?」我突然有勇氣問森。
「我剛剛打電話回來看看有沒有人傳呼過我。」
「他是不是已經瘋狂的愛上你?」徐玉問我。
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出奇地冷靜,我不要再為這個男人流下一滴眼淚。我說過三十歲離開他,現在真的變成事實。
「我並不想盯著你的手錶。」我哭著說。
「有一個女人。」我說。
「我爸爸喜歡吃筍,所以叫我做筍。」
森抱著我的臉吻我。
「那你為什麼要傳呼我?」
「是唐先生。」郭筍說。
「我給你的東西就是你的。」
「那祝你好運!」
「我不是說過不想知道的嗎?快回去吧!我不想看到有一個女人從屋裏走出來。」我走到大堂按電梯掣。
「怎麼樣?還是不批准嗎?」
「要不要寫一張字條給他?」游潁問我。
「祝你生日快樂。」我說。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
「過得開心嗎?」他仿佛在探聽我。
從A變B,原來也不是好事,三十六A的徐玉,會不會有一天變成三十六B?
「我也曾問過森,長時間跟同一個女人做|愛,會不會悶。」
「不必了,我不想再要你的禮物。」
「這麼晚,你還沒有走嗎?剛才蛋糕店關上門,我以為你走了,進來坐。」我說。
「不要哭。」森拿出手帕替我抹眼淚。
在電梯大堂,她才肉緊地捉著我的手說:「很誇張是吧?」
搬屋前的一夜,我收拾東西,大部分家私都不能帶走。床不能帶走,我把床單和棉被帶走,棉被是在秋涼時森買給我的。我把那幅「雪堡的天空」從牆上拆下來,用報紙包裹好。
「我買了一份生日禮物給你。」他說。
「我是不是應該光顧你做一件衣服呢?當作賀你新店開張。」我說。
「我們離婚了。」
「我只能夠做到這樣,你是別人的女婿,這個身分我實在沒有辦法忘記。在那一邊,在所有家庭聚會中,你正在扮演另一個角色,那是我看不見的,但我只要想像一下,便覺得很難受,這種心情,你也許不會明白。」
我期望他會給我一個很完美的答案,但他沒有。
「想想那天也真是很滑稽的。」郭筍掩著嘴巴大笑。
「什麼時候做好?」
「我不恨他。」我說。
「這是你第一次煮東西給我吃。」我說。
腰的問題很容易解決,只要用腰封便可以收窄三寸。
森不明白,我多麼願意為他蹉跎歲月。我不介意蹉跎歲月,但我忍受不了他屬於另一個家庭。他不是屬於另一個女人,而是屬於另一個家庭,是多麼牢不可破的關係!我無力跟一個家庭抗爭。
「我的男人已是A級。」徐玉躺在沙灘上幸福地說。
「討厭的東西。」我說。
「為什麼我沒有?」
「我還有時間,你要去哪裡?我替你拿一匹布。」我說。
「你為什麼要選擇今天晚上煮東西給我吃?」
「我看得出來。」我說。
「有沒有人來看過樓?」她問我。
「你不吃醋,他會以為你不緊張他。」我說。
森望著我不說話。
「我比你年輕,不用找個地方年輕。」
我搖頭。但我豈能瞞得過他呢?哭過的眼睛,無論如何也不會澄明。
「我也祝你今天晚上玩得開心。」
「你不是很緊張他的嗎?」
「有多少男人肯買一層樓送給女人,而那個女人又不是他太太?律師樓辦很多樓契,買樓給女朋友的男人真是少之又少,肯定的,也不肯一次過付款,只是分期付款,一旦分手了,就停止供款。那些有錢的,讓情婦住幾千尺的豪宅,屋主卻是他名下的有限公司。我跟常大海現在住的這一層樓是聯名的,兩個人一起供的。」
「你繼續為唐文森奉獻!」徐玉說。
我已經三天沒有聽過他的聲音了。
我急忙安慰游潁:「是不是我說錯了話?」
「我知道你會這樣的。」徐玉走到床邊。
「我是他的朋友。」女人輕快地回答。
「你丈夫不反對你出來工作嗎?」
我點頭。
「是開粥店的。」
「我睡不著。」我說。
「不,他只是悄悄弄響傳呼機,說有人傳呼他,匆匆跑掉而已。」
我為賣不賣這層樓而掙扎了多天。
「只是想說一句生日快樂?」他質疑。
「喂,周蕊,你是不是找過我?」
