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俘(1)

迎向男子陰鷙的眼,商君平靜地說道:「出動如此多的人,不過就是求財而已,現在貨也燒了,人又殺了,你們豈不是白跑一趟?」
看見有人衝進來,少年利落地將水袋塞進衣服里,一步一步地悄聲往後退到牆角處,靜觀其變。
井向天怪叫道:「那個有名的醫藥世家?你們是阮家人?」阮家在臨風關和游城之中大大有名,不僅是因為樂善好施的美名,還有那據說可以妙手回春的醫術。
他賭贏了,他們知道阮家,商君放下心來,淡然說道:「放了我妹妹,我跟你們回去,讓他們拿錢贖我,價錢隨你們開。」
石窗外面就是一個陡坡,並不高,不足三丈,任何人都可以跳下去。只是下面是一片廣闊而茂密的矮林,站在上面看下去只見綠幽幽的一片,林間草叢晃動,顯示著裏面有大型兇猛的動物,除了狼之外,應該還有別的東西吧!這種未知的恐懼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商君微驚,抓起一支地上散落的箭,抵著自己的咽喉,大聲說道:「你們殺了她,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們走的,反正也就是一條命,大家一拍兩散好了。」
右臂疼得沒什麼知覺了,阮聽雨閉著眼睛回道:「沒了。」她當時只想救楊牧,已經全給了他了。
商君扶著阮聽雨,繞過寨子,走上了一個斜坡。坡上的守衛很是森嚴,幾乎兩到三丈就有一個人,上到坡頂,是一間石砌的牢房。
不僅井向天有這樣的疑問,其他的山賊看見緩緩走出的男子都忍不住張大了嘴。
「你——」石舫氣結,這個小妖精!他用力地抓抓本來就已經夠亂的鬍子,終於還是妥協地說道,「只准看一眼!」
「好!」冷芙趕快點頭以示同意,跟著石舫走向後山崖谷。冷芙一臉狡黠,哼,等到了那兒,想看多少眼還不是隨她喜歡,石頭就是石頭。
給了阮聽雨一個少安毋躁的表情,商君扶著她隨著山賊一路往前行。
冷冽冷冷地「嗯」了一聲,雖然依舊冷漠卻少了那殘酷的神情。越過她,冷冽走近寨門旁的六旬老者,恭敬地叫道:「明叔。」
「你去?去喂狼嗎?」冷芙嗤之以鼻,嘲笑道,「那裡可都是餓了很久的野狼群,只怕你葯沒找到,小命就搭在那裡了。」他那風一吹就能吹跑的竹竿身材,還不夠狼群塞牙縫呢。
伴隨著怒吼出現的,除了像山一樣的壯漢,還有那個俏麗的粉裝少女。
商君回頭,像所有疼愛妹妹的哥哥一樣,寵溺地安慰道:「乖,聽哥哥的話。」
身後的冷芙上前一步,眨著一雙無邪的大眼睛,笑道:「是啊,我們這裏藥材很難找的,只有後山的狼穴里有一些。」「狼穴」兩個和_圖_書字她還刻意說得特別大聲,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石室的大窗旁,指了指下面,不懷好意地說道,「喏,就在你背後的斜坡下面,你想要,就自己去摘。」
這時,一股綿長溫厚的暖流自背心緩緩注入,不僅緩解了她的疼痛,還及時護住了她外泄的真氣。阮聽雨回過頭,商君的手穩穩地護著她的背心,他依舊是那樣溫和地笑著。
這裏應該就是御楓所言的飛鷹寨吧。商君暗嘆,他們果然不是善類,天險山澗坐鎮,迷陣輔佐,想要進入這山賊窩,真正就是一個「難」字!
