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鄉的一日

「我不是中國人!」寶莉大聲叫道。
「真的?」偉成也跟著得意起來,偉成一直說寶莉有科學頭腦,將來會成數學女博士。「明天爸爸進城給你買獎品去。」
「不行,我現在就要教導她。我要寶莉永遠牢記住她是一個中國人。寶莉聽著,你跟著我說:『我是一個中國人』。」
「寶莉,去洗手,準備吃飯了。」依萍一面把菜盛到碟裡,一面叫寶莉道。寶莉沒有立即理會依萍的吩咐,她撫弄著偉成的領帶,在偉成耳根子下悄悄說道:
「孩子是要教的,但不是這般教法。寶莉才八歲,她哪裡懂得什麼中國人美國人的分別呢?學校裡她的同學都是美國人,她當然也以為她應該是美國人了。Rose,說老實話,其實寶莉生在美國,長在美國,大了以後,一切的生活習慣都美國化了。如果她愈能適應環境,她就愈快樂。你怕孩子變成美國人,因為你自己不願變成美國人,這是你自己有心病,把你這種心病傳給孩子是不公平的。你總願意寶莉長大成為一個心理健全能適應環境的人,對嗎?得啦,別太衝動了。我去拿粒鎮靜劑給你,吃了好好睡一覺。」
「我不要吃牛尾湯!」寶莉走進來嚷道。
依萍在國內是學家政的,她一生的願望就是想做一個稱職的妻子,一個賢能的母親。可是她來美國與偉成組織家庭後,發覺她在中國學的那套相夫教子的金科玉律,在她白鴿坡這個家庭裡不太合用。偉成太能幹了,依萍幫不上忙。偉成對於買賣股票有一種狂熱,對於股票行市瞭如指掌,十押九中,擁有一大堆的顧客,事業上一帆風順。依萍對於股票一竅不通,而且不感興趣,當偉成在依萍面前炫耀他對股票的知識時,依萍總是勉強著自己,裝作熱心的聆聽著。偉成在美國日子久了,一切習俗都採取了美國方式,有時依萍不太習慣,偉成就對依萍說,既在美國生活,就應該適應這裡的生活。因此,家務上的事情,依萍往往還得聽取偉成的裁奪。
「寶莉,你今天在學校裡做了些什麼?講給爸爸聽。」
「早上我們班舉行加法比賽。」
「Rose,我想我們吃完飯再慢慢教導寶莉。」偉成站起來走向寶莉,想撫慰她幾句。依萍倏地立起來,搶先一步走到寶莉跟前,捉住寶莉雙手,把寶莉從椅子上提起來。
「胖子大衛?」
這是個仲冬的十二月,比降雪的時節還早幾天。可是天空已微有雪意了,灰得非常勻淨。冬天,白鴿坡內的靜寂又加深了一層。坡內住家都好像把門前那張綠地毯收去一般,草坡露出了焦黃的土地。肥綠的樹葉落盡了,家家門口的榆樹只剩下一些稜瘦的黑枝椏。因此,坡內愈更顯得空曠,道路兩旁的新房屋都赤|裸的站了出來,全是灰白的木板房。屋頂屋面顏色相同,大小款式也略相彷彿,是最時興的現代建築,兩層分裂式。偌大的玻璃窗,和*圖*書因為有空氣調節,常年封閉著,窗戶都蒙上白色帶花邊的幔子。從坡上看去,這兩排四方整齊的房子,活像幼兒砌成的玩具屋,裡面不像有人居住似的。偉成和依萍的房子便在街右的末端,已近死巷的尾底。屋內也按著美國最新的設計陳列。客廳內的傢具全是現代圖案,腰型的桌子,半圓型的沙發,以及一些不規則型體的小茶几及矮凳。顏色多呈橘紅嫩黃。許多長頸的座燈像熱帶的花草,莖蔓怒長,穿插在桌椅之間。室內一切的建構,格式別緻,顏色新鮮,但是也像兒童玩耍的砌木一般,看去不太真切。廚房一律是最新式的電器設備。全部漆成白色:電動洗碗機,電動打蛋機,電動開罐頭機,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電鍋電爐。白色的牆壁上密密麻麻顯按著一排排的黑色電鈕,像一間裝滿了機械的實驗室一般。依萍一天大部分的時間,便在這所實驗室似的廚房中消磨過去。