「你不是偷看的話,怎會知道?」
「我以為你不在家。」森說。
「謝謝。」我笑著說,「我就是想聽這一句話。」
我換好衣服上班去。
「只是他們很少機會遇上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罷了。兩個人同月同日生的機會率是十三萬三千二百二十五分之一。」陳定粱說。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一種女人被男人愛著,卻令男人不想表白。
「生日怎麼過?」第二天,游潁到內衣店找我。
我和森的太太會長得相似嗎?這是我經常懷疑,也渴望知道的。
游潁有點愕然:「他找你有什麼事?」
「這間屋要賣掉真是可惜。」徐玉說。
「好吧,我很快就回來了,我回來再找你。」
「我知道了。」
「離婚之後,我交過兩個男朋友,但每次到最後關頭,我都逃避。」郭筍說。
「金錢有時候也只不過是一個數位。」我說。
「為什麼不多去幾間地產公司?這樣的話,可以多些人來看樓,快點賣出去。」游潁說。
也許是太需要安慰了,游潁又是我的兒時好友,於是我把我和森的事告訴她。
「這幾匹布很漂亮。」我用手摸摸陳定粱捧在手上的一匹布,「料子很舒服。」
「我說過會陪你過生日的,過去的三年也是這樣。快告訴我,你喜歡什麼禮物?」
「要先穿上圍裙。」
「做好之後我會告訴你。」
森望著我,抵著嘴巴,說不出口。
「你要去哪裡?」我問陳定粱。
「我還有一個拍檔。」
「郭小姐,這個蛋糕很好吃。」我稱讚她。
我把支票交給他,「還給你的。」
「你是誰?」我問她。
「你看到衣服後便會知道。」
「我送你出去。」游潁不想在大海面前跟我談論那個女人。
我全身發軟,我竟在他家門外跟他接吻,那個女人就在咫尺之外。我們竟然做出那麼瘋狂又驚險的事,森一https://m.hetubook.com.com定是瘋了。
「這襲裙子好像似曾相識。」我說。
「是嗎?有多少次?」游潁笑著問我。
「由於不想處於下風,所以你也裝作不吃醋,對不對?」我問游潁。
森穿上圍裙的樣子很滑稽,我忍不住大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圍裙,穿上圍裙的森,才好像真真正正屬於這個家。
「我才不嫁給他!」我故意裝出一副不恨嫁的樣子。
我也想過打電話找他,也是明知他不在的時候想打電話給他。我們都害怕跟對方說話,但是接通對方的電話,卻是一種安慰。
也許游潁說得對,我經常渴望可以跟森共同生活,卻沒想到,今天我們相愛,愛得那樣深,正是因為我們不能一起生活。一旦朝夕相對,生活便變成惱人的一連串瑣事。
我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中午,電話響起,也許又是森,他好像不肯相信我真的會離開他。
「你跟他還沒有?」我向郭筍打聽她跟粥店東主的關係。
「關上窗子不就行了嗎?況且這條行人天橋也有休息的時候。」
我開始明白,不忠的人是可憐的,他們不是故意不忠,他們是害怕寂寞。要很多很多的愛才可以令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忠貞。若我沒有這許多愛,我一定忍受不了寂寞。
「是在你生日的那一天分手的嗎?」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他咄咄逼人。
陳定粱也許以為我在最失意的時候想到他,是對他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這也許是真的,但我不想承認我在失意的時候想起他。更合理的解釋可能是我知道他對我有特殊的感情,他幾乎是我唯一的男性朋友,而我在那一刻剛想尋求一點來自異性的安慰,所以想到他。
