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身形,十分臃腫,在走動之際,身上不斷有東西落下。
端納的那一場經歷,絕不是三言兩語講得完的,而且,端納又講得十分詳細,不但敘述,而且還摻雜著他自己的看法,由於勃朗醫生聽得十分認真,絕不像那三個官員那樣,聽得端納一提起那個泥沼,就現出不信的神色來,所以,端納也講得十分起勁,一點也不覺得疲倦。
勃朗醫生道:「如果你夠精神的話,我當然喜歡聽你的敘述,事實上,我的心中也充滿了疑問。」
他拉著勃朗醫生,向前疾奔出去,他們奔得如此之快,只怕擅於奔跑的剛剛族土人,也自嘆不如。而且,那些土人,看來也無意追趕他們,所以他們很快就逃了開去,一直到完全看不到任何人為止。
一則是由於思緒煩亂,二則要向剛剛族人講述經過,似乎也太嫌複雜,端納一時之間,變得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端納道:「你的意思是,那場大爆炸,形成了那個深坑和火山爆發之後的那種巖石?」
端納道:「人呢?醫生,人呢?」
等到端納講完之後,他鬆了一口氣,勃朗醫生將手放在他的手背之上,道:「照我看,不論是什麼樣的不可思議的事,總有一個起源,這件事的起源,一定是那一次不知發生在什麼年代的大爆炸。」
端納勉力鎮定著,他的手指,仍然指著雕像,道:「我是說,如果在那座雕像上,淋上了泥漿,十足就是那個泥人。我在和那個泥人最接近的時候,看到他的臉,就是這樣的臉,再加上封在上面的泥。」
端納道:「是的,這又有什麼關係?」
這一次再度昏迷,他無法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
勃朗醫生的臉脹得很紅,顯然是因為他大膽的假設,而感到極度的興奮,他不住地點著頭,道:「正是那樣。」他一面說,一面向上,指了一指,道:「外來的——」他的神情又變得十分神秘,道:「外來的,連那個能發電的,住在泥沼中的怪人,都是外來的。」
醫生怔了一怔,像是一時之間,不明白端納這樣問是什麼意思,但是他隨即道:「人當然是可以發電的,皮膚的磨擦,就可以產生靜電,人的頭髮,更是產生靜電的良好物體,指甲也是一樣。」
那軍官笑了一下,道:「請你等一會,我們很快就可以找來那位醫生和你談談的。」
端納有點不明白,一臉疑惑的神色。
端納大搖其頭,道:「不是,我指的不是這意思,我是說發電,真正的發電,可以發出致人於死的電量,至少是可以致人於昏迷狀態的電量。」
在接下來的十天中,端納有知覺的時間並不多,醫生不斷讓他睡眠,顯然是希望他在靜養之中能夠獲得復原,一直到十天之後,端納已經可以起床行走,和如常說話了,醫生才允許他接見外人。
倫倫不在村子裏,可能自從那天之後,她根本沒有回來過,那麼,她在什麼地方?
