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堂會

搓搓手,黎莫野陪著笑道:「我想請問你,知不知道焦奇現在什麼地方?」自自然然的一搖頭,錢六道:「他在什麼地方我如何知曉?他不會告訴我,我也沒空去打聽——朋友,你找錯詢問的對象了,我很忙,請讓個路……」黎莫野仍然笑道:「你是當真不知?」表情一硬,錢六的聲音也泛著狠厲了:「朋友,你是找碴不是?我吃撐睡足了,沒事來和你嚼舌頭逗樂子?」黎莫野和悅的道:「我既然大清早巴巴的趕來攔你大駕,自也就多少有幾分依據,要不,放著那麼些人面不去問,又何必非來打擾你不可?我說錢老六,你好歹幫我個忙,將事情抖明了,彼此全落個和氣——」雙眉豎起,兩眼怒瞪,錢六火爆的道:「他娘的個皮,你是什麼玩意?居然威脅起我來?你可曾打聽打聽我姓錢的是幹啥吃的?牛鬼蛇神,兔子王八見多了,還會受你個唬?」
用力甩甩頭,黎莫野忍不住微笑了,那思思,那七門山君口裡的心肝,心中的寶貝,居然拋捨了這老傢伙逃之夭夭啦,而串演另一位主角的,竟是那沙翔,不錯,氣質風度皆佳的沙翔,祁蘭亭只怕要瘋了,男女兩個,都是他貼身的人,一個是寵妾、一個是愛將,卻偏偏搭成了一雙,更雙雙背棄了他。這種事,想想,也真叫人受不了……拿起蓋碗杯來,又輕輕啜了一口茶,黎莫野重又考慮到如何進行援救焦奇的問題上,這才是他主要的目的,沙翔與那媚死人的吳思思,乃是祁蘭亭的煩惱!他在思忖,如果焦奇還押在全勝鏢局裡,事情就棘手得多,因為全勝鏢局目下還是高手雲集,祁蘭亭的人到處都是,他若露了行藏,對方將不管他的企圖為何,定將群起而攻,湊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和祁蘭亭蹩扭,不啻是火上加油,後果堪虞,最好是焦奇人在別處,這樣下起手來就大大的方便了,然則,他也只能想想而已,焦奇的下落何在,只有祈告上蒼幫忙了。
如今,黎莫野盤算著,首先要把焦奇的確實行蹤摸出來。目定定的望著全勝鏢局的大門,望著那人出人進的一片忙亂,他心裡有了計較,雖說他的主意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大牢靠,好歹卻總是個值得一試的法子。付過茶資,他側著臉走了出去,先到一家藥材店買了點需要的藥材,又到另家成衣舖選購了兩套衣衫,然後,他踏進街尾的那片小客棧裡。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管成不成,總得試試,黎莫野打譜豁上了,他可不能再窩在這裡乾耗,那得耗到何年何月呀?
黎莫野非常滿意這股子清幽,而他運氣也著實不差——這一大早趕來,正好碰上一位細瘦、窄臉長腿的仁兄推開那倒數第二家籬門撞了出來,這人的賣像,除了小玉珠口中形容的錢六,還會有誰?那人拉攏了門扉,先是使力搓揉著面頰,又仰起脖頸徐徐呼吸了幾次,才匆匆地朝胡弄外走去。站在一棵齊著院牆根長出來的榕樹後面,黎莫野親熱的叫了一聲:「錢老六,你可真叫早哪。」那錢六低頭疾走,猛被這一招呼,不禁嚇了一跳,天色還帶點混沌,晨霧細濛濛的遮掩著人眼,他轉過頭來打量著發聲的所在,腳步卻仍在移動:「早,早,老哥你也早——」黎莫野笑吟吟的倚著樹幹道:「還只將將天光哩,你就趕著當差去啦?」錢六隨口敷衍著,卻並沒有停下來寒暄的意思:「拿人錢財,就得聽人使喚,沒那多的舒坦自在法;老哥你慢著溜腿,我且先走一步——」