醫藥世家?整天被困在飛鷹寨,她都快無聊死了,冷芙在石舫耳邊輕輕笑道:「我去看看!」說完就像只老鼠一樣溜了過去,可惜她還沒跑出幾步,就被人拎住了背心。
商君在賭,阮聽雨會讓喜鵲回去求援,可見應該離峽谷不遠,他們從蒼月往東隅的方向走,阮家極有可能就在臨風關,而能買這麼多名貴藥材的,家境應該殷實,希望這些山賊知道這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阮家。
那個年輕的男子忽然走到他們跟前,不懷好意地低聲笑道:「好好跟著前面的人,不然小命可不保。」
商君走近石窗向下看去,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後面疏於防範了,因為沒有必要。
商君暗暗觀察著那冷殘男子的表情,如果他微露殺意,他就先把阮聽雨帶走。
周圍一片寧靜,山賊們面面相覷,為了商君在面對老大時的鎮定。井向天更是來了興趣,暗叫一聲好,這個男人不光長得俊,還極有膽量,既然敢直視老大的臉還和他談條件。
商君站起身,拍打著圓木大聲喊道:「來人!來人!」
大鬍子愣了一下,趕緊點頭,「是。」
商君思索了一會兒,才避重就輕地回道:「我們是臨風關人,她是我妹妹聽雨。你年紀小,就隨聽雨叫我大哥吧,我們也是路過的時候被他們擄來的。」
冷芙背對著石舫做了一個鬼臉,轉過來的時候卻是一臉的討好,「放心啦,明叔說了有事和哥商量,他才不會這麼快有空理我呢!走啦,帶我去了,求求你,你最好了,石大哥——」
軟的不行?冷芙立刻冷起一張俏臉,威脅道:「去不去?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也會偷偷去的。到時哥哥怪下來,我就說是你教我這樣的。」
阮聽雨在商君溫和而堅持的視線下乖乖地閉上了嘴,好吧,若是山賊真的放了她,即使傾盡阮家所有財產,她也要把他救回來。
「謝謝。」商君感激地接過,小心地喂著阮聽雨。肩上的傷已經讓她漸漸恍惚了起來。
「哦。」少年點點頭,也不再追問。
原來他會武功,那他為什麼不走呢和圖書?他拉得動星月弓,還有這樣均勻綿長的內力,他想要脫身並非難事,他為什麼不走?
一說起這個,石舫一肚子的不爽,哼道:「嗯,那個女人夠烈的,要不是看他們還可以換錢,我早殺了他們。」
他們正要把商君押走,清醒后的楊牧慢慢地向阮聽雨爬過去。
商君擦乾淨手上幫楊牧包紮時沾染的血跡,越過目瞪口呆的井向天,直直地走向那個渾身散發著讓人不能忽視的冷酷氣息的男子。
「他們是哪家的人?」每次被押回來的人都是一身華服,驚恐萬分,窩囊死了,而那人卻是布衣棉衫,臉上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好好玩哦。
阮聽雨美麗的眼睛看著那仍是用力拍打圓木的清瘦背影,他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模糊,只因她眼中蓄滿了水霧。
商君擦乾阮聽雨嘴邊的水跡,將水袋遞還給少年,少年又推給他,說道:「你也喝一點吧,他們經常不給飯吃,也沒有水喝的。」
阮聽雨艱難地睜開眼睛,問道:「你幹什麼?」
那人似乎也觀察夠他們了,緩緩地挪出一點身子,陽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商君輕輕點頭,「嗯。」
少年也不再多說什麼,抱著水袋,乾脆在商君身邊坐下,自顧自地說起來,「我是蒼月人,在家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三兒,跟著叔叔出來做生意,路過這裏就被他們抓了,你們呢?」
這兩人都是急性子,激將法對他們應該有用。
「進去!」他們被山賊粗魯地推進室內,關進了石室中幾根木頭隔成的牢間里。石室的后牆是一大面空窗,只用圓木簡單地攔著。商君奇怪,前邊守衛如此森嚴,何以後面疏於防守成這樣?他想過去看看,手卻被阮聽雨拉住。
井向天走到男子身邊,輕聲說道:「大哥,我們這次損失了這麼多兄弟,不賺一筆實在不划算,不然就把他抓回去換贖金也好,聽他的口氣,我們可以狠敲一筆。」
男子冷酷的眼微微眯起,就在井向天以為他不為所動的時候,他忽然冷冷地說道:「帶回去。」
當然他還有私心,這人是阮家的後人,或許醫術也一樣高明,若是能治好大哥的臉,那就太好了,不過這個他可不敢當著大哥的面說,不然一定會被掐斷脖子。
男子盯著這個箭尖毫不猶豫地抵著自己咽喉的男子,冷冽眼神微閃,冷聲說道:「兩個一起帶走。」
石舫皺著眉,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敷衍地回道:「什麼醫藥世家的,誰知道呢,有錢贖就行!」
