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飛蝙蝠

喝了口酒,周魁壓低了嗓門:「這姓焦的是個專門踩盤的黑路人物,本事不見強,探風掏底卻是一等一的好手,何處走鏢,何處藏銀,他都能給你摸得一清二楚,再把所知道的遞傳出去——聽說是給他一個武功甚高的搭檔——便由他那搭檔下手劫掠,兩個人配合得極為巧妙,也不知有多少主兒吃了他們的大虧!」「哦」了一聲,黎莫野道:「卻又如何落在你們手裡了呢?」得意地笑了起來,活似這個功勞乃是他自家立下的——周魁道:「活該姓焦的口風不穩,在他與他搭檔企圖打我們鏢局主意之前漏了消息,我們的眼線去可有多少?只一丁點風聲,我們已全盤把情勢掌握,更佈下天羅地網,姓焦的先被生擒,他那搭檔也身陷重圍,落了個殘傷而逃!」一拍手,黎莫野喝采道:「漂亮全勝的招牌果然硬紮!」喬守道卻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你們還抓著那姓焦的幹啥?要不就送官究辦,要不乾脆暗裡宰掉算完,留在此處是怕糧食耗不掉?」
大剌剌的一點頭,黎莫野以極為不耐的語氣道:「李老三這混頭,到這時還不朝面,我這隊弟兄都等得腦袋瓜冒煙了!」二個鏢局夥計忙陪笑道:「還請大哥屋裡歇息,那位李爺約莫這陣子也該到了!」揮揮手,黎莫野昂然入門,門裡是好寬好闊的一片青石板舖設的場子,沿著場子四周有整齊高敞的長廊及單間,而一排排,一幢幢的屋宇便在場子的另一邊往後延伸出去。週遭亂雜雜的,鬧哄哄的,各式各樣的人物全有,看來參加這個搜捕行動的成員,還不止是七門山君和鏢局子的人,好像另外尚有些其他碼頭的幫閒角色呢。來到長廊邊一處配置有茶水桌椅的所在,黎莫野先坐了下來,並衝著他旁邊正在牛飲的一個黑胖大漢齜牙一笑。那黑胖漢子也連忙點頭,一面放下手上的大酒碗,抹著唇角的茶汁打哈哈:「辛苦啦,兄弟,才同來吧?」黎莫野扮出個氣憤惱恨的表情:「那一對狗男女,真他娘做得好孽,只為了他兩個人,卻累得我們成千上百的一大群東奔西跑,頂著日頭啃著風沙,娘的,一朝要逮住了,我不一個人在他身上咬一口,就算是他兩個湊出來的!」
周魁抹了抹嘴,是一副篤定的神情:「他會來;我們鏢局子一向人面廣,路子雜,只要朝外一吆喝,喧嚷說這姓焦的在此地如何受盡折磨,又如何咬牙硬撐,好歹一肩承擔,然後再把姓焦的將要移送府衙大牢的日期略如透露,風聲四傳之際,他邡伴當除非昧了天良,否則豈會不來?誰也知道,只要姓焦的一入牢門,這個罪可就大了,不死也得在裡頭待上一輩子,他同夥的那位只要不想揹上臨危抽腿的臭名,就非來搭救不可!」黎莫野搖頭道:「怕不見得,這年頭,慷慨赴義的角兒可是少之又少囉,夥伴的性命固然重要,而自家的老命卻更不易輕捨。道義名節是玷汙不得的,但一朝和生命起了牴觸,約莫還是留著這口氣來得要緊些……」哈哈笑了,周魁道:「我說兄弟,你的話一點不錯,可是用在姓焦的那個伴當身上,就全差了,別的人或許會苟生圖免,臨難退縮,姓焦的那個同夥卻絕不會,那是個又橫又拗又不知死活的東西。偏偏更把江湖義氣看得比天還大,只要他聽到風聲,便一定會來,而我們必會叫他聽到風聲!」