「爸爸是你的大情人,你是爸爸的小情人,對嗎,寶貝女兒?」
「噓,媽媽睡覺了,別張聲。八點鐘啦,電視電影快開始了。」
「我沒有扯謊!Lolita扯謊。我不是中國人!我不是中國人!」寶莉尖叫起來,兩足用力蹬地。
「我不講!」
「寶莉——」依萍的聲音顫抖起來,「你再這樣胡鬧,我不許你吃飯。」
「我不是中國人!我不是中國人!」寶莉倔強的尖叫起來。依萍鬆了一隻手在寶莉臉上重重的打了一下耳光。寶莉驚叫了一聲,接著跳著大哭起來。依莉正要舉手打寶莉第二下時,偉成隔開了依萍的手臂,把寶莉從依萍手中解開。依萍鬆了手,晃了兩晃,突然感到一陣昏眩,她伏在水槽上,把剛才喝下的牛尾湯都嘔吐了出來。
寶莉三歲時,偉成開始行財運,做股票經紀賺了錢。於是他們便從紐約的公寓搬到安樂鄉自己購買的房子中。偉成認為小城的環境單純,適合於孩子的教育。安樂鄉只有偉成一家中國人。依萍不大會開車,所以平常也不大遠出,進出只限於白鴿坡的鄰近。在安樂鄉一住五年,依萍和紐約城中幾個中國朋友都差不多斷了來往。到了週末,偉成認為是家庭時間,需要休息,不肯進城。夏天,偉成帶著寶莉到安樂鄉附近的遊樂園去游泳划船;冬天,父女兩人便穿上禦雪衣出去門口掃雪,堆砌雪人。依萍不善戶外運動,偉成帶著寶莉玩的這些玩意兒,她都加不進去,有時依萍也跟著偉成和寶莉一道出去,在一旁替他們看守衣服。偉成一直鼓勵依萍出去參加鄰居主婦們的社交活動。有幾家美國太太組織了一個橋牌社,依萍去玩過幾次,但是她的牌藝差她們太遠,玩起來十分累贅。她也參加她們的讀書會,可是她看英文書的速度太慢,總跟不上別人的談話。星期日,鄰居的太太過來邀依萍上教堂,依萍不信教,但是偉成和_圖_書說白鴿坡的主婦們到了星期日都穿得整整齊齊上教堂去,獨有依萍不修邊幅待在家裡,給別人講起來難聽,於是依萍只好買了一頂白色的紗帽,到了星期日戴著上教堂去。因為安樂鄉只有依萍一家是中國人,所以白鴿坡裡的美國太太們都把依萍當作稀客看待,對她十分友善,十分熱心,常常打個電話來向依萍道寒問暖。為了取悅依萍,她們和依萍在一起時,總很感興趣似的,不憚其煩向依萍詢問中國的風土人情,中國人吃什麼,中國人穿什麼,中國人的房子是怎麼個樣兒。她們生怕依萍不諳美國習俗,總爭著向依萍指導獻小殷勤兒,顯出她們盡到美國人的地主之誼。這使依萍愈感到自己是中國人,與眾不同,因此,處處更加謹慎,舉止上常常下意識的強調著中國人的特徵。每逢聚會時,依萍便穿上中國旗袍,嘴上一逕掛著一絲微笑,放柔聲音,一次又一次的答覆那些太太們三番四覆的問題。後來有好幾次,鄰舍太太來邀請依萍去參加社交活動,依萍都託辭推掉了,因為每次出去,依萍總得費勁的做出一付中國人的模樣來,常常回家後依萍累得要服頭痛丸。
寶莉紅了臉,扭癟著大嘴巴,兩隻精靈的烏眼珠發著興奮的光彩。偉成放聲朗笑起來,捧起寶莉的臉腮用力親了一下。