蹲在一邊,黎莫野的表情十分悲憫:「錢老六,犯得上麼?又是大馬爬,又是狗吃和-圖-書屎的一個勁在地下折騰,你不肉痛,我還心不忍吶,為了啥受這等作賤呀?你。」嘴角溢著涎沫,錢六抹了一把,臉上又多出一道黑,他翻著一雙眼珠,鼻孔急速翕合,喉結也在不停的上下顫移:「你……你……他娘……少來這套……貓哭……耗子……的把戲……你……你家六爺……技不如人……認命認栽……若想逼迫……六爺……說什麼……你……你卻是……是少做那……那清秋大夢!」黎莫野伸手拈去錢六髮梢上的一根草莖,又仔細的彈掉他衣襟上一抹灰塵,相當溫柔地道:「錢老六,是道上跑過幾天的,都不免好充英雄,表硬氣,這個我不怪你,如今我只有兩件事要告訴你,說完了,是好是歹,你自家斟酌便是。」滿頭灰土,一臉青紫的錢六猶自吸著氣賣狠:「就算……就算你說下個大天來……亦休想……想從我嘴裡套出半個字!」
黎莫野低聲道:「想想看,至少你目前命在旦夕卻絲毫不假——錢老六,你指望他們那個來替你立一座忠義碑?」說著話,他右手食指不輕不重地戮上錢六腰脅間,就在錢六痛得一縮身之際,他淡淡的道:「好吧,就從這裡開始,讓我先敲斷你一根肋骨——」額頭上汗珠滾滾,一張面孔更是灰裡透青,錢六猶自硬著頭皮再做強持:「我告訴你……雙龍鏢局可不是好惹的,我們鏢局子——」黎莫野面容平板,聲調也一樣平板:「姓錢的,你開口鏢局子,閉口鏢局子,你以為你們這些爿鏢局子算是什麼鳥毛玩意?拿著鏢局子去唬唬一干雞鳴狗盜之徒猶尚自可,擺在我面前都嫌臭得慌;鏢局子,鏢局子,我他娘就是專吃鏢局子的祖宗!」心腔子收縮了一下,錢六有些畏懼了:「請問……尊駕是誰?」黎莫野道:「我就是小蝙蝠焦奇的搭檔!」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錢六直著一雙眼,囁嚅著道:「你……黎……黎爺,你不是在重圍之下,負創甚鉅……拚死突逃遠颺了嗎?」「呸」了一聲,黎莫野怒道:「老子負什麼創甚鉅?又往那裡遠颺去?老子健壯得活脫一條牛,正是轉回來找那般雜種算帳索債,你且等著看那一個王八蛋才急待突逃吧?」
黎莫野慢條斯理的道:「沒那多的三皇五帝向你細表,錢老六,我只是讓兩樁事實給你聽,你琢磨著,挑揀那合宜的路子去走吧。」吐出一口帶血的濁痰,錢六也不知是身上那裡痛得連連抽搐了好幾下:「六爺……恁情是豁出去了!」笑了笑,黎莫野安詳的道:「待你聽完我的話之後,錢老六,你再決定是否豁出去也不算遲;第一樁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你不盡心盡力。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會要你的命,而且會使你非常痛苦的步向死亡;其二,你吐露真情的後果必不致死:若你楞要裝硬骨頭,不在乎賣上一條老命來緘以金口,我也只好成全於你了,但我要你想想,值得麼?只是為了那個大佬倌,活祖宗扮這份孝子賢孫?」錢六咬著牙道:「你——你敢殺我!」黎莫野目光四游,低緩的道:「濛濛天光,寂寂田野,狗不叫,雞不鳴,人們都還在如夢未興之際,錢老六,我宰了你又含糊什麼?連個鬼也看不到——而你必然明白,我有絕對的把握將你按照我所喜歡的方式處死!」