當他還想繼續射擊之際,只聽得端納的呼叫聲,道:「不,別再開槍。」
端納忙道:「誰,誰報告?」
槍聲一響,剛才的混亂,立時靜了下來,勃朗醫生掙扎著想站起來,在那一剎間,他根本不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麼變化,他被打得腫了起來的眼睛,也不怎麼看得清楚四周的情形。
勃朗也喘著氣,道:「我必須這樣,我們要被他們打死了,不是麼?」
開始的時候,端納和勃朗醫生還是在一起,相互扶持著的,但是當向他們撞擊的剛剛族人越來越多了,喧嘩嘈雜,越來越甚,漸漸失去控制之際,幾十個土人擁過來,將他們兩人,分了開來。
端納的身子,陡地震動了幾下,他的面前,雖然沒有鏡子,但是他也可以知道,這時,輪到他的臉上,現出那種不相信的神情來了。
他只講了三個字,身上的劇痛,又使他全身冒汗,護士已經準備好了注射,端納根本無力反抗,而且連口中的抗議也發不出來,注射了之後不多久,端納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勃朗醫生說到這裏,端納的身子,陡地震動了一下,道:「一個少女?」
端納這時,已經看清楚.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人,就是在救護車中,他見過的那位醫生。
當她停止的時候,毫無疑問,那是倫倫。
在端納敘述之際,端納的主治醫生,曾進來過幾次,觀察端納的情形。
那雕像實在太可怕了,可怕在雕像所塑造的那個人,全身幾乎每一處地方,都有著潰爛的洞口,整個臉上全是一個一個的洞,本來應該是鼻子的地方,也不見有什麼東西隆起來。如果說,那是一個手藝拙劣的工匠所造成的結果,那實在是無法令人相hetubook.com.com信的,但如果說,那是一個手工極其精巧的工匠的作品,那就更令人不寒而慄,因為這個人在臨死之際,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真的太可怕了。
那官員道:「幾個獵人,他們打獵,發現你昏迷不醒,怎麼,這很重要麼?」
端納有點發怒,大聲叫道:「別關心我的情緒,多關心一點事實,我不是在普里叢林昏過去的,是在一條乾涸的大河床中段,一個泥沼的旁邊。」
這一點,本來也就在端納的意料之中,他揮了揮手,道:「算了,你們當然不信,不過我總算說過了。」
想了好一會,端納覺得十分疲倦,又朦朦朧朧睡了過去,等到他睡醒,已天黑了,病房中的燈光很昏黃,他看到有一個人,坐在他的病床旁邊,端納眼動了一動,那人伸手,在他的身上,輕輕按了一下,道:「別急,今晚我告了假。」
那醫生並沒有回答端納的問題,只是和護士互望了一眼,低聲道:「替他注射鎮定劑,讓他保持睡眠。」
他一開口,才發覺自己想要講話,喉頭和聲帶上,也會產生一陣劇痛。
勃朗醫生揮著右手,說道:「你不是醫生,當然不注意,我是醫生,照你所說的那種情形看來,那個唯一回來的族長,是受了傷,而他的那種傷勢,全然是受了一種輻射光線的灼傷。」
端納躺了下來,雙手交叉著,放在腦後,三位官員走了出去,端納的心中十分紛亂,在他昏了過去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全然無法想像,而這時候,他最關心的,是倫倫不知怎麼樣了。
三位官員又互望了一眼,那軍官伸手,按住了端納的肩頭,用一種很同情的口吻道:「端納先生,醫生說你的情緒——」
端納眨著眼,他想講話,也想掙扎起身,但是那醫生卻伸手,輕輕按住了他的心口,道:「別動,端納先生,你最好別動。」
當端納和勃朗兩人,越走越近之際,他們兩人,都被那座有著震動人心的雕像所吸引住了,他們幾乎是屏住了氣息向前走過去的,一直到了雕像之前,才停了下來,然後,又過了很久,才不約而同,一起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端納「啊」地一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說,那次大爆炸,不是人類的力量造成的?」