「我年輕的時候身材很迷人!」郭筍陶醉在回憶裏。
「是啊!總好過分手時已經不記得上次是什麼時候做|愛。」
郭筍用手去捏自己腰部的兩團贅肉:「我的腰也像往事一樣,一去不回了,真正是往事只能回味。」
「如果森不是已婚,我會給他A++。」我躺下來說。
「放手!」我甩開他的手。
「那就不用跑到老遠的地方去年輕,其實也不過十八小時。」
一個星期之後,陳定粱完成了封面,交給宇無過,徐玉拿來給我看,書名叫《殺人蜜蜂》,封面是一隻手繪的蜜蜂,是陳定粱親手畫的,畫得很漂亮,有一種驚慄感。
「說穿了,白蟻和愛情一樣,都是侵蝕性極強的東西。」我苦笑。
「我明天還要上班,我不去了。」我說。
森放開雙手沒有說話,他又能說什麼呢?我和他都知道有些事實是不能改變的。
「難道你永遠不要孩子嗎?」
「游潁近來是不是有心事?」常大海問我。
「再見。」森開門離開。
「我要還錢給你。」
我知道森並沒有把我當作過客,我只是覺得我的身分最終也不過是一個過客。我以前不知道名分對一個女人的重要,遇上森,我才發現名分也是很重要的,單有愛情是不夠的。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有些女人沒有愛情,仍然握著名分不肯放手。既然沒有愛情了,名分也死要抓住,一天保住名分,始終還是他的人,還有機會等他回來。一個男人對女人最大的歉疚,也許是不能給她名分,所以他用許多愛來贖罪。
森凝望著我,不發一言,他大概知道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你不想結婚的嗎?」游潁問我。
「你為什麼討厭我?」
陳定粱拉了班上另外兩個女孩子跳舞,他跟她們玩得很開心,他好像故意要我妒忌似的,可惜我並不妒忌,明知他不喜歡她們,我為什麼要妒忌?
「還沒有開始,我說過不要催促我。」
這天是最後一課的時裝設計課,這一課之後,這個課程便結束。班上十幾位同學早就約好今天晚上請陳定粱吃飯,並且一起狂歡。
是陳定粱打來的。
我試了一口,蛋糕很美味。
「我拿去郵寄。」我提不起勇氣約森見面。
「你說過到了三十歲就會離開我。」他說。
這一夜,我等我的樹出現。
「他還沒有向我求婚,所以只得A-。」游潁伏在沙灘上說。
「AC不就是A Cup嗎?」我突然聯想到。
「好呀!宰了他,用來煲及第粥。」
「就是好幾次嘛!」我臉紅。
「四十歲,太可怕了!」游潁掩著臉說。
「你怎麼知道我傳呼過你?」
他竟然說得那樣直接。
「這也是一種奉獻。」我說。
「你那樣愛我,是不是因為內疚?你用不著內疚,因為那是我咎由自取。」我說。
「我也有好幾次,有時想想也很無奈,我和大海最開心的那幾次都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他怎麼說?」
「我想你扮成一朵花來見我。」我說。
「你衣服上還有污漬。」森說。
「對不起。」
我搖頭。
「我要取回支票!」我急得哭起來。
「喂,請問常大海在嗎?」一把很動聽的女聲問我。
我搖頭。
「你在哪裡?」我問他。
「你太冷漠了。」我埋怨他。
「如果不愛一個人,又怎會內疚呢?」森說。
「你要去哪裡?」我問他。
「我想買一份禮物送給游潁。」常大海說。
「你還沒有跟我說生日快樂。」我跟他說。
「你什麼時候會要一個孩子?」我笑著問他。
「你早晚也會不再愛我。」
「我睡不著,又嗅到蛋糕的香味。」我說。
電梯門打開,那名信差匆匆收下信封,走進電梯裏。
這棟大廈位於中區電動行人天橋旁邊,我租的單位在二樓,其中一扇窗剛好對著行人天橋的頭一段,距離只有十多尺,站在窗前,不但看到人來人往,仿佛還聽到電動樓梯底下的摩托聲。
「你幹什麼?」他問我。
「我沒想到——」她黯然說。
「你的胸部很豐|滿,所以腰肢看來並不粗,你的樣子很福氣呢。」我想郭筍年輕時穿起旗袍一定很風騷。
