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母子失和

「是!」載澂答道,「洋女人不在乎!不但男女混雜不分,摸一摸洋女人的手也不要緊,甚至還有親嘴的。」
這讓載澂很難回答,他知道他父親正為此煩心,自然不能再慫恿皇帝,說非磕頭不可,但也不敢說可以不磕頭,因為那就是「大不敬」,想了一下,只得推託:「臣不明中外禮節的歧異之處,不敢妄奏。」
賠了好些不是,說了許多好話,才算把這場風波平息下來。皇帝一個人回到乾清宮,深感懊惱,獨坐在西暖閣窗下,好半天不說話。
啟駕還宮,自然先到兩宮太后面前請安。深宮跟民間正好相反,民間嚮往著皇宮內院,不知是如何地富麗,而深宮卻嚮往著民間,不知是如何地熱鬧。因此,皇帝出宮一趟,自然有在御輦中所看到的九城風景,細細說來娛親。鍾粹、長春兩宮各坐了許多時候,方始回到養心殿。
「你要幹甚麼?」
載澂當然瞭解皇帝的心理,也把臉繃得絲毫不見笑意,挺著腰用回答甚麼軍國重務那樣正經的聲音答道:「臣摸過。有一次美國公使夫人帶著她女兒,來看臣的母親,臣不知道,一下子闖了進去,一看是女客,臣趕緊要退出來,那知道美國公使夫人會說中國話,叫住臣別走,跟臣握手。等一握上了,臣心裏直發麻,因為洋女人手背上全是毛。」
等他們兩個人一開了頭,議論便多了,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最後只有拖延一法,讓崇厚再去回報各國公使,說是親政之時尚早,到時候再談。
由於皇帝的敦促的眼光,她終於說了出來:「你娘是個閒不住的人,不像我,看看閒書,蹓躂蹓躂就把一天給打發了。你要哄得你娘高興,只有一個法子,找件事讓她有得消遣,那就天下太平了。」
於是便叫一名章京,朗誦同治六年年底,李鴻章「披瀝上陳」的奏摺,第一條也是「議請覲」,他說:「如必求覲,須待我皇上親政後,再為奏請舉行。屆時權衡自出聖裁,若格外示以優容,或無不可。」又說:「聞外國君臣燕見,幾與常人平等無異,即朝賀令節,亦不過君坐臣立,似近簡褻。不得已權其適中,將來或遇皇上升殿、『御門』各大典,准在糾儀御史侍班文武之列,亦可不拜不跪,隨眾俯仰,庶幾內不失己,外不失人。但恐彼必欲召對為榮施耳!」
「皇上請早早歇著吧!」載澂跪安說道,「明兒還有大典。」
「她怎麼說?」
皇帝差一點笑出聲來,趕緊假裝著咳嗽了兩聲,才掩飾過去,隨即又極趣興味地問:「洋女人還會說咱們中國話?」
「他們」是指恭王和軍機大臣。到第二天「見面」,皇帝首先就提到這件事,慈禧太后覺得深可人意,因而支持皇帝,說是十二年垂簾聽政,幸喜蕩平巨寇,金甌無缺,不負先帝付託,亦可以告慰列祖列宗。所以主張先謁東陵,後拜定陵,日子就定在明年清明前後。
「怎麼了?」皇帝發覺了,忍不住問:「你好樣兒不學,學伯彥訥謨詁的樣!」
「你別那麼膠柱鼓瑟!」皇帝這天特意囑咐皇后,「讓你回宮,你就跪安,今兒個早些回來,別讓我挨www.hetubook.com.com餓!」
「怎麼?真的是男女混雜不分?」
「兩位太后都吩咐了,今兒個不須侍膳,我得好好兒歇一歇。」皇帝一面換上棗兒紅緞面的白狐皮袍,一面向小李吩咐,「你到膳房看看,有甚麼好吃的東西沒有?」
這時皇后已經奉召,先在等候,望見皇帝一進西暖閣,隨即踩著極穩重的步伐,不慌不忙地先以親切的微笑目迎,然後垂著手請安,口中說道:「皇上回宮了!」
「也不是頂嘴。」皇帝拉長了嘴角說,「我也不知道我娘為甚麼跟我發那麼大的脾氣。」
「這個,臣倒不曾見過。」載澂答道,「洋人的規矩,好像是女尊男卑,到那兒都是女人佔先。譬如說吧,一屋子的客,有男有女,若是有個大官來了,男的都得站起來,女的就可以坐著。」
「是!」小李又說,「今兒晚膳,皇后是上鍾粹宮伺候。」
於是皇后這天真的等慈安太后開口一催,立即跪安回到養心殿,變通平常傳膳的那套例行規矩,屋內留下兩名宮女,廊上只是小李伺候,皇后陪侍著皇帝,淺斟低酌,笑聲不斷地用了一頓十分稱心如意的晚膳。