勃朗醫生深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端納的主治醫生又走了進來,看他的情形,像是要來提出抗議的,但當他看到勃朗醫生已準備離去,他也沒有再說什麼。
勃朗醫生點點頭:「有人來報告,我們派出救護小組,就在森林中發現了你。那時,你昏迷不醒,正伏在一株斷樹上,救護車無法駛進森林,我們是將你放在擔架上,抬出森林來的,一直到你到了車上,才略為醒了一下。」
端納嘆了一聲,道:「你們或者不信,但是有許多人可以替我作證,他們是剛剛族的土人,在那個泥沼中有一個人,他會發電,我是在和他發生爭執的時候,被他發出來的電量,震昏過去的。」
他們在山上生著了一堆篝火,圍著篝火,喝著香濃的咖啡,勃朗醫生突然講了一句話,道:「明天,到達剛剛族村子的時候,我們先去看那尊石像,那位死了的族長,臨死之前什麼都不吩咐,單吩咐土人這件事,一定是有理由。」
那三個官員看來已準備離去了,端納實在想將自己的遭遇,告訴他們,但是他也明知他們不會相信,所以他猶豫了一下,那軍官問道:「端納先生,你想說什麼?」
端納心中,陡地緊張起來,這時候,他究竟為什麼要緊張,連他自己也不明所以,或許是他的心中,怕接受自己是在普里叢林被發現的事實,而如今,發現他的醫生來了,他所害怕的事實真相,變得他無法不接受了。
她一面叫著,一面向前衝了過去,而就在這時候,槍聲響了。開槍的是勃朗醫生,或許他是怕倫倫受到那泥人的傷害,也或許是他的忍受已到了極限,在曠地之中,槍聲是如此驚人,接連響了四下,倫倫陡地站定,那泥人的身子搖晃著,慢慢倒了下來。
勃朗點頭道:「是的,而且還有一件事,你可能忽略了,就是那次大爆炸之後,帶著人離開村子去察看的族長,後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回來麼?」
端納的聲音很低沉,道:「不遠了。」
勃朗醫生皺著眉,道:「是的,這正是我極感疑惑的一件事,我認為不可解釋——」
倫倫仍然在叫著:「快走,快走。」
在那種混亂雜沓的情形之下,一跌倒在地上,再想站起來,就十分困難了,勃朗醫生在跌倒之後,本能的反應是和_圖_書雙手抱住了頭,身子蜷曲了起來,可是各種各樣的攻擊,向他身上落了下來。勃朗醫生大聲叫著,他得不到端納的回答,但想得到端納的處境,可能和他一樣,他也想到,如果這樣的情形再持續下去,他和端納一定會被土人打死了。
當天傍晚時分,他們已經越過了一個山頭,也越過了剛剛族人的村落,他們並沒停止下來的意思,一直向前走著,當晚的月色很好,他們在午夜時分已可以看到那道乾涸的河床。
固然,勃朗醫生已經聽端納講起過一切,也知道在泥沼之中,有著這樣的一個怪人存在,但是,聽人家敘述是一回事,自己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親眼看到一個人,看來完全像是泥漿堆成的一樣,向前走來,而且又停在離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那種感受,實在是無法形容的。當那泥人停下來之後,剎那之間靜到了極點,只聽得泥漿自那怪人身上滴流下來,落在地上所發出來的「啪啪」聲。
勃朗醫生呆了一呆,他顯然不知道端納叫了一下,是什麼意思,只是怔怔地望著端納。
端納苦笑著,點了點頭。
端納是見過那個泥人的,這時他心中雖然一樣驚悸,但是還比較好一點,可是勃朗醫生就不同了。
端納苦笑了一下,道:「來報告的是幾個獵人?」
勃朗醫生補充道:「關於輻射線,我聽說德國和美國的一些科學家正在致力研究原子分裂之際的輻射能,而已知的輻射線是X光,過度的X光照射,就會出現皮膚組織壞死,全身潰爛的情形,那正是那個族長回村之後的症狀。」
一個官員蹙著眉,道:「救護站接到了報告,說你有了意外,所以才立即派人去找你的,他們果然發現了你。」
思索的結果,端納只好苦笑,他的遭遇,是全然無法想像的事,他的一生,本來已經充滿了傳奇性,但是不論他以往的遭遇多麼奇特,也絕及不上這次的十分之一。
端納立時道:「那個會發電的泥人。」
端納叫了起來,道:「沒有什麼不能解釋,醫生,讓我將全部過程,講給你聽。」