「沒事。」
「我希望你離開我以後會快樂。」他失意地說。
「不用了。」
「你跟你的粥店東主進展如何?」我關心她。
「相信我,三十歲並不是最糟的。」游潁說,「三十歲還沒有男人才是最糟的。」
「果然是我畫的那張草圖,你偷看過我的草圖?」
「因為他告訴你的話,你不會相信,你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我答應不說的。」
「你在哭嗎?」我撫摸他的臉。
十一月二日,游潁和徐玉為我預祝生日,請我在銅鑼灣吃日本菜。
「我問大海,哪一隻香水比較香。」游潁在電話裏大笑。
我把「雪堡的天空」拿出來,放在睡房的一扇窗前面,這個風景無論如何比無敵天橋景美好。
「不,女人是應該為自己打算的,自私的是我,我不應該要你為我蹉跎歲月。」
「太好了!」我說。
「不關你的事!」我說。
「上次你生日,你也失蹤了,我不想再失望一次,我不想再嘗一次心如刀割的滋味。」
「我又沒有問你。」我故作不在意。
「將來我嫁人,我會通知你的。」我苦笑。
「算了吧!」我說,「誰沒有在衣服上沾過污漬呢?這幾點污漬會讓我記得這一頓飯。」
「長途電話的費用很昂貴的啊,不要再說了。」我跟陳定粱說。
回到家裏,我突然很捨不得我的屋子,這個地方,曾經有許多歡愉,可是,我就要把下半生的幸福埋在這裏嗎?不。
「你們為什麼還不結婚?結了婚,你會安心一點。」我說。
「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焗蛋糕,但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可以做,我也睡不著。」她滿懷心事,「既然你也睡不著,進來喝杯茶好嗎?蛋糕也快焗好了。」
她永遠是最冷靜的一個。
「不如你離開我吧。」我淒然說。
「你應該去那個地方看看。」
「親熱之前,我在他們想和我親熱之前就跟他們分手。」
「你不想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我拿起電話:「喂,對不起。」
「剛才睡不著,想找東西吃,來到廚房,又不想吃了,想打電話給你。」游潁滿懷心事。
「你的生日禮物還在我這裏。」
「好呀。」
他頹然站在電梯外,這也許是他生平第一次給一個女人打敗,敗得那樣慘烈。
我發現郭筍最大的問題是肚皮鬆弛及有很多皺紋,那塊鬆弛的肚皮隨著它主人轉左便轉左,轉右便轉右。它主人俯下時,它也俯下。
「你以為我很快樂嗎?」他問我。
「當然啦,是你設計的。」陳定粱說。
「你可以穿這襲裙子和你男朋友去吃飯。」
「我也不去。」陳定粱情深款款地望著我。
我捧著那匹沉重的布跟在他身後。
「但你一直盯著我的手錶。」他笑說。
「沒有人打這個電話找我吧?」
「還不錯。」
「你打開來看看。」陳定粱說。
「哪封信是你的?」他問我。
「大海對你就不好嗎?」
「我看不出來呀。」我說。我不想把游潁的事告訴他。
我突然很害怕,看到一輛的士駛來,我跟大夥兒說:「的士來了,再見。」
街上的人回頭望我,唯獨那信差沒有回頭。我追上去,終於在馬路中央扯著他的背囊。
「你買了蛋糕嗎?我肚子正餓。」徐玉說。
「除了你,不會有別的女人送東西給我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膊上。
「我想去——去一個時間比香港慢一天的地方,那麼,今天午夜十二時後,我仍然是二十九歲。」我說。
「你怕我會去騷擾你嗎?」
「你不會為我哭的,你很快就會復原。」
「別提他了,我很害怕他呢。」我說。
「如果你和唐文森可以一起生活,也許你也會有懷恨他的時候。」游潁說。
我打開紙袋,看到一襲黑色的絲絨裙子。裙子是露背的,背後有一隻大蝴蝶結,裙子的吊帶是用數十顆假鑽石造成的。我吃了一驚,這個款式是我設計的,我上時裝課時,畫過一張一模一樣的草圖,但那張草圖我好像扔掉了。