「寶莉,小孩子什麼都應該學著吃才不挑嘴。」依萍說道。依萍記得小時候她不吃苦瓜,母親特地每天燒苦瓜,訓練到她吃習慣為止。
「我不要吃牛尾湯!」寶莉坐在椅子上大聲嚷道。
至於寶莉,從小她就自稱是爸爸的女兒。
「喲,誰是你的情人啦?」
「聽著,寶莉,你生在美國,是美國的公民,但是爸爸和我都是中國人,所以生下你也是中國人。」
「寶莉,」依萍放下筷子,壓平了聲音說道:「Lolita說得對,你本來是中國人。」
「媽媽壞!媽媽壞!」
「寶莉,不許這樣叫你的同學。你怎麼可以扯別人頭髮呢?」
城中也照樣有一個購物中心:其中包括一個散佈全美的A&P菜場及Woolworth廉價百貨店,一家只有兩個理髮匠的理髮店,以及一個專門放映舊片的小型電影院。趁著先生上班,安樂鄉的主婦們都開著她們自己專用的小轎車,到購物中心來購買日用品及辦理雜務。雖然是在小城中,這些主婦們上街時仍舊濃施脂粉,穿著得整整齊齊。有些手裡推著嬰兒的推車,有些兩手提滿了肥皂粉、牛排、青豆及可口可樂,在停車場竚住腳,跟鄰舍朋友閒扯幾句:兒子的夏令營,女兒十六歲的生日舞會,昨晚電視的諧星節目,然後鑽入閃亮的林肯及凱迪拉克中去。
「才不是!」
「媽媽知道,」依萍插嘴笑著說道:「是不是你爸爸?」
「Rose,今天做了些什麼啦?有沒有去Mrs. Jones家打橋牌?」偉成翻閱著晚https://www.hetubook.com.com報上登載的股票行情,柔聲問依萍道。
不到片刻,電視機的聲音響了起來,一開頭又是那天天日日都在唱個不休的Winston香煙廣告:
「寶莉,」依萍突然問道:「Lolita 的媽媽下午打電話給我說你在學校裡用手扯Lolita的頭髮,把她扯哭了,你為什麼那樣做呢?」
「媽媽的耳朵真厲害,快別說了,去洗手吧。」偉成捏了一下寶莉凍得通紅的鼻子笑著說道,寶莉跳下偉成的膝蓋,一溜煙跑進了盥洗室。
「媽媽壞!」於是寶莉便乘機操著道地紐約口音的英文罵依萍一句。
早上容易過。先忙著做早餐,打發偉成上紐約城股票市場以及寶莉上學校,然後出去買點雜物,回到家中廚房洗洗果菜,一晃就是十二點。下午前半截也容易過,在飯桌上替偉成回些親友的來信,計算一下一個月的收支,打電話與寶莉同學的家長連絡,打聽一下出席家長會、慈善會、教會聚會的日期。可是每當下午一進入五點,時間的步速便突然整個鬆懈了下來,像那進站的火車,引擎停了火,開始以慢得叫人心慌的速度,在鐵道上緩緩滑動,好像永遠達不到終站似的。五點至六點是依萍一天中的真空時期。一切家務已經就緒,電鍋都熄了火,晚飯準備停當,依萍便開始在她那間實驗室似的廚房中漫無目的打轉子了。坐下來抽一口薄荷煙,站起來打開鍋蓋嚐一口自己熬的牛尾湯,把桌上擺好的碗挪過來,又搬回原位上去,然後踱到窗房邊,頭抵住那塊偌大的窗玻璃,凝望著窗外那條灰白色靜蕩的道路,數著鄰居一輛輛的汽車,從瞑色中駛入白鴿坡,直等到偉成從紐約下班,到鄰家接寶莉回來,再開始度一天的下半截。