端納曾經見過那個泥人,也聽到過那個泥人發出的聲音,雖然這時,那種呼叫聲聽來是如此淒厲和令人心悸,但是端納還是可以分辨得出,那的確是那個會發電的泥人所發出的。
那種「啪啪」聲,實在十分低微,可是這時候聽來,就像是沉重的鼓聲在敲擊著人心一樣。首先打破靜寂的是倫倫,這時,她陡地叫了起來,道:「走,快走!」
勃朗醫生雙手掩著臉,道:「找回倫倫來又有什麼用?我已……打死了他們一個……」
更令端納心中疑惑的,是那個泥人,毫無疑問,那個人有著發電的力量。雖然那個人的身上有很多泥漿,連他穿了什麼衣服都看不清楚,而且看來身形相當臃腫,但是端納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身上,絕不會攜帶著什麼發電機,除非有一種小型的發電機,可以發出強烈的電流,而體積又小得可以藏在身上,不被人發覺。那種情形,好像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較起來,卻又比一個人能夠發電,要合情理得多了。
端納只是將他採集來的,那種焦紅色的巖石樣本,在第二天,交給了勃朗醫生,托他找人去化驗,而端納自己,也在迅速地復原之中。
研究員瞪大了眼睛,端納嘆了一口氣,道:「是在絕不可能有火山的山脈中。」
端納改變了主意,他道:「那個發現我的醫生,是不是可以找到他?」
勃朗醫生略帶思疑地望著端納,道:「那獵人說,那少女說完之後,就匆匆走了,他們起先還不相信,後來照那少女所說的方向找你,不到幾分鐘,就發現了你。」
在河床底,全是密佈的鵝卵石,大小不一,他們就在河底坐了下來,端納才道:「我們先休息一會。」
端納點著頭,那醫生道:「我實在不敢相信,不過從你的傷勢來看,你像是遇到了強烈的電流襲擊,這是真的嗎?」
倫倫一叫,那泥人也有了反應,他下垂的手,開始揚了起來,而且揮動著,當他雙手揮動之際,在他手臂上的泥漿,更是四下飛濺開來,他沾滿泥漿的手臂,本來看來相當粗,但隨著他手臂不斷的揮動,手臂上的泥漿迅速脫落,很快地,他的手臂看來和尋常人的手臂,一樣粗細了。他不但揮動著手臂,而且,還張大了口,發出了如同狼嗥一般的叫聲來。
勃朗醫生苦笑了一下,端納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但是立即又站了起來,道:「我們一定要找倫倫。」
那兩拳,打得勃朗醫生滿天星斗,身不由主,向後跌了下去,倒在地上。
那https://m.hetubook.com.com位軍官攤了攤手,道:「端納先生,醫生說,你的受傷,是受到了電擊。」
那雕像的手工,並不算精細,但是卻十分生動。
兩個文官,一個武官互望了一眼,那軍官道:「無獵可打?普里叢林裏面,有的是野獸啊。」
勃朗抹了抹汗,道:「我們是停下來休息,還是繼續向前走?」
勃朗醫生的聲音很苦澀,他道:「我……我想不出應該怎麼說才好,實在不知該怎麼說才好,這……種情形,如果是照那族長臨死之前,忠實記錄下來的話,那是超出我知識範圍外的事情了。」
勃朗醫生連聲道:「你鎮定一點。」
勃朗醫生道:「是的,不過其中的一個獵人說,也不是他們直接發現你的,他們在森林中打獵,有一個裝束很奇特的少女——」
端納略喘了一口氣,道:「是的,我認得他。」
那研究員說道:「那是火成巖,是普通火山爆發後的產物,端納先生,一點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端納道:「你知道我在哪裏採集來的?」
接下來的幾天,勃朗醫生每天都來和端納閒談,他們兩個人,都有意避開再談那個「發電」的人這件事,那是由於這件事,實在太玄妙了,而且他們已經決定了要向前去實地考察,再胡思亂想,也沒有意思。
端納又到軍部去走了一道,要了兩柄射程相當遠的手槍,和若干子彈,以備再度遇到那個會發電的人之際,可以使用。
第一批進來看他的,是兩個澳洲政府的高級官員,和盟軍的一位高級官員。
勃朗點著頭,神情很難過,端納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向前走去。
端納喘著氣,道:「我……我……」
端納忙道:「醫生,我——」