黎莫野還禮道:「不敢當,和-圖-書我們這一來,可真為貴鏢局增添麻煩了!」周魁忙道:「那裡話,那裡話,這是應該的,應該的,就怕招待不週,還請各位多加包涵……」哈哈一笑,喬守道道:「老疤眼在全勝鏢局當二管事已有年歲啦,我們才認識了兩天,他也愛喝兩杯,和我是一見就投緣,這兩天來交情可深著吶!」周魁笑道:「是老喬看得起我,要不,我那高攀得上呀?」喬守道做作的揮了揮手:「甭他娘來這一套,我說老疤眼,先弄點吃的來吧?」周魁道:「業已吩附過了,例常的三菜一湯之外,我又交代多上一個冷盤,不夠再添,這就快上了。」等杯筷酒菜端了上來,三個人一巡之後,黎莫野已目光四轉,有意無意的道:「人若抓回來,這裡可有地方關?」吞下嘴裡的一塊大肥肉,喬守道先笑道:「怕是不用囚禁,棺材倒須先準備兩副,」周魁接口道:「地方有的是,就在後院那口枯井旁邊,只如今還押著個姓焦的混混呢!」不由心頭大大一跳,真個得來全不費功夫——黎莫野卻一派淡然的道:「你們這裡又不是衙門,更不是山寨,人犯與肉票全和鏢行沾不上干係,卻押著個活人做什麼?」
黎莫野且隨著喬守道來至場子右側,穿過一條甬道,就已聞著一股子飯菜香,嗯,靠牆邊那間大屋子裡正有不少人在吃喝著,喧囂之聲活脫是在趕早集,外面更搭起了一排涼棚,增擺著桌椅,幾個吃得光臉油嘴的漢子正離座而出,有些尚衝著喬守道打招呼。就在涼棚之下,喬守道拉著黎莫野在一張桌邊落座,屁股尚未及擺正,他已用力敲擂桌沿:「兀那老疤眼,快將我的二鍋頭端上來,這大半天沒聞著酒香啦!」一陣呵呵的大笑應聲而起,屋內走出個五十來歲、矮瘦乾精的人物來,他習慣性的眨動著左邊那隻疤眼,一手提著一錫壺老酒,來到近前高高揚起:「老遠就看見你來啦,我就猜到你存不住貨,兩壺酒這已替你備著,可別喝多了誤事哪!」喬守道一把將那人拖著坐下,指著黎莫野道:「來來來,老疤眼,我來給你引見一位兄弟,這是我們山君府裡護衛大頭領身邊的第一號紅人,閻老二閻兄弟!」那人趕緊拱手,笑得十分巴結:「在下姓周,單名一個魁字,在我們鏢局裡幹二管事,難得有這個機緣來替山君與各位好兄弟效勞,有什麼需要,還請閻兄弟不吝吩咐!」
黎莫野以一種極不耐煩的音調道:「我是山君派下來的,這間牢房立時要派上用途,得先來檢視一遍,別他娘到時候鎖不住活人誤了我們山君的大事!」門後響起了門閂拉動時的金鐵磨擦聲,隨即拉開了一條縫——黎莫野此時業已篤定了,只這一條縫,他已有把握突破救人——門縫後露出小半張白臉,帶著麻點的白臉,用那隻湊在門縫中的眼睛打量著:「呃,你剛才說,你是山君那邊派下來的?」以臂環胸而抱,黎莫野大剌剌的道:「一點不錯,我奉命來檢查這間牢房,是否真個堅固得如郝彪所說,可以囚住我們想囚的人!」門縫又拉開了些,那人有些狐疑地道:「你們想把誰關進來?我怎麼沒得到通知?」黎莫野重重的說道:「我們要把誰關在這裡,你無須知道,至於你有沒有得到通知,那是你們的事,我只是奉命而行,怎麼樣?你是放我進來察看,還是跟我一起去見山君,親自向他和圖書老人家問個明白?」