匕首探閃著,寒光熠熠,黎莫野怪裡怪氣的斜乜著,那般輕鬆自在又不徐不緩的一伸手,就在泛芒亂舞中巧妙不過的握住了錢六手腕,他踩著優美的步調微一旋身,錢六又已悶哼一聲,連人帶和*圖*書傢伙摔了個黃狗吃屎!掙扎又仆倒,仆倒又掙扎,好不容易挺立起來,錢六已是鼻青眼腫外加筋扭骨挫,他喘吁吁,顫晃晃的摔在那裡,兩眼全泛了黑。黎莫野搖頭道:「叫你不要逞能,你偏偏不聽,這下倒好,苦頭吃大了吧?看你那副可憐生的模樣……」喉嚨裡嗥叫著有若一頭傷獸,錢六挺臂直撲——這一剎,他才驀地驚覺他手上那把匕首早已不知甩到何處去了——勢子卻停不下來,他就這樣姿態滑稽的衝到黎莫野面前。黎莫野齜牙一笑,笑容綻現的同時,抖手六記耳光,打得錢六東倒西歪,黎莫野腳尖輕挑,錢六便重重跌坐於地。一個人是經不起幾次三番摔跌的,錢六眼下只覺得血氣湧蕩,心臟攪騰,全身骨架彷彿全散了一般,除了喘氣,也只剩下喘氣的份了。
心裡在納悶,黎莫野一時之間倒決定不了如何下手了,全勝鏢局目前是這麼個忙亂的場面,一般來說,混雜的情勢可以提供行動的掩護,卻也相對的增加了尋求目標的困難,利弊之間,他卻須好生琢磨一番,如若驚觸了對方,就益發不好辦事了。黎莫野從全勝鏢局的右側牆外那條巷子走了出來,他低著頭,步履從容的來到正對鏢局大門的一家小茶館裡,茶館和鏢局大門只隔著一條街道,那邊的情形可看得十分清楚。先泡一壺茶,要了一碟瓜子,一碟花生,他這才消停地啜了一口,鏢局門外,又有十餘騎潑風也似的捲到,馬上騎士,個個形貌精悍,舉止穩練,卻也是個個風塵僕僕,面露倦色,他們拋鐙落地,也不理上來接絡的鏢局夥計,皆自急步進門。鄰桌上是兩個服飾頗為體面的中年人,不過神韻流露,仍帶著三分江湖氣,那十餘騎士才一進入全勝鏢局大門,兩人中那較胖的一個已不禁搖頭嘆息:「看來山君自己手下的得力弟兄也沒追著人,唉,老來碰上這等的窩囊事,可真夠他消受的!」
全勝鏢局在九里坡可是個赫赫有名的所在,任是個半大童子,也能給你指出鏢局的位置來;九里坡有著大大小小七八家鏢局,全勝乃是首屈一指頭一號,不但在九里坡,就算附近幾百里的地面上,提起走鏢這一行道,全勝的招牌也是朝前掛的。黎莫野是晌午趕到了九里坡,匆匆打了個尖,便潛至全勝鏢局附近探風摸底,鏢局子佔地極廣,屋宇櫛比,氣度恢宏,看得出是家生意不差的鏢行,而且,帶著幾分傲然自詡的意味。令黎莫野有些迷惑的是,全勝鏢局在今天以乎顯示出不尋常的忙碌,只見大門敞開,形形色|色的人物穿梭進出,一忽兒飛騎來了撥人,一忽兒又有些急巴巴的上馬離去,那些身著同式衣衫的鏢局夥計們也裡外窮張羅,一個個滿頭大汗,倒真像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一樣。總不會是對方知道了自己要來吧?黎莫野隨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全勝的人得到了消息,防範亦只是暗中進行,豈會以這般亂哄洪的像趕早市?再說,他也肯定錢六那孬種絕沒有舉發他的膽量。