那就更好了,慈安太后體恤皇后,實在也是體恤皇帝,每次侍膳,總是不等她自己吃完,便催皇后回宮,好讓他們小夫妻團聚,不過皇后一定盡禮,總不肯先走,這就反害得慈安太后不能慢慢享用了。
「兒子不敢!」他跪了下來,但仍是受了冤屈,分辯講理的聲音,「沒有人敢教唆兒子不孝,兒子也決不會聽。額娘說這話教兒子何以為人,何以為君?」
「當時載垣和穆蔭,答應了英國的翻譯官巴夏禮,可以照辦。那知奏報行在,奉嚴旨訓斥,載、穆二人只好飾詞翻案,然而話已出口,成為把柄。以後我主持撫局,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愛爾金的要求打消。」恭王接著又說:「為此,同治七年到了『十年修約』之期,總理衙門特為開具條說,咨行各省督撫將軍,第一條就是『議請覲』,曾滌生、李少荃、左季高都認為不妨准其入覲。只有一個人反對,就是官文,他的屍骨未寒,我也不便說他。事到如今,不讓各國使臣入覲,是辦不到的了!我看少荃的辦法,或者可行,咱們先看看他的原摺。」
「好!」皇帝望著彤雲密佈的窗外,「『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你通知膳房,回頭等皇后侍膳回來再傳!」
要議自然要「找娘家」。覲見的條文,明定於咸豐八年的《中英天津條約》,「大英欽差」覲見大清皇帝,「遇有礙於國體之禮,是不可行」,這就是指跪拜之禮而言。咸豐十年,因為「換約」引起戰事,文宗逃難到了熱河,桂良議和不成,英法聯軍進兵通州,行在不得已,改派載垣與穆蔭二人在通州與英法重開和議,於是英國公使愛爾金,就提出要求,覲見大清皇帝,面遞英國女王的國書。恭王就從這裏談起。
婚後的皇帝,已老練得多,聲色不動地摸一摸臉,「兒子覺得精神倒是挺好的。」他說,「天天晚上看書,總要看到起更才睡。」
皇后笑了,看m.hetubook.com.com宮女站得遠遠地,便輕聲說道:「說得那麼可憐!這兩天吃齋,怕真的是餓著了?」
「臣完全好了!」載澂精神抖擻地,「皇上有話,盡顧吩咐。」皇帝點點頭,「你跟洋人打過交道沒有?」他說,「是不是紅眉毛,綠眼睛?」
「喔,洋人的規矩你知道不知道?」皇帝問道,「譬如小官兒見了上司,怎麼見禮?」
然而內急是沒有辦法忍的,到了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只得屈一膝請安,脹紅了臉說:「臣跟皇上請假!」
「你是翅膀長硬了,那裏還記得娘!」提到這話,自己觸發了記憶,越覺得心裏充滿的怨氣,「你幾時曾聽過娘一句話?十一年的大風大浪,不是我擋著,你能有今天?還沒有親政,就不把娘放在眼裏了,幾天的工夫,是誰教得你這樣子?」
而在載澂,卻是一大苦事。章台走馬,千金買笑的結果,為也帶來了一種不可告人的隱疾,小解頻頻,不耐久侍,陪皇帝談得時候長了,站在那裏,身上不住「零碎動」,真如芒刺在背似的。
「哼!」皇帝冷笑,「婚禮的錢,一大半落在別人的荷包裏,將來要修園子,可真得好好兒管著。」
「奴才已經去看過了,有關外進的銀魚、野雞;甘肅進的黃羊;安徽進的冬筍;浙江進的醉蟹;奴才讓他們預備了一個頭號的火鍋。」
「怎麼搞上這個窩囊病?」皇帝皺著眉說,「那你就回家吧!」
唸到這裏,恭王揮手打斷,面向與議諸人問道:「少荃這個取巧的法子,看看行不行?到親政大典那天,讓各國使臣,在贊禮執事人員當中排班,那不就可以不跪了嗎?」
「就算皇上優容,也還有人說閒話。」董恂搖著頭髮牢騷:
「清議,清議!不知值多少錢一斤?」
「眼睛是有綠的,紅眉毛沒有見過。」
聽到最後這兩句話,皇帝又驚駭,又氣惱。「沒有幾天工夫」,不是說大婚剛剛滿月?然則下面那句「誰教得你這樣子」?當然是指皇后。這不是沒影兒的事!無端猜忌,而竟出之於生身之母的口中,皇帝覺得太可怕了!