顯然裡面還連著另外一間房子,卻仍有一扇鐵門緊鎖隔離,看情形,囚人的地方是在這裡頭。黎莫野朝那垂手站在一邊的仁兄道:「這裡的看守只有你一個?」那人忙道:「一直是兩個人,我那伴當臨時有事出去一下,我這裡且替他照料著,橫豎沒什麼要緊,兩個人一個人都應付得過去。」黎莫野指了指隔離內外兩間的鐵門:「打開!」怔了怔,那人搓著手道:「裡頭還關得有人,雖說仍有一道鐵柵欄隔著,總是不大方便,老兄,這裡面和外間大小差不多了,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黎莫野沉下臉道:「否有查看的必要,應由我來決定,否則萬一出了紕漏,這個責任是你負還是我負?」麻臉仁兄自己估量負不起這個責任,尤其眼前這位「老兄」的霸氣他更是承受不住,只有唯唯喏喏的堆著笑顏:「是,是,老兄既然這般謹慎法,在下也只有從命了。」黎莫野向著鐵門一噘嘴:「開門!」那人撈起長衫下襬,自腰間摸出一串鑰匙來,選出其中一隻,「卡嚓」將鐵門啟開,門內兩尺,果然橫著一道鐵柵欄,由屋頂兩個拳大氣洞中透入的微弱光線,可以模糊看到柵欄後的角落處蜷臥有一個軀體,那人躺在一張草蓆上,對於鐵門的開啟,似乎毫無感覺,連腦袋都沒有轉動一下。
當黎莫野再次出現於全勝鏢局門口的時候,不但沒有人認識他,連他自己也幾乎不認得自己了,原來黝黑的一張面龐,在經過藥汁的染抹後已經變得薑黃,那雙灼亮的眼睛由於橫過鼻梁的一道褐色疤痕,也被扯得向下垂搭著顯得毫無精神,連帶的他那原本挺拔的鼻梁看起來似乎平塌多了,一襲黑衣改換成一套藍衫,黑軟木靴亦易之以薄底鞋,齊額一幅藍巾壓在雙眉之上,他這模樣,活脫便是另一個人。面部的偽裝使他感到極不舒適,藥汁染塗過的皮膚有著麻癢僵硬的反應,那道以顏料、黏膠、糯米混合製成的疤痕也像一條大蚯蚓般著怪味膩人,但為了行事方便,卻只有楞受著,他唯求儘早得手,也就謝天謝地了。全勝鏢局門前仍然人出人進,顯得十分緊張忙碌,黎莫野大步踏上石階,邊向兩個身穿玄湖色勁裝匆匆下來的鏢局夥計粗聲發問:「兀那兩個李老三,往北邊去搜的一組回來了沒有?」兩名鏢局夥計立時站住,神態十分恭謹地道:「回這位大哥的話,小的們不知往北去搜的一組回來了不曾,但四大金剛中的葉子尊葉爺、甄鐵英甄爺都已先後回來了,另外還有十幾隊人馬在四處尋截,稍過一歇,山君七門下的五位門主也要親自出動了……」
要找那周魁所說的地方很容易,果然就在全勝鏢局最後頭靠著後牆的位置,這是一片顯然未經悉心照料的院落,佔地不小,卻相當荒蕪,漫生的雜草掩過院中的路徑。矮樹成叢,密密的糾結著,若是有人打後面進來,只怕絕想不到這裡乃是全勝鏢局堂皇宮院的一部份。那口枯井就在一叢矮樹的旁邊,從枯井過去十來步,便可發現一幢石砌的房屋,這幢石屋沒有窗口,僅有的一扇狹窄小門又是生鐵所鑄,灰暗泛著霉斑的石塊,襯著週遭環境的僻寂,很快就會使人聯想到這幢石屋是來做什麼用的。附近沒有人看守,石屋外面也是一片靜蕩,黎莫野直覺的感應到將會順利得手——他的運氣好。全勝鏢局被祁蘭亭的https://m•hetubook.com•com事攪昏了頭。否則就是全勝鏢局認為尚不到謷衛森嚴的時候,他們還不曾將焦奇囚在此處的消息散佈出去呀。走到石屋近前,黎莫野不輕不重的在鐵門上擂了三下,過了有好一會兒,門裡才響起一個沈混的聲音:「誰呀?」