如果常大海知道游潁曾經為他想過隆胸,他就不會再說游潁不緊張他了。
「不要緊,這段婚姻除了給我一兒一女之外,還有一筆可觀的贍養費,即使什麼也不做,也不用擔心晚年。」
「這個蛋糕是三十四A,實物原大。祝永遠堅挺!」徐玉說。
電梯門打開。
「是你?」我驚訝。
是的,我捨不得。
「周小姐,你還沒有睡嗎?」她問我。
「我去洗個臉,也順便把這個洗一洗。」
「是誰送的?」我驚訝。
「你隨時會離開我。」他說。
「我走了。」森又變回一個大男人,冷靜地跟我說。
我也想不到我會向陳定粱發脾氣,也許我只是想找個人發洩,而他碰巧惹怒了我。
我告訴她我跟唐文森分手了。
我突然覺得後悔。
「男人知道你愛他,就不會再開口說愛你了,因為他已經處於上風,男人只會在自信心不夠的時候才會對女人說『我愛你』。」游潁說。
離開的士高時,陳定粱依然和那兩個女孩子講得興高采烈,有人提議去吃宵夜。
「就是因為越來越愛一個人,也就越來越害怕失去他,自己受不了這種壓力,於是告訴自己,我也不是很愛他。這樣想的話,萬一失去他,也不會太傷心。」
「你不要了?」她訝異。
「男人會不會比較進取,他們希望一次比一次進步,所以最好的一次應該還沒有出現。」我說。
「為什麼要讓他知道我吃醋?大海不喜歡吃醋的女人。」游潁說。
「要我和大海幫忙搬屋嗎?」游潁問我。
「是這個。」我說。
森拿手帕替我抹去臉上的湯。
「我從前以為女人是沒有性需要的,二十出頭時,做|愛只是為了滿足男人,到了三十歲,才發現原來我也有需要的。」
「這條圍裙不大適合我吧?」他不肯穿。
「我看得出他是好男人,你們那麼恩愛,我還以為你會和他結婚呢!」
「你們的眼神不像一對情侶。」
我在中午時把電話拿上律師樓交給常大海,游潁出去吃飯了。
下車後,我匆匆跑回家裏,仿佛回到家裏才覺得安全。我想打電話給森,告訴他,有一個人喜歡我,並打算追求我,而我很害怕。可是,這天晚上,這個時候,他應該在自己家裏,睡在另一個女人身旁。
「不是因為那十三萬三千二百二十五分之一的緣分嗎?」他鍥而不捨。
陳定粱給我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如果你有愛過我,你收下這張支票吧,我求你。」我把支票放入他的口袋裏。
「很重的啊!」陳定粱邊說邊把最大的一匹布交到www.hetubook•com•com我手上。
「你的岳丈呢?你不用去醫院嗎?」我冷冷地問他。
電話的鈴聲終於停下來,那最後的一下響聲,竟有些淒然而止的味道,那不會是陳定粱打來的,一定是森。如果他天亮之前趕來見我,我還會開門讓他進來,這是我的底線了。可是,天亮了,他沒有來。他不來,我們就不再有明天。
「就是獨立的女人才會成為第三者啊!因為個性獨立,所以可以忍受寂寞,個性稍微依賴一點的,還是做正室好了。」我笑說。
我跳上的士,不敢回頭望陳定粱。
我突然覺得很悲涼,因為我不是他身邊唯一的一個女人,所以連一隻手錶我也諸多聯想,不肯放過。
「我是很感動的,森並不是千萬富翁,買樓的錢是他的血汗錢,是在巨大的工作壓力下賺回來的錢。」
「不知道會比較好。」森說。
「去吃燭光晚餐啊!」我笑著說。
「有什麼事嗎?」我問她。
森苦笑:「你真的會每天想一下嗎?」
「那我們真是有緣!」我說,「但願不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為什麼會在醫院裏?」我吃了一驚。
「你想要花嗎?」
「這間屋不是生日禮物。」
「他和宇無過談得很投契呢,而且已經有了初步的構思,一星期後就可以做好。」徐玉說。
我坐上計程車,抬頭數到第十二層樓,那一戶有燈光,但不知道是不是森住的單位。在回家之前,他必然已經抹去唇上的我的唇印吧?