伯彥訥謨詁生來就有那麼個毛病,愛動不愛靜,那怕在御前站班,隔不了多大工夫,就得把腳提一提,肩扭一扭,載澂不是學他,但亦很難解釋,只答應一聲:「是!」自己盡力忍著。
「總是你有不對的地方。」慈安太后說,「你也該體恤你娘,凡事順著她一點兒,不就沒事了嗎?」
一番奏陳,不得要領,而各國使臣都等著聽回話,恭王不得不召集總理通商衙門各大臣會議,商量對策,覲見本無不可,不可的是覲見時不磕頭,所以會議要商量的,也就是這一點。
「哼!」慈禧太后自嘲似地微微冷笑,「也就是你這麼說,我這麼聽吧!」
載澂絕頂聰明,早就知道瞞不住,皇帝遲早會疑惑發問,因而預先想好了回答的話,「臣這個病,自古有之,就是淳于意說的,『民病淋溲。』」載澂侃侃然地,「只要一累了,病就會發。」
「等你親了政再說吧!」慈安太后說,「我倒是想做件事,可又怕花錢。從你阿瑪下葬以https://m.hetubook.com.com後,還沒有到陵上去看過。就是外頭窮家小戶,雖不說一年兩季,按時祭掃,隔個三兩年總得上上墳。所以,我想明年春天,到定陵去一趟。」
慧妃雖然不是「背榜」,慈禧太后仍然覺得她太委屈了,躊躇了幾天,決定插手干預。
「聽說你跟你娘頂嘴了?」
「冤枉兒子不要緊——。」皇帝突然頓住,發覺下面這句話說不得,然而晚了!
這是開玩笑的話,而皇帝真的跪了下來磕頭。慈安太后一伸手把他拉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旁,慈愛地握著他的手,略有些躊躇,彷彿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話,該不該說?
載澂一聽這話,請安謝恩,但又表示並不要緊,只要去看一看醫生,一服「利小水」的藥,就可無事。於是皇帝賞了半天假,載澂找著專治花柳病的大夫,診治過後,帶著藥仍舊回到齋宮當差。
慈禧太后倏然抬眼,眼中再也找不到作為一個女人常有的柔和的光,一瞪之下,讓皇帝的心就一跳。然後她揚著臉問:「怎麼著?冤枉你不要緊,冤枉誰是要緊的?你倒告訴我聽聽!」
「你摸過洋女人的手沒有?」皇帝板著臉問,聲音倒像問口供。
皇帝也覺得唯有如此,才是正辦,不過無論如何要等親了政才談得到,眼前無從說起。
「喳!」小李先自答應一聲,隨後便領著「四執事太監」,走向西暖閣三希黨後面的梅塢——那是皇帝更衣穿戴之處。
第二天一早,便是祀天大典,在王公大臣陪祀之下,舉行繁文縟節的儀禮,由「初升」到「謝福、送神」,整整費了半天工夫,始告禮成。
皇帝自己也知道,這不成體統,可再不能開玩笑了。於是談論正經,「載澂,我問你,」他說,「洋人見我不磕頭,你說,該怎麼辦?」
「沒有甚麼不行,」載澂在皇帝面前的時候一久,態度語氣就隨便了,「只要有錢。」
第一次還不足為異,到第二次,皇帝恍然大悟,「敢情你是有病啊!」他關切地問:「怎麼會有這個病?」