麻臉仁兄微哈著腰道:「裡頭就是這麼個光景了,可還有什麼要看的?」忽然笑了笑,黎莫野道:「兄弟,你尊姓大名?」對方頗有受寵若驚的味道,趕緊湊前了半步,道:「在下秦在樵,鏢局子裡的兄弟大都叫在下俏麻子——」黎莫野十分贊同的道:「白臉上生麻子,是比較俏些——我說俏麻子,這裡頭關著的人,是叫什麼姓名呀?」秦在樵毫不遲疑的道:「是個臥底踩盤的角色,叫小蝙蝠焦奇。」這時,鐵柵欄後的那人似是發覺了什麼,開始動彈起來。黎莫野安詳地道:「不會搞錯吧?」秦在樵露出一口黃牙笑道:「這怎麼錯得了?老兄。」點點頭,黎莫野道:「很好,錯不了就好了;秦在樵,或是俏麻子,你給我把柵門打開,將這位小蝙蝠焦奇放出來。」一下子楞住了,秦在樵咧開的嘴巴竟不知怎的收不攏來,他捲著舌頭道:「你,你是說,呃,放他出來?」
迅速的摘下翻著白眼的秦在樵腰間的那串鑰匙,黎袁野沒費什麼功夫便啟開了鐵柵門,他一把拉出周身散發著異味的焦奇,連拖帶架的往外奔出。焦奇身子十分孱弱,他樂得將整個體重倚在黎莫野的肩懷上——就如同他多年來一直倚持著黎莫野討生活——在騰雲駕霧的飛掠中,他沙啞地嚷著:「真個重見天日了哇……老兄弟,你可是我再生的爺娘啊……」自後院越牆而出,黎莫野嗤之以鼻:「我即使絕子絕孫,也不要你這等窩囊後代!」挾著瘦骨嶙峋,全身沒有四兩肉的焦奇,黎莫野閃騰奔行之速絲毫不受影響,他很快便離開七里坡的地域,直朝荒郊而去。他的直覺沒有錯,這次行動,果然不曾大費周章。
喬守道瞪著一雙牛眼道:「娘的,那個人是誰?」周魁輕聲道:「二閻王黎莫野!」重重一哼,喬守道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什麼玩意?蛤蟆腿上插雞毛,老子一口水能生吞了這王八蛋,叫他來,不知死活不是?爺們便玩個死的給他看!」周魁陪笑道:「就怕他不來,只要一見人影,老喬,包叫他是豎著進,橫著出!」黎莫野啜了口酒,笑吟吟的道:「我閻老二,更是渴望見識一下這二閻王到底是什麼樣三頭六臂的人物?」周魁誇張的一拍黎莫野的肩頭,像發現了什麼事兒:「啊哈,兄弟,你叫閻老二,姓黎的號稱二閻王,你二位的名號只前後顛倒一個字,卻是站在對立的兩邊,這可真叫巧!」黎莫野平淡地道:「名號顛倒一個字不算巧,要那二閻王真是我,才叫巧了!」周魁與喬守道還不禁失笑,雙雙舉起杯來邀著黎莫野乾了,待喬守道又風捲殘雲般掃盡桌上的菜飯,這才算結束了這頓午膳。別過周魁,喬守道頂著一張叫酒勁沖成豬肝色的面孔,一邊撫著他碩大的肚皮道:「兄弟,隨我一道去歇會兒吧?我可委實乏了,傍黑還得再出去繞上一圈哦!」黎莫野道:「我還有點事,得先去稟報葉子尊葉爺,喬老哥,等你回來咱們再聚吧?」點著頭,喬守道毫不掩飾地張大口打著呵欠:「操他個親妹子,放著正事沒法幹,卻讓那一雙狗男和圖書女引得溜地打旋轉,這不叫作賤人是什麼?」黎莫野笑道:「但盼能早些逮著人,大夥也就鬆快了。」望著喬守道大狗熊一樣肥壯的背影搖晃著離去,黎莫野心裡暗暗嘀咕:「要是你們能夠鬆快得起來,我他娘就是個舅子……」