端納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醫生的那句話一樣,仍然道:「她怎麼了?她怎麼樣了?」
當天晚上,他們在山腳下紮營,兩人都顯得很沉靜,第二天一早,他們就開始攀山,他們所經過的途徑,完全是端納第一次的途徑,當天晚上,他們宿在山頭上,就是一個月前,端納被剛剛族土人的木鼓聲,弄得徹夜難以入眠的地方。
那研究員看來也知道端納的大名,所以對端納很尊敬,講了很多客氣話,端納有點不耐煩,道:「我送來的樣本——」
而圍著他們旁邊的剛剛族人,顯然不耐煩了,紛紛發出了呼喝聲,有的擠了過來,伸手來推端納和勃朗醫生,醫生看來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他顯得很慌張,一面被剛剛族人推得跌來跌去,一面大聲叫嚷著,可是剛剛族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呼叫聲也越來越大,擁過來的人,也變得更多。
端納陡地一怔,打斷了他的話頭,道:「別再叫我靜養,我不是在那地方出事的,我是在一條乾涸了的河床,一個泥沼的旁邊出事的,那地方,離普里叢林,至少有三十里。」
端納道:「當然,我昏倒在那地方,根本是無獵可打的,怎麼會有獵人經過?」
而端納還沒有開口,一個剛剛族勇士,已像是吼叫一樣地問道:「倫倫呢?」
勃朗醫生大聲呼叫著,向前跌去,另外兩個土人,又各自揮拳,向他擊來。
那軍官有點尷尬地縮回手來,一個官員說:「好,我們可以請那位醫生來,他曾說,在救傷車裏,你曾經醒過一陣,你一定可以認得他的。」
他一掣槍在手,就接連放了三槍。
他倒也不想辯明這一點,一個會發電的人,這無論如何是匪夷所思。但是,他是在哪裏獲救的,這一點倒不能不弄清楚,如果他是在普里叢林中被發現的,那麼就很奇怪:他是如何去到普里叢林的呢?
端納忙道:「好,太好了。」
他接連問了幾次,才苦笑了一下,想起勃朗醫生是絕不會知道倫倫到什麼地方去的,自己再追問,也沒有用處,所堪告慰的是,倫倫還能在普里森林出現,可知她一定沒有受什麼損傷,她可能已回村子去了,自己復原之後,可以去找她。
端納垂下頭,想了片刻,才道:「醫生,那麼,你相信,人能發電麼?」
當他再度醒過來時,他首先的感覺,是聽到一陣吵鬧的機器聲,而當他睜開眼來時,他發現自己是在一輛救護車的車廂之中,車子正在向前駛著,在他身邊的兩個人,一個顯然是醫生,另一個是護士。
端納一看到那奔過來的人,立時高舉雙手,叫了起來:「倫倫!倫倫!」
那種呼叫聲,在寂靜的原野聽來,實在沒有法子不令人全身打震,兩人呆呆地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時,他們還看不到任何東西,可是那種呼叫聲,一下又一下地傳來,使得他們不由自主,緊握住對方的手。
端納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道:「生物能夠發電的例子,不是沒有,不過我的意思是指人。」
想到了這一點,端納鬆了一口氣,鬆開了抓住醫生的手臂。勃朗醫生吸了一口氣,道:「先生,我聽過你的一些事,知道你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我本人對於『對抗科學』這一類事,是相當有興趣的,我所說的『對抗科學』,是指科學不能解釋的事而言的。」
那泥人在離開他們約有十碼之處,停了下來。當他站定不動之際,他身上的泥漿,更是簌簌不絕地落了下來,看來真是詭異之極。
端納吸了一口氣,看來勃朗醫生的思路,比他更遠,更廣,這使他感到很高興。
醫生話還沒有說完,端納已喊叫了起來:「倫倫。」
端納道:「醫生,請你告訴我,發現我的情形。」
端納望著山下的村子,事實上,除了漆黑一片之外,幾乎什麼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和聲音,都很憂鬱。道:「好,不過我希望先和他們族人接觸。」
端納忙向前奔去,衝上了河坡,勃朗緊跟在他的後面,倫倫在略停之後,又向前奔來,他們很快就會合,倫倫喘著氣,雙手抓住了端納的雙臂,一句話也講不出來。端納剛想問倫倫,突然之間,他揮動著手,將倫倫拉到了自己的身後,這時候,勃朗醫生也看到了,沿著河岸,另外有一個人,正蹣跚地向前走來。