在錢六明白對面這位主兒的底蘊之後,他知道不說實話是不行了,先前他的決心業已有了動搖,如今則根本就崩潰了下來。他原不相信人家真會宰他,連摔帶滾之後,他已疑慮對方果將下手,到現在,他則毫無猶豫的確定此斷非恫嚇——二閻王黎莫野要殺個人,尤其是他這般的小角色,委實就和吃根生蔥一樣平淡無奇。唇角拂動著,錢六努力擠出一抹苦笑來,嗓調瘖啞的道:「黎爺……小的真是有眼不識金山玉,竟不知大駕就在面前……黎爺,早hetubook.com.com知是你老:也就用不著勞動你的口舌手腳,小的……小的定然有問必答,實倩實報……」嘿嘿一笑,黎莫野道:「這幾句話,倒還像是人說的。錢老六,只要你確然是有問必答,實情實報,你這條命就仍舊是你的;先一會,我還真他娘打算廢掉你這狗操的了!」錢六暗裡一哆嗦,嘴巴就變得不爭氣了:「黎爺開恩,黎爺慈悲……」「嗯」了一聲,黎莫野道:「人呢?」呆了呆,錢六惘然道:「人?什麼人?」臉色猛的一沉,黎莫野怒聲道:「你又待玩花樣!什麼人?當然是小蝙蝠焦奇,我還會問你什麼人?」錢六連忙點頭:「人,人叫全勝鏢局郝老爺子帶走了,早就帶走了……」
黎莫野心平氣和的道:「甭嚷嚷,錢老六,摸不清你的底我不會來,吃不定你就更不會來了,總之一句話,老夥計,今天事情不交代清楚,恐怕你是行不得了。」猛的退後兩步,錢六右腿一抬,手腕翻處,業已自靴筒子裡拔出一柄淨亮鋒快的匕首來,他左掌前拒,兇神惡煞般咆哮:「我把你個不開眼的三混子活剝了,衝著我錢六爺,你竟敢賣弄那套半生不熟的刁橫門道?你他娘是吃多豬油矇了心,將你家六爺當成了楞頭青作賤,你且看我怎生來收拾你這雜種!」黎莫野嘆了口氣,道:「真叫敬酒不打吃罰酒;錢老六,給你三分顏色,你倒楞要開染坊啦,擺出這等架勢,莫不成就能嚇跑了我,撐強了你?」大吼一聲,錢六手上的匕首兜頭刺下,這都是虛招,右腳暴起,急踹黎莫野小腹,打譜是要一傢伙踢翻這大清早就觸他霉頭的貨。黎莫野聳了聳肩:「果然來了不是?」口中慢吞吞的說著話,他的動作卻絕不含糊,連正眼也不看那劈頭而來的雪亮匕首,只一翻腕,便抓住了對方踢來的尊足,揚手上抬,錢六業已是四仰八叉的一個觔斗,在地下猛一翻滾,錢六又灰頭土臉的躍身而起,再次紅著一雙眼兇狠狠的衝來:「我與你這潑皮拚了——」
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錢六像是在和什麼掙扎:「你……你要搞清楚,我可是雙龍鏢局的老夥計,假如我出了什麼事,鏢局子不會就此甘休的,他們必定全體出動,號召同道,廣散眼線,那怕抄翻三尺地皮,也要將那兇手給拎出來。」十分有趣的笑了,黎莫野道:「就算他們罩得住我,拎得出我來,但錢老六呀,你也早就屍寒墓拱,萬事成空了,到那時,誰還記得你,誰會懷念你?對你這大忠大義的盛舉又有何補償?相反的,你那年紀輕輕,花不溜丟的小娘子必定難耐寂寞,改嫁他適,你辛苦積攢下的財富亦將易主別屬,至於人間世上的百般綺麗,萬種風流,你更是別想沾邊了,豈有死人能享陽世艷福者乎!而你的僱主,朋友們卻仍照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玩盡天下可玩之雌貨,說不定酒酣耳熱或玉人在抱的辰光,還嘲笑你是個最不識時務,最愚昧呆蠢的傻鳥呢。」搖著頭,錢六神色晦暗,喃喃自語:「不……不會這樣……他們不會這樣……」