黎莫野道:「就怕沒能截住他們,我擔心在封鎖各條通路之前,他們已經先行潛逃出去——」喬守道搖頭道:「這不可能,莫說我們的各隊人馬乃是抄在他們之前合圍堵截,只是昨天午時,還有人發現這對狗男女在離此三十里許的小尤莊打尖,那辰光,我們的人早把這百里方圓往外的通路全封死啦!」黎莫野道:「但願能儘早搜出他們來,也好叫大伙歇口氣,這等要命的熱天,咳!」忽然挽上黎莫野的手臂,喬守道拉著他便走:「且不管什麼時候才找得著人,走,兄弟,我們到膳堂填飽五臟廟去,從一大早折騰到如今,還沒吃晌午呢,我請你喝幾杯!」黎莫野忙道:「我業已吃過了——」喬守道笑道:「那就喝兩杯;全勝鏢局對山君可巴結得很,這件事一出,姓郝的不但賣力幫襯,更把地方騰出來供我們使用,連火房也不分黑白的加班,把膳堂臨時擴大,好像開流水席一樣,隨到隨吃,就是他娘不帶酒,好在我有兩壺上好的二鍋頭存在膳堂管事那裡,咱們去找他拿出來溫一溫再說!」
黑胖漢子頗有同感的道:「說得可是半點不錯,我這兩天裡業已跑了三四百里地啦,毒日把人頭烤得出油來,屁股上磨起了老繭,這還只是稍稍喘口氣,趕到傍黑,我們這一隊人又要上路了!」黎莫野親熱的道:「這位老哥是——?」黑胖大漢一拱手:「兄弟我是山君七門之下木字門十二頭領之一,黑面熊喬守道。」黎莫野也抱拳道:「在下姓閻,跟著府裡李二爺當差跑腿,喬老哥叫我閻老二就行。」那喬守道拉著板凳移近了些,態度十分地熱絡:「原來兄弟你是府裡護衛大頭領李二爺的得力幫手,啊哈,我一看就知你是山君身邊的人,要不是山君的心腹之屬,怎能調在他老人家左右聽使喚?兄弟,以後還請你多關照哪!」黎莫野笑容可掬地道:「不敢不敢,喬老哥直爽豪邁,正是我一向欽慕之輩,只要用得著小弟我之處,但憑吩咐,我是無不盡力。」喬守道笑呵呵地道:「相見恨晚不是?我說兄弟,山君的底下人實在太多,光是府裡上上下下也有近百,若是沒這多人,我們大概早認識了……」黎莫野道:「可不?就算府裡的人,也不見得個個都熟呢!」
黎莫野道:「非常正確,我是說放他出來,而且要快!」鐵柵欄外面,那原本蜷臥著的朋友,突的一躍而起,又幾乎摔跌仆倒,他踉踉蹌蹌的奔到近前,瘦細污垢的雙手緊抓著柵欄,一面死盯著黎莫野,一邊不停的喘息:「皇天開眼了……我的如來佛祖啊……果然是我的老兄弟來搭救我了……」嘿嘿一笑,黎莫野道:「焦蝙蝠,我操你個六舅,你且慢高興,待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再與你細細結帳!」蓬散著一頭亂髮,又黑又瘦又全身發臭的焦奇,深陷的雙目透光,唇上雜茸糾纏的兩撇鬍鬚也在抽顫:「出去再說,二閻王,先出去再說,我沒有對不起你的事,我可以賭咒立誓……」驀地,秦在樵悶不吭聲的往前搶進,猛一刀子刺向黎莫野後腰——短刀的寒芒閃泛,端的又快又狠!黎莫野半寸不移,面門還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鐵柵欄內的焦奇,他好像早就把左腿倒伸出去一樣,秦在樵的短刀才亮,心窩上已結實挨了一踹,喉嚨裡悶嗥著,整個人四仰八叉的倒跌出去。