商君收回視線,冷芙等著看他哭喪著臉的樣子,他卻輕鬆地回道:「好,我可以自己去摘。」
商君沒有回頭,淡淡地回道:「傷口再不處理和圖書,你的手就要廢掉了。」這樣好的弓,這樣精準的箭法,這樣好的女子,失去一條右臂就太可惜了。
井向天蹲在楊牧面前,看到楊牧眼中的恨意,心情大好,大笑道:「聽著,你的兩個主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十天的時間,五百萬兩,就在這裏贖人。見不到錢你們就來領屍體吧!」
商君微笑著搖頭,把水袋放到少年手裡,他一兩天不喝水也不會怎麼樣,既然水這麼珍貴,還是留給他吧。
密林不小,走了半個時辰,他們才走出去,好在出了密林,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廣闊的凹地,應該是一座懸崖的底部。
石舫雖然不爽,但還是收了大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粗魯地抓住阮聽雨受傷的右肩,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拖起來。商君扔掉箭,攬過阮聽雨的腰,把她從石舫的大手上解救下來。被這樣一折騰,阮聽雨的右臂再受重創,即使疼得冷汗直流,她仍是緊緊咬著牙關,哼都不肯哼一聲。
商君攙著阮聽雨,隨著山賊的大隊人馬,向著峽谷旁邊的山林走去。走進一條類似一線天的狹小山澗,商君發現山澗上有五六個人守著,從他們所在的高度,遠遠地就能看見靠近他們的人,而且這裏一次只能通過一到兩個人,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孩子很聰明,先用水和他們接近,還想套他的話,在這賊窩裡關了這麼久,臉上卻沒有恐懼,如果他真的也是被抓來的,那他的背景一定不凡,他也沒有他的臉上表現出來的那麼幼稚,不過好在他並沒有惡意,商君也就不想拆穿他了。
被幾個山賊押著往左邊的山坡走去,商君警覺,後山崖谷應該是個特別的地方,不然大鬍子不會發獃,這個山寨隱身於崖底,到底還有多少秘密路徑和洞谷,他要想辦法弄清楚才行。
阮聽雨大叫道:「不行!」因為右肩的傷勢,她已經軟倒在地,聽見商君的提議,她掙扎著坐起來,她知道他在救她,但是她不能。
在角落裡一陣翻找,少年從裏面找到一個小皮囊水袋,小跑到商君身邊,笑道:「這是我趁著下雨的時候接的一點水,給。」
冷冽跟在老者身後,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對著身後的大鬍子說道:「把他們關到後山崖谷。」
商君皺眉,讓她靠著石壁,輕輕撕開她右肩的衣服。少年立刻識相地別過頭去。
才走進寨門,只見一個粉裝少女像一陣旋風一般,直衝下來,十二三歲的樣子,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晃來晃去,沒有多餘的綴飾,清秀的臉上滿是笑意。她跑到冷冽面前,拽著他的衣袖,大發嬌嗔,「哥,你們終於回來了。」
少年也打量了他們很久,和-圖-書終於輕聲問道:「你們也是被抓進來的嗎?」
石舫一聽就怒了,吼道:「你以為這是善堂還是藥鋪?沒殺你們就不錯了,還想拿葯!」
走在最後的石舫看見還有一個活的,大叫道:「大哥,這裏還有一個活的,讓他回去報信,這個女的殺了算了,她殺了我們這麼多兄弟,再說她的弓這樣厲害,放她回去也是後患。」
她臉頰的熱度讓商君一驚,剛才一路走來,他只當走得太快,她有些熱,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撫上她的額頭,好燙!
如果小姐有什麼不測,他就是死一百遍也彌補不了。
商君想把阮聽雨放在乾草上休息,誰知才移動她的身體,阮聽雨立刻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噝——
商君脫下衣擺已經撕得破爛不堪的外袍,輕輕地披在阮聽雨身上,拍拍阮聽雨的臉,讓她清醒一些,輕聲問道:「你給楊牧吃的葯還有嗎?」那葯能救楊牧,一定也能救她。
楊牧用力敲著自己的頭,他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出現?
叫了好一會兒,石室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了。
走向山寨不算長的路旁,站滿了大聲歡呼的山賊,商君粗略地算了一下,也有兩三百吧。光現在看來,這個飛鷹寨就有四五百人,還不算他可能沒見到的,山賊的人數也超過了他的預計。
冷芙盯著商君遠去的背影,問道:「石頭,那兩個人是誰啊?新擄回來的?」那個男子長得真俊呢!