他和勃朗醫生,是在他在普里森林之中被救出來之後三十天,開始出發的,出發之際,軍部借給他們一輛適合於山地行駛的車輛,使他們可以盡量減少步行,而端納並沒有向軍部透露他再次出發的目的,而他也不是軍部直屬的人員,行動是完全不受拘束的。
這些日子來,端納的心中,一直蹩著一個疑問,所以他一見了那三個派遣他去尋找發電源的官員,立時就問道:「救護車是怎麼找到我的?」
那醫生道:「你最好盡量少講話,不過,我想你用最簡單的方式,回答我幾個問題。」
勃朗醫生站了起來之後,才發現在他的身邊,倒著三個土人,有兩個還在呻|吟,上身淌流著血,有一個離得他最近的,顯然已經死了,中槍的地方是在臉部,鮮血迸裂,十分可怖。
勃朗道:「那不礙事,石像在村口,我可以觀察石像,你進村子去。」
端納陡地一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什麼意思?你是說,你們是在普里叢林找到我的?」
端納伸出了手,抓住了勃朗醫生的手背,神情緊張,說道:「說,她怎麼了?那少女怎麼了?」
勃朗醫生大聲叫著,想擠回端納的身邊去,可是有一個土人,自他身後,攻了過來,用膝頭在他的後腰,重重頂了一下。
在月光下看來,那個蹣跚向前走來的人,是深褐色的,而當他漸漸來到近前之際,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身上,全是泥漿,看來,他像是一個隨時可以溶成一灘泥水的泥漿人。
端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並沒有回答,他根本不必回答,他們已可以看到河岸上,有人出現了。在河岸上,有一個人,正迅速地向前奔來,那人奔得十分快,離他們兩人,大約還有二百碼左右。
當他在泥沼的邊上,昏了過去之際,他記得,倫倫是被那個發電的人抓了過去的,看來,倫倫一定已凶多吉少了。
端納心向下一沉,剛剛族勇士問他倫倫在哪裏,可知倫倫並不在村子裏。
端納想了一會,慢慢向前走著,在河坡上向下滑去。河坡相當陡斜,端納與勃朗,幾乎是滑下去的,不一會就到了河底。
到了第二十天,端納已經完全復原了,勃朗醫生陪他出院,兩個人一起到了一家地質研究所之中,由一個研究員接見他們。
勃朗醫生點頭道:「是的,在海洋生物中,八目鰻是著名的發電生物,牠發出的電量,足以使人致死,牠的體內有發電的組織,另外還有一種淡水魚,被人稱為電鰻的,事實上,牠並不是鰻魚,而是一種泥鰍類的魚,這種魚所發出的電量,也可以令人致死的。」
勃朗醫生點頭道:「是的,據獵人說,那少女說的,是剛剛族土人的土語,可是她又披著貓皮,那是只有勇士才能披的皮,那少女相貌很美,在向獵人說及你需要救護之際,情緒很惶急。」
研究員看來很不明白端納的意思,但是端納卻已沒有興趣再講下去,他對那研究員禮貌地道了謝,就和勃朗離開了研究所。
足足有三分鐘之久,呼叫聲才停了下來,勃朗醫生呻|吟地叫道:「天,這是什麼人發出來的聲音?」
勃朗的神情駭然,道:「他——正在向我們走來?」
端納和勃朗在雕像前呆立了好一會,端納才道:「醫生,你和圖書的意見怎麼樣?」
勃朗醫生摸著下顎,咳嗽了一下,並沒有回答。
端納絕不是一個贊成使用武力的人,但是他也想到過,如果上一次,他有一柄手槍的話,那麼,事情的結果就大不相同了。
也就在他想到這一點之際,他忍著痛,向外滾了一滾,在他向旁滾開之際,身上又被踢了幾腳,但是他也有機會,拔出了槍來。
勃朗醫生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那醫生皺著雙眉,道:「可是,可是在那個山谷之中,那裏根本沒有任何可以產生電流的東西,你又沒有帶著發電機,我不明白——」
勃朗醫生生了火,端納循著河底,向前看去,河床一直伸延向前,看來像是沒有盡頭一樣,他們實在已經十分疲倦了,可是,他們的心中,有著一股莫名的緊張,使他們忘記了疲倦。他們休息了大約半小時,正準備繼續向前走去之際,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了一陣令人毛髮直豎的叫聲。