森抱著我,我感到他的身體在顫抖。
「告訴我,你喜歡什麼生日禮物?」他問我。
「不用了!」我不好意思徵用常大海的電話,況且他也似乎有點愕然。
「這是他的手提電話,可是他不在這裏。」我在懷疑這個女人是什麼人。
「我明天找他。」我說。
我覺得他不太像在說真話。
「蛋糕很漂亮啊!」我說,「是不是有了蛋糕就沒有花?」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她也知道你的存在,我只是不想你傷心。你把我想得太自私了。」
「我討厭你!」我罵他。
「喂——」我接電話,心裏作了最壞打算,如果不是有什麼問題,他不可能現在才打電話給我。
「不是,她用三宅一生的。」
「年輕了的十八小時,你用來幹什麼?」我有點好奇。
我接過裙子之後匆匆走上一輛計程車。
「你無非是要證明我對你有特殊感情罷了,對不對?」我生氣。
「那麼,那種香味是誰留下來的?」
我跟徐玉和游潁分手,回到家裏,已是晚上十二時。森打電話給我。
我在浴缸裏泡了一個熱水浴,三十歲的我,竟然一事無成,不過是一個賣胸圍內褲褻衣的女人,真是失敗!
「你欠我一句生日快樂。」我堅持。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找我。」
「因為有女人愛他們,所以他們都變成A級了,情人眼中出A級嘛!」我說。
「我去買一點東西。」徐玉跑進一間士多。
「她的表現是不是跟一般女人不同?」常大海說。
「這樣安全得多。」游潁說。
「你有沒有愛過我?」我問他。
「我拿幾件最漂亮的讓你挑。」
星期天早上,游潁、常大海、徐玉、宇無過來替我搬屋。
「蕊,不要再愛上已婚男人,男人對於離婚是缺乏勇氣的。」
「對不起。」陳定粱拉著我說。
「她就是想忘掉他。賣還是不賣,你要決定。現在不賣,遲些樓價跌了,就賣不到理想價錢。」游潁說。
「你知道拿A是要付出很多努力的嗎?」游潁問我。
「這是雪堡的一間餐廳。」
我想到的事,他竟然做了,果然是跟我同月同日生的。
「生日快樂。」我逼著他說。
或許我都忘記了,游潁是一個很怕輸的人,小時候,她怎麼也不肯跟我比賽跳繩,因為她知道一定會輸給我。
「我無論如何要抓住一個男人陪我過四十歲。」游潁說。
「在公司裏。」
「我要回家了。」我說。
「支票是劃線的。」
「不要賣掉這層樓,是你的。」他說。
「你說有好消息的話要告訴你。」郭筍笑著說。
我在電梯裏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真的很掛念森。為什麼我想要的東西得不到?為什麼他是別人的丈夫?為什麼我要在這裏被陳定粱這種男人試探?他是什麼人?失去了森,我就變得毫不矜貴嗎?可是,無論我多麼掛念森,我也不能回到他的身邊,不可以,我不可以,我這麼艱難才從他手上逃脫,我不能回去。
「真是神奇!」郭筍望著鏡中歎息,「為什麼可以這樣?」
我以為我會狠狠地哭一場,可是我不想哭,我很想報復,報復他這樣對我。不是有一個男人跟我同月同日生的嗎?而且他喜歡我呢!我找到陳定粱的傳呼機號碼,如果他正在跟別的朋友慶祝生日,我大可以跟他說聲生日快樂就掛線。不過,在晚上九時多從家裏打出這個電話跟他說生日快樂,他一定會懷疑我。就由得他懷疑吧,我只想報復。
我點頭。
「我才不會說,你先說!」
我抱著森,我比他更心痛,他是我最心愛的人。
「你要去哪裡?」
他真是不瞭解游潁,她不知吃醋吃得多要緊。