天下間,真有這樣的人?
少年看了商君懷裡的女子一眼,女子滿身的血嚇得他驚道:「她受傷了!」
因為那面空窗,中午的陽光還是可以照進來,石室里並不黑。商君微微眯眼,看向牢房的另一角,那角落裡,有一個人。
這是他忽然想到的計劃,既可以救阮聽雨,又可以跟著他們回山賊窩,想要一起解決他們,必須知己知彼。依今日所見,這些山賊比他原來以為的棘手得多。
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白凈的臉上滿是稚氣,雖然年紀不大,卻已是俊逸非常。錦緞縫製的華服上髒亂不堪,散亂的髮髻上還插著幾支稻草,看樣子已經被關在這裡有些日子了。
商君掃了石舫和冷芙一眼,自傲地說道:「那可不一定,你們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老者捋著長及胸口的鬍子,掃了一眼冷冽花了整夜劫來的成果,眼光在商君臉上停頓了一會兒,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拍著冷冽的肩膀,一邊向寨子里走去,一邊笑道:「回來就好。來,我有事和你說。」
右肩上血已經乾涸,但是長箭穿肩而過,留下了一個見骨的傷口,折騰了一個晚上,傷口潰爛,膿血正沿著右臂一點一點地往下流。
男人盯著商君久久不語,燒傷hetubook•com.com的臉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這,這是男子嗎?
那刻意拉長的嗲音,讓石舫這個大男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啐道:「他們有什麼好看的!走走走,去別的地方玩去。」
石舫頭痛地說道:「你回來。待會被大哥知道有你好看的。」這小祖宗罵也罵不怕,打也打不怕,整天就知道瞎胡鬧,累得他們也跟著受罰。
腳上的刀傷幾乎割斷了他的筋脈,楊牧一點一點地向前爬著,血污泥濘的臉早已看不出表情,只有那雙堅持的眼閃耀著不棄的光芒。
「走。」冷冽一聲令下,原來還盤踞在山谷的山賊立刻有條不紊地撤退,一會兒便消失在山道上,除了一地的殘箭和慘烈的屍體,山道又恢復了平靜。
他的右臉被火燒過,幾乎全毀,即使從左臉依舊看得出他未被毀容之前,應該是個俊逸的男子,不過可惜那冷殘的戾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猙獰而恐怖。
「不要命了,在這裏還敢大喊大叫!」
衣擺被撕得不成樣子,袖上衣襟也沾滿血跡,即使是這樣,他卻絲毫沒有狼狽的樣子。他如清風朗月一般立在那裡,英氣飛揚的劍眉,挺傲的鼻子,微揚的薄唇,五官完美得無可挑剔。
扶著阮聽雨,商君不語,跟著他們一路走進去,看著他們走下的彎曲線條,還有周圍一些刻意按時辰及星宿擺放的巨石,商君明了,這是一個幻迷陣。他從小跟著師傅習武、鑽研奇門遁甲之術,這個陣對於他來說,是最簡單的初級陣法,只是對不識奇門術數之人,那就是個要人命的陣勢,它能讓你永遠走不出去,還會出現幻象。這些山賊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如何行走,所以才會這樣一個跟著一個。
「你為什麼……」阮聽雨才說了幾個字,商君忽然抓緊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這牢里還有人。
黎明的山道上,一條長長的血痕清晰而刺目。
穿過山澗,是一大片密林,到了這樣寬闊的地方,山賊卻依然保持著一條線的行進方式,領頭的是那個冷殘的山賊頭子,其他人一個接著一個跟在後面,很有秩序。
商君繼續問道:「你們可知臨風關阮家?」
商君抬眼看去,前方不遠處,就是一個寨子,高大的寨門敞開著,門樑上是一隻展開雙翅的雄鷹,它眼含凶光,一副俯衝之勢,彷彿它看中的獵物決不能逃脫一般。
來的是石舫,想要拿到葯有些棘手了,不過商君還是略帶懇求地說道:「我妹妹的傷很重,你們能不能拿些止血的藥材過來?」
井向天倒吸了一口涼氣,從小在這峽谷里混到大,見的人也不算少了,俊俏的男人不是沒有見過,但是眼前這個人,如青竹傲梅般風雅的翩翩風采讓人情不自禁地驚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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