將這兩人片斷的談話拼湊起來,再與全勝鏢局現下的忙亂一印證,黎莫野不禁頗覺訝異的發現了一個事實——七門山君祁蘭亭的寵妾吳思思棄家潛逃了,偕其一道逃亡的,尚有一個龍形掌沙翔,也就是祁蘭亭手下的總管事,四大金剛之一,乖乖!好一付典型的畸情現世圖!顯然沙翔與吳思思兩個逃走的路線是指往這個方向,祁蘭亭於是利用九里坡全勝鏢局的地方做為他臨時調度指揮的所在,看來這位山君可是真的被和-圖-書激怒了,似乎已發動了他全部力量在追索那雙男女呢。祁蘭亭的影響力委實不小,他的潛勢不僅在江湖黑道上,甚至連鏢行這門營生也在奉承他,巴結他。只看全勝鏢局如此賣力的搭配法,就可體會出祁蘭亭在某些方面的份量了。黎莫野想到了吳思思,嗯,思思,那個思思,原來她性吳啊,於是,翠綠透明的水波宛如又在眼前蕩漾,白色的紗幔輕輕拂動,腦海裡的那付胴體仍然恁般光緻細白,窈窕可人,那鳳眼、那瑤鼻、那紅唇,恍惚間全向自己迎了上來。
另一個把視線收回,喝了口茶,才低著聲道:「人追不追得上是另一回事,其實就算追上了,只怕也扳不同那顆心嘍,老夫少妻,本就不是樁美談,年紀相差這一大把,不是光用金銀財寶和錦衣玉食便樣樣湊得攏的;山君在道上風雲吒叱了這許多年,領袖七門,方面稱尊,卻就在這一點上看之不透,若是他早能放得開,撇得下,又何來今日這等難堪?」胖的那個雙手相疊,語氣惋嘆:「看樣子山君這口鳥氣是絕然嚥他不下的,扳不轉心來至少也得洩怨,依我的推斷,吳思思這遭怕是難以活命了;那娘們幾年前我見過,可真是美艷絕倫,嬌嫩得令人恨不能一口水和著吞下,想想這就要香消玉殞,實在叫人心裡頭痛惜……」另一位慢吞吞的道:「吳思思是否活得成還不敢斷言,但是山君對她向來是情深意重的,那拐著她私奔了的沙翔則萬無生理卻可篤定,要是一旦被山君給逮住,你看吧,姓沙的那等死法可就夠淒慘了……」
錢六指天盟誓道:「黎爺,千真萬確,焦奇是被郝老爺子綑走的,只是如今人在何處,會不會仍在全勝鏢局之內押著,小的就不敢斷言了,但至少郝老爺子知道他的下落則毫無疑問,黎爺,小的所言句句是實,字字不虛,若有半句誑語,便叫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黎莫野狠厲地道:「要是你敢誆我,錢老六,就算你有十顆腦袋,我也能一顆不漏地給你全摘下來!」倒吸著涼氣,錢六悸懼的道:「小的明白,黎爺,小的明白……」一點錢六鼻尖,黎莫野又道:「另外,如果你把今天的事再給我洩露出去,則你就儘早替自己訂妥棺材吧,那怕你窩進老鼠洞裡,我也能將你掏出來碎屍萬段!」錢六面青唇白的道:「小的不敢,黎爺,小的一定守口如瓶……」黎莫野大馬金刀的道:「你要搞清楚,以我這等高手,要宰殺一個人是十分簡單的,像你一類的九流貨色,宰殺起來更加易如反掌;錢老六,你若還想活下去,還想抱著老婆過日子,你就乖乖的給我放老實點,今日之事只當做不曾發生,否則,你的好光景也就到頭啦!」錢六抹著滿頭的冷汗,舌頭打著轉:「你老放一千一萬個心……黎爺,小的絕不吐露一字一句,只當作小的從未見過你老一樣……」微微笑了,黎莫野頷首道:「這才是益壽延年之道,你走吧,錢老六,可得記住怎生編造值理由來解釋你這一身一臉的瘀傷!」錢六一瘸一拐的往回路走去,連頭也不敢轉動一下,黎莫野在想:錢六這付狼狽像,除卻是挨了一頓好揍的事實外,又如何才能編出個令人相信的其他理由來?