「這就是你的店子?」我覺得這個地方實在委屈了他。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他問我。
「筍?竹筍的筍?」我奇怪。
「不能吃的。」我說。
「我用的是仙奴五號,那隻香水該是姬先蒂柯。」
「我以前是用三十六A的。」郭筍說。
「這裏對著行人天橋,很吵呢!況且又得經常拉上窗簾。」陪我看屋子的游潁說。
差不多每一次下課之後,我也是坐陳定粱的順風車回家,剛才他不去吃宵夜,可能也是想送我回家,我突然跳上一輛的士,他一定很錯愕,而且知道我在逃避他。
「是呀,這是上等布料。」
「我給你牽著鼻子走,你還說自己處於下風?」我不滿他。
「把錢還給唐文森。」我說。
我很氣餒,他到現在還不相信我,還以為我是那種會上門找麻煩的女人。
「咦,這個生日蛋糕你還沒有吃嗎?」郭筍在冰箱裏發現了那個森特意叫她為我做的玫瑰花蛋糕。那個蛋糕已經像石頭一樣堅硬。
「我就住在十二樓A室。」他說。
「你以為你走了,我就可以立即回家生個孩子嗎?你一直都不明白我。」
「我就只會弄大閘蟹。」
「我不怪你,每個女人都以為自己所愛的男人是最好的。」我說。
「哪有這麼大朵花?我頂多扮成一棵樹。」
「我剛去把這層樓放盤了。」
「我很自私,對不對?」我問他。
「你的兒女呢?」
「這是我的名片,你明天來找我。」我跟郭筍說。
「謝謝你。」
「這句話很難說出口吧?」游潁堅持,「我從來沒有對男人說過我愛他。」
我很奇怪常大海為什麼要向我表白他對游潁的愛。不管如何,一個男人能夠如此坦率地在第三者面前表達他對女朋友的愛,總是令人感動的。我想,游潁的不快樂,在這一刻來說,也許是多餘的。他們雖然相戀七年,卻好像不瞭解對方,他不知道她吃醋,她也不知道他如此愛她。這兩個人到底是怎樣溝通的?
我在信封上寫上森的名字和公司地址。
「那麼請你收下這張支票。」
他雙手捧著布匹,沒法空出一隻手跟我握手。
午夜十二時到了,我們開法國礦泉水慶祝,無論如何,三十歲還是來了。
「那麼,也許是大海順路送一個女人一程,而那個女人剛好又用姬先蒂柯呢。」我安慰她。
「你猜男人懷念女人時會不會想起跟她的一次性|愛呢?」我問游潁。
「好呀!」我實在抵受不住蛋糕的誘惑,「蛋糕不是有人預訂的嗎?」
「哦——」我並不相信他。
游潁把支票用一張白紙包好,放在信封內,封了口。
「為什麼?」我不大明白。
「對不起!」陳定粱追上來說。
「你對其他客人不會是這樣的吧?」
下班後,游潁陪我到地產公司放盤。
「如果你那天不陪我,什麼禮物我也不要,而且我永遠也不再見你。」我警告他。
「你現在去哪裡?」游潁問我。
他興致勃勃地走進廚房洗大閘蟹。
「請你別提三十歲這個數位。」我懇求她。
她倒抽一口氣說:「我只是秘書,我再努力,也只是個秘書,不會有自己的事業;但大海的事業如日中天,我不是妒忌他,兩個親密的人是不應該妒忌的,我只是覺得很沒有安全感,他的將來一片光明,而我已到了盡頭。」
「對不起,我不能不把它賣掉。我不能再住在這裏。」
「找到房子沒有?」游潁問我。
我和陳定粱在灣仔吃飯。
「所以我們很投契,他的粥店在銅鑼灣,是一間很雅致的粥店。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去吃粥。」
晚上,我跟徐玉和游潁一起吃飯。
「我跟我媽媽學的,她是家庭主婦,但烹飪很出色,她焗的蛋糕遠近馳名,我現在還比不上她呢。我十八歲便從印尼嫁來香港,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一直沒有工作,我實在吃不慣香港的蛋糕,心血來潮,便自己賣起蛋糕來,經營這間小店也挺辛苦啊!原來以前做少奶奶是很舒服的。」郭筍用手捶捶自己的肩膊。