等把這件事作了交代,就該恭王陳奏取旨,他有兩件事必須奏請上裁,一件是彭玉麟不肯就兵部右侍郎的職務,恭王認為不必勉強,建議由彭玉麟幫著新任長江水師提督李成謀,將江防佈置妥善後,准予回籍養病。以後每年由彭玉麟巡閱長江一次,准他專摺奏事,並由兩江、湖廣兩總督,替他分籌辦公經費。兩宮太后和皇帝,都覺得這個由沈桂芬所擬的辦法很好,無不同意。
慈禧太后有些冒火,把臉一沉,用急促的聲音叱斥:「你就這樣子跟我說話!」
載澂從小就淘氣透頂,在上書房學他師傅林天齡的福州官話,隔屋聽去,可以亂真。有一次讓倭仁聽到了,連那樣「一笑黃河清」的老古板,都被逗得笑了。此時學著洋女人說中國話,四聲不分,怪模怪樣,皇帝可真忍不住了,笑得緊自揉著肚子。
聽見這話,十七歲的皇帝大感興趣。但分屬君臣,又值齋戒,談洋女人摸手親嘴,自覺不合「敬天法祖」的道理。倘如不談,卻又心癢癢地實在難受。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問了出來,只是問話的語www.hetubook.com.com氣,不像聊閒天。
「那不就像猴兒嗎?」
慈禧太后無法再疾言厲色地發脾氣,同時也不便公然指斥皇帝衛護皇后,只是連連冷笑,心裏只在猜疑皇后在枕上不知跟皇帝說了些甚麼話?盤算著該如何去打聽?反倒把原來想說的話忘掉了。
皇帝知道壞了,嚥一口唾沫,很吃力地說:「兒子說錯了。額娘別生氣!總是兒子不孝。」
「是每天唸到起更。兒子用不著騙額娘!」皇帝說。他把「是」字唸得極重,聲音也相當硬,顯得在心裏不服。
天子父天母地,所以冬至祀圜丘,夏至祭方澤,是極嚴肅的大典。齋戒一共三天,前兩天宿在乾清宮東面的齋宮,最後一天宿在天壇成貞門外的齋宮。摒絕嬪御,禁酒蔬食,不張宴,不聽樂。在高年的皇帝,這清心寡慾的三天,於頤養有益,而對當今十七歲的皇帝來說,這是寂寞難耐的三天,虧得有載澂作伴,才能打發漫漫長夜。
「是!會得不多。」
一場會議,就此無結果而散。但白日無情,一天天過得很快,轉眼到了冬至,大祀圜丘,是一年的大典。為了親政在即,兩宮太后與王大臣議定,就從本年開始,由皇帝親祀,「以嚴對越,而昭敬誠。」所以按照規定的儀節,斯前齋戒,皇帝獨宿在齋宮,派了「御前行走」的載澂,在寢殿陪伴。
「就因為沒有錢。」
另一件事就麻煩了,各國使臣要求覲見。這本來是載明在條約上的,不過以前可以用中國禮俗,聽政的兩宮太后不便接見男賓而拒絕,等皇帝親了政,這個理由就不存在了。
「何用如此?」慈安太后笑道,「你替我磕個頭,我告訴你一個法子。」
「你這一說,我是冤枉了你?」
像這樣子彷彿人家花槍掉得太多,再也不能信任的話頭、皇帝早就聽慣了,平日不以為意,這時卻認了真。
「怎麼樣?」皇帝不愉快說,「我倒是有好些話跟你談,你又有病在身,得要歇著!」
皇帝一面聽,一面深深點頭。「倒有一個法子,」他說,「把園子給修起來,請兩位太后頤養天年。」
這個辦法近乎匪夷所思,但恭王有表示贊成之意,大家不便正面駁回,面面相覷,久久無言,最後是負責與各國公使交涉的崇厚,不能不硬著頭皮說話。
「早就回來了。」皇帝也像民間新婚的夫婦那樣,三天不見,在感覺中像過了多久似的,一定要仔細看一看妻子的臉,好知道這「多久」的日子中,有了甚麼改變?