尋查小蝙蝠焦奇的下落,現成就有一條線索——那晚曾到留香閣打了半宵茶圍的快腿錢六;黎莫野先把小玉珠送回去安頓妥了,這才摸到錢六的住處。聽小玉珠說,錢六是雙龍鏢局的趟子手,平素也無甚嗜好,就是有點寡人之疾,年歲有四十好幾了,娶個老婆才只二十出頭,這還不足,找著機會就在外頭和圖書打野食,算得上是號狼字輩的角兒。錢六在當值班走鏢的空暇裡,只有兩處地方好去,一是回家,一是鑽進了那個風流窩,他的家,小玉珠知道,現在,黎莫野自然也就知道了。鎮北角那家油坊的後頭,有條小胡弄,胡弄厎倒數第二家,便是錢六的公館,兩明一暗的磚瓦房子,圍得有人肩高的竹籬,環境還相當清幽呢。
舐著嘴唇,錢六艱辛地道:「不瞞黎爺,那前去通風報信的人,就是小的同幾個伴當……」黎莫野道:「你開始誠實了,我知道你們幾個——那天晚上到留香閣尋樂子的幾個,否則你以為我憑什麼找上你?」錢六苦著臉道:「可是,我們並非直接去向全勝鏢局密告,事實上我們那時還不能確定焦奇的目標何在;我們在聽到小玉珠漏出的口風後,便回去稟報了我們雙龍鏢局的趙總鏢頭。經過趙總鏢頭的推斷研議,認為在那段日子裡附近同行走鏢及鏢貨較重的只有全勝一家,因此就秘密通知了全勝的郝老爺子,由郝老爺子親自帶了人來,暗裡將焦奇掠倒了綑走,約莫是後來焦奇挺不住刑,便把你們的計劃全吐了出來。」黎莫野板著臉道:「要不是全勝事先得了消息,知道了我和焦奇的打算,那天我豈會弄得恁般灰頭土臉法?說來說去,你錢老六第一個該死,焦奇耍了孬種,是第二個該死!」抖了抖,錢六哀告著:「黎爺,你老高抬貴手,你老說過故我生路的啊!」黎莫野恨恨的道:「不用這麼個窩囊法,我留你一條性命便是——錢老六,你可得說實話焦奇眼下的確還在祁彪手上?」
身形微晃,黎莫野已來到錢六左側:「急什麼哪?錢老六,人說你的腿快,倒還真個不慢,連幾句話的工夫都耽不得,就這麼趕著開溜?」從上一句話到這一句話之間,雙方的距離未免拉近得太過突兀,也太過快速,錢六到底是見過世面,有幾分經驗的人物,黎莫野這一湊近,再加上語風帶刺,錢六立時有了警惕,他驟然偏開一步,隻目圓睜:「朋友,你是什麼意思?」兩臂環胸,黎莫野笑容可掬:「別緊張,我沒有惡意,只是想找你打聽一件事情而已,錢老六,犯不著把氣氛弄僵了……」錢六戒備地道:「我並不認識你,你會有什麼事問我?」黎莫野放低了聲音道:「請你幫個忙,我是向你打聽一個人。」錢六生硬的道:「誰?」黎莫野的嗓調更低了:「小蝙蝠焦奇,你知道?」臉色很快的變了變,卻又即時鎮定下來,錢六冷冷的道:「有過數面之識,沒什麼來往,更談不上交情了,怎麼樣?」
黎莫野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全勝那邊憑什麼把焦奇弄去?」嚥了口唾沫,錢六畏瑟的道:「是……是他們得悉……得悉焦奇正在探他們的厎,有準備下手開扒的模樣,所以……他們才先採取行動,把焦奇暗中押了去審問……」哼了哼,黎莫野道:「全勝的人又是如何知悉焦奇有此企圖的?」窒噎了一下,錢六吶吶的道:「江湖上人多口雜,風傳雨急,什麼事都播揚極快……小的這麼捉摸,定是焦奇不小心漏了口,才會把消息傳進了全勝那干人耳中……」古怪的笑了一笑,黎莫野緩緩的道:「依我看不是焦奇對外漏了口風,恐怕是留香閣的小玉珠酒後失慎說溜了嘴吧?而傳這消息的人也不像是圈子外的朋友,似乎亦乃鏢行中的同道——譬如錢老六你?」頹然垂頭,錢六沙沙道:「黎爺,你說過,我只要說實話,你就放我一條生路……」黎莫野道:「不錯,我說過,我也保證言行如一——但卻要在你不違背信諾的情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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