「你已經送了這間屋給我。」
「他一定正在想念你。」游潁說。
「原來如此。」我笑說。看來他們的關係還是不錯。
我開始擔心游潁和大海,他們一起七年了,坦白的程度原來那麼有限,大家都緊張對方,偏偏都裝作不緊張,任何一方都不肯先認輸,這種關係是很危險的。
郭筍端詳鏡中的自己,現在的她,擁有三十六、二十七、三十六的身段,全身的肌肉都藏在內衣裏。
「我知道你就是緊張他,所以不敢吃醋,可是男人呢,心思沒有女人那麼細密,他不會知道你的苦心。」我說。
「不是不捨得錢,我不捨得放過最後一次跟他見面的機會,這張支票,我應該親手交給他。」
「在這裏,我可以年輕十八小時,我今天晚上才慶祝四十歲生日呢!」他愉快地說。
「把我的信還給我。」
他拉著我的手,把我拉到舞池中央才放手。
「你怕輸。」我跟游潁說。
「年輕只是一種心態。」
常大海的電話在清晨又再響起。
「我從前的辦公室有海景,這個辦公室有商場景。」他自嘲說。
樓宇買賣的手續,我找常大海替我辦,除了律師樓的開支和厘印費之外,大海沒有收費。我請大海和游潁吃飯報答他們。
「感情當然是不進則退的。」我說。
電話又再響起,我站在窗前,街上並沒有我期待的男人出現。
「但願如此。」我倒在他的懷裏。
「筍有一個好處,就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我自己也很喜歡吃筍。」
我明白陳定粱的意思。如果沒有唐文森,或許我會給陳定粱一個機會,我不想辜負森。如果我和森之間,必須有一個人辜負對方,讓森辜負我好了。
「好。」他似乎知道攔不住我。
朋友始終還是要離去的,我一個人,實在寂靜得可怕。午夜十二時,常大海的無線電話響起。
我跟女房東到地產公司辦好手續後,和游潁到附近的一間速食店吃飯。
「一天或者一個月是不夠的。」我說,「至少也要五年,五年的愛情,要用五年來治療創傷。」我說。
「對,我不要B級,寧願一個人,也不願屈就一個B級的男人。」我說。
「他真的立即就掉頭跑?」我想像那個場面實在太滑稽了。
「什麼時候有空吃一頓飯?」他問我。
「對。」徐玉說,「不戴胸圍,日子久了,胸部就下垂。同樣道理,不努力愛一個男人,便會失去他,不要奢望有奇蹟。」
她們買來了生日蛋糕,生日蛋糕竟是胸圍狀的,又是郭筍的傑作。
「你替周蕊問一問。」游潁跟他說。
游潁無言。
「你沒有說過你愛他?」徐玉驚訝,「你們一起七年啊!」
「用來做衣服?」
游潁剛好午飯回來。
郭筍點頭:「她比我丈夫年輕二十年,第一次見到她,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她長得跟我很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我的年輕版本。那一刻,我竟然覺得安慰,我丈夫愛上她,證明他曾經深深愛過我,他選了一個和他太太一模一樣的人。」
「她根本捨不得把這間屋賣掉。」徐玉搶著說。
「我從未試過擁有二十二寸腰,最瘦的時候也只有二十三寸。」我說。
「現在送生日禮物給我的是你,我可沒有送禮物給你。」我諷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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