勃朗望著端納,端納的情緒,十分激動,還在不斷揮著手。
端納欠了欠身,勃朗醫生取過了一隻枕頭,塞在端納的背後,好讓他坐得舒服一點,然後,端納又喝了幾口水,才將他如何去剛剛族土人的村中,如何遇著倫倫,去見那個有「雷電力量」的人,一切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勃朗醫生不等端納有任何表示,立時又道:「我對這個人,感到極度的興趣,我想,等你復原之後,我和你一起再到那泥沼去走一遭,好不好?」
端納吞下一口口水,後退了幾步,他的視線,仍然盯在那座雕像之上。
端納苦笑著,道:「我們找回倫倫,將倫倫送回去,我們可以不必露面。」
三個官員聽得十分地用心,可是在聽得端納如此說法之後,臉上都現出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來,他們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端納一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就可以知道,他們並不相信,但是又有點不好意思駁斥他。
那醫生扶著端納,使他坐了起來,才道:「我是勃朗醫生,你的情形很好。」
而端納正跌跌撞撞,在向他走過來,其餘的土人,一起在向後退去,現出極其可怖的神情。端納來到了勃朗醫生的身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喘著氣,說道:「天,你幹什麼,醫生,你幹什麼?」
那三位官員又互望了一眼,一個文官道:「端納先生,你最好多靜養點,你——」
在他們兩人急速地交談之間,又有很多土人,自村落之中,走了過來,領頭的幾個,全是披著猛獸皮毛的剛剛族土人。
端納嘆了一口氣,道:「是的,我知道,人體內並沒有發電組織,不過,我們見到的……絕不能稱他是一條魚,他是一個人,而且,他是會發電的,醫生,我是被電擊才昏過去的,你是最先看到我的醫生,你應該可以判斷到這一點。」
就在這時,村中有幾個剛剛族人,走了出來,那幾個剛剛族人,看了端納,立時叫了起來,一面叫,一面奔了過來,看他們的來勢,好像很不友善,勃朗忙拉了端納一下,端納向那幾個土人望去,認出其中有兩個是當日擊木鼓的剛剛族勇士。
端納沒有再說什麼,兩個人隨即鑽進了睡袋之中。第二天一早,他們將一切收拾好,開始下山,當他們漸漸接近村子之際,居高臨下,已經可以看到不少村中的土人,他們一口氣下了山,到達村口,端納第一次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那座石像,這時卻一眼就看到了,那座石像,聳立在村口,遠看,的確是一個人的雕像,但是一到近處,卻令人不由自主,打著寒顫。
端納回頭望了一眼,急叫道:「快走。」
端納道:「是的,那個人——」
這時候,他們兩人,輪流用望遠鏡向下看去,只見剛剛族人的村子中,十分寂靜,除了閃爍不停的幾點火光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醫生搖著頭,道:「這兩種魚能夠發電,全是體內有著發電組織之故,而人,端納先生,你和我都知道,是沒有發電組織的。」
端納只講到這裏,就停了下來,他自己覺得好笑,因為那三個官員,顯然全不相信他的話。
勃朗醫生不必端納再說什麼,就可以知道,那就是那個會發電的泥人了。而勃朗醫生也沒有考慮,立時就握了手槍在手。
突然之間,他心中陡地一亮,不由自主,指著那座雕像,叫了起來,面肉抽搐著,神情十分可怖,勃朗醫生忙過去扶著他,端納喘息著氣,道:「對,對,那個泥人,也就是像這座雕像,他……他……」
端納喘息著道:「那……泥沼……從那泥沼中走出來的一個人,他……能發電……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在奔過來的人,停了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