左右一看,喬守道放低了聲音:「兄弟,山君打昨晚趕來這裡就沒露過面,為這事,他老人家一定氣得不輕吧!這回走的這兩個到底是誰呀?」黎莫野先嘆了口氣:「那還用說?一個是他的心肝寶貝,小老婆吳思思,一個是他的心腹手下沙翔,都串在一起給了他這大難堪,叫他一口鳥氣怎生下嚥?祁爺這兩天氣得粒米未進了……」雙手用力搓扭,喬守道一付赤膽忠心之狀:「兩個沒心沒肝的東西,竟對恩主如此回報,我恨不能現在就活剝了他們!」在對方多肉厚實的肩頭上重重一拍,黎莫野讚道:「喬老哥,山君手下就該多幾個像你這般的忠耿兄弟,若那姓沙的有你一半天良,也不會做出此等可恨可恥的醜事了!」一挫牙,喬守道道:「放心,兄弟,這對狗男女絕跑不掉的,他們前天夜裡往這邊逃來,昨日一早,我們已是偵騎四出,追兵處處,更已通告所有黑白兩道的同源協助兜截;眼下這百里方圓,就晝夜不停有十幾隊人馬在巡搜,眼線密佈之外,往各地的通路確實也全派上了人,除非長了翅膀,水陸兩途他們是別想通過了!」
那人猶疑了一下,乾笑道:「請問,呃,你至少也該有塊放行的符牌吧?」勃然大怒,黎莫野厲聲道:「全勝鏢局只不過是一個走鏢保貨的鏢局子,你卻當成了深宮大內,在這一畝三分地裡出入居然還要符牌,真他媽的笑話!我告訴你,我是山君府的護衛大頭領李二爺所屬,此番親隨山君到來辦事,行止全憑山君吩咐,不知你們鏢局子的這套臭規矩;你要開門我就進去,你若不開門我自會轉報山君,找你們姓郝的說話!」立時把鐵門拉開,那位臉上生著麻點的仁兄趕緊搶了出來,連連抱拳陪笑:「老兄息怒,老兄千萬息怒,在下是職責攸關,不得不多問兩句,斷斷沒有其他意思,既是山君吩咐,老兄你儘管請便,在下一準聽命行事也就是了……」哼了哼,黎莫野大步踏進鐵門之內,石屋裡光線昏暗,衝鼻而來的是一股子潮腐的氣味,他皺皺眉,瞇起眼往四周察看,禁不住暗自搖頭——外間擺了兩張竹床,一張木桌,桌上還亂七八糟的堆著些油污碗盤,剩菜殘餚,湯湯水水滴瀝得桌上桌下髒不拉吉,地面是泥地,站在上頭都感到有些黏膩,屋頂開有一扇小小的天窗,窗口還鑲嵌著鐵條,在白天,這就是唯一採光的所在了。
呵呵一笑,周魁臉透紅光:「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哪,我說老喬,姓焦的那個伴當十分難纏,且已逃了出去,我們總鏢頭的算盤是留著姓焦的做餌,誘引他那伴當回來救他,則正好一網打盡,永絕後患!」喬守道連連點頭:「不錯,這倒是個高明法子!」黎莫野慢條斯理地挾了一筷菜在口中咀嚼,又慢條斯理地道:「然則你們為何尚不行動?又用什麼法子令姓焦的那個伴當得到消息前來落網?」周魁揚著一雙疏眉道:「本來這幾天就要散佈消息,當然內容方面略加渲染,會使得姓焦的那個伴當不得不為其出頭,可是山君的事湊巧發生,不能不擺在前頭先辦,只待山君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們便接著處理這樁懸案了!」黎莫野道:「你們確定姓焦的那個伴當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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