寶莉六歲以前,依萍堅持要寶莉講中文。可是才進小學兩年,寶莉已經不肯講中文了。在白鴿坡內,她的小朋友全是美國孩子,在家中,偉成也常常和她講英文。依萍費盡了心機,寶莉連父母的中國名字都記不住。依萍自己是中國的世家出身,受過嚴格的家教,因此,她唯一對寶莉的期望就是把她訓練得跟自己一樣:一個規規矩矩的中國女孩。可是去年當寶莉從夏令營回來時,穿著偉成替她買的牛仔褲,含著一根棒棒糖,衝著依萍大聲直呼她的英文名字Rose起來。依萍大吃一驚,當時狠狠的教訓了寶莉一番。寶莉說夏令營中,她有些朋友也叫她們媽媽的名字。依萍告訴寶莉,在中國家庭中,絕對不許有這類事情發生。寶莉是爸爸的女兒,寶莉不是媽媽的女兒。這雖然是寶莉小時的戲語,但是事實上,依萍仔細想去,原也十分真切。寶莉與偉成之間,好像一向有了默契一般。其中一個無論做任何事情,總會得到另一個精神上的支持似的。寶莉和偉成有共同的興趣,有共同的愛好。每天一吃過晚飯,父女倆盤坐在客廳m.hetubook.com.com的地毯上看電視,議論著電視裡的節目。有許多節目,依萍認為十分幼稚無聊,可是偉成和寶莉卻看得有說有笑,非常開心。依萍常常在他們身後乾瞅著,插不進話去。每天下午到這個時候,依萍都這樣佇立在廚房的玻璃窗前,凝視著窗外灰白的道路,聽著往紐約公路上那些車輛尖銳單調的聲音,焦慮的等待著偉成和寶莉回家,以便結束她下午這段真空時間,開始度一天的下半截,但是這下半截往往卻是父親和女兒時間,依萍不大分享得到。
安樂鄉(Pleasantville)是紐約市近郊的一座小城。居民約有六七千,多是在紐約市工作的中上階級。大家的收入豐優均勻,因此,該城的地稅是全國最高地區之一。每天早晨六時左右,各式各樣嶄新的轎車便湧進火車站停車場了。進城上班的人,多是三十至五十之間的中年男子,穿著Brooks Brothers的深色西裝,戴著銀亮精緻的袖口扣和領針,一手提著黑皮公文包,一手夾著一卷地方報紙,大家見面,總習慣性的寒暄幾句,談談紐約哈林區的黑人暴動,談談華府要人競選的花邊新聞,然後等到火車進站,魚貫的鑽入有空氣調節的車廂裡,往那萬人所趨,紐約市的心臟——曼哈頓駛去。
「我們今天還做了情人節的紅心卡片。」寶莉靦腆的說道。
「她說我是中國人!」寶莉突然兩腮緋紅的說道。
「怎麼了,寶貝女兒,臉怎麼凍得這樣紅?」偉成愛憐的撫弄著寶莉的腮幫子問道。
「我說我是美國人,Lolita說我扯謊,她叫我Chinaman。」
「偉成,你這樣不行,把女兒寵壞了!」依萍常常急得叫道。
「別擔心,我們寶莉是個乖孩子。」偉成總滿不在乎的笑著說。
「好啦,好啦,寶貝女兒,我們這裡是民主國家,講個人自由,好不好?你不要吃牛尾湯可以不吃,我給你開一瓶可口可樂。」偉成拿了一隻大玻璃杯倒滿一杯可口可樂給寶莉。
偉成倒了杯水給依萍,讓她服了一粒Compoz。然後熄了燈,虛掩上門,走了出去。依萍躺在黑暗中,全身虛脫了一般,動彈不得。一陣冰涼的,激動過後的淚水,開始從她眼角慢慢淌了下來。從門縫間,依萍隱約還可聽到偉成和寶莉講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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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中國人!」寶莉雙足一面踢蹬,身體扭曲著拼命掙扎。依萍蒼白的臉,用顫抖的聲音厲聲喝道:
過了一陣子,當偉成扶著依萍躺到臥房的床上時,偉成坐在依萍身邊低聲的對她說道:
「呀!怎麼還沒開燈?」偉成準六時踏進了大門,跟著寶莉也跳跳蹦蹦,替偉成提著公文包跑了進來。偉成穿著一襲最時興嶄新的鹿皮大衣,新理的頭髮,耳後顯著兩道整齊的剪刀痕跡和_圖_書,臉上充滿聞到廚房菜餚的光彩。寶莉穿了一身大紅的燈芯絨衣褲。頭上戴了一頂白絨帽,帽頂有朵小紅球。寶莉長得不好看,嘴巴太大,鼻子有點下塌,但是她卻有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烏亮的眼珠子,滴瀝溜轉,有些猴精模樣,十分討喜。寶莉進來後,把公文包及背上的書包摔到沙發上,然後便爬上偉成的膝蓋,和偉成咬起耳朵來。
——一九六四年十月
安樂鄉與其他千千百百座美國大都市近郊的小城無異。市容經過建築家的規劃,十分整齊。空氣清澈,街道、房屋、樹木都分外的清潔。沒有灰塵,沒有煤煙。好像全經衛生院消毒過,所有的微生物都殺死了一般,給予人一種手術室裡的清潔感。城中的街道,兩旁都有人工栽植的林木及草坪。林木的樹葉,綠沃得出奇,大概土壤經過良好的化學施肥,葉瓣都油滑肥腫得像裝飾店賣的綠蠟假盆景。草坪由於經常過分的修葺,處處刀削斧鑿,一樣高低,一色款式,家家門前都如同鋪上一張從Macy's百貨公司買回來的塑膠綠地毯。
「我一定要你跟著我說:我——是——一——個——中——國——人——」
「啊,Lolita是頭髒豬!」寶莉咬著牙齒叫道。
「寶莉,不許這樣胡鬧,你看看,我們的頭髮和皮膚的顏色都和美國人不同。爸爸、你,我——我們都是中國人。」
「我聽見啦,」依萍轉過頭來說:「又出到外面去玩了,我說過只許在屋內玩,你傷風還沒有好全呢。」
「North west 三十四,Delta 二十八,G.E.四十點三,統統漲了!我剛替Park Avenue的張家買進兩百股,他們又賺一大筆了。張家總是行財道——噢,好香的牛尾湯!」偉成丟下報紙,湊近那盆牛尾湯嗅了一下。
「她們來叫了我的,我沒有去。」
「你得第幾名?」
「第一名!」寶莉很自得的說道。
「我們在山坡後面捉迷藏呢!」
依萍和偉成就住在安樂鄉的白鴿坡裡。這是城中的一個死角,坡中道路,一頭接上往紐約市的公路,另一頭卻消沒在小山坡下。這條靜蕩的柏油路,十分寬廣清潔,呈淡灰色,看去像一條快要枯竭的河道,灰茫茫的河水完全滯住了一般。白鴿坡內有它獨特的寂靜。聽不見風聲,聽不見人聲,只是隔半小時或一小時,卻有砰然一下關車門的響聲,像是一枚石頭投進這條死水中,激起片刻的廻響,隨後又是一片無邊無垠的死寂。可是從往紐約的公路那邊,遠遠的卻不斷傳來車輛的急駛,膠輪在柏油路面上一逕劃出尖銳的摩擦聲。廿四小時,不分晝夜,這種車輛的急駛,從來沒有中斷,沒有變化,這種單調刺耳的聲音早已變成白鴿坡靜寂的一部分了。它只不過常常提醒著依萍:白鴿坡外還有許多人在急促的活著、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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