當然,皇帝的日常起居是有變化的,變化的痕跡都留在敬書房的日記檔上,皇帝那一天住在那個宮裏,那一天召幸那個妃嬪,都記載得明明白白,因為這在皇后妃嬪懷了孕,可以把得孕的日子推算出來。
「是!我也該到阿瑪陵上去磕頭。」皇帝不但因為不忍違背慈安太后的意思,而且自己也覺得這一行必不可少,所以很起勁地說,「這也花不了多少錢。明天我就跟他們說。」
皇后也是一樣,然而她不能像皇帝那樣毫無顧忌地盯著他的臉看,甚至還要避開他的平視。當著太監、宮女,她必得擺出統率六宮的威儀,因此收斂了笑容,用很清朗的聲音向左右hetubook.com.com說道:「伺候萬歲爺更衣!」
這樣的辰光不多,一到年下,宮內有許多儀節,從更換擺設到奉侍兩位太后「曲宴」,都得皇后操心。皇宮在外廷也有太廟、奉先殿、「堂子」行禮,以及賜宴等儀典。等過了「破五」,又有一件大事,要著手準備:禮部、太常寺、鴻臚寺、內務府佈置太和殿,演禮設樂,靜待正月二十六皇帝臨御太和殿,躬親大政。到了那一天,百官進宮,又另是一番心情——兩宮「同治」的時期結束了,得看皇帝如何來挑這副重擔?
「那就得想個沒有錢也能修園子的辦法。」載澂又說:「皇上不妨召見內務府的堂官,讓他們拿良心出來,好好兒想個主意。」
皇帝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回想一遍,才發覺自己的語氣欠恭順,但也不願認錯,只是不響。
小李先不敢作聲,等皇帝的臉色好看了些,才提醒他這天還沒有到鍾粹宮去過,意思是要讓他陪慈安太后去聊聊天。凡是皇帝身邊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在慈安太后跟前,皇帝的煩惱,自然就會消除。
皇帝被提醒了,決定到鍾粹宮去訴訴委屈,但他不曾想到,反倒讓慈安太后慈愛地責備了他幾句。
這一下,理由和辦法都有了,恭王不須再說,答應著擬旨,命欽天監在明年清明之前,排啟駕的日子。至於蹕道所經,橋樑道路和一路上的行宮,該如何修治,那歸直隸總督辦差,有李鴻章在,亦可以不必費心。
這話當然不能使皇帝滿意,但也無可深責,因為連曾國藩、李鴻章談到這個難題,都沒有一句切實的話,載澂自然不可能會有甚麼好主意。
載澂想了一下,學舌答道:「她跟臣說:『大爺,大爺!不要緊,你不要走!』」
慈安太后的表情很複雜,好像是嘉許皇帝的孝心,又好像深悔失言。「這談何容易?」她說,「花的錢,怕比大婚還多。」
「臣,臣要方便。」
「我再問你,」皇帝換了個話題,「我想把園子修起來,你看行不行?」
但慈禧太后用不著看日記檔,便知道皇帝朝夕的行蹤,因為每天都有她指定的太監去打聽清楚了向她回奏。一後一妃兩嬪,計算起來,皇帝跟皇后在一起共度良宵的日子最多,其次是色冠後宮的瑜嬪,再次才是慧妃,至於皇后的姑姑珣嬪,一個月下來,還未承雨露。
「可不是!今兒得好好找補一補。」
皇帝忍不住笑了,跟載澂是玩笑慣了的,便即罵道:「快滾!別溺在褲子裏!」
「是!」載澂一本正經地答道,「比猴子長得好看。」
「辦法倒好,不過就是李少荃自己說的話,『彼必欲召對為榮施。』各國使臣早就有這麼個想法:他們是客,主人始終不肯接見,是不以客禮相待。照我看,要他們磕頭是辦不到的,如今該議的只有兩條路子,一條是能不能想一計,不教他們入覲?一條是能不能勸得皇上,格外示以優容?」
「順也要順得下來。每一趟我都是特別小心,可就不知道那句話說得不對,當時就把臉放了下來!」皇帝怨懟地,「我實在怕了。誰能教我一個法子,哄得我娘高興,我給他磕頭都可以。」
「你看你,」她慈愛地呵責皇帝,「好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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